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哪根筋不對勁?當卓爾合上房門,將那個一臉楚楚可憐的少女保護在自己房內時,他忍不住低咒起自己的「好心」來。
奇怪,「好心」可不是他卓爾會有的,誰知他今天竟然和大哥卓越一樣,起了見鬼的同情心與氾濫成災的愛心在陌生女子身上。
卓爾望著眼前猶在磕頭道謝的少女,冷冷說道:「我並不是要救你,我只不過是不想看到抓人打罵的難看場面罷了!」他打算將自己的慈悲推個一乾二淨。
「先生,謝謝你,你真仁慈。」少女並不理會他語氣裡的冷淡,她拭去掛在頰邊的淚珠,露出一絲天真純稚的笑容。
卓爾望著那抹燦笑,心頭沒來由的一震,卻淡淡說道:「我的心是黑的,一點也不仁慈,我不過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罷了!」他轉身抽出一根煙,點燃它並猛吸兩口。
真奇怪,剛剛那一下心悸是怎麼回事?竟讓他心慌又恐懼,腦海裡還有一種感覺死命撲向他,叫他小心,難道這少女……
「你惹了什麼麻煩?」卓爾壓下心頭的不安,轉身面對少女坐下後沉聲問道。他總得先明白讓自己心生慈悲的原因。
少女跪在他跟前,唇色仍舊蒼白,「他……他們那些人口販子自從抓了我之後,就強迫我出來從事性交易,好幾年了,我根本沒有辦法,只……只好趁剛剛在從事交易的時候偷溜出來,我一心想逃離他們的魔掌,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煩的。」少女的身子仍是不停顫抖,說話結巴,揮不去心中的無助與恐懼。
卓爾吸著煙,金絲框下黑亮細長的眼睛無比銳利,他在少女的臉上仔細打量著,看不出她有一絲說謊的痕跡。
性交易?真要命,這小女孩看來還不滿二十歲吧,竟然幹起這一行來了:難道日本人真的就如同那些色情錄影帶一般,全都偏好幼齒且未發育的貨色嗎?
「你就這樣逃走,有沒有想過下一步要怎麼辦?」卓爾瞧一眼少女緊緊互搓的小手,她的左手腕裡有一道細長的疤痕,看來這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恐怕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辛酸……
「我……我不知道,我只想先逃離他們,再想辦法活下去。」少女睜著那雙晶亮的眸子回視卓爾。
卓爾嘴角一扯,「你還真是天真,到時候人口販子自然有本事找到你,你逃到哪裡都沒有用的,小女孩。」
少女一聽,漲紅了臉,急急起身辯解道:「我不是小女孩,我已經十九歲了,我——啊!」她的膝蓋不小心撞到了茶几,整個人朝卓爾的胸膛撲跌而去。
卓爾伸手想攪住她的身子,卻惹得她更為慌張,情急之下想扶住他的肩,藉此止住自己即將跌進他懷裡的衝勢,誰知她的手一滑,不但沒有扶住他的肩,還將他薄袍的前襟扯開,卓爾突覺一陣涼意,露出裸裎朗胸的他,連帶掉了幾本隨身的小冊子。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女一彈而起,又立刻撲身下跪在卓爾面前,不停道歉,撿拾著散落於地的幾本小冊子。
卓爾拉整好自己的衣袍,心裡掠過一絲煩躁。真不知自己今天是吃了什麼錯藥?不但跑去AV傳播討來一陣無趣,還招惹收留了這個麻煩!
「先生,我真是——咦?」少女手中拿著卓爾的護照,發出一聲驚呼,然後轉以十分標準的中文說道:「卓先生,你來自台灣嗎?你是台灣人嗎?」
「偷看別人的東西是不禮貌的。」卓爾輕輕抽回護照及少女手中的小冊子,他的聲音裡有幾分嚴肅,卻不禁驚訝著這名日本少女竟然會說標準的中文。
「對不起,卓先生,我是無意的。」少女急急解釋,「我也是台灣人,我是從台灣被人賣到日本來的。」
「你是台灣人?」
「是的,我叫夏言暖,家在台北木柵,八年前我被人口販子綁賣到日本來,請你相信我。」少女望著卓爾急忙說道。
卓爾不語,只是揚起眉盯著眼前這張喜形於色的小臉蛋,考慮自己是否要相信她?
