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留心 第一章
    睫毛輕輕顫動,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烏黑的眼珠眨了眨,眼前的視線由迷濛逐漸轉為清晰,女子看到了白色天花板和單調的日光燈,接著頭上的疼痛不客氣的如潮水般湧上。

    「痛……」她呻吟了聲,伸手想摸頭,手一動,手腕傳出痛楚,「好痛。」

    同時她也聽到隔壁床傳來差不多的哀叫。

    「好痛。」

    她轉頭看去,對上了一雙眼睛,還有一張她熟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四目相望,互相從對方眼裡看到錯愕、訝異,最後變成了驚駭,然後,尖叫聲同時響起,兩個人嚇得同時坐起,一手扶著額頭,一手顫抖指著對方。

    「你……」

    「你……」

    「田蜜!」

    「田心!」

    兩人動作一致的摸著自己的臉,再度放大嗓子尖叫。

    在病房外頭準備交班的醫護人員聞聲,急急的衝入。

    「你們醒了,怎麼全坐起來了?你們都有腦震盪的情形,不可以亂動,快躺下,有什麼問題嗎?」醫生關心的問。

    「鏡子,給我鏡子!」

    「我要鏡子,鏡子!」

    病床上的兩個女子沒聽進醫生的話,捉狂的要求要鏡子。

    「這是怎麼回事?」醫生不明白的看著身旁的護士。

    「車禍沒弄傷你們的臉,不用擔心。」

    一旁的護士以為病人怕毀容,連忙解釋,不過田蜜和田心還是一樣吼叫著要看鏡子,還想下床。

    醫生趕忙阻止,「不可以下床,快拿鏡子給她們,現在的女生是怎麼了?這麼愛漂亮。」

    護士只好找出兩面鏡子遞上,田蜜和田心急急接過,迫不及待的看著鏡子。

    「哇!」田蜜對著鏡裡的臉驚叫。

    鏡裡照出的面孔真……真的是田心,竟然是田心!她再急忙低頭看去。

    她穿的也是心心的衣服,難道她變成心心了?不……不會的!怎麼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田蜜的手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胸部,扁平的觸感讓她好想再尖叫。

    哇!A罩杯,她真的連身體也變成田心了!田蜜撫著臉大驚失色。

    「為什麼?為何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變成田心了?

    田心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瞪著鏡裡美麗的臉龐,田蜜的臉,她卻像看到鬼一樣,臉色發白,驚恐的喃喃自語。

    「天啊,見鬼了,一定是見鬼了!老天爺,我的上帝,真見鬼了……」田蜜,她變成田蜜了,只是出個車禍而已,為什麼她會變成田蜜?田心腦子裡一團混亂。

    田蜜不高興的抗議,「我有那麼醜嗎?」

    田心無力的瞪著她,「現在是計較美醜的時候嗎?我們是不是在作夢?在作夢嗎?」

    田蜜咬牙拉了下手腕上的點滴,立刻痛叫,「shit,好痛,這不是作夢,是真的,是真的啊!」

    田心睜大眼,心裡發毛,「難道我們真見鬼了?」

    「你……你別嚇我,不要嚇我!」田蜜更是花容變色,一副快暈倒的模樣。

    聽到她們莫名其妙的對話,醫護人員個個是一頭霧水,面面相覷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兩位小姐,你們怎麼了?是頭痛嗎?還是頭會暈?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請說出來。」醫生關切的看著田家兩姊妹。

    田心咬咬唇,困惑的擠出話,「這要怎麼說呢,我……我不知道該如何說。」

    「她們會不會撞壞頭了?」另一個護士提出意見。

    「以她們頭上的傷口看來,應該不算嚴重,也許是有併發症,Miss張,去請精神科的住院醫生過來。」醫生吩咐。

    「好。」護士馬上就要去打電話。

    一聽到精神科,田心馬上清醒過來,急叫,「不用再請醫生,我們沒事、沒事!」這麼詭異的事誰會相信,不被當成瘋子才怪。

    田蜜也立刻回過神,露出笑容點頭,「是啊,我們很好,我們只是……呃……被車禍嚇到,有些情緒不穩定而已,我們沒問題。」

    「真的嗎?」醫生一臉的懷疑,拿起紀錄本,先詢問一頭留著鬈發的女子,「小姐,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田……蜜,我叫田蜜。」田心笑得有些牽強。

    「給我你的出生年月日,身份證號碼。」醫生繼續問。

    旁邊的田蜜趕緊代為回答,「我們姊妹的感情很好,都是互相記身份證號碼的。」

    醫生轉向直髮的女子,「小姐,請給我你的資料。」

    「我叫田心,是她的妹妹。」田蜜指指田心,再一樣由田心代答出生日期和身份證號碼。

    醫生核對無誤便問道:「你們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田心回想,「我們好像出車禍了,車子衝下山崖,同車的乘客有沒有怎樣?」

