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璇,你真的去當經濟系教授的工讀生嗎?最近一大堆人在討論這件事。」商恩妲手中抱著原文書問姬洛璇。
下課後四人走在校園中,不理會週遭的注目。
「是真的。」姬洛璇淡淡道,沒有打算隱瞞好友。
「為什麼?你的花費都是從進出股市來的,根本不缺錢吧?」商恩妲道。
她們都知道姬洛璇跟家庭的關係不是很融洽,雖然她父親每個月會固定匯款到她的帳戶作為零用金,但她不免會需要額外的支出,尤其她時時與書本為伍,買書的頻率常令人咋舌,而她既不會主動跟家長開口,只好另尋收入管道,好在她對國際金融市場分析十分在行,對金融股市走勢也具備相當的敏感度,失敗的投資機率非常低,幾年下來也可算是小富婆了。
姬洛璇嚥了口口水,她的理由實在有點難以啟齒。「宗祺然教授是我仰慕已久的學者。」到了這關口,她還是選擇了避重就輕的說法。
「我聽過他,也看過他的著作,是個滿有料的學者。」君-月道。
「最近校園裡盛傳洛璇是跟他有仇才會去當他的工讀生。」易沅棠冷冷地道。
「我看從來沒這麼多人同時關心過宗祺然的身體健康吧!受不了。」商恩妲不屑地哼道。
她們最討厭聽到有人說姬洛璇是「衰神」的言語,雖然有她經過的地方不乏路人因快步走路而跌倒,並且不幸地頭撞到地上的石頭而腦震盪的例子,但這實在不能怪罪到姬洛璇的頭上,不是嗎?從小她身邊的悲劇已經夠多了,把自己遇到的倒霉事全歸咎於她實在太不公平了!
她們曾火大地反駁過罵姬洛璇是衰神的人,如果她會帶衰別人,那她們三個身為她的好朋友,怎麼都沒事?結果竟然得到「以毒攻毒」這種答案!易沅棠自然二話不說一拳讓他衰個徹底了。
「隨便他們說吧。」姬洛璇淡淡地道。
「但我還是不明白你跟這位教授怎麼會湊在一起的?」商恩妲微蹙著疑惑的秀眉。
姬洛璇沉默半晌,始終徘徊在該不該坦然承認她對他的情愫的兩難問。「事實上那天在圖書館遇到那兩個找我麻煩的傢伙,就是宗教授幫我解的圍。」
君-月的俏目立刻跳到姬洛璇臉上,一向淡悠飄逸的她難得地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四人雖然都是好朋友,但她和姬洛璇的色調相近,都屬於聰明冷靜的類型,而姬洛璇的家庭關係更讓她忍不住多付出關心,也因此兩人多交了一份心。當初她談到「救命恩人」時,君-月就感覺到她對那人特殊的好感,此刻稍加聯想,她接受這份工讀的理由也就呼之欲出了。
「喔!原來是這樣。」商恩妲恍然道。
「洛璇,你……對他有感覺是不是?」君-月難得慎重地問,只因她比任何人都要瞭解姬洛璇,在感情上她純如白紙,但個性卻屬於死心眼。
聽到這個問題,商恩妲和易沅棠第一個反應是:那怎麼可能?!但瞧姬洛璇俏臉微紅不說話,無異是默認,這才愕然地瞪大眼睛,宛如經歷了一場大地震。
「這是真的嗎?!」易沅棠忍不住失聲道。
「我的確喜歡他。」姬洛璇揚起頭大方地承認。
「你……你是說……你愛上一個……教授?!」商恩妲訝異到聲音都不自然起來,教授不是大多四十好幾的年紀了嗎?這不但是老少配,還是師生戀!而號稱杏壇殺手的姬洛璇竟然會愛上個老師?!這……
「宗……教授幾歲了?應該結婚了吧?」易沅棠神情古怪地問。
「他今年三十五,還沒結婚。」姬洛璇道。
「你好像很清楚……」商恩妲忍不住搔搔頭,既然男未婚、女未嫁,她們也沒有理由阻止她追求愛情,難得有姬洛璇看上眼的男人,她也沒辦法潑她冷水,但……但這對像實在有點……不太合適的感覺!
