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火花照亮了整個夜空,這麼浪漫的景致,偏偏有人非常殺風景地狂笑出聲
「哈哈……」
「你還要笑多久?」裴愛情生著悶氣,不知是氣他嘲笑自己多些,抑或是怪自己多些。
實在好丟臉,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剛才就應該推開他,而不是在那重要時刻抽筋!哼,真氣人!
湛承御仍是笑。「如果你害羞,隨時歡迎你撲到我懷裡來尋求安慰。」
「我才不要!」丟一次臉就夠了,她可不想再來第二次。
湛承御裝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真可惜。我這副胸膛冬暖夏涼,包君滿意……不信?剛才還有人在我懷裡虛軟了雙腿呢!」
「喂喂——」她臉紅地跺腳。
「好好好,不說了。」他同舉雙手作投降狀,「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別生氣了。」
「哼,很好笑是吧?捨不得把嘴巴合起來了?」哼!沒關係,反正今天有人進不了房了。
「嘿,真的生氣了?」
「你覺得呢?」她笑得很「燦爛」。
「我覺得我們要把握每一分鐘。」以他的經驗判斷,最好還是別再惹佳人為妙。「別生氣了。這樣吧,帶你去一個視野最佳的地方看煙火,嗯?」
「這還差不多。」裴愛情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時又甜甜蜜蜜地勾住了他的臂彎。「不過,這時候應該到處都是人,根本沒辦法好好地欣賞煙火。」
湛承御唇邊綻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跟我來。」
他牽著她的手,小心地帶著她,走在只有兩個人的小徑上,感覺像是要走上一生一世。
裴愛情向來怕黑,但此時她只覺得心底像亮著暖暖的一盞燈,有他在身邊,她什麼都不怕,他就是有這種令她安心的特質。
「我們要去哪兒看煙火?」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湛承御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兩人來到旅館後頭的矮牆邊,他突然一把抱起她。
「哇——」她嚇得花容失色,緊抓住他的肩膀,等到重心穩住後,她發現自己正坐在矮牆上。
湛承御輕鬆俐落地一躍,坐到了她身旁。「這裡是老闆推薦的最佳賞煙火地點,可以看到最璀璨的煙火,你絕不會失望。」
「既然是老闆推薦,那我當然要好好欣賞羅。」裴愛情靠在他的懷裡,屏息望向夜空。
暗夜中,一道紅點往上直衝,緊接著,綻放出紅橙黃綠藍靛紫的火光,然後,另一個亮點沖高天空,散成心形的光芒,接連不斷的煙火在黑如減幕的天空綻亮著。
在這一刻,世界上似乎只有他們兩人,手一伸就可以掬滿雙手光芒。
裴愛情感歎地輕道:「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樣的情景好熟悉,似乎我在夢中也曾經歷過……」
聽到她的話,湛承御不知該高興或是難過。在北海道時,兩人常坐在湖畔,一起欣賞晨昏景致,以及夜晚施放的璀璨煙火。她並未真正的忘記他,至少,在夢裡,她是記得的。
他半開玩笑地說道:「這就可以證明,我們在一起是早就注定的事。」
裴愛情笑出來。「你怎麼知道我夢裡的男人是你?」
「我就是知道。」湛承御看著她,過去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湧入他腦海,而他只能將那些記憶深藏。他握緊她的手,她手上的銀鏈叮噹作響。「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好幸運,曾經以為失去的幸福,如今又掌握在手中……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緣分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東西。」裴愛情輕輕地開口。「有些人情深緣淺,有些人情深難圓……或許我這樣說太過自私,但是——」她凝視著他,真摯地說道:「我真的很感謝,在愛情來的時刻,你在我眼前。湛,有機會的話,我的意思是說——當你心裡對伊籐熏的痛已經淡了時,我們一起去北海道看看她好嗎?」
「這——」湛承御眼神複雜地盯著她。他怎能告訴她,其實伊籐熏並沒有死,只是失去記憶,連同兩人的回憶也一併遺忘在那遙遠的北國?
