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拿起桌上的導航條,「啪」地一聲,把那尊叫做「革命」的幻象,敲得粉碎。
碎片在沒有重力的基座上空漂浮,發出燦爛的,令人驚訝的美麗光芒,然後又很快被頭頂上收集器吸走,一下子消失了蹤跡。
「啊!!」馬可斯發出驚訝和生氣的叫聲。「為什麼又敲碎了!」遺憾和不滿溢於言表。
後世的人,根據馬可斯遺留下來的文字,可以依稀知道那是一尊梅森達到顛峰時期的傑作之一。
「幾百顆璀璨的細小星砂,懸浮在空中,漸漸展現出一種混沌而又充滿規律的景象。其中的一些星團似乎在擴張。而另一些卻在向內收縮,一條星河中無數的發光點都捲入了這兩種不同的變化中,在漆黑的背景襯托下,所有的星球似乎都同時搖擺在順著自己的軌道運行和被外力拉出的邊緣之上。」
那後來甚至成了可以和地球時代的女神雕像媲美的,傳說中的藝術珍寶。
「漂亮,太漂亮了。」馬可斯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梅森的身後。「你簡直是個扼殺藝術品的兇手,梅森。」
「完美,」微笑的口氣,「就是不留下後遺症。」
梅森的眼中,看不到一絲遺憾。微笑道:「既然我已經決定停止幻象雕塑的創作,那麼,打碎它,也是一種高度藝術性的行為…所以,千萬不能馬虎才行。」
「我知道你決心已下。可是……太可惜了。充滿不安和騷動。平靜而秩序的星空彷彿馬上要被混亂所撕裂。各種來自和去往不同方向的力正在互相較力,隱約又可以看見一個完全不同的嶄新的星空佈局…梅森,你的靈感,是來自TROLAYAZ最近剛剛平息的那場叛亂嗎?
對以梅森-托雷亞茲這個名字,而不是無名藝術家存在於藝術界,就那麼反感嗎?
梅森最終鬆了一口氣,倒在身後柔軟的沙發上。他轉過頭,迎向馬可斯略帶疑惑的目光,滿臉嚴肅地回答道:
「對於一個像我這樣已經聲名顯赫的,完美的藝術家來說,除了死亡,你還能想出比退隱更好的職業抉擇了嗎?我保證我所有的作品,將來一定是天價……可恨,那個多嘴的記者,早知道我就以被鎮壓了的叛亂軍頭目吉米-亨得裡克的名字進入幻象雕塑界。」
早已習慣了梅森的各種驚人之言,馬可斯還是忍不住大笑起來。
「天,藝術家,藝術家…你剛開始的時候,全宇宙除了我,沒人知道你就是那個才華橫溢,初出茅廬的無名藝術家吧。這一點,的確是和吉米-亨得裡克當初很像呢。如果讓你們統治宇宙的話,恐怕所有的行星都要按照唯美主義標準,平等地,方向一致地運行了…」
「我向你保證,我絕對沒有讓全宇宙人人都平等的野心。那樣嚴重違背我的美學準則。」梅森一臉嚴肅地搖頭。「那樣的話,公民和奴隸們,都會墮落到到和我們一樣庸俗而無聊的層次了。將來地獄裡,恐怕連站的地方都不夠了。」
「……,上帝保佑我們免遭梅森這號人毒手吧!」馬可斯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的頭,忽然被一個拋來的軟墊準確擊中。梅森閃著狡猾笑意的臉,正躲在舉起的另一個軟墊後面。
馬可斯正欲反擊時,尖利的警報聲刺破艙內和諧的氣氛。
梅森-托雷亞茲,二十二歲,TROLAYAZ莊園的唯一繼承人。TROLAYAZ星球駐行星議會SENTRAL的終生世襲代表,被稱為
「令人目眩的美男子」,同時也是已經在橫跨三十二個星系的地域內享有「天才」之美名的幻象藝術雕塑家。
和他的知己,大貴族馬可斯,正同乘一艘宇宙飛船,在駛往TROLAYAZ的回程中。
如果跳出艙外,從外太空看過去,梅森-托雷亞茲的座機,並沒有象星際間富豪們習慣地那樣裝飾得珠光寶氣,富麗堂皇,但是那流暢的淺珠灰色線條,平穩的機體行駛路線,以及不事張揚隱蔽在太空船尾部的三台超小型亞光速發動機,已經可以讓任何稍懂星際旅行的觀察者暗暗吃驚於這架飛船乘座者的巨大財富和無比尊貴的身份了。
更不要提船頭那個小小的發光的皇冠樣的標誌。那是,能令附近幾個星域,幾十個行星,成千上。
是的。
梅森-托雷亞茲,TROLAYAZ行星及其周圍廣大地區的年輕主人,此刻由於座機脫離護衛機群太遠,而正遭到宇宙海盜的襲擊。