「我相不相信你有何差別?反正我明天就回台灣,我與你一點瓜葛也沒有。」卓爾盡力想撇清關係。女人,他是少理為妙!
「我希望你相信我,我……我能不能求你帶我回台灣去找我的親人?」夏言暖鼓起勇氣要求。
卓爾輕輕吐出一口煙,瞇眼說道:「我憑什麼相信你?我若是真的帶你回去了,能得到什麼好處?」他一臉的質疑,更加直言不諱。
「我的父親叫做夏新義,母親是吳小清,請你相信我,只要我回到台灣找到父母,就能夠將錢還給你,我一定會回報你的,我會一輩子感激你。」夏言暖拉住他的手,哀求道:「請你救我脫離苦海,求求你,我會——」
卓爾站起身制止她的話,「對不起,夏小姐,我不可能幫你這個忙,我認為你應該去移民局或警事廳尋求保護。」直覺讓他想早早送客。
「卓先生,請你——」夏言暖苦求著,卻被卓爾一把拉起。
「很抱歉,夏小姐,我真的不能也不想幫你,因為我怕麻煩。」雖然這麼說話很傷人,但卓爾現在可沒有心情與心思來救人。
夏言暖一臉絕望,看得出她心中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間又熄滅了。
卓爾狠下心,輕推她到拉門前,「對不起,夏小姐,我只能幫你到這個地步而已,至於其他的問題,恐怕你得自己去解決。」他輕描淡寫說道,刻意避開她那雙天真而澄澈的眼睛。
夏言暖緊咬下唇,眼睛又濕潤了,「卓先生,我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台灣人,請你幫幫我,只是一個舉手之勞,我——」
「你聽好,小女孩,」卓爾搭住她的肩,仔細盯著她那雙能感動人的眼睛,「我現在連舉起手都嫌累,你運氣不好,找錯人了。」
夏言暖的淚珠順著珍珠般柔滑的腮頰滑下,那一頭酒紅色的發彷彿在燃燒。「卓先生,我已經等了八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你,你忍心讓我再等下去嗎?」她囁嚅說道。
卓爾聳聳肩,愛莫能助的他硬是表現得無情無血,絲毫不想因她的眼淚攻勢而改變自己一貫的原則。
夏言暖看他一臉的冷酷無情,神色一變,嘴一扁,奮力推開卓爾搭在肩頭的手,移身走向屋內的一個小窗邊,朝窗外一看,然後回頭望著卓爾。
「卓先生,你既然無法幫我,我也已經無處可去了,一旦被抓到,我就生不如死,我……我不如死了還比較乾脆吧。」她一臉的絕望及傲氣,轉身朝窗外投身躍下。
卓爾一怔,根本沒有伸出援手來的意思。
有沒有搞錯?這是平房耶,怎麼會有人選擇「跳窗」自殺的?
誰知窗外的草地上卻傳來一個沉悶的重物落地聲。他一個箭步探向窗外,一看差點氣絕,窗外是一個頗陡的斜坡,坡谷深幽不見底。
「該死!」他咒罵一聲,抓過一件薄袍,猛然旋身朝外奔去。
他雖然不想救這個煩人的小東西回台灣,可並不表示他真想逼她去死,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女孩,竟然真的在他面前自殺!