他不希望她像過去那樣不快樂啊。
「再說吧!」面對她充滿期待的臉龐,終究,他只是淡淡地說了這一句。
「……嗯。」她輕應了聲,難掩沮喪。
一時間,氣氛尷尬起來。
湛承御想說些什麼來打破這份僵凝,「愛情,我——」
裴愛情打斷他的話,「對了,日本人最愛一邊對飲生啤酒,一邊賞煙火,你能不能去主屋拿幾瓶啤酒過來,我們也來月下對飲好不好?」
湛承御當然知道她只是想緩和尷尬的氣氛,他歎了口氣。「好,我去去就來,你一個人可以嗎?」
她微笑地頷首。「嗯。我在這裡等你。」
等到他的背影走遠,她的笑臉立刻垮了下來。
失去伊籐熏,他的心還是無法接受另一個女人嗎?裴愛情發現,此時此刻,她竟然對伊籐熏起了一絲絲嫉妒的情緒。
「唉唉唉,不想了啦!」她跳下矮牆,拍拍身上的灰塵,慢慢地走到池畔。
月色中,池水閃耀著光暈,她看著看著,竟有些癡了。
突然,一旁的樹下傳出——聲響,她偏頭望去,一隻小貓正穿過草叢,往另一邊跑去。
「月、月……」伴隨著日文呼喚聲,一個漂亮的日本女孩出現在前方。
月?應該是在叫那隻小貓吧?裴愛情看到女孩往反方向找去,忍不住出聲提醒,「小姐,你要找小貓吧?它往那邊跑了哦!」
女孩聽到熟悉的語言,高興地叫道:「是的,小姐,那是我的小貓,麻煩你快幫我抓住它,不要讓它跑了。」
「呃——好吧。」裴愛情往小貓溜走的方向找去。反正她也沒事做,就幫忙抓貓吧。
「月……快出來哦,主人在找你了!」她輕聲喚著,小心地靠近小貓,深怕動作太大會嚇跑它。「乖,快過來吧,來姊姊這裡。」
眼裡只有貓兒的她,絲毫沒注意到自己正往池子邊緣靠近,專心一致地慢慢接近小貓,打算一把抱住它。
「喵喵……」
小貓似乎察覺到她心裡的念頭,喵喵叫了兩聲,轉身就要溜走。
裴愛情趕緊往前跨出一步,腳下一個不穩,竟往池中跌去。
冰冷的池水迅速將她淹沒,她根本來不及呼救,人已經開始往下沉。
「救……」她用力地揮手,拚命掙扎,池水不斷地湧入她的口鼻……怎麼辦?她不會游泳,湛又不在,而那個日本女孩看起來也很慌亂,似乎也不會游泳……她該怎麼辦?
漸漸地,她的動作愈來愈小,身體好沉重,手臂一點力氣也沒有,雙腿已經僵麻,腦袋卻十分清晰。
這時,腦中閃過的一切……好像似曾相識……
雪白的世界,無聲無息。
裴愛情走在一片白色平面上,她小心翼翼地踏著,這是個陌生的地方,她像是曾來過,卻無法想起更多。
遠遠地,她聽到細微的聲響,那是個女孩子的聲音,柔柔細細的,像蒙上一層紗般朦朧幽緲,清風吹來,手上的銀飾叮叮噹噹作響。
「這樣,只要聽到這個聲音,不用開口,你就可以知道是我來了……」
她,是誰?裴愛情疑惑著,只覺得這聲音好熟,卻想不起在哪兒聽過。
「傻瓜,不管多遠多久,我的心永遠為你保留,只要你來到我的身邊……」
這個聲音……裴愛情更困惑了。這個聲音也很熟悉呀!
一男一女模糊的身影在她前頭飄呀飄的,她跟在他們後面,想看清楚對方的臉。
「喂,等等我……」
她追著,卻像是刻意被阻擋般,有幾次正要追上,四周就冒出了聲音——
「別再追了吧!你想追什麼呢?」
「我——」
「不要再過去了,那些已經是過去的事,不要再去追尋,你要尋找的是未來的幸福……」
裴愛情愈跑愈慢,然後,停住了腳步。
「未來的幸福在哪裡?」她大聲問著。
幸福在哪裡?
叮叮噹噹……
叮叮噹噹……
淙淙的泉水流動著,本該靜謐的蜜月套房,卻有著不符氣氛的凝滯氛圍。
旅館主人伊賀未來才一下飛機,就接到下屬撥手機跟她報告——有客人掉進未完工的溫泉池裡,她馬上氣急敗壞地飛車趕回來。
「怎會發生這種事?」她看到哭喪著臉站在一旁的肇事者。「又是你,中山琉璃,你到底要惹多少麻煩啊?!信不信我馬上把你丟回日本?!」老天,裴小姐可是湛先生交代要好好照顧的貴賓啊,怎麼會出這種意外?幸好方才醫生再三保證她只是暫時昏過去,並無生命危險,否則她怎對得起客人?!