    「你們很幸運,整輛車衝下山崖後被樹木卡住,車上的人除了你們頭部撞傷外,後座的人都沒事,連車子也只有小小的刮傷,你們同行的朋友本來一直陪在這裡,剛剛才一起出去買東西吃。」醫生說明。

    田蜜鬆了口氣,「大家沒事就好。」否則她真是罪過大了。

    「你們都有些腦震盪,腦震盪的症狀包括:頭痛、頭暈、意識混亂、耳鳴、噁心、視力減退、平衡不好,記憶力喪失、注意不集中,甚至還可能會出現失憶的情形,所以你們最好留院觀察一兩天比較保險。」

    兩姊妹交換個眼神。

    「我覺得自己很好,沒有醫生所說的狀況,我想回家。」田蜜馬上拒絕。

    「是啊,既然沒什麼大毛病,我們回家休息就行了。」田心附議。

    「雖然你們目前看起來沒事,不過若有後遺症就麻煩了,所以你們若能留院觀察是比較好。」醫生建議。

    「不必了,我們家離醫院不遠,假使身體真有不舒服,我們會回醫院的,我們還是想回家。」田心堅持。

    傷患不同意留下,醫生也無奈,交代她們打完點滴便可以離開。

    田心和田蜜重新躺回病床上,交換著只有彼此才明白的恐慌與無措。

    有誰可以告訴她們,她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白色的國產小車歪歪斜斜的開入地下停車場。

    「你倒車不要太快,小心左邊,右邊也要看……啊,後面要撞到了,快停下來,停!」

    吱的一聲,尖銳的煞車聲響伴隨著尖叫聲在地下室裡爆開。

    坐在前座的田蜜快速的將排檔桿打到P檔,拉趄手煞車。

    「天啊,你是怎麼開車的,差點就撞到後面的車了,你知道嗎?」她對著駕駛大叫。

    田心不客氣喊回去,「我不知道!我沒駕照,這也是我第一次開車上街,你以為我該開得多好呢?」她現在人是田蜜,但她的意識、她的精神?靈魂卻是田心,之前有次田蜜好心教她開車,她就只有那麼一次的開車經驗,她能將車子平安開回家算是萬幸了。

    田蜜噘起小嘴抱怨,「若可以,我很願意開車,但我現在是你啊,你沒駕照我才不能開車,你幹嘛不去考駕照?」

    「小姐,別再增加問題了,你忘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先解決嗎?」田蜜永遠不懂輕重緩急的差別,淒慘的是,自己現在卻變成了她。

    田心沒好氣的開門下車。

    田蜜伸手拿下車鑰匙隨著下車,再鎖上車門。

    「駕駛下車後要取下車鑰匙,鎖車門,你連這都忘了,真是太誇張了。」她追上人後遞出鑰匙。

    「你自己保管吧,我不會再開車了,我還想寶貝自己的命呢。」

    「是我的命吧。」田蜜更正。

    田心睨她一眼,「不管是誰的命,反正現在我的命和你的命已經分不開了。」

    這倒是實話,兩姊妹對看一眼歎了口氣,搭電梯上樓。

    這裡是台北市郊的一處新興住宅區,田家就位在其中一棟公寓的五樓,樓中樓的設計約有四十坪大,足夠一家四口住得舒服,田家兩老是小學教師,年初兩人雙雙一同退休,他們最大的心願就是玩遍全世界,因此早就做好了計畫,退休後他們便到美加訪友兼遊玩,因為兩個女兒都大了,他們沒有後顧之憂,預計要到年底才會回台灣,所以現在田家只有兩姊妹在。

    田蜜、田心一回到家裡,田心馬上衝回自己房間找書,而田蜜則是上網查資料,要解開發生在她們身上的怪事。

    可惜花了大半天時間,依然沒有得到任何的解答。

    田心坐在地上,四周堆了一整套的百科全書,她全翻遍了就是沒有關於靈魂交換的事,讓她手支著額頭傷透腦筋。

    過了一會兒,田蜜拿著可樂邊喝邊走入房間,「查不到對不對?我上網都找不到資料了,你的書更不可能有紀錄的。」

    田心抬頭看著她,「你怎麼喝起可樂來了,你不是從不喝可樂的嗎?」

    田蜜嘿嘿一笑,「我是怕胖不敢喝,不過你一向都喝可樂又喝不胖,我當然就能解禁了。」她發現了當妹妹的一個好處。

    這是什麼理論?田心無奈的站起,「冰箱還有可樂吧?」

    「不行,你不能喝,會變胖的,你要好好照顧我的身體,不能讓它變胖。」田蜜擋住路。

    田心睜大眼,「哪有這種事,我現在口渴了想喝飲料怎麼辦?」

    「我倒開水給你。」田蜜立刻跑向廚房。

    她的反常勤快教田心哭笑不得,來到客廳,才在沙發坐下,田蜜就將水杯送上,田心皺著眉頭喝水。

    「我不喜歡喝水。」沒味道的開水一向和她沒緣。

    「多喝水對身體好,皮膚也好,心心,你一定要改掉愛喝飲料的毛病,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身體變胖。」田蜜叮嚀著。

