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弄早餐給你吃,還怕我下毒,現在恨不得手上真的有瓶瀉藥,讓你瀉到脫水、瀉到爬不起來,哼!」
席友莉站在爐台前,一手握著平底鍋,一手拿著鍋鏟煎蛋,嘴裡咒罵著。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次颱風的威力挺驚人,要不是他在度假屋,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善後。
廚房外的玻璃窗倏地響起清脆敲擊聲,席友莉抬起頭,被窗外驀然出現的陌生臉孔嚇了一跳。
她拉開玻璃窗,「你是誰?」
莫非她還有鄰居?
「你好。」他咧嘴一笑,手指著平底鍋的蛋,「焦了。」
「啊--」驚叫,她手忙腳亂地關上爐火。
屋頂上的徐御影聽到她的尖叫,急急爬下梯子,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嗨!御影。」
徐御影先是一驚,然後露出微笑,「沙雄。」他給沙雄一個結實的擁抱,「你怎麼跑來了?颱風天你的族人平安嗎?」
徐御影真是他們的好朋友,心裡總是惦記著他們這群原住民。
沙雄看著御影,「我們一切平安,但是大家很擔心你的安危,所以派我出來看看,昨天還好吧?」
「還好,謝謝你們的關心。」
沙雄好奇的眼神看著廚房內的席友莉,「你不是一個人嗎?屋裡那位小姐是--」
「她是這間度假屋的屋主,平時不度假,沒想到挑上颱風天跑來。」他想到就覺得好笑。
「噢!」沙雄的眼裡透著一絲興味。
「喂,可別想歪。她可不好惹,昨晚我差點被她趕出屋外。」
沙雄聞言,忍不住呵呵大笑,「那可真夠嗆。」
「可不是。」徐御影頗有同感地猛點頭。
席友莉沉著臉走出屋外,乍見徐御影和陌生訪客談笑風生,以此推斷徐御影認識這位陌生人。
太好了!既然他有朋友來看他,也就說,她可以名正言順請他離開她的度假屋了。
強擠笑容取代憤怒,她迎向徐御影,「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
徐御影見席友莉出現,才記起她剛才的尖叫,「剛才是發生什麼事?」
「沒事。」席友莉聳聳肩。
「沒事你幹嘛又再拉警報?」徐御影質疑地看著她。
「呃呃呃呃呃--」席友莉頓時語塞。
「可能是我貿然出現,嚇到她,其實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提醒她蛋焦了,我沒想到她會嚇得尖叫。」沙雄失笑。
徐御影無法接受地睜大眼睛盯著她,「焦了就焦了,值得你大驚小怪,害我以為又出了什麼事?」
「我我我我我--」席友莉頓時無言以對。
「這裡應該停電了吧?」沙雄轉移話題,化解尷尬的氣氛。
「沒錯,連電話都不通,最糟的是手機也正好沒電。ㄟ,你怎麼知道這裡停電?」徐御影頓覺納悶。
「我猜的,在來的路上,發現被風吹倒的電線桿,我猜想這裡一定停電。」沙雄解釋。
聽他的話,席友莉彷彿見到一線生機,「既然你能來找徐御影,那表示路上一定暢行無阻,我可以開車下山--」
「小姐,你誤會了,外面的交通被落石阻斷了。」
席友莉不信的眼神還帶一絲慍怒地看著沙雄,恍如法官審犯人似的,「外面的路既然不通,你是怎麼來的?」
「我是走小路來的。」沙雄不介意她的慍色,露出友善的微笑。
「小路也是路--」席友莉好強急辯。
徐御影猜得出來她想說什麼,輕搖著頭,故意給她難看,「沙雄是此地部落的頭目,這座山的每一條小徑他都瞭若指掌,如果你自認可以勝過他,那你不妨試試。」
「假如沒人帶領,普通人一定會在山裡迷路。再說,這座山裡有許多你無法想像的猛獸。」沙雄不疾不徐的聲調藏著一絲笑意。
「猛獸?!別唬人,現在山裡面怎麼可能會有猛獸?了不起就是蛇、山雞、山豬這類動物。」想唬她?省省吧!
「這山裡還有保育的大黑熊。」沙雄立即補充。
什麼--大、大黑熊?!