「不要啦,我不是故意的,是月亂跑,裴小姐幫我找它,所以才——」被罵的女孩眼眶開始紅了,眼淚有潰堤的趨勢,可看到伊賀未來瞪了自己一眼,她吸了吸鼻子,不敢再造次。
「閉嘴,給我回房去反省!」伊賀未來沒再理她,逕自敲了敲蜜月套房的門,聽到裡頭傳來「請進」的聲音,她深吸口氣,輕輕地推開房門。
「湛先生?」她低聲以中文喚道。
湛承御沉默地坐在床前,不發一語。
糟糕,會讓湛先生這個工作狂破例放下手邊的工作,特地前來陪伴的女孩,在他心目中肯定是非常重要,除了三年前失蹤的伊籐小姐外,她從沒見過湛先生與哪個女孩公開地出雙入對。
原本她還在為湛先生高興,以為他已從失去伊籐小姐的痛苦中恢復,沒想到卻又發生了這種意外。
伊賀未來很自責地迭聲道歉,「湛先生,真是對不起,這次是我們旅館的疏忽,才導致裴小姐發生意外,真的很抱歉……」她再走近一些,往湛承御身旁的床鋪望去,她看到了蒼白著臉、緊閉雙眼的裴愛情。
這張臉……似曾相識。
奇怪,怎麼可能呢?伊賀未來疑惑地忖思,自己才剛從北海道調派來此,應該不可能會看過這個台灣女孩才對……
湛承御幫裴愛情拉好被子,轉過身對伊賀未來淡淡地說道:「好了,伊賀,這是意外,我不會怪你。」
「不,湛先生,若非是我們的疏忽,沒有發現附近的小孩頑皮地把警告標示偷藏起來,裴小姐也不會不小心掉入溫泉池裡,這一切都是我們旅館的錯!」伊賀未來十分抱歉地鞠躬,請求他的原諒。
湛承御搖搖頭。意外已發生,再怪罪任何人也於事無補。「伊賀——」
「當然是你們旅館的錯!」就在此時,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湛承御與伊賀未來同時轉向門口,就見一個男人氣急敗壞地衝進來。
「奕希?」唉,這個愛緊張的傢伙一出現,就表示這件事情不太可能善了。
「旅館的人通知我——愛情出了事情!」該死,他早知道會有危險,現在果然出事了!
「你是裴小姐的家人嗎?你好,我是這間旅館的負責人伊賀未來——」
「是你?」裴奕希一下子就認出她來。三年前在北海道發生那場意外時,愛情下榻的旅館負責人也是她。「竟然又是你?!」
伊賀未來不明白為何他的反應會如此激動,但她仍誠摯地道歉,「這次會發生這種意外都是我的錯,沒有監督好環境安全,才會導致裴小姐發生意外,請你接受我的道歉。」
「道歉?!」裴奕希瞪大眼,「你以為一句道歉就行了嗎?三年前,我好不容易從老天爺手上搶回一個妹妹,這幾年我們小心翼翼的保護她,如今卻又在你的旅館出事,你以為道歉就能了事嗎?!」
相較於他的怒火,湛承御就顯得冷靜許多。「奕希,你我都明白,不管是三年前或現在,發生這種事都是意外,遷怒於伊賀小姐並不公平。」
裴奕希冷哼:「三年前是意外,這次又是意外,真是巧啊,客人在你們旅館裡就會出意外?」
伊賀未來知道他非常生氣,不過對於他一再提起三年前的意外,卻讓她不明所以。「裴先生,造成這次意外,我們難辭其咎,但請相信我們——對於客人的安危,我們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
「是嗎?那三年前在北海道發生的那場意外,你又要怎麼解釋?」裴奕希坐到床邊,看著妹妹昏迷中仍微皺的眉宇,心疼極了。
伊賀未來驚訝地看向湛承御。怎麼會牽扯出當年那件意外?「你是說——」
「沒錯,躺在床上的裴愛情,就是三年前意外落水失蹤的伊籐熏。」
「什麼?!」伊賀未來無法置信。「伊籐小姐沒死?!」
「是啊,她沒死,倒是很不幸又住到你經營的旅館,現在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裴奕希沒好氣地哼道。
「這麼說,裴小姐就是——」伊賀未來衝到床邊,緊緊地握住裴愛情的手。「是真的嗎?太好了,伊籐小姐沒死!這幾年來,因為那場意外,我一直活在懊悔裡……天啊,你們不知道這對我有多大的意義!」
「你們兩個,可以別在這裡大聲嚷嚷嗎?」湛承御皺眉,這兩人只顧著吵嘴,也不想想萬一愛情醒了過來,該怎麼解釋?
