枕畔淡香猶存,金被卻已無余溫。寒潼一覺醒來發覺懷中空虛,迷蒙的腦子霍然清醒,他一躍下床,卻見桌上擺著霜虹寶劍,不覺臉色一變,心在抖,手也在顫著。武林人士隨身兵器不離身,孟清宓是一流劍手,寶劍就像是第二生命一般,沒有理由棄置房中!他抓起霜虹劍,沖了出去。
“宓兒——”聲聲呼喚響遍宿北派,寒潼逢人就問盂清宓的行蹤,卻沒有一人知曉。禪房、庭院、大廳……宿北派裡裡外外幾乎教他翻了過來,一磚一瓦任何縫隙全沒遺漏,但哪裡尋得到孟清宓芳蹤?
“潼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所有人都被他吵了起來,查柔見他像發狂了似的找孟清宓,不由得又驚又擔心。
寒潼瞧見她,立刻想到查晟與孟晴宓總聯手騙他,抓住了她的雙肩,咬牙問:“查晟呢?他在哪裡?”
“我在這裡。”查晟這時跨了進來,滿臉的不解,“寒兄,你這是怎麼了?找我何事?”
寒潼撇下了查柔,抓起他的衣襟,鐵青著臉,“你給我老實說,宓兒呢?”
“孟姑娘不在嗎?”查晟訝然,“我已經很多天沒見到她了,你卻是天天守著她,你問我她在哪裡,我又怎麼會知道?!”
這張臉顯得全然的無辜、極端的困惑,寒潼目光灼然地盯住他,仿佛在檢視他所言真假;但直覺告訴他,查晟不可能毫無所知。“你們兩個千方百計說謊騙我,現在她失了蹤,你會不知道?!”
“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了,我跟孟姑娘討論救命的生機,可沒有半分瞞你,不去找極樂美蠍,我也不敢保證孟姑娘的紫氳神功一定練得成,我除了隱瞞真正的解毒方法幾日外,可沒有騙過你什麼。”查晟氣定神閒、理直氣壯,倒教寒潼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宓兒離開之前真的沒去找過你?”
“自然沒有,我查晟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跟她也談不上有特殊交情,她要離開便離開,為何要來找我?我又沒法子幫她解毒。”
寒潼聽了這話,頹然地放開了他,難道孟清宓就這麼狠心不留只字片語就不辭而別嗎?
查晟整整衣衫,理性地分析道:“我瞧你也別焦急,或許孟姑娘覺得此地人多雜亂,不適合練功,外出去尋個更佳的所在,好專心修煉,過幾日便回來了。”
“她還能有幾日?在這裡練不成,別的地方便練得成了嗎?!”寒潼氣極,傷心地吼道。
“或許大哥說得對,潼哥,你先別急,咱們到處去找找看好了。你現在是武林盟主了,各方江湖豪傑都要賣你幾分薄面,請大家幫忙找找孟姑娘,應該很快便能找著她了。”查柔柔聲勸道。
寒潼手裡抓著孟清宓多年來從未離身的寶劍,喃喃道:“找到她……寶劍都還我了,還能找得著嗎!宓兒,你這意思是恩斷情絕嗎!”
“寒兄,孟姑娘應該尚未走遠,咱們請洛陽的朋友四處幫忙找找,或許兩日便找著她了。”查晟建議道,卻見寒潼突然一聲狂嘯,狀如瘋狂,飛掠而出。
狂風掃過他的臉頰,心中的苦楚卻無一絲宣洩,寒潼忍不住仰天大叫:“宓兒——你為何要離開我?天涯海角,我該到何處尋你?”
這悲痛,仿佛連天地都要一掬同情淚。
◎◎◎
十年後
街市擾攘,客棧中的生意特別好,店小二忙得團團轉,掌櫃的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尤其店中大半都是配刀帶槍的武林人士,每一個都是眉開眼笑,沒一個有尋釁的模樣,更是教他心下大安,樂得財源廣進。
只聽那班江湖人全都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一件半個月以前發生的武林大事,這十幾天聽下來,掌櫃的就算並非武林人士,也把事件知曉個倒背如流了,他們卻還像是永遠談不厭似的。不過只要天天客人川流不息、錢財滾滾入袋,他倒是不介意聽個一年半載的。
“說起咱們的寒盟主,不但武功高強,最重要的是那俠義心腸。你們想想,這多少年來咱們受龍虎堂的欺壓,受的罪還算少嗎?可寒盟主當了武林盟主之後只要咱們受了委屈,總有寒盟主跟宿北派的大俠們仗義相助。”
一桌七八人聽了他這般說法登時齊聲稱是、大加附和,豪情激蕩下舉杯暢飲數大白。
另一人便又接著說道:“我認為寒盟主最厲害的地方還不是他的武功,大家想想,這武林正道有多少門派各自為政!若不是他運籌帷幄,還不都是一盤散沙,成不了大事?今天能一舉將蒙迪老賊殺了,殲滅龍虎堂余孽,天下英雄都出了一分力,但終究要歸功寒盟主的領導有方啊!”