「該死…第三層…左十點……開火!」最初的驚慌過後,從未經受過實戰洗禮的梅森,眼睛緊盯著屏幕,憑本能,對身後炮台上的馬可斯下了這樣的命令。
寂靜的宇宙,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僅僅可以透過船前透明的水晶玻璃,看到一團絢目的火光一閃,屏幕上的紅點消失了。
一條生命,消失在無聲和黑暗的宇宙中。
馬可斯鬆了一口氣,和梅森交換了一下勝利的目光。
「第一層,四點……現在!!」
戰鬥繼續進行,進攻的海盜明顯沒有預料到會遭到如此激烈的反抗,隊型彷彿受了驚一樣散亂開來。這些本來就是叛亂軍的散兵游勇,原以為遇上了單身來往的客機可以至少靠綁票撈一筆意外之財,沒想到卻會遭到比他們還厲害的炮火的回擊。
忽然,一艘老破的蘭色飛船,從隊伍中直竄而出,向梅森他們迎面飛沖而來。
「右轉舵……速度九十!快……」梅森措手不及,只得硬生生放棄已經鎖定的目標猛地調偏船頭躲了開去。
兩船如命運般擦肩而過。幾乎可以想像得出艙外機體間電流交叉的辟啪聲。
與此同時,回過神來的海盜隊伍重又聚集包圍起來,炮火再一次衝擊而來。
「艙體還可以支持多久?」作為藝術家的梅森,在這些問題上的瞭解程度,的確甚至還不如一個愛好航天的小孩。
馬可斯遞來一個寬慰的笑容。「沒問題。機群十三秒後趕到。
「開火!」擁有絕對強勢的TROLAYAZ座機,彷彿陷入一群病弱狼群中的猛獅,正在開始它血腥的吞噬之旅。
「那台蘭色的格雷…該死…又沒打中。」馬可斯的咒罵聲從身後穿來。又一次超近距離接觸,使得座機發生劇烈的顫動。
雖然又老又舊,但駕駛者顯然有絕對一流的駕駛技術和超人的冷靜,同時又摻雜了令人咋舌的膽大妄為,格雷幾次從TROLAYAZ無比精密的炮火前躲開,一次次掩護同伴從死角接近梅森的座機。
雖然是宇宙間最優質的材料構成,但是如此近距離的攻擊,也使得馬可斯越來越擔心機艙壁的問題。
「護衛隊機群趕到。」
護衛隊艦長的話音未落,艙外已經出現了一片絢爛的由激光炮和和光點雷組成的戰鬥的炮火雨了。
在如此強大的炮火下,海盜群立刻潰不成軍,倉皇逃竄的一條條飛船無一例外地在炮雨中先後綻開死亡的火之花。
「哎…咳咳…可惜了…那台蘭色的…」初次的近距離真實戰鬥,使得一向以膽大出名的梅森,也稍微有點語音發顫。
「不好…梅森…快看…」
一個細小的光點,正在屏幕上迅速地穿越TROLAYAZ背後的護衛機群。
「是那個傢伙!」梅森驚呼起來。
原來,蘭色的格雷沒有選擇朝護衛隊攻擊的方向逃竄,而是越過TROLAYAZ,頭頂,反方向衝入護衛隊機群中,利用他們之間的狹小的空間,和瞄準著遠處還一時難以掉轉過來或害怕傷害座機而根本不敢開火的護衛隊槍口間的空隙,大膽地衝出重圍。
「停止攻擊。收縮隊型……重複一遍……停止攻擊,收縮隊型。」梅森抓緊了話筒。
瞬間的猶豫之後,護衛隊迅速收縮,如同一個張開的布口袋逐漸僅縮,讓格雷越來越舉步唯艱。情勢急轉直下,大膽的策略在梅森不合常規的命令下反成了自投羅網。
還有三隊。蘭色的機體左衝右突。
還有兩隊…馬上就要被它逃離了……。
還有一隊……
逐漸減速的格雷在離自由還有最後一層機群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動彈不得。
緊張仍然沒有消退,心跳劇烈,體內的腎上腺素衝擊著梅森的的血管。第一次戰鬥的體驗火辣辣地灼燒在梅森的全部意識中。
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另一尊放在坐艙中央的脆弱的少女模樣的光色幻象,已經在剛才激烈的震動中化為烏有。直到馬可斯充滿惋惜之情的提醒。
緊張,後怕,痛惜,憤怒,化成一股不知明的情緒直衝梅森的頭頂。
「嘩啦啦……」一聲響,馬可斯吃驚地抬頭,看到梅森一把掃落了桌上的剩餘殘像,臉色蒼白而又在目光中閃動著一股馬可斯所不熟悉的怒火。
「走。馬可斯。我簡直等不及要見識見識這個敢毀壞我藝術品的傢伙。」