「嗯。」
她居然還「嗯」?!難不成她已經對人家身家調查過了?!她們只感覺到頭上冒出黑線,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什麼時候開始做?」君-月問。
「現在就要過去。」
「那你不陪我們吃午飯啦?」商恩妲難掩失望。年級愈高,四人共聚的時間就愈少,難得今天有機會四個人碰在一起,姬洛璇居然要去打工!
「抱歉。」姬洛璇歉然道,
「下次還有機會嘛,你去吧。」君-月微笑道。
三人看著姬洛璇漸遠的背影,直到她走遠到無法聽見她們說話,易沅棠才道:
「我們的反應會不會太不夠朋友了?」
商恩妲蹙了蹙眉:「我很想看看那個歐吉桑到底長怎樣?教授……天啊!」
「或許洛璇是因為得不到父愛,所以才……」易沅棠忍不住猜測。
「可憐的洛璇……」商恩妲心裡一陣難過。
君-月仍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淡悠模樣,彷彿沒聽見她們兩人的討論,心裡卻落了一份擔憂,如果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話,姬洛璇會怎麼樣呢?在這個世界上,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姬洛璇幸福。
宗祺然萬萬沒有想到,教室內會湧入這麼多的人,學生們幾乎連站的地方都沒了,而會造成這種盛況的原因,竟只不過是因為他接受了一個學生的選修這種再平常不過的事!
雖然他的課沒有特別註明不接受旁聽,但這麼多的旁聽生所造成的秩序失控,顯然已嚴重影響了班級學生的權益,而這情況在三名女學生走入教室時達到了最高點。當然在這麼擁擠的空間要能輕鬆地走動穿梭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艱難任務,但她們三人經過的地方竟都不約而同地讓出一小條走道讓她們通行。
這三個女學生各具風姿,一個高貴飄逸、一個風情萬種,而另一個則酷帥敏伶,她們強烈的味道與姬洛璇不相上下而各成一格,當她們一走進教室,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也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所有人低聲討論的私語,在教室內引發龐雜的嗡嗡聲,宗祺然覺得,在這種時候試圖管制秩序顯然是在白費力氣,兩道濃眉不由得輕輕蹙起。
「同學們--」
一個淡悠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高揚的聲調蓋過了人群,卻依然能保持她優雅輕柔的味道,宗祺然甚至發覺就這麼短短三個字,竟然展現出一股領袖氣概,輕易地震懾了眾人。
等四周雜音以極快的速度沉靜下來,那女學生才再度開口道:
「我知道大家心裡有很多的疑問忍不住想討論,但請別忘了我們是來聽宗老師的課,既然來聽課,就請大家善盡做學生的本份,安靜地傾聽是最基本的尊重,如果做不到的話,我想還是離開這個教室比較好。」
一時之間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開口,而後人群中一個女學生譏道:
「君-月,你也是來旁聽的,憑什麼發號施令?我想你更沒有資格請任何人離開吧?」
宗祺然心裡正感謝她替他維持秩序,沒想到竟有人好意思跳出來挑戰她的話,他正想開口,只聽那被稱作君-月的女學生寒淡開口道:
「我是來旁聽的,我做得到安靜,你做得到嗎?請別讓人誤以為我們學校的學生水準只有如此而已。」
「你……」那同學為之氣結,火紅的臉龐也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困窘。
「這位同學,你如果還有意見,我不介意下課後跟你『聊聊』。」
君-月身旁的酷妹冷冷地道,雙腕還威脅性地轉了轉,給宗祺然一種強烈的感覺,彷彿她所說的聊聊指的是用拳頭交談,但……這應該是他的錯覺吧?!
