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聲問)
我寧願只活在那個夏天
可是…你呢
要知道
我無法獨力讓冬結束啊
一個星期來,方可烈都睡在書房裡,冷靜則在主臥房輾轉難眠。
白天,方可烈把自己完全投入幫裡的事務中;晚上,他則是投入酒精的世界裡,看得兄弟們都開始擔心了。
冷靜呢?她什麼也不做,每天只是差人送她到海邊,看著海就是一天。
她在猶豫,該逃嗎?該留下嗎?
怎麼會有這樣的新婚夫婦?任誰也看得出有問題。
蘇奇康首先提出這件事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他自覺有一部分的責任。
「對啊,這樣下去,真不知哪一天才能生下寶寶呢?」勇仔一直期待著大嫂生女兒,心想那一定是個美麗的洋娃娃。
「大哥好像變成另一個人,都不笑了,只會拚命工作,真懷念他以前那副豪爽的樣子。」張進忠感慨地說。
「那你們說,該怎麼辦呢?」孫震東一提出疑問,大家都望向蘇奇康。
身為軍師的他,當然不能讓大家失望。
「很簡單,灌醉大哥,把他跟大嫂鎖在一起就好了。」
「啊!」每個人都瞪大了眼,你看我,我看你的。
蘇奇康說明道:
「就我所知,大哥和大嫂是因為誤會才鬧僵的,現在兩個人都躲在自己的世界,不肯先向對方表示。為了他們的幸福,一定要把他們送作堆,才有機會溝通,這是勢在必行。」
「嗯…真實還不錯,似乎可行哦!」阿亮第一個接受這想法。
「好吧!拼了,試試看!」張進忠握緊了拳頭。
「嗯,就這麼決定!」
當天晚餐時,方可烈仍然一杯接著一杯痛飲,兄弟們不再勸阻,反而紛紛舉杯敬酒,讓方可烈醉得比平常更嚴重。
夜深了,方可烈眼前全是空酒瓶。「大哥應該醉了嗎?」阿亮問蘇奇康說。
「扶我到書房……」方可烈踢開椅子,喃喃不清地說。
勇仔和張進忠立即上前扶持,一步步走向二樓,方可烈完全沒發現自己被扶往主臥房,酒醉的他,什麼都不想看清楚。
「到了!」阿亮幫忙打開門,冷靜剛好從床上坐起。
「你們做什麼!?」她訝異地問,看到爛醉的方可烈,更是不知所措了。
「大嫂,大哥就交給你照顧了!」勇仔把方可烈扶到床上,立刻溜到房外,張進忠則隨即關上門,拿出鑰匙反鎖。
冷靜敲了敲門。「你們到底想怎樣?」
蘇奇康的聲音傳來。
「大嫂,我們不能看你跟大哥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希望這是大哥最後一次喝醉,否則白沙幫真的會逐漸垮掉。我們決定了,除非你和大哥和好如初,否則我們不會打開這扇門。」
「別做這種傻事,他清醒過來會發火的。」她試圖勸服他們,因為她目前也無法面對方可烈,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孫震東卻說:「大嫂,大哥每天借酒澆愁,你就當作救救他吧!大夥兒只是希望你們快樂幸福而已!」
「天天看到你們夫妻倆形同陽路,我們都很難過,請你原諒我們的作法,但兄弟們完全都是出於善意!」
聽到這些出自真心的勸言,她反而沉默了。其實她何嘗不知道這是多糟的關係!但叫她該如何踏出那一步去改善呢?方可烈已經放棄了她啊!
蘇奇康最後說:「大嫂,請你照顧大哥吧,明天早上我們會再過來。」
一陣腳步聲遠去,冷靜知道他們走了。她一回過頭,看見床上神智不清的方可烈,心中一片慌亂。
她該怎麼辦?誰能告訴她呢?
