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將軍府
偌大的飯桌上擺著豐盛的晚膳,關飛宇正陪母親用膳,五歲的兒子關文鼎也坐在一旁由奶娘餵著飯菜。
「飛兒,娘買回來的觀音像你看到了沒?」老夫人突然問起。
關飛宇點點頭,「剛才經過側廳時看了一下,畫得不錯。」
「何止不錯,畫得栩栩如生呢!尤其這畫還是個啞巴女孩畫的,更讓人佩服。那女孩就住在城郊的水月庵裡,娘明天要去看看她是個怎麼樣的聰慧女孩。」老夫人不住的誇讚著。
「明天可要孩兒陪同前往?」關飛宇不反對母親出門散散心。
老夫人笑著搖搖手,「不必了,你忙自己的事就好了。家裡的佛堂缺張觀音大士的畫像,娘是想順便找那女孩來畫。」
「我也要去。」關文鼎突然開口。
「小鼎今天乖嗎?乖才能去,而且要問奶奶帶不帶你去。」關飛宇笑著拍拍兒子的小腦袋。
「奶奶,小鼎很乖,小鼎要去!」關文鼎從自己的座位上跳下,跑到老夫人跟前吵著。
老夫人疼愛的將孫兒抱到腿上坐著,點點他的小鼻頭笑道:「乖小鼎,你只要把飯吃完,奶奶就帶你去。」
關文鼎點點頭,連忙從奶奶腿上下來,坐回自己的椅子,乖巧的吃飯。
「對了,」老夫人轉頭看著兒子,「上次我不是說想建座庵堂嗎?聽說水月庵的環境清新,風景不錯,我想若能合我的意,就將水月庵重新整建,我也可以隨時上山修養身心。」
關飛宇點點頭,「娘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明天我會派幾個侍衛陪娘一起前往。」
「好,但別太勞師動眾了。」老夫人吩咐著。
「孩兒知道。」
關文鼎終於把飯吃完了,高興的大聲說:「奶奶,小鼎吃完了,小鼎吃完了!」
關文鼎開心的笑著,「奶奶知道了,小鼎是最乖的小孩。」
關文鼎轉頭朝父親要求道:「爹,小鼎要找紅紅,找紅紅!」紅紅是將軍府薛總管的女兒,年齡和小鼎差不多大。
關飛宇面帶笑容地抱起兒子,撫他紅通通的臉頰說:「好,讓奶娘帶你去找紅紅。」說完,又把兒子放下。「帶小鼎到薛總管處玩一會兒,明天要出門,別讓他玩到太晚。」他囑咐奶娘。
奶娘躬身行禮帶著關文鼎離開。
「唉!小鼎還這麼小,需要娘在身旁照顧,飛兒,娘真該作主為你再娶一房妻子才是。」老夫人歎口氣說。
關飛宇的妻子在生下小鼎不久後,就得急病過世了。這些年來,有許多媒人上門來說親,但都讓他給推拒了,關飛宇一直都沒有再娶的念頭。
「娘,這事不急,現在不是過得好好的嗎?小鼎有奶娘照顧,娶妻的事過段時間再說。」他現在還不想娶妻,一個人過得逍遙自在,暫時不想有妻子牽絆。
兒子什麼事都順著她,只有娶妻這件事例外,兒子的脾氣她也明白,他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老夫人也只好隨他的意思了。
關飛宇送母親回房安歇後,回到書房辦公。
書桌上擺著一條手絹,那是昨日在樹林裡遇到的那位姑娘遺失的。關飛宇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名女子的面容,她臉蛋蒼白細緻,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尤其眉宇間的那股輕愁令人憐惜,想把她擁入懷裡保護著。
他從不把女人放在心上,不管是多麼美麗動人的女子都無法在他腦裡停留,他總是見過就忘,沒有多餘的感覺。
但那個白衣女子的身影卻深印在他腦海裡。他不曾遇過如此嬌弱的女子,好似易碎的瓷娃娃般,需要人捧在手心裡呵護著。
