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佳期 第四章
    「這個是我們這一次要保的鏢。」

    「一幅畫?」

    「一幅不得了的畫卷!」

    正午的陽光照著大地,漫天細雨漸漸停了下來,溫暖的太陽照著大地上的一片蔥綠,為寧靜的秋天添上一絲暖意。

    客棧的馬廄之內,但見樸素的馬車旁,阿壽拿著乾草餵著馬兒而映月則收抬著馬車上的細軟,將準備路上用的東西,不經意的碰到馬車內的暗格,露出一長方形的樸素木盒。

    阿壽也不甚在意,打開木盒,露出一卷保存得極佳的錦畫。

    「不得了?」映月不解地偏頭。

    「這一幅畫像叫『秋林群鹿圈』,據說值十萬兩銀子呢!」阿壽解釋道。

    「十萬兩?」映月不置信地啟唇。

    縱然她對於銀兩沒有什麼概念,但十萬兩銀子聽起來就知道是個不少的數目了!

    「對!這秋林群鹿圖是千角鹿圖兩張中的其中一張,相傳為遼國興宗畫來送給宋朝仁宗的禮物,畫是以鹿為主題。我們這一趟鏢是為京城的天下樓送的,聽說他們於年初開張的牙行就想以千角鹿圖為賣點,吸引各地商家到京,投買這市值十萬兩的古圖。」阿壽頭頭是道地解說著。

    「所以這麼多人來保這一趟鏢?」映月瞭然地道。

    「就是啊!擁有這秋林群鹿圖就等於擁有十萬兩銀子,自然吸引不少山賊啊、大盜的了。」阿壽呵呵笑道。

    「喔。」映月點點頭。

    「我說這麼多,會不會悶壞你啊?」阿壽見映月只是不斷的點頭,也不知是否對秋林群鹿圖的事沒興趣,他搔搔頭,笑著說道。

    「不會。」映月笑著搖頭。

    「映月姑娘笑起來很甜,應該常笑才是啊!」阿壽呵呵笑道。

    一路上,映月的臉上沒有很多的表情,大多時間,她一個人的時候,眉間總是帶著些許的愁。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但是啊,做人要向前看,不要活在過去,知道嗎?」

    映月聽了即頓了一頓,啞聲道:「嗯……謝謝你……」

    「沒什麼好謝的!自己人了還這麼客氣!」阿壽微笑道,突然笑得更深,揶揄道:「我說得對不對啊老大!」

    映月不解地看著他,但見阿壽正帶笑地望著自己身後,她轉頭一看,只見上官駿不知何時來到馬廄裡,劍眉不悅地輕皺,像是在瞪著某人似的。

    「上官公子……」

    「我先進去了,你們慢慢聊吧。」阿壽輕笑一聲,識趣地轉身離開馬廄。

    他可不是笨蛋,上官駿對映月的特別關心,他不是感覺不到的。

    上官駿對女人一向非常淡漠,從不曾為誰動過心,然而,他卻竟二話不說的收留了映月,任來歷不明的她留在自個的身邊,這舉動可真看傻了鏢隊裡上上下下的眼。

    看來他們該加快腳步回京,通知夫人準備喜事了。

    「在想什麼?」上官駿沉聲問。

    她的沉默讓他知道她的情緒在波動,隱約感覺到某件事情要發生。

    悠悠的風兒輕輕的吹送著,勾起了她的髮絲。

    映月定定的看著上官駿半晌,許久才開口問道:「你為什麼都不曾問過關於我的事?」

    「不需要。」上官駿淡淡的道,輕步來到她的面前,如深潭般的眸子凝看著她。大掌將她不安分的髮絲攏到耳後,他簡單地道:「等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

    「你不怕我是來搶鏢的嗎?」她突然問道。

    他是如此的信任她啊!難道……他不曾擔心過,她是混進鏢隊裡想要偷秋林群鹿圖的嗎?

    「要是你真的是來搶鏢的話,我直接將它交給你。」上官駿深深的看他一眼,認真地回答。

    他所言非虛,比起秋林群鹿圖,他更在乎她。

    沒有料到他會如此的回答,映月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她頓了一頓,垂下螓首:「其實……我是從村子裡逃出來的……」

    剛俊的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他只是靜靜的聽著她說話。

    「我是在江南的一個小村裡長大的,我的爹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一直以來,是一名已隱居多年的老大夫在照顧我跟姊姊的,我們兩個平平安安的在村裡長大,雖然窮了一點,可是……我們是快樂的。」

    說起已故的姊姊,映月的眼裡蒙上一陣水氣,聲音變得哽咽。

    「我們所住的村落本來就是十分的乾旱,常常都不夠水用……兩年前,我們的村子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旱災,村子裡的許多人都因為收成不好而餓死……那個時候,村裡的巫師說,要找兩個童女分別祭天求雨,所以他們就捉了姊姊跟我……他們把姊姊……把姊姊……活生生的燒死……而老大夫也因為受不住打擊而去世了……」