方可烈扶著頭呻吟:「該死……這不是書房嘛!勇仔,你在做什麼?」
她輕輕走到他面前,猶豫著說:「這是主臥房。」
「帶我到這裡來做什麼?混帳!」他吃力地想爬起來,卻發現頭疼得厲害。
「他們把門鎖起來了,明天早上才會再過來。」
方可烈忍不住大罵:「搞什麼?瘋啦!」
她試著平靜回答:「他們認為你每天喝醉是我的責任,要我好好照顧你。」
「照顧!?我能讓你照顧嗎!?我這種無恥的人也配!?」他雖然喝得大醉,但語氣仍是那樣傷人。
「總之,今晚就是如此了,你不想要也沒辦法。」她盡量不流露出真正的情感。
「見鬼了,我方可烈會落到這種地步,跟一個痛恨我的女人在一起!我還不如獨自睡在書房!」
「我明白了,我們盡量不要打擾對方可以了吧?」她的心好疼,而她知道,這是她該受的懲罰。
「天……」方可烈掙扎著起來,突然衝向浴室。「我要吐了!」
方可烈對著馬桶直嘔,他吐得很嚴重,晚餐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冷靜雖然才說過不要互相打擾,但也忍不住跟了進去,幫他拍拍背,拿了條毛巾沾水替他擦拭。
「還好吧?」這時她已無法掩飾由衷的關心了。
他瞇著眼看她,懷疑道:「你真的關心?」
她退後一步。「隨你怎麼說,我只是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他歪著頭笑了。「十年前你替我療傷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那段年輕的歲月,不知是誰把它偷走了?
冷靜轉過身,無法看他,他搭著她的肩膀,慢慢走回床邊。
「既然是日行一善,就讓我在這兒借睡一晚,我不會碰你的,我知道我在你心中的份量有多低。」他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說。
他大刺刺地躺下,就那樣佔據了整張床,冷靜看了他半晌才說:
「你…你連鞋子都沒脫。」
「別管那個。」他的頭真的好疼,他忍不住又呻吟起來。
冷靜咬咬下唇,彎下腰替他脫掉鞋子,鬆開領口的扣子,心想這樣至少他會好過些吧。但聽到他痛苦的呻吟,實在又是不忍,便倒了杯香片熱茶給他。
「喝下去,可能會好一點。」
「不要這樣!我不想要你的溫柔!」他隨手一揮,就把杯子打翻了。
熱茶灑了一地,冷靜心底無比酸楚,忍不住說:「你到底要怎樣?我們…離婚好了!」
他猛然抬頭,眼神熾熱。「你就這麼恨我?連跟我成為有名無實的夫妻都難以忍受?」
「不,不是我恨你,是你恨我!」她的聲音帶著哽咽。
他哼了一聲。「你愛的不是奇康嗎?婚禮上,你看著他的眼神那麼溫柔,你卻從來沒有這樣看過我,你甚至肯為了他而願意嫁給我。」
「我沒有…我從來沒有愛過他。」她堅定地搖頭。
他看得出她的認真,卻又自怨自艾地說:
「如果你連他也不愛,那你報本就不愛任何人。你是一塊冰,誰都無法將你融化!不管我做了多少,別人的一句謊言就可以把它粉碎!」
「你想怎麼說都可以,我們離婚吧,放我走……」她已經無法忍受這種處境,兩人明明如此靠近,心的距離卻是那麼遙遠。
「不行!我絕對不讓你走!你想都別想!」他這輩子所要的人只有一個,豈有放手的理由?