那女同學臉色變了變,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宗祺然輕咳一下引起大家的注意,才微微一笑道:「謝謝幫忙維持秩序的兩位同學,也歡迎各位來旁聽,不過我希望大家不要影響到本班同學聽課的權益。那麼……我們現在就開始上課了。」
當宗祺然開始講課,秩序很快地已不成問題,有些人說話自有一種魅力,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深怕遺漏了他說的任何一句話,而宗祺然就是這樣的老師。旁聽的眾人中有不少只是懷著好奇心而已,對經濟學是徹底的門外漢,卻也能夠在沒有課本的情況下聽得一知半解,此時他們終於明白姬洛璇為何要特地來上他的課了。
但站著上五十分鐘的課對不少人來說畢竟是種不小的負擔,所以等一堂課上完,好奇心既已獲得了滿足,旁聽的大部份人都選擇了離開,包括三個惡女。
她們在走廊上與宗祺然擦身而過,他記得這個與他微笑點頭打招呼的飄逸美女名字叫君-月,而她的眼神令他覺得有種莫測高深的意緒。
直走到遠離了人群,商恩妲才終於打破沉默,道:「我想……不能怪洛璇會喜歡上他……」
「雖然年紀大了點,但看起來還非常年輕,甚至比很多頹廢的年輕人還要有朝氣。」易沅棠道。
「沒錯,而且……書教得非常好!我想不出我們繫上有哪個老師教得比他好的。」商恩妲道。
「我這麼說或許很奇怪,但我覺得他跟洛璇感覺還滿配的。」易沅棠蹙起眉道,相似的學識背景,相似的知性感,她不能不承認他們倆看起來很相配。
「但你覺得他會是那種能接受師生戀的人嗎?」商恩妲也蹙著秀眉,丟出了這大哉問。
易沅棠也不由得眉頭深鎖,瞥向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君-月,道:「-月你認為呢?說要去看他的人是你,現在反而一句話都不說。」
「靜觀其變吧。」君-月淡淡地道。
「也只能這樣了吧。」商恩妲兩手一攤,除了擔心和祝福,她們又能幫得上姬洛璇什麼忙?
叩、叩!
「請進。」
當宗祺然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姬洛璇深呼吸一口氣試圖調勻因緊張而加速的心跳,然後才開門進去。
宗祺然對著她揚起了笑臉,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坐,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姬洛璇謊道,事實上她一點飢餓的感覺也沒有。
他點點頭,轉身翻閱活頁夾,姬洛璇注意到他的餐盒已經收拾好擺在一邊,桌上一瓶罐裝咖啡,外套搭在椅背上,微亂的桌面顯示出他工作的情況。
宗祺然抽出一張打滿中英文的紙遞給她,微笑道:「這是我接的研究案,你學過研究法嗎?」
「學過。」雖然她只是個大三生,但寫出一篇完整的論文對她而言並不算難事。
他讚許地點點頭:「學生的作業我會自己看,至於考卷我會請你幫忙批改,另外我可能需要你在研究方面多幫我一些忙。你還有別的工讀嗎?」
「沒有。」她搖搖頭。
宗祺然瞧了她一會兒,不禁笑了笑道:「你好像有點拘束,放輕鬆一點,嗯?」
他輕拍她的肩,而她俏臉湧現的紅霞則突兀地令他胸口一陣悸動。
「我知道。」她笑了笑。「我沒有其它工讀,修的課也不多,時間方面我原則上都可以配合。」
他點了點頭,真是個聰明的女孩,知道他問題的意義在於工讀時間的配合。「那麼我想以後就工作的份量和我的時間來做彈性的調整,有的時候我的會議一大堆,可以的話你抄一張課表給我,我們隨時都可以更動。這張是我目前需要的一些資料,請你幫我找出來,下禮拜給我會不會太趕?」
她看著手中的紙,流覽過一遍之後道:「應該可以。」
「有困難的話隨時跟我說,時間太急迫的話先給我找到的部份也可以,嗯……大致上就是這樣,你有沒有什麼問題?」
姬洛璇盯著他的笑容好一會兒,開口時則問道:「老師,你喜歡咖啡?」
宗祺然順著她的目光拿起了桌上喝了一半的罐裝咖啡,笑道:「是啊,在美國喝習慣了,台灣很少投幣式煮咖啡的機器,所以只好改喝罐裝的。」對他來說,咖啡就像氧氣一樣重要。
「嗯。」好萊塢電影中隨處可見投幣式的咖啡機,這文化上的不同恐怕也是他不適應的轉變之一。
驀然他辦公室的門被旋開,一個亮麗的女子帶著嬌艷的笑臉推門而入,但室內意外存在的女學生卻令她笑容一僵,而對方清純嬌俏的樣貌則令她不自覺板起了臉。
「若琳,你怎麼來了?」宗祺然訝然起身。
他對她的稱呼令姬洛璇心口微酸,當然以他們熟識的程度他也不可能叫她潘小姐。隨著宗祺然的起身,她也站了起來。
「祺,她是……」
她叫他「祺」?!姬洛璇的胸口一陣收縮。
「我的工讀生,你知道的。」
「姬洛璇?!」潘若琳輕呼,不可置信的眼睛直盯著她。她是真的被眼前的轉變給嚇到了,姬洛璇是那麼一個陰暗灰色、不起眼的女孩,而眼前的這個女子就算選不上校花,也足以有成堆的追求者,她們根本就是兩個人!