卓爾費了一番工夫來到陡坡最深處的草叢裡,尋找那個勇敢尋死的小麻煩,最後他在草叢的一角發現了蜷縮成一團的小女孩。
「喂,你死了沒?」他沒好氣地勾起唇角問著,想將她拉起來。
「嗯,我……」夏言暖沒死,她低聲呻吟著:「我的腳好痛。」
卓爾毫不遲疑,將手中的薄袍裡住夏言暖,然後一把抱起她來。
「你做什麼?」她雙手抵著他的胸膛低嚷。
「你不是要我救你嗎?怎麼?要我再將你丟回地上嗎?」卓爾停下腳步,毫不留情地盯著她冷問道。
夏言暖立即閉上嘴,任由卓爾將她抱回屋內,一路上引來幾個人好奇的眼光,她只得將臉埋進他半敞的溫暖胸膛。
卓爾並沒瞧見在他胸懷裡的那雙晶亮瞳眸,閃過一抹詭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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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羅,你查得如何?」卓爾對著話筒輕聲問道,眼光緊盯著傳來陣陣水聲的浴室。
「卓爾,我看你遇上的那個麻煩恐怕是真的,因為真有那一對夫妻與他們八年前失蹤的女兒叫夏言暖。」電話另一端的天羅沉聲答道。
「喔?」卓爾揚起濃眉,「她的資料還在嗎?」
「在。失蹤八年還不會被列入『死亡名單』。怎麼,你打算救她回來?」天羅的聲音裡充滿好奇。
「不……不太想,我很怕麻煩的,你明白我尤其不喜歡被女人纏住。」
「若不救她回來可是不怎麼人道的。」天羅遺憾地說道:「其實,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她的父母早在七年前就因為酒後駕車而車禍死亡了。」
「那她算是個孤兒嘍?」卓爾不禁皺起眉。
「沒錯,而且她連一丁點的遺產也沒有,因為早就被親戚給搶分光了,她連追溯討回的機會也沒了。」天羅接著說道:「所以,你若將她留在異鄉,讓她再次淪為『性交易』的貨品,可是很殘忍的。」
「天羅,你的意思是要我帶她回去嘍?」卓爾強壓下心中的煩躁不安。
「喔,我才不敢『命令』你帶她回來。卓爾,如果我是你,我會帶她回台灣。你目前暫時動不了AV傳播,那麼解救一個小女孩免於苦難又何妨?不也算是好事嗎?」天羅認真說道。
「天羅,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有愛心啦?」卓爾的眉心更緊蹙了,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一刻每個人都要他當「聖人」?只因為那個一臉淒楚的麻煩東西嗎?
「卓爾,我和你一樣,我們從來就不是無情的人啊!」天羅笑道。
「天羅,真沒想到你如此瞭解我。」卓爾不得不笑了,「好吧!你去解決她的護照問題,等回到台灣以後,我就把她丟給你處理了。」
「喂!卓爾——」
卓爾不等天羅說完話,便逕自掛下了電話。
好啊!天羅竟然敢說服他做好事,他倒想看看天羅屆時要如何向卓然交代這個多出來的「麻煩」?
不久,浴室門被打開了,夏言暖穿著旅館裡的睡袍,垂著頭一拐一拐地走了出來。
「卓先生,謝謝你,我真的給你添麻煩了。我……我剛剛想過了也想通了,明天一早我就離開,回去繼續做他人的賺錢工具。你說得很對,我的問題我應該自己解決,不該依賴你這個非親非故的人,即使我必須在路上攔阻客人來賺錢,那也是我的命運,實在是不該連累你的……」
夏言暖低垂著頭,卓爾靜靜地望著她那頭微濕的酒紅色短髮,卻發現她孤弱的身影裡竟有著無法掩飾的倔強。
「卓先生,我——」發現卓爾不說話,她抬起臉來卻迎上他深沉而銳利的目光,所有的話又吞下肚去。
「我明天帶你回台灣。」他望著她潔白的臉蛋沉聲說道。
卓爾心裡不禁犯嘀咕。這是該怪誰呢?她長得這副天使臉孔與嬌勻身材,不被人綁賣到日本「做交易」才怪!