「我知道,你不肯原諒我,你留著我,只是要繼續折磨我……」一想到這樣冰冷的關係,冷靜無法再保持淡然。
「我……」他愣了一會,才撫上她的臉。「別哭,你別哭。」
多久不曾這樣流淚了?恐怕已經快十年了吧!冷靜這一哭,就無法停止,晶瑩的淚水不斷從眼中奔流出來,方可烈卻只是愣愣坐在那裡。
她的胸口不斷湧上傷悲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傾吐出來。「我好難過,都是我自己相信了那個女人的話,都是我自己剝奪了那段美麗的歲月,我還能做什麼呢?你都已經放棄了我……」
「冷靜,別這樣,我不想看到你哭……」他低頭吻著她的淚水,感覺心中那股怨恨逐漸地融化了。
她搖著頭說:
「不要冷冷地對我……你難道以為這十年我就很快樂嗎?我再也無法喜歡上別人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看著海,只覺得…我是不是要跳海,才能再找回那些日子?」
「你……唉!女人總以為她們的眼淚就能挽回一切…。」
「如果不能的話,我…無話可說……」她聽了這話,心中已經冰冷大半,試著拉開兩個的距離。
方可烈卻將她拉回懷抱。「無奈的是,女人的眼淚就是因為有效,男人才會這麼愛她們……」
「烈,你是說……」她抬起朦朧的淚眼,不敢相信地問。
「說起來,我自己也有錯,如果我不是那麼自負,以為自己可以決定我們的一切,就該明白你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小東西,我應該給你更多信心才對。如果那晚我不是喝醉了酒,或許就能和你談一談;如果我把自己所做的事告訴你,你就不會被人所騙。」
冷靜聽了,也開始責怪自己。「若我對你有多一點信心……若我能相信人生、相信愛情……但是——當時的我,卻害怕去愛和被愛……」
「唉!十年前酒害了我,那晚沒能聽你說出來,但酒倒也救了我,今晚才能壯膽向你表白。」
年輕的愛情儘管轟轟烈烈,卻不知該如何去維持,這真的需要歲月的歷練。
「烈……我們錯過了那麼多時間,還來得及嗎?」想起那十年的空白和寂寞,她就像被無邊的荒涼包圍住了一樣。
「如果從今以後,我們能互信互愛,我相信現在才是最好的開始。」
她破啼為笑,擁住了他。「我愛你!」現在她說出這句話,覺得整個人獲得前所未有的解決,她總算可以表達自己的感情了。
「哦--我等你這句話等了不知多久!」他歎息說。
「那時的我,被你的熱情搞得團團轉,都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現在我才能瞭解愛的意義。」
一陣擁吻之後,冷靜身上一陣涼意,低頭看見自己已經近乎赤裸了。「你想做什麼?」她紅著臉問,心中卻含著期待。
「你說呢?」他捧起她羞紅的小臉。
「你醉了,有酒的味道……」聞起來好魅惑…
「你不喜歡?」
「不是……我怕你頭疼……」
「摸我。」他命令道。
她伸手撫摸他的臉龐、頸子和肩膀。「這樣嗎?」
「這樣我的頭就不疼了,換另一個地方疼。」他還是愛逗她。
她果然奇道:「什麼地方?」
他悄悄附耳說了,結果立刻被她打一下。「討厭!」
兩人相視而笑,方可烈咬著她的耳朵說:
「我愛你!即使沒有今晚的事,我還是一樣地愛你,我根本無法放棄你!
那天我只是一時灰心,真的沒有力氣了,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放你走,我寧可你恨我,也不能再忍受沒有你的日子了!」
「烈…」她聽了感動萬分,緊緊擁抱住他。因為她又看到了原本的他,那個愛她甚過一切的男人。
隔天早上,白沙幫的兄弟們戰戰兢兢地來到房前,他們的心情是惶恐不安的,唯恐大哥發脾氣,更怕他們愈幫愈忙,讓大哥大嫂反而吵架起來。
蘇奇康大著膽敲了敲門。「大哥、大嫂,你們還好嗎?」
好一陣子沒有回音,大家的心都懸在半空中。
「好得很,別來打擾我們!」方可烈不耐煩地說。
大夥兒看了看彼此,忍不住輕聲笑出為,張進忠摸著胸口說:「看來我們不會被處罰了。」
「搞不好還有獎賞呢!」阿亮摩拳擦掌地說:「說不定大嫂一高興起來,指點我一兩句,我那些套牢的股票就有救啦!」
「看來很快就可以看到小少爺和小小姐了。」勇仔腦中已經幻想出那兩個娃娃似的孩子。
孫震東則道:「現在大哥大嫂和好了,我們該怎麼慶祝呢?」
所有人的目光又移到了軍師身上,蘇奇康神秘一笑。「抱歉,我有約了。」
「啊!?」所有單身漢都哀嚎大叫。「是誰?」
蘇奇康推推鼻樑上的眼鏡,故作輕鬆地說:「我的白衣天使請我去她家複診。」
「你是說……那個愛哭的護土?不會吧?」張進忠一點也不敢相信。
「緣分是很奇妙的。」蘇奇康瀟灑地擺一擺手,轉身要走。「這次我無法奉陪,你們自己想辦法吧!」
看著蘇奇康踏著輕鬆的腳步離開,大家都喊道:「太不夠義氣了?咱們也要去尋找自己的春天!」
是的,外面的陽光明媚,這裡有夏天的熱、生命的火在激情地燃燒。在這裡,你非愛不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