「你好。」姬洛璇淡淡地打招呼,儘管對方上上下下打量她的目光十分無禮,她也沒把不悅顯現在臉上。
潘若琳心中警訊大響,她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她要來這打工?她到底有什麼陰謀?!
「你在這剛好,我正想問問你,你來這打工有什麼目的?」潘若琳不客氣地問。
「若琳!」宗祺然喝止她,她怎麼可以對他的學生這麼無禮?!
「老師,我明天再過來。」為了不讓局面更僵,姬洛璇明快地決斷道。
「好。」
「等等!」潘若琳叫道,她想走,她可不放過她!「你心虛嗎?為什麼不敢回答我的問題?宗老師到底哪裡得罪了你?你說啊!」自從知道這件事之後,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問題。
宗祺然蹙起了眉。「夠了!」眼看她彷彿想去拉住往門口走的姬洛璇,他立刻扯住了她的手臂,不料她甩開他的力道超乎他預期,她的手一揮打翻他拿在手中的咖啡,裡面的黑褐液體全濺在他襯衫上。
潘若琳見狀驚呼,姬洛璇則立刻抽了兩張他桌上的面紙,在他濺濕的衣襟上輕壓擦拭,俏臉已寫上怒意,她頭一次遇到這麼蠻不講理的女人!
姬洛璇的動作、神情令他胸口又泛起一股奇異之感,他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補救,略帶無奈地笑道:「沒關係,不用擦了。」
「怎麼辦?咖啡很難洗的,我不是故意的。」潘若琳委屈地道。
「潘小姐,我不想跟你爭辯無意義的事情,我適不適任這個工作相信老師自己會考量。」姬洛璇冷冷地道,說罷將面紙丟入垃圾筒中,走出了辦公室。因為不想令宗祺然為難,所以她選擇退讓,儘管她一肚子氣,但她明白唯有她離開才能結束這場鬧劇。
姬洛璇離開之後,潘若琳鼓著腮幫子撒嬌道:「對不起嘛,我賠你一件襯衫,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宗祺然的怒氣已化為無奈,真不敢相信一個近三十歲的女人行為居然像個孩子般幼稚。「襯衫不重要,你不可以對我的工讀生這麼無禮。」
「我知道我剛剛的行為有點過份,但我就是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單純。你剛來學校,你不瞭解她們四大惡女的『事跡』……」
「我已經耳聞不少了。」他冷冷地打斷她。
「她們四個人裡面姬洛璇看起來最沒有威脅性,但是她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帶衰』的功力,只要有她出現的地方一定會有意外,你看你一件高級襯衫不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嗎?」潘若琳哼道。
「這並不是她的錯,怎麼可以怪到她頭上?!」宗祺然不敢相信這樣也能牽拖到變成姬洛璇的責任!始作俑者是她自己才對吧?!一股想為她辯護的強烈情緒上衝,這種種的傳聞以及這些批評實在太過份了!但他畢竟是個內斂成熟的男人,跟女人吵架太沒風度了,於是這股氣便忍了下來。
「就算這件意外與她無關好了,但我聽說你今天上課教室裡人滿為患,旁聽的學生把教室擠得水洩不通,嚴重影響教學的品質,這總是跟她有關吧?」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這只是偶然的情況。你又是怎麼知道的?」他淡淡道,這女人消息還真靈通。
「整個校園都在討論,這新聞都登上BBS的十大頭條了,當然另外九大條也跟她們四惡女脫離不了關係。既然你不信邪,非要維護她不可,那我也懶得管啦!以後出什麼問題可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她一臉的不高興,卻只有妥協的份,想到自己以後進出他的辦公室可能還會常常碰見她,心裡就一千一萬個不願意。
宗祺然無奈地笑了笑,搖搖頭,想不到姬洛璇居然這麼出名,她的事總令他感到意外。