夏言暖瞠大眼,潤唇微啟,「真的?」
卓爾嘴角一刁,「小女孩,我雖然沒什麼愛心,卻從不欺騙別人的感情!」他一個轉身,不想聽她接下來那一長串的感謝,也不想再看她那梨花帶淚的小臉了。
唉!卓爾俊逸的臉上閃過一絲苦笑,看來自己可能在走「霉運」,事事不順就算了,竟然惹上一個「麻煩」,而且還是一個沒錢、沒地位、什麼東西都沒有的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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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台北
剛下飛機,卓爾果然立刻將夏言暖丟給那個說服他的接機者天羅。
「天羅,我把她交給你了,我想去公司一趟。」卓爾提起自己的行李,連看也不看夏言暖一眼,身子一旋就打算走人。
他真想快快擺脫她,好專心去對付那個可惡的知葉涼子以及AV傳播的惡勢力。
「車先生,請等一下。」夏言暖拉住卓爾,「謝謝你。」
卓爾回過頭,俊酷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得的笑容,他從口袋裡抽出一疊鈔票,「這些錢你先拿著用吧!你現在身無分文,什麼事也不能做。至於還錢的事,我看就不必了。」說完,他立刻轉頭離去。
夏言暖望著卓爾冷傲俊挺的背影,眼底閃過苦澀,「卓先生討厭我,帶我回來是勉強他了。」她捏著手中那疊頗有厚度的現鈔,喃喃說道。
天羅朝她微微一笑,安慰道:「夏小姐,你別介意,卓爾他這個人就是精明又現實得要死,他很少做無利可圖的事,但不表示他真的殘忍無情。當你真正認識他之後,你會瞭解他有情有義的一面,也會看見他談笑風生、輕鬆爽朗的另一面。其實,他對你還算是不錯的。」他從來就不曾見過卓爾拿一大筆錢給陌生人,雖然卓爾常捐款行善,卻都是暗中進行的。
「謝謝你,我知道你在安慰我。其實,我早明白卓先生是個好人,他將我救離了苦海,還給了我一筆錢。」夏言暖望著天羅輕聲說道:「終有一天,我會還他這一份人情的。」
「夏小姐,你現在打算去哪裡?」天羅問道。
「我想先找到我的父母。」夏言暖垂下眼瞼,眸中閃過一絲光芒。
天羅聞言微微一怔,無法想像當她得知父母雙亡時,她會受到如何重大的打擊?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孤傲的身影,拐著扭傷的腳緩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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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家的中心建築「卓卓堂」此刻正燈火通明,在這兩夜裡顯得無比溫暖,也增添不少熱鬧與快樂氣氛。
「二哥,聽說你這一趟日本行順便帶回了個大東西來?」卓一臉賊笑的朝卓爾擠眉弄眼,憋不住心中的好奇。
卓爾冷眉一挑,瞥了卓犖一眼。
「我知道,是個女孩子嘛!她長得漂亮嗎?」卓絕則是一臉「奸邪」的接著逼問,絲毫不給卓爾推托的機會,打鐵要趁熱嘛!
「問天羅去!」卓爾正專心瞧著公司的營運報表,連頭也不抬。
真是的,怎麼這種小事也要傳遍天下?一定是天羅與卓然這對小夫妻太大嘴巴,卓爾心中不爽地思忖著。
「二哥,人家是問『你的』看法,不是天羅的。也許在天羅認為是西施般的美人,在你那挑剔精明的眼裡卻是個無鹽醜女!」卓然俏臉一笑,挽著天羅一副親密狀。
「我沒看仔細!」卓爾隨意咕噥,眼光仍不移開薄紙上。
一家人聞言後全都爆笑出聲,他們十分明白卓爾「識人」的功力一流,對女人更為挑剔,怎麼可能沒看仔細呢?鬼才相信!