踏進格雷狹小的坐艙,明顯的可以看見一番搏鬥過的痕跡。顯然護衛隊在執行活捉駕駛員的命令時,是頗遇上了一番阻力的。
罪魁禍首,此刻正被五六個人撳在地板上,不時地掙扎和發出詛咒。
梅森大踏步上前,一把抓起他的頭髮向上猛提。
一對漆黑雙眸迎面而來。深不見底,不屈不撓,此刻仍然燃燒著熾烈的戰鬥之火。黑頭髮,黑眼睛。
傳說中來自東方的種族。臉頰上被打青的淤傷,卻不同尋常地增加了他那種野性的感覺。被宇宙間陽光灼燒成深褐的皮膚,配上黑色的迷彩飛行服,看起來更像一頭來自異世界的珍稀猛獸。
一頭被俘的野生獵豹。
連那種梅森聽不懂的咒罵,也彷彿是野獸受傷後的低聲咆哮。
某種奇怪的感覺,觸動了梅森的神經。
好像在面對一件他人完成的,令人感覺無可企及的傑作。
梅森靈巧地挪開手指,避免被那個傢伙的猛然暴露的牙齒咬傷手腕。「啪」的一聲,梅森的掌印清楚地印在他的臉上。
「該死的野蠻人…你毀壞了我的雕像!那是我作為創作者最不能原諒的事。你死一萬次,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好像完全沒聽懂他的話,那雙黑眼睛仍然無畏地和梅森對視。那股稍微平息的無名之火,好像又被這雙黑眼瞳點燃,梅森未加思索,竟然又一個耳光摑了過去。
初戰的後怕,憤怒,此刻都發洩在敵手身上。那充滿戰意的眼神,竟然令梅森完全忘記了他面對的不是一個全副武裝的敵人,而是一個完全被制服,沒有還擊之力的俘虜。
第三次舉起的手硬生生在空中停住。彷彿看出了他的卑怯,那雙眼睛透露出冷冷的嘲笑之光。梅森慢慢握緊的拳頭舉起而又緩緩放下。
他猛地轉身。
「報告,艙內還發現一個小孩。」
「全隊起程。回到TROLAYAZ後,將俘虜交到警察局。」
「是!」
坐艙已經打掃收拾乾淨。空氣中瀰漫著梅森喜歡的咖啡芬芳氣息。窗外平靜的星空,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梅森頹然一聲長歎,倒在了鬆軟的沙發上。繃緊的四肢,一點一點放鬆下來。
沉默了好一會,馬可斯才開口。「那真不像你。梅森。」
沒有回答。
「不管怎麼說,我看你以後還是注意安全,不要隨便脫離衛隊了,尤其是在宇宙中。」
「戰鬥嗎?還是很有意思的……也許我會逐漸喜歡上的…那種感覺。」
「比起剛才的你,我還是更喜歡那個才華橫溢,雖然時常恃才傲物,膽大妄為,但卻從不讓每一個來到他面前的乞丐空手而歸的藝術家梅森。
沉默。然後是長長的一聲呼氣的聲音。彷彿所有的緊張,都隨著這一聲而消失在空氣中。
「知道了…我也不喜歡後來那種奇怪的感覺…太讓我羞愧了,虐待那樣一個俘虜…但願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戰鬥……」側臉望著窗外,梅森的眼前,漸漸浮現出剛才那張英俊而野性的臉……
引擎以幾乎讓人無法注意的節奏運轉著,在整個護衛隊的護送下,梅森-托雷亞茲和馬可斯以接近於光的速度飛快地回歸到那顆叫TROLAYAZ星球的祖國。
TROLAYAZ星球,拉法剋星系的第四顆行星。幾個世紀以來一直是托雷亞茲王朝的統治中心。
居民可以簡單地劃分為奴隸,公民和貴族三個階層。貴族有分世襲和從有財富或才幹的公民中選拔而出授勳的兩種。
雖然幾代前就已經自動宣佈實行君主立憲制,而且因為托雷亞茲家族已經幾代人沒人繼承,皇帝這個稱號已經虛位空缺幾百年,但是實際上托雷亞茲家族以及其支旁系和擁護他們的貴族,仍然牢牢控制著這個帝國。連現任的民選總統,也需要在競選演說中強調自己和托雷亞茲這個姓遙遠而又牽強的關係,以博取選民的支持。
實際上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
作為幾百年前首批登陸並佔領TROLAYAZ星系的統治者,托雷亞茲家族及其他貴族世家都是高大,聰明,行動敏捷的科學家和探險家的後裔。超高的智商和過人的體力,如同他們令人讚歎的金髮碧眼的美麗容貌,都被小心翼翼地一代代在遺傳基因中保留下來並加以進化。所以幾百年來這個統治的貴族階層非但沒有退化沒落的景象,反而由於其英明而強悍的統治,使得附近被征服的行星也俯首帖耳。