    話說到此,映月已再也忍不住,淚水如泉般滑下頰問。

    「之後……他們把我關起來,說等到明年……再拿我……再拿我來祭天……」

    她並非天生的結巴,只是她己有一年的時間沒有說過話,以致語言能力有些不好。

    那些村民為了怕她逃跑,將她鎖在遠離人群的小木屋裡,送食物的老婆婆也是又聾又啞……為了防止她逃,他們甚至不讓她穿鞋。

    他不忍地將她拉入懷中,不容她再續續說下去。

    「不會有人再捉你回去了。」他憐惜地看著映月,堅定的保證道。緊抱著她的臂不自覺的緩緩收緊,喉間一澀。

    「嗚……」他溫柔的舉止是她眼淚的引信。映月再也克制不住,埋在他的胸前啜泣著。

    她雖然外表柔弱,內心卻非常的堅強,她從不輕易掉淚,就連被關在暗黑的小木屋內那斷可怕的日子,受盡寂寞與孤單的百般折磨,她都沒有哭;然而此刻,在這溫暖的臂彎之中,她卻按捺不住,用力的流著眼淚,像是將這一年多來一直抑壓著的不安盡力的發洩。

    上官駿沒有說話,只是溫柔的緊抱著她,讓她發洩著內心的不安。她的淚透過衣衫染濕了胸口,一下一下的刺痛著他的心。

    從不知道一滴小小的眼淚也能左右一個人的情緒。他並不是沒見過女人哭,然而卻沒有一個女人的眼淚能像她的,能讓他急燥、讓他心憐、甚至讓他心疼。

    令人安心的氣息圍繞著她,安撫著她不安的心靈,她的淚緩緩的止住了。

    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平復了些,上官駿不自主的低吻著她的發旋,他勾起她小巧的下巴,深黑的眸子望進她清澈的水眸之內,用認真不過的語氣說道:「我答應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映月感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的喉間一澀,緩緩的抬起螓首看著上官駿,沙啞地道:「上官公子是個好人,你給了月兒新的生命與人生,謝謝你。」

    看著她純美絕色的臉龐,一陣悸動自心底而生,他低頭輕輕抵著她微涼的粉額,低啞道:「我不好,一點也不好。」

    他這麼做是有目的的,他想留住她的人,留住她的心……想她依賴他、信任他、甚至於……喜歡他。

    他以卑鄙的手段想要留住她,然而她還單純的以為他是不求回報的付出。

    「上官公子……」

    「別說話……」他俯下頭,薄唇抵著她的唇瓣,低聲的呢喃結束在一個柔柔的輕吻上。

    她的唇,比他想像中還要甜美,甜得讓他幾乎暈眩。大掌環住她的纖腰,霸道地往懷裡一帶,讓她緊密地貼近他寬闊的懷中,他吻得更深。

    未料到他會有如此的舉動,映月本能的想要推開他精壯的身子,然而他的吻猶如一杯火熱的烈酒,把她深深的灌醉,讓她只能無力的軟在他偉岸的胸膛之中,在他溫柔的誘導之下,生澀的回應著他的熱情。

    「你也要答應我……不要讓別的男人,對你做同樣的事情。」他緩緩的離開她的唇瓣,長指不捨地輕撫著她紅腫的唇瓣,低聲地道,聲音因情慾而變得暗啞。

    映月軟在他的懷中輕輕的喘息著,雪白的小臉染上一陣火紅。

    「答應我……」他托起她的下巴,追逼著她的承諾。

    「我答應你……」

    ※※※

    火紅的夕陽正徘徊在西方的地平線上,喧鬧的一天漸漸的結束。

    客棧二樓的寬大廂房內,但見映月正拿著木梳,有一下沒一下,輕柔的梳理著白虎軟滑的毛髮。

    身影巨大的白虎舒服地享受著映月的服侍,倏地,但見它的雙耳微微的豎起,眼皮慵懶的掀起。

    「怎麼了?」映月不解地看著白虎。

    就在同時,映月的房門被人猛地踢開,兩道滴著水的人影自門外步入房中:「映月姑娘!」

    「旺大哥,山大哥,」映月往大門一看,就見全身濕透了的二人狼狽地走進廂房之內,她輕呼道:「你們怎麼都濕透了?」

    外面明明沒有在下雨啊!

    來者正是阿旺與阿山,但見他兩混身濕淋淋的,像是被大雨淋過一般,而阿旺口中更不斷地哺罵著一句句不堪入耳的粗言穢語。

    「還不都因為這笨傢伙!」將阿山扶坐到椅上,阿旺粗聲罵道。

    「你怎麼這麼說我啊!」阿山大聲喊冤。

    「你敢否認嗎?這個白癡,說什麼想要釣魚,結果釣竿勾到自己的頭髮,整個人掉進水裡,還被魚咬傷!」說到後來阿旺幾乎是用吼的。

    「被魚咬傷了?」映月大驚地睜大水眸。

    「對啊!我好可憐!這傢伙還罵我!」阿山可憐兮兮地道。

    「你不該罵嗎?也不想想是為什麼會被魚咬!」阿旺氣得幾乎斷氣。

    「為什麼?」映月好奇地問。

    「呃……因為……呃……」阿山支吾地垂下頭來。

    「你看吧你!自己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了!」阿旺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腦。

