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後
「初妍,幫忙我把這盤水餃端出去。」何志承腰際細著圍裙,在這除夕夜展現大廚的手藝,希望能讓初妍利目相看。
想想,他已正式追求她一年多了,可她就是那副無動於衷的表情,連老妹都勸他放棄吧,因為初妍的心早已被一個男人霸佔住了,根本沒有他可以容身的地方。
可他不死心,說什麼也要讓初妍注意到他。因此打算在如晴即將嫁給李陽,雙雙赴日本發展的前夕向她表態,好讓如晴能安安心心的去過她的新婚生活。
「好,就來了。」
不久後,戴了副粗框眼鏡的初妍跑了進來,接著端起水餃就離開。
又過了一會兒,志承笑著對等在外頭的她說:「剩一道菜,我馬上好。」
「哦,你慢慢來沒關係,如晴說她去買些赴日的東西,等一下才會回來。」她翻著報紙,正找著工作。
一年半前她離開夏鄖後,便到一家工廠做會計的工作,一路走來平平淡淡,雖不太可能升級,可也不至於降職,可就在前不久,他們竟突然裁員,而初妍就是那可憐分子中的一個。
志承聞言走了出來,見她正埋首在職業欄時,於是道:「才剛被遣散,不用這麼急吧?」
「怎麼能不急呢?找不到工作,我的生活就沒目標,一沒目標就很容易想——」她及時煞住了口,抿唇不語。
「什麼?你說呀。」志承好奇地問。
「沒事沒事,反正我就是非趕快找到工作不可。」她挪了挪眼鏡,又全神貫注在征才版面上。
「對了,有件事我不知能不能問你。」他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
「你問呀。」她的頭仍沒從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中抬起來。
「如晴若嫁到了日本,她說她的房間要讓給我,那你呢?還會繼續住下嗎?」在一年前,他已轉到台北工作了。
「我——」她想了想,撇撇嘴,「無所謂。」
反正她心裡只有夏鄖,根本不會去管其他人的閒言閒語;再說她現在沒工作,根本沒錢另租屋子,只好暫時再待下去了。
「真的?!」志承臉上出現一縷掩不住的興奮。
初妍瞇起眸,質疑地望著他的表情,「你……你該不會居心不良吧?那我還是搬出去好了。」
「不……我怎麼會呢?」他抓抓後頸,尷尬一笑。
但回頭想想,一年多前,當他得知初妍失戀搬回與如晴同住時,他便想盡辦法調來台北,不就是希望能與她近水樓台。
甚至明明知道如晴那只有兩間房,他還願意每天在客廳打地鋪,就該瞭解他對她是非常有心的。
「我想也不會,你們公司聽說專門出產美女,你怎會看上我嘛。」聽他這麼說,她也大膽的跟他開起玩笑。
志承震驚地望著她,「我真正的意思是……」
「別說了、別說了,你越說我只會愈難過。」她擺擺手,拒絕再聽。談起感情,她就不禁想起夏鄖,眼眶突地泛紅。
「又想起他了?」他揚起眉問。關於初妍和夏鄖之間的事,他也是輾轉由如晴那得知的。
「我不想談那些……現在我最需要的是一份工作。」她又專注地看著桌上的報紙。
「既然如此,你來我們公司做,我可以替你引薦一下。」志承蹙起眉思考著,「這麼吧,我身邊缺一個助理,你來好不好?」他有計劃的想將彼此的距離拉得更近些。
「不用了。」她擺擺手,「我應該沒有落魄到這種地步,如果有天我發覺全世界的老闆都是以貌取人,我再麻煩你了。」
志承見她對他就是這麼見外,也只好深歎口氣,接著繼續轉入廚房端出剩下的菜。
◎ ◎ ◎ ◎
夏鄖並沒有娶方雨儂,只是暫時擱下公司的工作,陪她遠赴美國就醫。
當然雨儂一開始是不答應,夏鄖以離開她、不管她為脅迫,這才讓她勉強答應。
可到了美國後,雨儂雖然開了刀,身體狀況逐漸恢復,可依然強迫彼得為她造假。
彼得因為深愛她,只好百般無奈地答應她的要求,繼續幫助她欺瞞夏鄖。
日子一久,他發覺夏鄖在這裡一年多來始終不快樂,也證明了他是絕不可能娶雨儂,而雨儂卻仍沉浸在自己計劃成功的喜悅中,讓他對她的行為也產生了厭惡。
在與心理醫生的研究下,才明白她這種行為已由愛轉變成「病態的獨佔欲」。
為了不讓她再繼續深陷,今天彼得終於下定決心打了通電話給夏鄖。
夏鄖依照時間到達約定的咖啡屋。
彼得在咖啡屋等了好一會兒,一見著他立刻喊道:「嗨,夏鄖。」
「找我有事嗎?」夏鄖看見他了,於是快步走了過去,一拉開椅子便著急地問:「是不是雨儂的病情又有變化了?」
「這……」彼得攏起一對眉毛,陷入思考。