公民階層,由後來定居TROLAYAZ的移民,商人,以及脫離奴隸身份的人組成。作為享有自由的被管理階層之一,他們維持著整個行星的主要日常運轉。他們中優秀的人才,比如馬可斯的曾祖父,有望通過努力和基因改良,而進入TROLAYAZ上被幾乎視為眾神的存在行列。
奴隸階層,也就是TROLAYAZ上常常引起不安定因素的階層。是由最早時被擄掠來的當地人口和後來從各個世界的販賣而來。
TROLAYAZ和其周圍的行星,因為靠近拉法克太陽,而盛產拉利礦石。拉利礦的重要性,自從超光速旅行手段發明之後,就成了每一個星球賴以生存的重要戰略資源。相當多的世界,完全依賴於TROLAYAZ王朝的拉利礦供應。
但是未開採的拉利礦,形狀,色彩,軟硬,波譜等等都各不相同。即使在科學如此發達的今天,都無法用技術手段識別,仍然只能依靠人工分檢。這一部分繁重而瑣碎的工作,就落到了沒有人身權利,完全聽命於主人的奴隸身上。
儘管那些號稱自由民主的國家中,常有那些幼稚的廢奴主義者,把奴隸的生活渲染成地球史中那般原始而殘酷,但實際上除了沒有自由,他們的生活同普通市民沒有什麼不同,一個熟練而優秀的分檢工,擁有私人飛船和在主人領地上的豪華住宅,其生活待遇甚至高於普通市民。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每年會有許多望子成龍的父母,將自己的孩子送入專門的學校,希望他們學成這樣技術,將來可以大有前途,高價待沽。
這一點,當然也是和托雷亞茲王朝的優秀統治術緊密相關的。在完成了對當地的勘探和鞏固,以及對周遍產礦區的完全統治以後,在內政外交上,TROLAYAZ迅速收斂起征服者的可憎面目,對內提高奴隸的生活待遇。利用拉利礦的豐厚利潤,使得他們的生活待遇一般都高於普通的行星居民;對外,則軟硬兼施,一方面大力拉攏中小國家,結成統一聯盟,另一方面因擁有宇宙間最重要的戰略物資而對需求量極大的大國施加壓力。並在最終採用了號稱為更民主的立憲制,完成了在行星聯盟中的完全合法化地位。
發展到今天,TROLAYAZ已經是行星聯盟常任理事,擁有一票否決權,在星際事務上舉足輕重的超級大國了。
兩個月後。TROLAYAZ行星。TROLAYAZ領地。
室內啪啪的刀劍激鬥聲不絕於耳,雖然沒有人發出聲音,但是那種緊張危險的感覺,似乎一直瀰漫到門外的走廊上,使得走過這裡的家務奴隸們,都提心吊膽的踮腳而過。
兩把劍懸在空中,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互相進行著攻防戰。
這是一副在其他星球都不會看得到的奇異景象。
加入了拉利礦石的金屬,具有敏感的電波感應能力。這就是為什麼宇宙光速旅行,拉利礦及其化合物必不可少的原因之一。而極高純度的拉利再加上特殊的煉製方法,則可以製出非常敏感,可以感應到人腦電波並做出反應的物品。可惜這樣的金屬,每年整個宇宙間,也只有TROLAYAZ能生產出0.6-0.8公斤而已。
粗看似乎不相上下,但是若有精於此道的人來看,則勝負已經相當明顯。
黑劍猛地向上拉起直衝天花板,在空中閃過半個圓弧,朝著梅森本人射來。熟練的姿勢和迅猛的力量,絕不像一個第一次使用思維操控武器的新手。
不知怎的一閃,銀劍竟擋在了黑劍之前,「噹」一聲,將它盪開飛了出去。
迴響聲中黑劍竟又直衝了過來,試圖衝破銀劍的封鎖圈直襲它的主人,
再次失敗。
苦苦纏鬥著。
仍然沒有聲音。
而金髮男子的嘴角,已經漸漸出現一絲笑容。勝利者的微笑。
坐在地上的黑髮男子全神貫注地注意著自己操控的黑劍,似乎沒有注意到對手的神情。但劍的攻勢,卻越發地兇猛。
「嗤」的一聲輕笑,梅森從靠著的牆上直起身來,朝著房間另一頭的對手走過去,而此時銀劍也一反剛才輕鬆的,挑逗似的迎戰方式,將黑劍逼得步步後退。
黑髮的年輕對手,額角已經滲出汗來。
見此情景,梅森臉上的笑意更盛。
一步,一步,兩人距離漸漸拉近。
形勢在陡然間發生了巨變!