    「喂!你夠了沒!一路上還罵不夠嗎?」再也按捺不住,阿山用力拍桌,粗聲道。

    「不、不要吵了……」映月輕輕的打住兩人的爭執,輕聲道:「讓我看看山大哥的傷……」

    「就是啊!我都受傷了!你還在罵!」阿山哼道。

    「映月姑娘你不用理他了!讓他等死吧!」阿旺雙手抱胸,冷聲道。

    「別這麼說嘛……」映月輕輕道。

    「他為了跟那些魚搶魚桿,結果惹毛了一河水的魚,被追著咬。」

    「我怎麼知道那些魚會咬人。」阿山垮著臉道。

    「他們都寫明了河裡有吃人魚了,你是那裡不懂了!」阿旺幾乎氣瘋了。

    「山大哥也是不小心……旺大哥不要罵他了……」見阿山被罵得狗血淋手,映月不禁出言相救。

    阿旺冷冷的哼了一聲,撩起衣袍坐在椅上,別開頭懶得再理會他。

    「你那裡被咬到了。」映月輕聲問。

    「手啊!好痛啊!」阿山捲起衣袖,露出受傷的臂膀。

    黝黑的臂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傷口,緩緩的流著鮮血,染紅了他的手臂,然而最令映月在乎的,卻是他臂上的一個麒麟刺青。

    「旺大哥也有刺、刺青喔?」映月看著阿旺臂上的麒麟刺青,驚訝地問道。

    上回替上官駿扎傷時,她好像隱約見到他的臂上刺著同樣的麒麟印。

    「當然!」阿旺自豪地拍著胸口,道:「咱們麒麟鏢局上下都有這麒麟刺青的。」

    「我也有喔!」阿山不甘示弱地捲起衣袖,露出一個相同的麒麟印。

    「是喔……」

    「江湖上有許多厲害的易容人士,有了這個是個好記認啊!就算有人混進鏢局內,也很好發現。」阿旺解釋道。

    「可是……刺青不會有人模仿嗎?」映月疑惑地問,手也沒有停下來,繼續替阿山處理著傷口。

    他的傷口不深,只是輕微的咬傷,沒什麼大礙,映月替他上了藥,用布條包紮好。

    「很難,刺青這東西只要用力一揉就能辯真偽。真的刺青麼怎麼樣也磨不掉的,很難以假亂真的。」阿旺解釋道,說罷像要證明自己的話不假般,在麒麟刺青上用力揉了好幾下。

    「謝謝!」見傷口都包紮好,阿山感激地謝道,又打趣道:「映月姑娘要不要也刺一個?」

    阿山自然不是認真的,他怎麼可能捨得在一個粉嫩嫩的女孩兒身上刺圖畫?

    「對啊!映月姑娘也是鏢局的一份子喔!要不要也來一個?」阿旺起哄道。

    「我要!」

    「她不需要!」

    一輕一沉的聲音同時響起,但見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的上官駿與映月同時開口。

    「上官公子……」映月眼光一觸及上官駿,螓首當即一垂,小臉微微的發燙。

    「你不用。」上官駿看著她,重複道。

    「我……我也是鏢局的一份子啊……」映月猛地抬起頭來,也顧不得心內的煩亂尷尬,她緊握著小拳,咬著下唇道。

    「我們只是開玩笑而已……」阿旺急忙打圓場。

    「對啊!不要在意啊!」

    「不是的……」映月不認同地搖頭,急得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好。」上官駿緩緩地步進房內,高大的身影來到映月的身前,雙臂擱在桌上,將她鎖在自己與木桌之間:「你要,我給你。」

    「老大!」阿旺與阿山一聽,心下大驚。

    「你們出去。」上官駿看一不看他們一眼冷聲道,灼熱的目光深鎖著臂內的人兒。

    「老大!你不是認真的吧!」阿旺見上官駿神色不對,好像是來真的。

    這下糟糕了!玩笑開過頭了啊!

    「出去。」上官駿不耐煩地命令著。

    「可是……」阿山與阿旺面面相覷。

    「不要我說第三次。」上官駿下最後通碟,擺明了他們再不走,他就親自趕人。

    「我們先出去吧……」見氣氛不對,阿山拉拉兄長的衣袖。

    「那……那我們先出去了,有什麼事叫一聲。」阿旺不放心地再看了一眼,憂心重重地離開。

    而白虎也非常識時務,龐大的身軀緩緩的步到窗前,它輕巧地一躍,雪白的身子消失於晴空中。

    「上官公子……」映月看著眼前靠近著自己的上官駿,心跳動得好快。

    「印了上官家的印,一輩子都是上官家的人,你不後悔?」上官駿凝看著懷中的映月,認真地問道。

    「不後悔!」清澄的眸子迎上他深黑的眼眸,語氣是堅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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