“說得是!”
“說得真他媽的太對了!”
七嘴八舌的談話聲中,一男一女相偕步進了客棧,只見男的三十來歲,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唇畔淡淡噙著笑容,讓人心生與之親近的希望。而那女子約莫二十六七,風韻雅致,秀麗的臉上有種溫柔賢淑的氣質。
店小二立即上前招呼,收拾了桌子請他們坐下。他們衣著雖不算華麗,卻有種尊貴之氣,但似不注重吃食山珍海味,只隨隨便便點了幾道小菜。
“客官稍待,飯菜馬上來。”店小二躬身退下。那女子體貼地斟滿一杯茶水讓男子解渴。
“聽聞寒盟主至今三十有余,卻尚未娶妻,怕是為了武林公事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莫說盟主的兩位高堂擔心,咱們也替他擔心呢!”語罷,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似乎比自己成親還熱中。
“盟主生得英俊挺拔,可比朱兄要俊俏多了,哪需要咱們替他操心呢?只要盟主說一句,多得是江湖女俠、名門淑媛爭著要嫁,就怕盟主瞧不上眼。”
“不過這麼多年來盟主身邊一直有個查柔姑娘這紅粉知己,我瞧啊,盟主要娶妻,八成就是娶她了吧!”
“可問題就出在這兒,教人不明白。這麼多年了,盟主若要娶查姑娘早該娶了,那也妨礙不了殲滅龍虎堂的大業;但若他們本沒存著成親的打算,那查姑娘又為何死心塌地跟在盟主身邊,坐視大好青春白白消逝呢?”
一時之間眾人議論紛紛,有的說查柔生得丑卻癡心一片,有的猜測兩人世代或許有諸多恩怨教愛侶不能結合,但總沒一人說寒盟主的不是。
隔著幾張桌子方進來不久的那對男女將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女子神色黯然卻是不語,那男子突然哈哈大笑。
“你們又沒見過寒盟主和查姑娘,空白揣測不嫌太無聊了嗎?”
眾人見那俊朗挺拔的男子說這話,心中雖不服氣,卻也無法辯駁。他們只是武林中的無名小卒,自然無緣得見盟主的廬山真面目,他與蒙迪的那場大戰也是經過口耳相傳得知的,自己拿來轉述雖也說得活靈活現,仿佛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其實都不禁大歎錯過百年難見的盛事。而這許多武林人士聚集在這小鎮上,為的也是大戰就在此地發生,而寒盟主聽說還未離開,每個人都想見見這傳說中的偉大人物,是以在此逗留。
“兄台,咱們是沒見過盟主他老人家,可你也沒見過啊!又有何資格來說我們?”
“誰說我沒見過?”他淡淡地回道,“我不但見過,還相熟得很呢!”
“真的?!”他們緊張又興奮,七嘴八舌地追問:“他生得什麼樣子?穿著打扮如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寒潼那家伙還不就是個普通的人樣,只是生得奇丑無比、又矮又肥,比你們那位朱兄弟還丑上一些,除了武功不錯之外,簡直就沒啥可取之處,那查姑娘要真嫁了他,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他這番話說得大伙兒目瞪口呆。他身旁的姑娘瞧了他一眼,臉上似笑非笑,像無可奈何又似習以為常,眼神中有著感激,卻也帶著微微的怨對。
他們幾人一怔之後想到他侮辱了心目中的偶像,紛紛怒喝道:“胡說八道!你定是嫉妒盟主!”
“他八成不認識盟主,咱們別被他給騙了!”