「你是唬我的吧?」席友莉危懼地張大雙眼。
沙雄聳聳肩,「信不信由你。」回頭迎視徐御影,「明天是我娶妻的日子,你曾經答應要參加我的婚禮。」
「就是明天?」
「嗯,婚禮都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們還活逮一頭山豬,準備接待所有親友。」滿心的喜悅,在沙雄臉上一覽無遺。
「你今天是特地下山來接我是嗎?」徐御影一語道破沙雄的用意。
「也算是。」沙雄咧著嘴,憨憨地笑。
「既然新郎親自跑來,我豈有回絕之理,我跟你回去。」徐御影毫不思索地點頭。
「太好了。」沙雄開心地笑,視線越過徐御影,看著站在御影身後的席友莉,「小姐,你要不要一起來參加我的婚禮?」
「這樣不妥吧?今天才認識你,就貿然參加你的婚禮--」
「我非常歡迎你加入。」
「還是不太好--」
「你也有害羞不好意思的時候?太假了。」徐御影投給她一個狡詐的微笑。
這個男人太可惡!
席友莉氣得好想舉手打掉他臉上的偽笑,「我巴不得你早一天離開我的屋子,現在剛好有這機會,相信沙雄一定會收容你,直到恢復交通的那一天。」
沙雄馬上跳出來說:「小姐,你一個人留在這裡,難道不害怕?」
「怕?怕什麼?」席友莉繼續挑釁。
「現在停電,到了晚上一片漆黑,你不怕嗎?」徐御影半是調侃,半是不信。
「我有蠟燭。」席友莉投來一記殺人的白眼。
「有蠟燭也未必能安全,晚上大黑熊會循著亮光,前來找尋食物。」沙雄道。
「你別又嚇唬我,昨晚我根本沒聽到任何動物的聲音。」
「昨天是因為颱風,它們才沒出來,只要風停雨也停,它們就會出來覓食。」
席友莉滿臉疑惑,「真是這樣嗎?」
「我相信沙雄說的,畢竟他是在這裡長大的,對這裡的一切瞭若指掌。」徐御影似笑非笑地面對她的質疑。
他的分析不無道理,她沒理由懷疑,這一趟被媽媽強迫休假就已經夠嘔,沒想到又遇上颱風,再加上一個冒失鬼也讓她夠怨的,如果再讓她變成大黑熊的食物,她豈不是更冤!
「為了你的安全,還是到我的部落,人多彼此之間有照應。再說,你能參加我的婚禮,我會感到無上光榮。」沙雄露出微笑。
席友莉強擠微笑看著沙雄,她發現這個頭目太可愛,總是在她不知所措時幫她找台階,免除她的困窘與尷尬。
「可是我沒準備賀禮,這樣會不會太沒禮貌?」
「不會、不會,我們的禮俗是不送禮,只要真摯的祝福。」沙雄咧嘴笑。
那句不送禮,只要真摯的祝福的話,讓席友莉縱使不情不願,也只能乖乖地跟著徐御影,在沙雄的帶領下,進入沙雄的部落。
這裡沒有漂亮的建築,卻有著獨具一格的特色。
他們滿懷熱忱地圍住徐御影,關心他是如何度過颱風夜的。
徐御影的臉上沒有一絲不耐,一直保持笑容和他們說著昨天的經歷--
「幸虧有--」徐御影愣了一下。
他真的被她氣糊塗了,打從她闖進度假屋開始拌嘴至今,他還不知道她的芳名。
他輕撞一下席友莉的肩膀,低頭輕聲詢問:「你一直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席友莉面無表情白他一眼,「席友莉。」
「噢,席友莉、席友莉。」他細細咀嚼著她的名字,突地漾出一抹頗耐人尋味的微笑,「還不賴的名字。」
廢話!不用他說,她也知道,這可是她父親唯一留給她的紀念。
徐御影根本沒理會她臉上微慍的表情,繼續和部落裡的人笑談著。
此刻她才有機會仔細看清楚他的五官。黑色微卷的短髮自然服貼,俊美的臉龐帶著一絲狂放不羈,深邃的眼眸神秘得教人看不透。
「御影永遠是我族人最歡迎的客人。」沙雄倏然出現在友莉的身旁,帶笑的雙眸凝視御影。
「我看不出來,他哪一點值得你們尊崇?」席友莉眉心糾結著,大搖其首。
在她的眼裡,他簡直就是無賴!