「二哥,你的意思是她『沒錢』吧:只要是沒錢的女人,任她再美你都看不上眼!誰都知道你嗜錢如命,天生只愛銀子不愛女人!」卓犖長髮一掠,揶揄大笑。
「對對對!卓犖,你是不是皮癢啦?沒事取笑我做啥?」卓爾終於抬起頭,金絲框下的眸子閃過幾分不耐煩。
「我們只是在想二哥你怎麼會對人家那麼殘忍?若不是天羅勸你,你大概還不肯帶她回來吧?」卓然唇角微嘟,厲聲質問起卓爾。
「拜託,再有愛心也不必氾濫到全世界去吧!更何況我已經帶她回來了不是嗎?」卓爾雙手環胸,嘴角勾起一絲上揚的弧線,終於露出笑意的說道:「你們總不能要我順便收留她、供養她一輩子吧!女人真的是很麻煩耶!不像賺錢快樂多了,錢可以任由自己掌控、它又不會纏若你不放,我寧可花錢找個女人來取暖或享受,才沒那個時間與心思去談情說愛!」
「二哥,上天真不公平,給了你精打細算的商業頭腦,卻沒有給你感性溫柔的愛情細胞,實在是不公平啊!」卓絕的小女友忘憂眨著清亮而靈動的眸子朝卓爾訕笑。
卓爾揚眉,一臉自信,「那正好!女人還不是想利用『美麗軀殼』來騙取男人的感情,我才不上這種當!」
「我真希望現在能夠出現一個女人讓二哥你痛苦愛戀一回!讓你也嘗嘗女人可愛又可恨的滋味!」卓絕笑得十分邪惡。
其他人聞言也跟著附和起來,一同闡揚起愛情的神奇與妙處。
此刻卓犖卻在一旁噤若寒蟬,心中暗暗祈禱自己不要有這種被「圍剿」的一天,因為她與卓爾一樣,對愛情都毫無興趣。卓爾是因為嗜錢如命才貶低女人、不屑愛情;她則是因為酷愛自由、對愛情只覺得受束縛而沒什麼大興趣!「卓爾,賺錢的確是很快樂的事情,誰不愛錢?但是錢不能給你情感上的安慰與驚喜,錢不能填補你內心空虛的感覺,唯有遇上愛情,你才會真正懂得自己缺少的是什麼?」卓越柔聲說道,他以優雅而沉穩的目光看著卓爾。卓越自己就是遇上了秋語冰,才知道生命裡缺少了愛情是多麼可惜。
卓爾被卓越那雙保幽漆亮的眼眸一看,不由得肅然起敬。他著實佩服大哥,大哥比卓犖、卓絕那些抽刀相對的唇舌爭戰來得高明許多,可稱得上是文雅中有睿智,含蓄中有犀利。
「二哥,你說不出話來了吧!」卓犖賊賊一笑,「咱們家就只有大哥治得了你!大哥真是二哥那張臭嘴的剋星!」
卓爾瞟一眼卓犖,乾脆來個「不予置評」,他輕啜一口高山茶,將眼光移到窗外的庭園裡。突然,大門外有個孤幽的黑影讓他瞇起眼,緩緩站起身。
真是該死!有人這麼不要命的嗎?有人這麼陰魂不散的嗎?卓爾一聲低咒,不管其他人奇異的眼光,他跨步邁出「卓卓堂」,撐起黑傘向幽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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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暖將雨傘下的臉垂得更低,右手舉到半空中又頹然落下,始終沒按下眼前「深院豪宅」的門鈴。
她真的不該跑來這裡打擾人家,真的不該再讓人家心煩……難道她看不出他的不友善與忙碌嗎?她幹嘛又來這裡看他的臉色?
可是她真的無處可去了,她的父母早就死了,她在這個時空裡已經沒有任何依靠,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在這裡,她能不來嗎?
她不能不來!夏言暖伸手輕按著藏在衣衫裡微微突起的一顆水晶鏈墜,那滑潤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衫,在她的掌心卻成了熱燙的「心願」
是的,她必須來完成這個最後的心願,償還她欠了十年的「心債」,並索取她想要從卓家人身上得到的另一個「幫助」。
沒錯,這些才是她「回」到二○○○年的理由,也是她必須如此辛苦與費心設計一切的真正原因。
她非得纏上卓爾,也注定要對不起卓爾!誰教卓爾與她擁有相同的目標,誰教他偏偏還擁有幫她完成心願的能力。
那個高挺俊酷、精明幹練的男人,她注定要設計欺騙他,她注定要欠他一份人情,也注定要讓他在最後一刻恨透她!即使她有千萬個不願意,她還是得這麼做,好完成自己的「心願」
她不能白回這個時空一趟!
若有可能,終有一天她會還清自己欠了卓爾的一切!