突然,那姓朱的站起身來走了過去,怒目相對,“你把剛剛的話收回去,不然別怪我對你無禮了。”手中刀一橫,頃刻便要動手,掌櫃的見狀,趕緊上前來勸。
那女子歎了口氣:“潼哥,旁人要說啥,便隨他們說去吧!柔兒只當是馬耳東風,根本不會往心裡去。”深情的眼睛幽幽地凝著他,想起自己十年默默跟隨,也早不盼著他將自己放在心上了,但聽他為自己仗義執言時,芳心又不禁充滿喜悅。
“你放心,我又怎會跟不自量力的人計較?”他瀟灑一笑,夾了菜給她。
今天的他心情似乎特別愉悅,但查柔看在眼裡卻反而特別傷心難過。
那姓朱的見對方不理自己,尷尬當場下不了台,一時老羞成怒,大吼一聲,大刀一揮砍了過去。
那掌櫃的當場嚇得魂不附體,卻見那俊朗男子手中竹筷輕輕點在刀背上,他渾身一震,退了好幾大步,最後絆著了桌椅坐倒在地,刀子也拿不穩地掉離手中,一時間駭得魂飛了一半。
他們兩人卻似沒事發生,照常用餐。
一聲嬌笑打破了僵局,一個模樣俏麗的十八、九歲姑娘蓮步輕移走來,柳眉風眼、體態曼妙,眉宇間洋溢著活潑大膽,“無知蠢豬,連寒盟主跟查柔姑娘都認不出來,還當啥江湖人?干脆回家鄉種菜耕田好了。”
此言一出,群情嘩然,他們萬萬沒想到江湖中天神一般的傳奇人物居然會在這普通的客棧中與他們一起吃飯用菜,他們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有一個敢過來打擾。
“姑娘眼力不錯,可惜話太多。”寒潼瞧了她一眼,淡淡開口。
“小女子方華,久仰寒公子大名,我可等了你好多天了,今天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盈盈揖禮,眼眸流轉,說不出的媚態動人,客棧中大都是男賓客,一時瞧得移不開眼了。
“你尋我做啥?”寒潼挑挑眉,露出了俊朗無匹的笑容,方華瞧得心兒怦怦直跳。
“方華雖是蒲柳之質,然蒙天下豪傑錯愛,選人天下十大美人之一。方華自幼便仰慕寒大哥,此次出來便是要如查姐姐這般,隨身伺候著你的飲食起居,就算寒大哥嫌棄,方華也要賴著不走啦!”這話從一個美麗少女口中說出來實在是驚世駭俗,只覺寒潼委實艷福不淺,他這武林盟主根本連開口都不必,就會有大美人投懷送抱了。
寒潼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你若要像我柔妹這般,就一起坐下來共飲一杯吧!寒潼這幾日解決了心頭大事,就算是只見過一面的朋友,也要好好和她喝一杯。來,坐。”
方華依言貼著寒潼身側坐下。眾人只覺這女子委實大膽又直接,又見她纖纖玉手端起杯子便喂寒潼喝,寒潼也是豪氣,一飲而盡。
查柔神色淡然,早習以為常。這些年來,多少女子含蓄地、直接地表達對他的愛意,他總是這般與她們說說笑笑,但誰也綁不住他的心。願意等他的,空白讓時光流逝;等不了的就嫁了人,心中永遠也忘不了曾經遇過、愛過這個男人。這方華就如眾多美貌自信的佳人一般,以為憑借著顛倒眾生的外貌便能得到他的心,然而她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只是癡心妄想罷了!
“柔妹,潼哥敬你一杯。”寒潼舉起杯子對查柔笑道,“十年前潼哥為了查兄的一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行屍走肉地活了這麼多年,也害得你耽誤了這許多年的大好青春。但每個人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潼哥也不說你,今日這一杯水酒,就當是你為潼哥餞行,咱們就此別過。”
查柔眼圈兒一紅,端著杯子的手有些顫抖,強顏露出笑容,“潼哥,就算再重來一次,柔兒還是會選擇一樣的路,能陪著你十年,柔兒已經由衷感激了。”
方華看著這兩人對飲,心中疑惑大起,為何要餞行?寒潼要去哪兒?不過她沒有機會繼續疑惑,因為寒潼已經站起身抱拳道:“一切保重。”說罷便轉身而出。
查柔流著眼淚瞧著那心愛的背影漸行漸遠。方華焦急地拉起她:“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快追過去啊,要是他走遠了,還上哪兒找他去?”