「我帶你去看一個地方,你就明白箇中原因。」沙雄神秘兮兮地朝她擠眼。
她倒想要去看看什麼地方,能讓自大的徐御影在此地深受愛戴。
沙雄領著席友莉攀爬越過一片草原,當他們穿過草原的當兒,她彷彿聽見潺潺流水聲,沙雄似乎正循著流水聲的方向行進。
不一會兒,眼前的美景震懾了她。
潺潺的河水輕拍著兩旁的石頭,傳出韻律的波聲,清澈見底的小河裡的小魚不時蹦出水面,激盪出漣漪,蜜蜂和成群的小昆蟲發出嗡嗡聲,還有微風在樹梢輕聲吟唱。
彷彿置身天堂,她輕歎、陶醉在這絕無僅有的人間仙境。
「這裡好美--」忍不住大口大口吸取大自然的清新。
「這是大漢溪的源頭。」沙雄說著。
「這和徐御影有什麼關係?」
沙雄抿著嘴微笑,手指著不遠的山坡,「那裡是御影公司儲藏廢棄物的地方。」
席友莉愕視前方,驀地想起目前新聞炒得正熱的飛騰集團污染水源的話題。
「這裡離那裡並不遠,你不擔心他的公司所儲藏的廢棄物,會污染這裡的一切?」
沙雄面帶微笑堅定搖頭,「一點兒都不擔心,御影公司所儲藏的廢棄物不但無毒、無害,反而造就了這裡的一切。」
怎麼可能?
「他在那裡設置了一個研究中心,將所有的廢棄物轉化成一種可以與大自然結合的物質,所以這裡零污染、無毒、無害。」
她還是無法置信,「這怎麼可能?要真是這樣,外面那群人為什麼要指控他污染了他們的水源?」
「這也是令我們感到納悶的地方,同時也是御影為什麼特地從國外回來的原因,他剛回到這裡,我們每個人是既驚訝又欣喜,可是當他說出回來的原因,我們也是一頭霧水。」
「難道是有人故意栽贓?」
「那又是為什麼?他們栽贓難道不怕遭天譴?」
都已經是什麼時代,沙雄居然還相信報應這種事?
席友莉努力憋住笑附和,「放心,人在做天在看,相信老天爺不會放過他們的。」
「嗯,老天不會放過那種壞人的。」沙雄義憤填膺。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席友莉提醒沙雄。
「回去吧,今天我的族人為了你和御影來,準備舉行一個小小的歡迎儀式。」沙雄掩不住滿心的快樂,對她開懷一笑。
「聽你這一說,我已經迫不及待了。」彎唇甜笑。
沙雄偕著席友莉笑嘻嘻地返回部落,徐御影立即迎上去。
「你們去哪兒?再不出現,全族的人準備要搜山尋人了。」
「你又唬人了,沙雄是這裡的頭目耶,你不是說過他對這裡的一切瞭如指掌,只不過出去一會而已,全族人就要準備搜山尋人?」
「你乍到此地,就把明天的新郎拐走了,全族的人當然要搜山尋人。」他惡狠狠地詭笑。
她仰頭湊過去,審視他那自以為嚇得住她的表情,「我在聽你胡謅。」飛快地轉身跳開,拉開彼此間的距離。
沙雄見狀笑得幾乎不可遏抑,大手拍著徐御影的肩膀,「看來你找到對手了。」
「對手?她?!」徐御影嗤之以鼻。
「不要否認,在我看來,你們兩個不論個性或是架武,可說不分上下、勢均力敵。」沙雄笑容可掬地嘲諷徐御影。
「不可能!」徐御影繼續逞強。
「不跟你辯,我要去看我的新娘阿美。」沙雄大笑,轉身從徐御影的身邊離開。
徐御影則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注視佇立前方一公尺的席友莉。
仔細打量,她還算得上是個出色女人,不落俗媚,清雅恬淡,偏偏那氣勢凌人的模樣讓人無法恭維。
「你非離我這麼遠不可嗎?」
席友莉投給他防禦的一瞥,「你的腿比我的長。」
這是哪門子的邏輯?
「這也對。」他的嘴角露出賊兮兮的微笑,一步步趨近她--
完全出乎她的預料之外,他真的緩緩地接近她,她立刻後悔自己說的話。
「我們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上,總不能讓他們看笑話吧!再說,他們還熱情地為我們準備一個歡迎聚會,我們兩個總不好老闆著臉惡言相向吧?暫時休戰如何?」他問。
她斂眉沉思。
他的話不無道理,何苦從大老遠跑來讓自己難堪?