困獸猶斗的黑劍忽然突破,衝出一直穩操勝券的銀劍包圍圈,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光弧,直刺向梅森!
這一變化出乎預料。
梅森一直自信,能對付一個第一次使用思維操控力的新手,可是,這樣的情勢陡轉打了他個完全措手不及!
倉促間他不由自主地一側身,眼睛離開黑髮男子的同時,銀劍像一道閃電直擊向已經威脅到他頭臉的武器!
「啪噠」的一聲響,然後「光」一聲……,
黑劍終於被擊成兩斷,落在地上。
屋外的走廊上,沒有任何人走動的聲音。房間恢復了完全的寂靜。只可以聽見兩人不均勻的呼吸聲。
終於打破沉默的是梅森。
「漂亮!我幾乎輸給你這個新手。」
黑髮的男子,雙手被鎖在背後,坐在地上。所以只能仰著頭說話。「贏了你的話,就可以得到自由,是吧?那麼,請一定,死也要履行諾言哦。」
他看起來對這種逆境處之泰然,絲毫沒有畏懼的樣子。眼中的烈焰似乎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深不可測的,漆黑的雙眸。
一絲怒意在梅森的眼中一閃而過,很快平息。相反,他露出的,是極其優雅而溫柔的笑意。幾乎覺察不到的
移動,人已經站在黑髮男子的面前。迫使他更高地仰起頭來說話。
「哦……這麼說,你也意識到自己其實是輸了嗎……那麼,可憐的傢伙……只好在我這裡繼續呆下去了嘍……」
「我遲早會從你這個瘋子手裡獲得自由的……」黑髮的男子一邊說話,一邊掙扎著試圖從地上站起來。但是只聽見金屬的擦地聲,被鎖的雙腿無論如何也支撐不起被摁住的雙肩。
一陣堅決但是徒勞的掙扎以後,黑髮的男子抬起頭來,用倔強的眼神迎接那個高高在上的傢伙。
「……並且,我很有可能會殺了你!」竟然有人,在這樣的情勢下,還說出威脅人的詞句。
一怔,然後是非常燦爛的笑容。梅森蹲了下來,捏住男子的下頜,使他無法轉過臉頰。
「哦……很好的眼神呢……令人期待。」
「咳……咳……混蛋!」
「在你殺掉我之前,等我慢慢地把你的真實身份一點點揭開吧,我神秘的獵物。」
梅森的眼神,好像在看待一隻就要被他剝皮的珍貴野獸。危險的氣息,讓他更加地興奮起來。
忽然,他好像發現了什麼。
梅森的手指,不顧男子的掙扎,順著他的臉頰滑到他的下頜,然後又猛地抬起他的頭,讓他上半身全部後仰,下頜幾乎被和頸部拉成了一條直線,黑髮男子一時呼吸都快停止。
「原來……是這樣。」梅森的眼睛閃閃發光。
而男子的眼中,竟然出現一絲剛才都沒有的慌亂。
「今天,真是創作的好日子呢……」
說完這句令人費解的話以後,梅森放下手,走到桌前,他吩咐了些什麼。有人走進屋子,將黑髮的男子帶了出去。
梅森坐在自己的桌前,一邊把玩著那把飛回手心裡來的銀劍,一邊陷入沉思中。微笑著,心情似乎極好以至於都沒有聽到馬可斯進來的開門聲。
「喂,喂,喂……梅森……」
「馬可斯?……什麼事那麼緊張?」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在走廊上竟然看見上次我們抓的那個俘虜!梅森,怎麼回事?你還沒有把他交到警察局?」
「糾正一下,我的俘虜,我的。」
「天,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親愛的馬可斯,難道你又要開始你那套國家啊,法律啊,道德啊可怕的說教?看在我今天心情那麼好的份上,你就饒了我吧。」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雖然你有托雷亞茲的名字,可是你也不能總是這樣行走在法律的邊緣,像上次竟然非法潛入赫得,要是被發現,會引起多大的的外交醜聞!?