圖書館中,姬洛璇站在書架前專注地看著書,從咖啡的種類到煮咖啡的方法,每一個字她都仔細地閱讀。
「嗨!」
一個聲音在她左上方響起,如果不是距離太近,很明顯地是對著她發音,她壓根兒不會認為是在跟她打招呼,因為被人搭訕的經驗在她記憶中根本不存在。
她抬起頭望向對方,這個男學生看起來就像時下年輕人的調調,微染的頭髮、嘻皮的打扮,長相也還滿帥的,即使在這種陰冷的天氣下依然能夠感覺到他的開朗陽光。
「你好。」他亮出了親切的笑容。
「你好,有事嗎?」她突然想起剛開學時那兩個找碴的學弟,心裡頓時起了防備。
「你叫姬洛璇吧?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法律系的,我叫施民偉,跟你一樣是三年級。」
她依舊只是望著他,不發一言,似乎摸不清他的意圖而繼續沉默。
施民偉又道:「這段時間我常在圖書館見到你,或許你沒有注意到我,因為我發現你大部份時間都很認真在看文獻,我要說的是,我注意你很久了。我知道校園內對你有很多傳聞,但那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感覺。」
「所以呢?」她還是不懂他要幹嘛。
「我是想……跟你交個朋友。」施民偉臉有些兒紅了,心跳也開始加速,要是他的朋友們知道他想追姬洛璇,肯定會覺得他瘋了!
姬洛璇眼睛眨了眨。「你要跟我做朋友?」老實說這似乎是她印象中第一個主動追求她的男生,從小她在同儕中就被當成怪物看,有些惡劣的男孩子甚至欺負她,所以她對年齡相當的小鬼一向沒什麼好感。
「是啊。你別誤會,我沒有什麼惡意,也不敢有什麼惡意。」
他做了個驚恐的表情,讓姬洛璇不由得笑了,而她的笑容則令他的臉微微地紅了。
「我最近很忙,恐怕沒有時間交朋友,」她是真的非常忙,自從接了宗祺然的工讀之後,她的三個好友都有些微詞,問她到底賺他多少錢要這樣勞心勞力地做?但她們不瞭解,能夠為他做些什麼對她而言是幸福的,望著他溫暖的雙眸、親切的笑容,她覺得她的辛苦根本就不算什麼。
「沒時間沒關係啊,反正你常常在圖書館,我也常在這,你認識我,我也認識你,這樣就好啦!」施民偉樂觀地笑道。
姬洛璇望著眼前的男生感到些許不可思議,他知道她的名聲不但沒有退避三舍,反而還主動要求跟她交朋友,這種人是如此稀有,這種稀有的人實在不應該受到拒絕,更何況他的要求一點也不算過份。
「OK,我同意。」她點點頭道,唇畔噙著笑意,天下事無奇不有。
「耶!」他低聲歡呼,拿了本書就站在她身邊看了起來。
姬洛璇搖搖頭,繼續和咖啡奮戰。
宗祺然咳了咳,雖然還是盯著桌上的書看,精神卻有點兒不集中。
台北濕冷的天氣在他工作過度的身體裡產生水土不服的效應,今天起床時他不但喉嚨痛,還有點輕微發燒的虛弱感,吃過藥之後雖然有一點改善,但還是趕不走那股疲倦寒冷。
好不容易撐到下午,他看了看時間,估算著姬洛璇也差不多該來報到了。
想起她,他的唇畔不自覺揚起笑意,神情也變得溫柔起來,對於她表現出的理解力總是感到驚異。
有時他不自覺地用英文脫口說出經濟學的專業名詞,卻發現他完全不需要再解釋他說的話,這個發現讓他忍不住想要測試她的程度,但顯然這個測試無法在短時間內得到答案。
像第一次交代給她的工作,原本是請她下禮拜弄出來,她卻能夠在隔天便以超神速的進度完成,而且絲毫不苟,甚至另外他沒要求她做的事,她也會「順便」做到。例如他一向有習慣在辦公桌上貼著工作表,以提醒自己何事完成、何事待決,
而她總能在那一串夾雜著中英文字的簡單字符串中循線瞭解他的意思,並默默地替他完成,以致他現在反而有更多的時間從事他一直想做而沒時間去做的研究,也在不知不覺中將許多工作移交到她身上,由她代為完成。
此外,他的辦公室一掃男人專用室的雜亂無章,以前往往他想到要查的書看完便隨手丟在一旁,等到桌上實在太亂他才會動手整理,而現在他不但桌面常保整潔,姬洛璇的歸檔能力更令人咋舌,他不再為了找樣東西翻箱倒櫃,想到這個,他就會忍不住對她稱讚一番。
姬洛璇是個完美到不行的工讀生,甚至有她在的時間也似乎過得特別快,這麼好的女孩子居然沒有人瞭解她的優點?!真是不可思議!