    「你叫錯名字了,我現在是你的姊姊田蜜,記得嗎?」田心更正她的話。

    田蜜愣了下,挫敗的倒在沙發上,「哎呀,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不過出了小車禍撞傷頭,為什麼會變成身體互換的情形呢?太詭異了。」

    「往好處想,至少我們還是姊妹,彼此都很熟悉,假如是和別人交換身體,那就更慘,接下來的人生更不知道要怎麼過了。」田心苦笑著自我安慰。

    「人生」兩個字像把鑰匙開啟了田蜜的記憶,「啊,難道是因為我許的願望,但不該是這樣的啊……」她自言自語著。

    「你在說什麼?你許了什麼願?」田心聞言,忙問。

    田蜜含混想帶過,「沒什麼啦,沒有關係的。」

    「田蜜,是什麼事,你老實說。」看她的神情就知道一定有問題。

    「小蜜,你叫錯了哦,我現在是田心,要叫我心心。」田蜜抓到機會忙糾正。

    「這不重要,你昨天一直在許願,上山時在廟裡向菩薩許願,然後看到流星又一直嚷著要許願,是什麼願望這麼重要讓你念念不忘,快說出來。」田心逼問。

    田蜜垂下眼嘟囔,「願望講出來就不靈了,你別問了。」

    她一臉心虛的模樣太可疑了,田心不放過她,「現在我們身份交換,我變成了你,我就有資格知道你許了什麼願,田蜜,快說。」

    被逼到沒辦法了,田蜜只好老實供出,「其實也沒什麼,我近來感覺運氣不太順,所以……所以我的心願就是希望換個不同的人生,重新開始,哎喲,很蠢的心願,對不對?哈哈。」她乾笑兩聲。

    田心猛的從沙發上躍起,「你還敢笑,結果老天爺厚待你,真實現了你的願望,給你換了個人生,原來我是被你連累到的,是你害了我。」

    「我怎麼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任何人都有可能許這樣的願望,誰會想到願望竟能成真呢?這種事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實在太莫名其妙了,你怎麼能怪我呢?」田蜜據理力爭。

    田心也瞭解不該苛責她,只是驟然改變的一切令她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歎口氣,她再坐回沙發,「我可以不怪你,但你要想辦法讓我們趕快恢復原狀。」

    「如果上天真是聽到我的懇求完成我的心願,我就再去求菩薩讓一切復原,我會天天到廟裡拜拜的,讓我們能快點換回來。」田蜜點點頭說。

    「這樣做就能換回來了嗎?」田心很懷疑的看著她。

    「我是許了心願,然後再撞車就交換了,我想……我們依照相同的步驟再來一次,先許願望再去……呃……出個小小的車禍,說不定靈魂就可以回到本來的軀體了。」田蜜突發異想。

    田心揉著額頭,「小姐,你就不能想些有點建設性的辦法嗎?」

    「這是很有建設性的啊,只是要冒險罷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田蜜有理可說。

    「不要亂用成語,你不怕萬一一個不小心,會讓老爸、老媽變成白髮人送黑髮人嗎?」她真受不了她的天真。

    「呸、呸,你才不要亂說話,也許這種現象是暫時的,我們睡個覺醒來就沒事了。」田蜜持著樂觀的態度。

    「若還是保持原樣呢?」田心澆她冷水。

    田蜜眼珠轉了轉,露出了笑容,「那我們就只好互換人生過生活了。」

    「你說什麼?」田心忙壓下要再次跳起的衝動。

    「現在我變成你,你成為我,我們又不是雙胞胎,長相不同,難道我能頂著你的臉以田蜜身份到公司上班嗎?我們就算向別人解釋,誰會相信?人家只會當我們瘋了,所以除了交換,你還能提出什麼好意見?」田蜜將問題丟回去。

    田心語塞,一時間倒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田蜜乘勝追擊,「你看,只有我提的法子可以吧,我一直好想再過學生生活,現在真要如願以償了。」

    「你太自私了,怎麼可以光想到自己,那我呢?難道我要去替你工作嗎?」這太離譜了。

    「當然了,我現在的工作待遇好又有發展性,你忍心要我辭掉嗎?那工作不會難的,我們雖然念不同的大學,但一樣是讀經濟系,所學的差不多,我一教你就懂了,別怕。」田蜜笑著安慰妹妹。

    「你對我還真有信心呢。」怎麼她有被算計的感覺?

    田蜜坐到田心身旁,親熱的攬著她的手臂,「心心,遇到困境就要想辦法克服,我們不能被打敗,我們一定可以渡過難關的,相信我!」甜甜的笑容裡滿是信心。

    田心卻笑不出來。

    唉,這個玩笑要開到何時?快點讓她找回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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