「我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她百般不情願地牽動嘴角。
「看來是沒有。」徐御影先是攢眉,最後咧嘴微笑。
席友莉瞥他一眼,「今晚我們住在這裡?」
「難不成摸黑回你的度假屋?」
「說得也對,我們還得靠沙雄引路,才能回度假屋。」她略顯沮喪。
「看你的表情,你不喜歡這裡?因為這裡比較落後,你擔心自己住不慣?」
「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就算真的擔心,她也不會明白說出來。
「那就好。」心裡雖極度懷疑她的話,不過還是回以一笑。
接下來,兩人無話可說,靜默對視。
「你--」
「你--」
兩人又同時開口,都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想說什麼?」徐御影率先開口。
「我只是想問你,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俏麗的臉龐沒有之前的驕恣氣焰,盈盈的笑容使她那一雙明眸更加動人,令他怔怔迷失其間。
「喂,你在發什麼呆?」席友莉在他眼前揮動小手。
「啊--」驚愕中拉回失神,恰巧瞥見迎面而來的沙雄和阿美,他雙手按住她纖細的肩膀,硬是轉過她的身體,「瞧,準新郎和新娘。」
席友莉的雙眼逐地睜大,眼裡自然流露出驚艷的光芒,「好美的新娘。」
「人說女人最美的一刻,就是當新娘的那一刻。」目光鎖著朝他而來的一對新人。
她從來沒有發覺這一點,就在眼神從沙雄的準新娘身上掠過的一瞬間,她感覺到,原來在女人等待蛻變的那瞬間,渾身散發出一股眩目的光芒,就有如蝴蝶破繭而出時展現的美麗。
不過,要她只為那一天的美麗做新娘,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她所接觸、看到的,全都是不幸福的婚姻,此生她寧可選擇不婚,也不要走向地獄。
「御影、嗯、嗯--」沙雄窘迫地瞅著友莉,喊不出她的名字。
「友莉,席友莉。」席友莉無所謂地面露笑容,為沙雄解圍。
「徐先生、席小姐,兩位好,我是阿美--」阿美雙頰酡紅,嬌羞微笑。
席友莉道:「沙雄,阿美好漂亮。」
「阿美可是族裡公認最美的女孩,沙雄,你真有福氣。」徐御影一拳輕捶沙雄的肩膀,以示彼此間的友誼。
一抹羞赧紅潮暈染沙雄的臉頰,「能娶到阿美,是我的幸運。」
「瞧,一族的頭目還會臉紅。」席友莉眼裡的淘氣閃爍不停,逮到機會消遣沙雄。
「我還真是頭一次看到沙雄臉紅。」徐御影也忍不住咧嘴大笑。
「虧我當你是好朋友,你也取笑我。」沙雄被說得不知所措,阿美則羞怯地躲到沙雄的背後。
徐御影伸出手臂,向前勾住沙雄的肩膀,「好朋友,我不是取笑你,你會臉紅表示你是真心喜歡阿美。」側頭煞有其事瞄著沙雄身後的阿美,「過了明天,我就要稱呼你夫人。」
「你不要再取笑我了--」阿美一張小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沙雄斜睨他一眼,手肘開玩笑地撞他的肋骨,「別再拿我和阿美尋開心。」
「我已經少了一根肋骨,可別再讓我少一根。」假裝被撞痛,裝模作樣地手按住肋骨。
沙雄神色緊張地道:「我怎麼沒聽說你受過傷?你什麼時候少了一根肋骨?」
看沙雄臉上的焦急,他強抑爆笑的衝動,似笑非笑地解說:「被上帝拿去做老婆,你沒聽過嗎?女人是用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做的。」
「又來了。」沙雄懶懶哼笑。
「難得、難得,看不出來你有說笑的本事。」席友莉藉機酸他一酸,以消之前心頭之氣。
他懶得理她,「沙雄,你幫我們安排住宿了嗎?」
沙雄清清喉嚨說著:「當然,請你們參加我的婚禮,哪能讓客人無處可睡?今晚你住我家,席小姐住阿美家。」
「我住阿美家?」席友莉感到意外。
阿美友善地向前拉住友莉的手,「沒關係,許多女孩都渴望能在要出嫁的新娘家住一晚,所以晚上我家會很熱鬧。」
「這又是為什麼?」她完全不懂。
「因為大家都想沾沾喜氣,這樣就可以早點嫁出去。」阿美細聲解釋。
「喂,那你還不快謝謝阿美,說不定真讓你沾到喜氣,明天阿美出嫁,後天換你。」徐御影大笑。
可惡的傢伙,又在外人的面前故意讓她出糗。
好,沒關係--
「至少我是嫁出去,怕只怕上帝把你身上那根肋骨拿去餵狗。」席友莉調皮地朝他扮了個鬼臉。
「你--」
她才不管他有多氣惱,轉身若無其事勾著阿美的胳臂,「到你家吧!」
徐御影氣得雙拳緊握。要不是念在她是個女人,這一拳一定會飛向她的下顎。
沙雄見狀,不由得調侃:「我就說嘛,你們勢均力敵,這下你不得不承認吧!」
「哼!」
早就知道不該對她太友善。她這個人,給她一點顏色就開起染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