“你如果想跟去看,那咱們就跟去看看吧!可是誰也阻止不了他的,再陪他一程也好……”查柔喃喃地說,由著方華將她拉著走。
角落裡,一個鬼魂般的白影輕飄飄、不著痕跡地的從窗口飛躍了出去,霎時沒了蹤影。瞥見的人冷不防地打了個冷顫,以為大白天見鬼了……
◇◇◇
寒潼來到江邊,踩在大石上,從懷中取出一雙女子的繡花鞋擺在一旁,狂風獵獵振衣響,江水波濤滾滾,一洩千裡。他的眼神深邃,凝在不知名的遠方,臉上沒有笑容,淡淡的悲戚中似乎帶著解脫的快意。他仿佛沒有察覺到遠處草叢中躲著兩個女子,只是靜靜地凝立風中,宛如欲乘風歸去。
“宓兒——”他朝著江面用盡氣力放聲呼喊,“我有多麼想你,你可知道嗎?”
方華想說話,卻被查柔給捂住了嘴,只見她神色縹緲,輕輕地說道:“我們只能看著,誰也不能去打擾他,如果你有一絲的慈悲,就隨他去吧!”
“宓兒,或許你屍骨早寒,我卻連你白骨在何方都不知道。你夠狠心,但你也成功了,教我生不如死、日夜痛苦地活了十年,我對你的責任終於了了,你該不會氣惱我了吧?”寒潼拿出霜虹劍,大聲喊道:“我寒潼指天發誓,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尋到你,生生世世永不再分離!”
查柔滿臉淚痕,方華卻是一臉慘白。眼見他拔劍出鞘,淡青色的劍身在陽光下折射出燦爛的光影,方華想沖出去阻止,卻被查柔緊緊抱住,而她自己不忍再看,撇過了頭。
寒潼噙著一絲笑意,手腕一轉,揮劍往脖子上抹去。這時候方華也已閉上了眼睛。
睜開雙眼時,沒想到寒潼還好端端的站在大石上,幾步之外卻多了個輕飄飄鬼魂似的白衣人影,手拿寒潼的霜虹劍,頭頂圓帽薄紗遮面,瞧不清楚相貌。方華打了個冷顫,突然感覺到一股鬼氣,只怕那是個女鬼吧?因為不會有人擁有這種飄忽、腳不著地似的身形。
“你這又是何苦?”清清冷冷的語調仿佛歎息,更似低吟。
寒潼聽到這聲音胸口劇震,眼睛直盯著對方。是她嗎?不!不可能的。“你是誰?”他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摘下你的面紗!”
狂風吹起一角,露出了她雪白姣好的下巴,寒潼激動得眼泛血絲,一時無法呼吸。但見她手臂輕抬,揭下了頂戴,露出了清麗脫俗、淡雅若仙的絕世嬌顏,赫然竟是孟清宓!
十年的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她看起來頂多是二十二、三歲模樣,一時之間天地仿佛失去了顏色,而她仍是那淡淡的神色,只是眉宇間的黑氣已然散去。
“你的毒……好了?”
聽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還是關心自己,孟清宓眼中透出溫柔的神色,微微一笑,“大概吧!”
寒潼走近她,突然緊緊地抱住她。溫熱柔軟的身軀是真實的嗎?或者又是他在做夢?