「呃,對厚。」裴奕希突然跳起來,拍了下自己的頭。「萬一小妹知道她就是伊籐熏的話,那就慘了,快走快走,要不就來不及了。」說完,他彷彿看到妹妹的眼皮動了下,趕緊拉著湛承御和伊賀未來往房外沖,像是有什麼妖怪在背後追趕似的。
「你——真是!」湛承御首次很不符合形象地翻了翻白眼,明明叫他別講,他偏偏說得更大聲。
依他這種白目又少根筋的個性,湛承御不禁開始懷疑——裴奕希的律師執照根本就是買來的!
湛承御送走了裴奕希,也致電至會議舉行的飯店,表明自己臨時有事耽擱,無法參加接下來的會議後,他再度回到蜜月套房。
房內無人,床鋪整整齊齊,四周靜悄悄的。
「愛情?」湛承御皺起眉頭,過於安靜的氣氛使他恐慌。
「愛情?!」她剛從昏迷中清醒,會跑到哪裡?
他納悶地拉開衣櫥,發現行李還在,連手機都沒帶走,卻少了車鑰匙。
不祥的預感霎時襲上他、心頭,教他慌了心神。愛情什麼都沒帶,她會跑去哪裡?萬一她尚未復元的身體又出了什麼差錯,教他怎能忍受?
湛承御轉身飛奔出門,心慌意亂地四處尋找,也問了好幾個服務人員,卻都沒有人看到她,他的心幾乎沉到了谷底。
最後,他來到停車場,踏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往她停車的地方走去,只希望一切是自己多疑,愛情只是四處走走,而非駕車離去……
然而,空蕩蕩的停車格已說明了一切。
「湛……湛先生……」伊賀未來氣喘吁吁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拍撫著胸口,喘著道:之是剛才櫃檯收到的信,我一看是裴小姐留給你的,就馬上拿來給你。怎麼了?裴小姐醒來了嗎?為什麼她不好好休息?留信給你做什麼?」
湛承御根本沒心思回答她一連串的問題,顫抖地從她手中接過信,緊張地拆開來看
湛:
對不起。
聰明的你一定知道,我留下這封信的意義。
是的,你們方纔的對話我都聽到了——包括你們極力隱瞞的事實。
我無法說明此時心中的感覺。昨天以前,裴愛情的世界一片美好,有
疼愛我的家人、有摯愛的情人……然而,此時她卻突然發現,這個女孩的
幸福,只是因為遺忘了自己的過去;她所以為的自己,也只是缺少過去的假象。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我腦海裡會不時閃過熟悉的畫面,原來,那曾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原來,你並不是認錯人……
請原諒我,對於這個事實難以接受。
直至昨天,我甚至還在比較自己與伊籐熏在你心中的份量,而現在,我卻覺得自己好可惡,忘了過去的我,竟要求你以愛伊籐熏的心來對待我們之間的感情……
到底以前的伊籐熏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什麼她獨自一人到北海道?她的過去又是如何?你瞭解我的,以我的個性,無法忍受大多的疑問,這讓我無法坦然面對自己。
也因此,我走了。
湛,答應我,暫時別找我,讓我思考自己的存在,或許,當過去不再是空白一片時,那麼,我才能真正相信,真愛的確存在於我們之間——不管我是伊籐熏或是裴愛情。
好好保重自己。
再見。
看完了信,湛承御難以承受地閉上眼。她走了,再度離開了他的世界。
「怎麼了?裴小姐她人呢?」伊賀未來不安地詢問。
「她走了。」
「怎麼會這樣?」伊賀未來傻了。一定是剛才她與裴先生大聲嚷嚷,才會讓裴小姐聽到的……想到這裡,她萬分後悔地想彌補,「我想裴小姐應該走不遠,快快快,你趕快追去應該還可以——」
「沒用的,我瞭解她的個性,一旦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改變……」湛承御心痛地搖頭。一切都太遲了。」
有時候,即使只是晚了一秒鐘,都可能失去最珍貴的東西。
這一次,他晚了一步,與她再度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