「我需要那裡的硅膠做我的塑像。而且這次我本只不過拿屬於我的東西而已。『宇宙海盜船的捕獲者,可以獲得該船上除擄掠來的貨物外總價值百分之二十的補償。』難道你沒聽說過嗎?」
「不要又開始你的詭辯,那是人,人!不是貨物!」馬可斯一邊拿著一杯自己倒好的酒,一邊找個地方坐下。看到地上折斷的黑劍,他只有搖頭苦笑。「折斷可以換取一顆小衛星的拉利劍,這個,該不會和那也有關吧?」
「啊,那個……」梅森露出無所謂的表情,開始試圖轉移話題。「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把他扣在我這裡嗎?」
馬可斯心理掙扎了一下,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的控制。「說吧。」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神……很凶。」
「不要告訴我你又是為了什麼野性的美學主義主張!」
「哈哈……你真是瞭解我哪。而且,那個男子,還很神秘。」
「哦,怎麼個神秘法?」雖然懷著不屑的心情,可是馬可斯不知不覺又被梅森的敘述吸引了過去。有時候他真是痛恨自己這種對一起長大的老朋友的近乎崇拜的感覺。
看見老朋友已經上鉤,梅森語調中有了一絲壓抑的得意。「那個男子,沒有身份,沒有姓名。在捕獲他的飛船上,找不到任何證明他是誰的線索!」
「哦,那麼航行日誌,港口登陸,聲紋,指紋,氣紋,照片檢索呢?」
「沒有,什麼都沒有。而他的個人記錄,我通過TROLAYAZ國家主機向所有聯網的世界發出了搜索命令……結果,也沒有任何線索。」
「奇怪,那倒是件奇怪的事。通常即使是最隱秘的罪犯,也應該在某一兩個國家裡留有記錄啊。」
「更奇怪的還有。他長於戰鬥飛船駕駛你已經知道了。他還會操縱各類武器,精通各種風格的近身武技,甚至能操好幾個國家的語言。最初我們以為他聽不懂我們的話,都被他騙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馬可斯沉思著,「聽起來決不像是一個普通的海盜。」
「拆裝一部烏蘭激光槍,他只需要三十四秒。一般的普通人,往往四五個都無法制住他。而且你猜我今天又發現了什麼?就在你進來之前?」
「什麼?」
「他的皮膚看起來,有點不自然。我仔細觀察了很久,終於確定,他做過整容手術。怪不得所有的電腦都無法檢測到他的相貌。」
「現在的技術,竟然還能讓你用肉眼看出?梅森,雖然我一向很相信你的敏銳眼光……」
「噓,你聽我說。手術做得非常倉促。而應該靜養休息的日子,顯然是在動盪不安和宇宙輻射中度過的。所以我湊近仔細看時,在他的頸項中發現了很明顯的未癒合好的痕跡。」
「梅森……你是不是又在冒險幹什麼事情?否則怎麼看得那麼仔細,還得到這麼多的信息……」
「哈哈。」梅森得意地咧嘴一笑。「放心,畢竟,托雷亞茲家族的基因,不是那麼容易被戰勝的。我身高比他高,力氣比他大,反應也比他快。所以,雖然至今有過好幾次危險狀況,但到現在他還是從沒有戰勝過我。而且,哈,相信我,這個可憐的傢伙可是拼了命的,因為我答應放他自由,如果他能戰勝我的話。」
「雖然不大可能,但如果有人敢去警察局告密的話……你應該會很尷尬地放了他吧。」
「哦,不會。我把他留了下來,而且還辦好了非公民身份證。所以現在從法律上講,他已經是我的奴隸了。編號Z-107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