以往,這類型的女子他是不屑一顧的,他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無暇照顧太嬌弱的女人。但那白衣女子卻是如此的與眾不同,讓人想忘了她都難,只是不知道他們還會再見面嗎?為何她見到自己會那樣的驚惶失措呢?這一點他一直百思不解。
關飛宇坐在椅子上,看著那條手絹沉思,直至打更的聲響傳來,他才察覺自己竟為了這種事花費心思。他將手絹放入抽屜裡,好笑地提醒自己,此事實在不值得他這樣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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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庵瀰漫著一股緊張興奮的氣氛,靜兒平日的工作都由師太們代勞,大伙要她多休息,把最好的一面表現給將軍府的老夫人看。
庵裡的事靜兒都插不上手,只好回到房裡。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鏡中的她一臉焦慮不安,眉頭深鎖,淡淡的黑眼圈說明她昨晚幾乎是整夜沒睡。
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靜兒覺得好像等了千百年之久,才見到明月和明玉師太匆忙跑進房裡。
「老夫人來了!」
說完,兩人幾乎是一邊一個地架著靜兒快步走向庵堂。
庵堂裡煙霧繚繞,師太們都穿上最好的衣裳,一臉期盼的望著大門。
一會兒,將軍府的轎了在門外停下,清虛師太趕緊上前迎接。
轎子裡先走出一個約五歲大的小男孩。
「奶奶,到了,到了!」童稚的嗓音十分清亮。
接著老夫人才走下轎,慈藹的臉上掛著笑容,伸手牽著孫兒往庵門走來。
「老夫人大駕光臨,水月庵真感蓬蓽生輝。」清虛師太雙手合十躬身問好。
「住持太客氣了,老身只是前來上香,不用如此多禮。」老夫人笑著回答,牽著孫兒和清虛師太走進水月庵。
老夫人恭敬的上過香後,才開始打量這間老舊的庵堂。
就在老夫人環顧四周時,靜兒被推到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她叫靜兒,佛像就是她畫的。」清虛師太介紹道。
靜兒垂著眼,朝老夫人行了一個禮。
「別多禮了。」老夫人仔細端詳眼前的女孩,點頭稱讚道:「真是個標緻女娃兒,氣質脫俗出眾,難怪能畫出這麼好的畫來,只可惜你不會說話,否則就是個十全十美的人了。」
「老夫人過獎了,貧尼代靜兒謝謝老夫人。」清虛師太高興的說。看來老夫人很喜歡靜兒。
靜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朝老夫人點點頭。
老夫人也回以一笑,轉頭問一旁的清虛師太,「能讓老身瞧瞧靜兒姑娘其他的畫嗎?」
「可以,當然可以。」清虛師太迭聲答應。
明月拿著一疊畫紙走過來,「老夫人請看。」
正當老夫人專注地看著畫時,小鼎掙開奶奶的手,一個人在庵裡四處逛著。
看完畫,老夫人朝靜兒問道:「你畫得真好,將軍府有個白玉雕成的觀音像,一直想找個人畫張像,不知靜兒姑娘有沒有空到將軍府畫像?」
靜兒直覺就想搖搖頭,但是明心師太動作比靜兒更快,她拉拉靜兒的手臂大聲的說:「靜兒當然有空,平時她也是在庵裡畫畫,現在只不過是把地方換成將軍府,怎麼會不可以呢?」
靜兒咬著唇,驚慌的看著明心,眼神中清楚寫著拒絕的意思。不要!她不要離開水月庵,她不要到將軍府,那是個陌生的地方,要面對陌生的人,這教她如何生活下去?她不要離開!