他該說嗎?!這一說就毀了雨儂的所有計劃,她將會恨他一輩子,或許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他。
可不說呢?!他又能讓雨儂繼續深陷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別吞吞吐吐的。」夏鄖脫下外套,望著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彼得深吸了口氣,這才道:「其實雨儂的病情根本沒惡化。」
「什麼?!」夏鄖猛地一震。
「一年多前給你看的那份報告,根本就是我偽造的。」彼得瞇起眸,深深吸了一口氣,「雨儂要求我這麼做,我拒絕不了。」
「彼得,你……你是我的老同學、好朋友呀。」夏鄖抓了抓頭髮,簡直是難以置信。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彼得拚命的對他鞠躬行禮,以求諒解。
夏鄖望著他,已是說不出話來,只是滿臉無奈。
一會兒,他便拿起外套,頭也不回地奔出咖啡屋,直趨雨儂所住的病房。
當他一衝進裡頭,見她正開心的吃著水果時,他臉上淨是惱怒的線條。
「鄖,你來了?!」
雨儂沒察覺出他的異樣,應該說夏鄖自從來到美國後這一年半來,幾乎沒在她面前笑過,所以任何表情在她眼底都是一樣的。
「你為什麼一點兒都不像你大哥那麼直率,竟是如此的善用心計?」他咬著牙,望著看似天使,卻心如蛇臘的女人。
雨儂吃水果的動作突然僵住,望著他那張深沉的臉,「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說?」
「你心底明白。」夏鄖冷哼,「這陣子你的欺騙讓我徹底失望了。」
「鄖,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吃了一驚,但還是繼續裝傻。
「你別裝了,我已經知道你的野心和計劃,你欺瞞我、利用我,覺得很好玩、可以滿足你的成就感是嗎?」夏鄖瞇起眸,狠狠的望著她。
「那是因為我愛你呀。」她急急地解釋。
「算了,你認為的愛只是種限制與佔有,我告訴你,我們的關係就到此為止了!」他心底除了恨意,還是恨意。
「不行!」她急急下了床,衝過去抓住他的手,「你忘了我哥對你的要求嗎?」
「要我以死來償還嗎?」他逸出冷笑。
雨儂赫然窒住,渾身直發抖,「你……你真要棄我而去?」
「不是棄你而去,而是你親手把我趕走的。」他一雙深邃大眼中閃過一抹深沉。
「我當初若不這麼做,被那個醜女人下了符咒的你,就會不再理我了。」她哭哭啼啼的,開始施以眼淚攻勢。
「胡說,初妍從沒對我下過符咒,她是以她的真誠與善良感動了我。捨棄她,是我這輩子最錯誤的抉擇。」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情緒不停在重重懊惱間迴盪。
「夏鄖!」她眼底也醞釀了淚水。
「好好找個男人吧,彼得一直都護著你、愛著你,不要捨近求遠。」
再度看了她一眼,「對雨揚,我有著百般歉疚,因為我無法愛你。我想當初他之所以會對我這麼說,也是希望能為體弱的你找個終生依靠。」
「所以,你不能捨棄我。」她眸光泛紅。
「不,就因為如此,我更不能遷就你,讓兩人都痛苦。和彼得在一起,你才能夠得到像公主般倍受疼愛的生活。」
推開她,他轉身走到門口,又說:去找他吧,其實這麼久的日子裡,你一有心事找的就是他,你只是因『得到我』三個字迷亂了理智,但心是不會騙人的,你知道自己能仰賴的還是他。」
該說的他全說了,夏鄖便義無反顧的走出病房,準備去尋求自己的幸福。
◎ ◎ ◎ ◎
「我要去上班了,你等會兒出門要記得上鎖呀。」邵初妍出門時不忘做著叮嚀,實在是自從如晴不住在這裡後,幾次她上班返家,都發現大門沒關。
也還好這屋子老舊些,靠上的門在不特別注意下,是不可能發現沒鎖,小偷更沒意願進來,所以至今仍沒發生什麼可怕的事來。
「我知道了,對不起呀。」何志承向來粗線條,被初妍念了幾次皮都硬了,而她也只好自求多福 。
「還對不起,你已經說幾次了呀。」氣得對他吐吐舌,初妍這才騎著機車,前往才剛上班不久的建築工地。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何志承不得不輕歎口氣。真不知自己要自作多情到什麼時候?有時他也會頂氣的,想想公司裡就有幾個外貌不錯的女人也持他挺熱情的,為什麼他獨獨中意她?