“你好狠!你的心怎能這麼狠?!”他是怨恨、是控訴,更是苦楚,可是抱著這個溫暖熟悉的身軀,十年的痛苦絕望仿佛都化作塵煙消失了,就似從未存在。
孟清宓輕輕擁住他,“這兒是你贈我霜虹寶劍的地方吧!寒潼,你打我、罵我吧,是我對不住你。”這個懷抱讓她想了十年,就算他將她抱緊得不能呼吸,她也不想離開。
寒潼輕輕移開,俯首看著她:“你練成紫氳神功了?”難怪她會狠心拋開他十年,原來她已經無情無愛、無欲無求了!這結果幸中帶著悲,她心中永遠也不會有他了。
她微笑輕輕搖頭:“打從十五年前在這裡被一個無賴一吻定情後,就注定我這輩子永遠也練不成紫氳神功的最後一關了。”她的眼中帶著溫柔深情,神態仍是以前的孟清宓。
寒潼抽了口氣,猛然低頭吻住了那兩瓣柔軟櫻唇。孟清宓輕啟貝齒,讓他火熱的舌探人,狂烈的情潮霎時如滔滔江水般湧來。她輕吟著,軟軟地偎在他懷中,眼眸交纏才發現十年分隔,人雖然相距千裡,但心卻沒有一刻分離。寒潼橫抱起她,臉漾著俊朗瀟灑的笑,眼中的欲望更是直接地傳遞。孟清宓雙頰微紅,摟著他的脖子,甜甜地一笑,這次她沒有問他要去哪裡,因為不管何處,她都生死相隨。
他們施展輕功離去,眨眼不見蹤影。方華和查柔走了出來,一時無法恢復神智。
“那絕世美女是誰?”方華問。
“孟清宓,潼哥這輩子惟一的愛。她生,潼哥會天涯海角陪她;她死,潼哥會上窮碧落下黃泉尋她,沒有人能分到絲毫潼哥對她的愛,這樣,你懂了嗎?”查柔雖然在跟方華說話,眼睛卻沒有看過她一眼。孟清宓為何能夠不死?這……是老天爺的慈悲吧!她微微一笑,有情人終成眷屬,她應該高興才是,眼中滑下的淚水是歡喜,還是傷悲?
◆◆◆
葛上人的山中屋捨便在附近,但葛上人早已雲游四海去了,絕少回來,此地便成了寒潼和孟清宓的愛巢。
數度歡愛,孟清宓累得睡去,醒來時夕陽映進了屋內,照在她嬌美動人的粉頰上,寒潼禁不住在她臉上一吻。她發現自重逢後他的眼睛沒有一刻離開她身上,而此刻他的大手又在蠢蠢欲動。
“寒潼,咱們現在若不起來弄點食物吃,晚上可要餓肚子了。”孟清宓按住他的手,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寒潼雙手環住了她的腰,雪白的酥胸抵在他古銅色的胸膛上,他板起了臉孔,神情顯得正經八百。依照孟清宓的經驗,當他這樣的時候,她的日子就會不太好過了。
“你睡著的時候,我想了幾個問題,這比吃飯重要多了,你先回答了我再說。”
“你問吧!”她輕歎口氣,柔荑來回輕輕地撫摸他的手臂。
這種挑逗實在容易讓人分心,可是很舒服,如果不會讓他漏掉問題的話,他也不想拒絕,“我先問你,你何時跟上我的?”否則也不會剛巧救了要自盡的他。
“來得及看你殺掉蒙迪,也來得及瞧你幾天就傷了好幾個女孩子的芳心。”見他瞇了瞇眼,孟清宓這才乖乖地招認:“大約三個月了吧!”
“三個月你都不出來見我,是不是我不自盡,你還要躲我一輩子?!”寒潼生氣地吼道。
“我想出來,可總是近鄉情怯。”她輕咬著唇,“這麼多年你沒有我也這麼過了,我瞧你過得挺好,又在忙著計劃殺蒙迪之事,也就不急著出現擾你心神了。”
他過得挺好?!這點先不跟她計較,寒潼又問道:“你早就知道自己紫氳神功練不成了,卻還要騙我,其實說來說去不過就是要我找不著你的屍首,以為你沒死,是嗎?”
孟清宓點點頭,神情顯得小心翼翼。
他又問:“那你的毒傷是怎麼解的?”