驀然,他彷彿聞到極香極醇的咖啡香!這場感冒並沒有阻塞他的鼻子,但這味道卻讓人感到有些虛幻不實。接著門口響起敲門聲,姬洛璇走了進來。
隨著她進屋,咖啡的香味更濃郁,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她手中精巧的保溫瓶,道:「這個味道,是……極品藍山?」
姬洛璇未語先笑,美得同樣令他感到虛幻,一時之間他反倒忘了咖啡香味的存在。
「你的鼻子很靈哪!」她笑道,一邊放下包包一邊俐落地打開保溫瓶,咖啡的香氣更加暢行無阻地飄散在斗室內。
宗祺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全身的細胞彷彿都活了起來,忍不住發出滿足的輕歎。
「好喝嗎?」看到他的表情,她有滿懷的欣喜。
「嗯,很好喝,這是……你煮的嗎?」
「還好沒有失敗。」她笑道。
宗祺然頓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姬洛璇從包包中翻出要交給他的資料,一邊道:「這一期經濟學人有篇文章滿值得參考的,我順便印下來了。」
他輕咳一聲,微笑問:「你剛從圖書館出來嗎?」
「嗯。」她點點頭,他的輕咳和微啞的嗓子令她神情顯得有些憂慮。
他笑著搖搖頭:「你做事可以別這麼拼,慢慢來就好了。」
「有時間就做而已。」她將資料放在一邊,心裡已經可以確定他是感冒了。
「我看我該考慮幫你加薪了。」他笑道。
「不用啦,我不缺錢。」姬洛璇忙道。
「不缺錢的話,何必到我這兒來打工?」他逗她道,卻見她盈然的雙眸凝著他,一個領悟直射入他的心口,陡然間他的心劇烈地顫抖焚燒起來,不……不會的,是他想太多了,這種想法簡直太卑劣了!她對他不可能是男女之情,這太誇張了!他們是師生,而且年齡足足差了十幾歲,他根本不該有這種念頭!
發現他迴避的神色,姬洛璇也緊張了起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還沒愛上她,所以不可能接受,那麼被他發現的話他就會將她往外推。她好不容易才和他變成亦師亦友的關係,好不容易能夠待在他辦公室的時間愈來愈多,她不能操之過急而毀了好不容易建立的一切。
「你咳嗽還是多喝熱開水,少喝咖啡比較好,我去幫你換熱茶。」她道,不等他反應便拿了他的杯子出去。
看著她消失在門外,宗祺然又咳了起來,台灣濕冷多變的天氣害他感冒了,但他知道胸口那陣陣的悸動跟感冒無關。
失神了片刻,姬洛璇已端著茶進來了,放下茶杯時問道:「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我的嗎?」
宗祺然想了想,搖頭道:「現在沒有。」
「那……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她拿起沙發上的包包。
「這麼快?」他脫口道,他沒辦法否認胸口忽然間激增的失落感。
她露出了靦腆的笑容。「嗯。」
「那好吧,明天見了。」他微笑道。
看著她再度消失在門外,他有點兒像洩了氣的皮球,老實說他不曾期待這扇門為他帶來潘若琳,卻總在下不意時期盼著出現姬洛璇的身影。一陣暈眩感襲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不只身體生了病,連腦袋也病得不輕,才會一天到晚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