唉……或者該說是上輩子欠了她吧。
才將門鎖上,何志承一轉身,便瞧見夏鄖站在他身後。雖他不曾親眼目睹過這位夏赫集團的少東,可在財經雜誌上時常有他的消息,可謂現今最受人注目的當紅炸子雞,想不知道他都難。
可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與初妍分手了嗎?
「我剛剛看見初妍騎著車離開,她現在在哪工作?」久久,夏鄖才問出口。
初妍現在的住處,是他在一年多前跑到她合南老家問出來的,當時他內心一直牽掛著她的安危,不知她是否逃過那惡賊的魔掌,終於他自她母親口中得知這個住址,於是前來察看。
那天,他一樣遠遠瞧著她推著機車出來,在他眼前慢慢騎遠,這才確信她是平安的,也才有心情帶雨儂赴美。
「你別去找她了好嗎?」何志承深吸了口氣,為了留住自己喜歡的女人,他竟說:「沒看見我們……我們現在同居在一塊兒嗎?」
聞言,夏鄖倒抽了口氣,眼神突然凝住了,隨即他張開眼,苦澀一笑,「那……什麼時候喝你們的喜酒?」
「快了吧,你會祝福我們嗎?」何志承笑說。
夏鄖勉強扯出一抹笑,「祝福你們。」
「謝了。」何志承提防地看著他,眼中沒有任何歡迎的意思,只祈求他快走。
夏鄖點點頭,這才默然的離開,神情中淨是悲澀。
◎ ◎ ◎ ◎
夏鄖回到了家中,夏菱立刻衝出來問道:「怎麼樣?與她見過面了沒?」
他只是重重地坐進沙發內,沉重的搖搖頭。
「沒看見她?」夏菱又問。
自從初妍離開後,她一直非常愧疚,恨自己過去從沒給初妍好臉色,還一直破壞她與她大哥間的感情。
如今又得知雨儂原是這麼處心積慮的女人,她更是對初妍和大哥含著探深的歉意。
「看見了。」他仰頭,靠著沙發輕歎了口氣。
「那你們可交談了?你可告訴她你的決定了?」
瞧夏菱那神情似乎比夏鄖還緊張,還真應驗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句話。
「夏菱,我有點累,想先去躺一下。」夏鄖卻無心回答她這個問題,一想起初妍與何志承同居,他心都擰了。
「哥……」她錯愕地望著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真想知道?」他沉重的耙了耙頭髮。
「嗯。」夏菱用力點點頭。
「她身邊已經有了很好的男人了。」夏鄖苦澀一笑。
「這怎麼可能?!她……她不是很愛你嗎?你也說了,她說過這輩子就只會有你一個男人,不遺不棄。」
夏菱聞言,可是震驚又不敢相信,雖然過去她對初妍不太好,可也瞭解她不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即使要變,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另投他人懷抱。
「情深意濃時說的話,總是那麼好聽呀。」他抿辱一哼,「當沒了聯繫,感情變淡、刻骨銘心的戀情變了質,移情別戀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你就沒有,從一開始到現在,你對她的感情從沒改變過。」夏菱好激動,當瞧見他表情中的蕭索後,眼眶也跟著紅了,「她住哪兒?我這就去找她。」
「別去找她,強求來的愛是不會長久的。」摸摸她的腦袋,他便轉身步上了樓。
望著大哥那沉寂的背影,夏菱直覺鼻酸不已,可他又不准她去找初妍,還真是急煞人呢!
而回到房間的夏鄖,從口袋中拿出那把他事後找人訂做,與之前那把一模一樣的口琴,輕輕撫摸著琴身。
看著它,他不禁想起那日離別時,初妍吹琴的旋律是那麼的哀怨,可如今她是否還留著它?是否忘了怎麼吹奏了?
走出陽台,他坐在圍欄上,拿著它附在唇邊,緩緩吹出一聲聲最悠揚的琴韻——深情、情深……可她已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