“十年前我離開之後,本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度過余生,也許是機緣巧合吧!居然真讓我碰見了極樂美蠍。那時她看了我的毒傷很是得意,說我中毒已深,神仙也沒辦法救了。我心想原來她自己也沒能力救我,心中倒也平靜如常地接受了;誰知她跟我說了半天話,當我要告辭的時候,她卻問我難道不求她救我嗎?我說我不為難她,她反而說我瞧她不起。”
孟清宓說著輕輕笑了起來,寒潼聽這極樂美蠍竟然是這般胡攪蠻纏,也不由得感到好笑。
“我想她多年隱居深林,沒個說話的伴,而那兒倒是個美麗清靜的所在,雖然她救不了我,有人做個伴也好,就留了下來。”
“毒藥是她發明的,她也救不了你嗎?”當時要是他在場,語氣只怕比現在更譏誚。
“那時毒性已經深積五髒六腑,她自然是無能為力了。只是她生性好強要勝,我不期望她救,她反而更要想辦法救。一個六旬老婦整天除了想著弄草藥為我解毒之外,就是想辦法同我吵嘴。剛開始時我毒發的次數愈來愈多,也愈來愈久,我們都知道已經離死期不遠,她對我也算有了感情,便待我極好。後來也不知是哪味藥用對了,我雖然日日受毒發之苦,卻也死不成,有時想出來見見你,可想到不知哪天我還是會死,也就忍了下來,如此不知不覺過了三、四年。極樂美蠍面惡心善,脾氣雖然有些古怪,但對我倒是真情真意,後來就收了我做她義妹。”
寒潼忍不住笑了出來,“義妹?!”孟清宓的年紀做她孫女都過得去了。
孟晴宓也笑了,“我這個義姐是人老心不老,我每天就跟著她研究藥理、談文論武,日子過得飛快,漸漸地毒發的時間慢慢拉長,從兩、三天發作一次,到十天、半個月一次,直到現在,離我上次發作的時間已過了一年多了。我本來想自己終究是會死,所以不敢出來,如今想到或許不會再發作,就算發作應該也要不了我的命,心情也就愈發壓抑不住了。”
“壓抑不住什麼?”寒潼挑著眉,她說的話愈保守,他就愈要逼她說出來。
孟清宓紅著臉,咬著唇低下了頭,“壓抑不住想見你……”
他驀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擰著眉斥責道:“你活著,卻不讓我知道,你以為我會原諒你嗎?如果你真有一絲想我,怎可能忍受十年不出來見我一面?!”
她的心一緊,輕輕地回道:“你不原諒我也是應該的,可我想你也是真的。當年我只想著要保你一命,卻沒料到自己能夠不死,只是我沒想到過了十年,你還是會自盡。”
寒潼起身背對著她,“為何你能忍心不讓我去陪你?為何你能忍心讓我活著比死更痛苦?難道我對你真的沒有宿北派的責任來得重要嗎?!”
孟清宓自身後擁住了他肌肉結實的肩背:“是我錯了,看到你舉劍自刎的時候,我就知道錯了,可是我愛你啊!當年我又怎能眼睜睜看你犧牲大好前程尋死陪我?我以為過個幾年你會看得開,有其他姑娘愛你,又有每個人夢寐以求的地位權勢,你便不會想死,那一時的痛苦過了也值得了,可……是我錯了。”
寒潼將她拉進懷中,等了這許多年,他終於親耳聽見她說愛他,心中總算平衡了些。但還是板起了臉孔:“我問你,如果我當真娶了別的姑娘,甚至生了孩子,那你打算如何?”
“那我就遠遠地祝福你,永遠也不出現。”她輕聲回道。
“是……嗎?”他的話從齒縫進出來,“那如果我早已死了呢?”
“那我就到陰曹地府找你,請人將我的屍身與你同放一墓。不管結果是哪一種,我總是永遠也不會再離開你了,當年我本就打算死了之後靈魂長伴你左右,雖然晚了十年,可我的余生就為跟隨你而活。”孟清宓說得堅定。
“是……嗎?”他的神色變得溫柔深情,從認識她之後,他的心第—次感到安穩。
孟清宓抱緊了他,“寒潼,你相信我,離開你十年,宓兒沒有一刻不想你,只要你還要我,我便生生世世陪你,生死不離。”
寒潼低下頭吻她,“這可是你說的,你可得有心理准備,我不會再給你機會從我眼前消失,你說終生不嫁的誓言,我也不會讓你履行。”
她輕輕一笑,“你說怎麼便怎麼著。”
他爹娘這十年只怕都放棄要寒潼成親生子了,若知道了這事,肯定謝天謝地,老淚縱橫。寒潼笑了起來,心滿意足地將她抱緊放倒在床鋪上,埋首於她的粉頸、胸前,落下綿綿密密的吻。
孟清宓身軀燥熱,輕輕喘息,驀然想起他在溪旁擺的繡花鞋,忍不住問道:“寒潼,那雙鞋是我十五年前掉落的嗎?”她記得自己倉皇而逃,連鞋也來不及穿。
“嗯,它們十五年來沒一日離開過我。”寒潼喃喃回道,瞧見她感動地凝視著他,忍不住吻她的唇,火熱的舌探索她的檀口,因她熱情的回應而幾乎失去所有理智,“宓兒,為我生個孩子。”他劇烈地喘息。
“嗯。”她點頭應允,玉臂摟著他的頸子,輕輕送上柔軟紅唇,交付一生的承諾。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