明心故意忽略靜兒眼裡的不同意,直向老夫人表示靜兒一定可以到將軍府為老夫人畫觀音像。
靜兒急得眼眶都紅了,她不敢拒絕,也不知道要如何表達不願去的心意。
老夫人見靜兒委屈無措的臉色,舉起手制止說個不停的明心,和顏悅色的問:「你別怕,答不答應都沒關係,告訴我實話就可以了。你願意來將軍府畫畫嗎?我不會勉強你的。」
明心師太瞪著她看的凌厲眼光讓靜兒退怯,而眾人期望她答應的神情則像一張大網罩住了她。
就在靜兒進退兩難時,小鼎抱著兩隻兔子開心的跑進來,大聲叫著:「奶奶、奶奶,小鼎捉到兔子了。」那是靜兒養的兔了。
眾人的注意力轉到小鼎身上。
老夫人笑著揉揉孫兒的頭,「小鼎,兔子是從哪裡抱來的?」
小鼎指指通往後院的門。「小鼎喜歡兔子,要抱回家養。」
老夫人彎身對孫兒說道:「但那是別人的兔子,小鼎要先問兔子的主人答不答應將兔子送小鼎啊。」老夫人直起身,微笑的詢問眾人:「這是誰養的兔子?」
「那是山裡捉到的野兔,養著好玩,小少爺喜歡,就帶回將軍府飼養好了。」為了討好小鼎,明心又擅作主張地答應。
靜兒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淚來,那是她最心愛的兔子啊!怎麼可以問都不問就送人了?先是將水月庵的希望壓在她身上,接著又半強迫地要她到將軍府,現在又要將她的兔子送人,為什麼事事都要針對她呢?她的心痛和難過為什麼大家都看不出來?為什麼沒人幫幫她呢?
靜兒的淚水引起小鼎的注意,他走到她身前仰著頭問:「這是你的兔子對不對?我還給你,別哭了!」他拉拉靜兒的裙子要她蹲下來。
靜兒蹲下身子,小鼎將兩隻兔子放到她懷中,並伸手抹去靜兒的眼淚。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喜歡這個穿白衣服的大姐姐,他要帶走兔子大姐姐就哭了,而大姐姐哭泣的模樣讓他感到很不舒服,只想讓她快快不哭。
「別哭,爹說好孩子不哭,大姐姐不哭了。」
這番童言童語讓靜兒止住了淚,眼前的小孩似乎能明白她的心,看著他清亮有神的眼睛,靜兒的心情好多了。
老夫人驚訝的摸摸孫兒的頭,「小鼎會安慰人了,奶奶真是好驚訝!」她對靜兒的印象更好了,更想讓靜兒到將軍府,一方面可以畫佛像,另一方面也可以陪陪小鼎。她看向清虛師太,「住持,水月庵環境清幽,我很喜歡,因此我想重建這座庵堂作為我修養身心的地方。當然,庵堂擴建後,各位師太仍是住在這裡,不知住持意下如何?」
清虛師太高興極了,連忙答應,其他的師太也是喜上眉梢。
老夫人再一次詢問靜兒:「靜兒姑娘,你考慮得怎麼樣?水月庵重新整修需要一段時間,這期間水月庵會很吵,你也無法靜下心畫畫,不如暫時住到將軍府,等水月庵建好了再回來。」
小鼎聽到奶奶的話,興奮地叫道:「奶奶,大姐姐要來家裡玩嗎?」
老夫人對孫兒點點頭,「嗯,奶奶想請她來家裡玩,但不知道你的大姐姐肯不肯?小鼎,幫奶奶問大姐姐要不要到家裡玩?」
小鼎聞言拉拉靜兒的裙子,軟聲軟語地請求著,「大姐姐,來小鼎家玩嘛,小鼎家好大,有好多的玩具,你來玩嘛!」
看著眾人喜悅期盼的神情,靜兒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而且小鼎又如此真誠的邀請,讓她不忍搖頭回絕。
她只好輕輕點頭,萬般無奈的答應。
老夫人滿意的笑了,小鼎在一旁雀躍的跳著。
之後,老夫人和小鼎就留在水月庵用膳。
才不過半天的光景,小鼎就和靜兒成了好朋友。靜兒雖然不會說話,但這並不會造成他倆的隔閡,靜兒只要以簡單的手勢配合身旁的物品就能讓小鼎明白她的意思。
面對純真無邪的稚子,靜兒真正的放開心,展現愉悅的笑容。也只有在這時,她身上的憂愁才會化去,顯露出她這年紀該有的神采。