她腳下的雨點越來越大,頭上的雨聲越來越狂,她的心思飄蕩,越過時空、越過所有感覺,只剩下那存在記憶最深處的殘酷畫面……
「妹妹,你快跑,快跑!不要被他抓到,不要被他打到,姐姐幫你擋著,姐姐代替你,姐姐會保護你……」綁著兩條烏黑柔亮髮辮的小女孩哭喊著,將另一個比她更年幼的小女孩往門外推。
一個面容猙獰的中年男人朝妹妹追去,「你別跑,你也一起來嘗嘗棍子的滋味……」
此時姐姐撲上中年男人,抱住他的腿!「爸爸,放過妹妹吧,求求你,我一個人挨打就夠了,你要怎麼打我都可以,我不跑了,求你放過妹妹,妹妹和我不同,她的眼睛是——」
「滾開!」父親一腳踹開姐姐,完全失去理智的咆哮:「我今天偏要一起打,打一個不夠,打一雙才能發洩我的恨……」
「不要!」姐姐再度抱住父親,大喊著:「妹妹,你快跑出去,晚一點再回來,別讓爸爸找到你……」
「你自願代替她?」男人一把扯起絆住他的姐姐,臉上儘是暴虐的笑,他將姐姐往屋子裡拖,「好,你這個妖魔投胎的鬼雜種,還有一點人性嘛!我就成全你,狠狠打到你爬不起來……」
「姐姐……」妹妹怔住了,渾身顫抖地瑟縮在一旁,她張眼望著面前醜陋的現實人生,耳聽人間煉獄的聲音。
眼淚順著她瘦小的臉頰滑了下來,模糊了眼裡的一切……
然後,一片腥紅與紫霧透進了她的眼睛,她的世界在那一剎那消失了,只剩下眼前刺痛的酸楚……
夏言暖呆立著,雨聲打不斷她靈魂系處痛苦的陷落,她眼神空茫地望著地上,腦海中的一切已化成一片昏亂不清的世界。
也因此她完全察覺不到那沉穩而急促的腳步正朝她走來,最後駐足在她面前。
「真該死!你站在這裡做什麼?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冷淡而煩躁的聲音驚醒了她的沉淪。
夏言暖順著露在自己傘下的那雙鞋往上瞧,兩條結實的腿,勻健的腰身,坦朗的胸膛,還有……她漸漸仰起頭,才看見那個傘下的模糊臉孔。
卓爾?!
她的心一熱,此刻的他彷如一個溫暖安全的依靠,即使滿臉的不悅,卻暖了她幾乎冰凍在記憶裡的心。
她緊抿雙唇,嘗到一種鹹鹹澀澀的味道。
卓爾一手撐傘,一手插在褲袋中,他冷冷看著眼前那張被淚濕透了的淨臉,以及那一種像是受了傷的痛苦眼眸,她像極了不小心被遺棄在人間的落難天使
「天使」!?他是發了什麼神經?卓爾撇撇嘴,她根本是個討人厭的「麻煩」才對!他沒好氣地盯著她,「你來這裡做什麼?我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夏小姐,你不應該到這裡來的。」
「卓先生,我知道我不該再次出現你眼前,我不該再纏著你……」她抹抹臉上的淚,「可是我……咳咳……」
卓爾挑眉看著夏言暖撫著胸口劇咳,臉上毫無表情,可是鏡框下的眼瞳卻閃過一絲幽黯,他感到心日竟然有些緊縮,還有點……不忍心!?
卓爾的眉微蹙起來。
「咳、咳……」夏言暖努力壓下喉間的灼燥,她從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我的父母死了,我無處可去,我也無法去賺更多的錢來還清欠你的費用,所以我想將你給我的錢還你,我一塊錢也沒用,全部還你,我不想再欠你,也不能再欠你了,我怕以後會還不了,永遠也——」話語未竟,她就在卓爾面前倒下,手上的傘跌落地面,體力不支地昏倒在雨泊裡。
卓爾發出一聲低咒,他將自己手中的傘扔下,雙手一抱,把癱軟在地且渾身濕透的夏言暖摟擁在自己懷裡,給她暫時的依靠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