老夫人和靜兒約好三天後來接她,對靜兒來說,三天後將會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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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老馬拉著一輛板車慢慢往前走,招弟坐在車上心情輕鬆的哼著歌,不時將放在一旁的玉釵拿起來審視,這是她要送給靜兒的禮物。
靜兒明天就要到將軍府了,會有好一段時間無法見到面,她一直就想買份禮物送給靜兒,今天正好看到這支玉釵,雖然是貴了點,但是她想靜兒一定會喜歡的。
經過一個坑洞時,板車突然顛簸了一下,招弟手裡的玉釵沒拿穩掉到地上,她急忙跳下板車,撿起玉釵。
「還好,沒弄壞。」招弟邊看著手中的玉釵邊往前走。
倏地,一陣馬蹄聲傳來,招弟還來不及反應,一匹馬迅速擦過她身邊,招弟受到驚嚇,步履不穩地跌到地上,手中的玉釵登時斷成了兩半。
莫悠然急忙勒住馬,匆匆跳下馬背,走到招弟面前關心的問:「你有沒有受傷?」
招弟一看到手中的玉釵斷了,也不管身上傳來的痛楚,氣呼呼地朝莫悠然大聲吼道:「你騎馬是不長眼睛嗎?你把我的玉釵弄壞了,你要怎麼賠償?」氣憤之下,她忘了要壓低嗓音。
莫悠然看著眼前柳眉倒豎、怒氣衝天的女子,她濃眉大眼、一臉的英氣,再加上一身男子裝扮,頭上還戴頂斗笠,若不是聽到她發出的聲音,他還真會誤認為她是個男人。只是他出道至今,從未遇見敢如此大聲對他說話的女子,一時間倒有些愣住了。
見這人只會呆呆的看著自己,卻說不出一句道歉的話來,招弟更生氣了。她手指用力戳著他的胸膛,凶巴巴的說:「喂,我和你說話你聽到了沒有?你要怎麼賠償我?」
莫悠然真不敢相信這人是個女子。她不文雅的坐在地上,一絲女子的嬌羞也沒有,竟然還用手戳他,老天!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大膽的女子?
「玉釵值多少錢?我照價賠給你就是了。」莫悠然回過神,不在乎的回答。心想,只是一支小小的玉釵而已。
他的語氣讓招弟聽了很不舒服,好像他多有錢似的。招弟看著這人的臉,越看就越覺得面熟,好像曾在哪兒見過。她舉起手敲敲自己的腦袋,一雙大眼盯著莫悠然瞧了又瞧,努力回想他是誰。
莫悠然不知道這女子在想什麼,他蹲在她面前也不去打擾她。她頭上的斗笠歪到一邊,小手敲腦袋的模樣可愛極了,而且她打量的眼光像是男人打量女人的眼神,這讓他覺得好笑,想不到會有女子這樣看他,也沒想到自己會任由一個女子如此的打量自己。
「啊!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你是丐幫幫主莫悠然,對不對?」招弟指著他大聲叫了出來,高興自己終於想起來了。
莫悠然卻放聲大笑。老天!這是什麼樣的情景啊?他竟然蹲在一個女人面前等著她想起自己是誰。他丟下繁重的幫務溜出來散心,卻把寶貴的時間花在這個奇怪的女子身上,怎不令他覺得好笑?
招弟沒將莫悠然的笑聲放在心上,拍拍身上的沙土站起身。他既然是莫悠然,就不會是什麼壞人了,再說他也不是故意弄斷玉釵的,而且就算他賠償也買不到相同的玉釵。算了,下次再買禮物送給靜兒好了。她邊朝板車走去邊想。
莫悠然見招弟要離開,忙出聲叫住她,「姑娘不是要在下賠償嗎?你還沒告訴在下要賠償多少?」
招弟扶正斗笠,俐落的跳上板車,轉頭對莫悠然搖頭說:「不必了,你賠我銀子也買不到同樣的東西,你只要記得,下次騎馬小心點別再撞到人就行了。」說完,拉起韁繩低喝一聲,老馬慢慢的拖著板車離開。
莫悠然看著招弟的背影,暗歎好個瀟灑的女子!她有江湖女子的豪爽,卻沒有江湖女子的霸氣,而且可愛純真多了。
直到看不見招弟的身影後,莫悠然才想到他還沒請教那姑娘的名字呢。
莫悠然飛身上馬,暗自咕噥下次見面再問好了。他心裡有種強烈的感覺,他和那女子一定還會再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