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皇子 第五章
    「只要你願意聽我們的,這一大袋的黃金就全數歸你──嗚!」

    無戒沒給來人說完話的機會,一掌劈下,將那名大皇子派來的說客打到牆角去吐血。

    這已經是一個月來第四個私下找他商談的說客,為的目的只有一個,要他背叛李求凰,投向大皇子麾下。

    真是無知,戒門子弟又豈是會讓錢財收買而叛主?

    「師兄,你行情真好,老看到有人拿錢要買你呢。」三戒今天又讓她那讚不絕口的好主子給准假回來,她一時無聊,纏著要看無戒的主子,也就順理成章跟著無戒回府,沒想到半路教人攔下,塞來一大袋沉甸甸的黃金。

    「不是我行情好,而是我主子的人緣太差。」差到讓人想買通李求凰身邊的貼身護衛反噬他。

    「我真的好想趕快看看你主子是怎樣的人!」三戒好亢奮。

    「有什麼好好奇的。你安分點,只准看一眼就回去,聽見沒?」

    「這麼小氣做什麼?我的主子也讓你瞧過,還不只一眼吶!」三戒勾著無戒的手。她與無戒沒有男女之分,她也從不將自己當成女人,個性大剌剌的。

    進到府內,三戒驚歎十七皇子府華美富麗的同時也猛扯無戒的衣袖,直追問他的主子是哪一位。

    算算時刻,李求凰八成趴在聽雨軒外的石亭裡睡著了。

    無戒領著三戒步往聽雨軒,果不其然,石亭裡,李求凰壓著才讀到中段的雜冊,呼嚕嚕睡沉了。

    「那個就是李求凰。」無戒指指他。「你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師兄怎麼這樣──」三戒才正要不依地嚷嚷,無成立刻堵住她的嘴,眼神凌厲且不悅。

    「噤聲。」

    三戒點點頭,表示自己不叫,無戒才放開她的嘴,並且放輕腳步去到李求凰身邊,將落在地上的毛氅再蓋回李求凰雙肩上。

    三戒瞧著瞧著突地笑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師兄這麼呵護著人呢。她跟著走進石亭,在無戒掃來一記冷睨之前指指自個兒的腳:我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哦!

    她若不先這麼暗示,她相信師兄會為了她極可能吵醒李求凰而削斷她的腳。

    她彎腰湊近李求凰,將他瞧個仔細。

    哇!好漂亮的男人!

    三戒對無戒比手畫腳,無戒看了好半晌才看懂她在比畫些什麼──她一直在臉上畫圈圈,大拇指豎得好勤快,原來是訝然於李求凰的俊美。

    他當然知道李求凰是個多漂亮的男人,他那張皮相騙死人不償命,尤其是睡著時,乖巧得讓人誤以為他是個溫柔敦厚的好孩子──一切都是幻覺,他被騙過很多回了。

    「我可不可以摸摸他的臉?」三戒雙唇一張一合沒有發出聲音問,纖指躍躍欲試地想戳戳吹彈可破的肌膚。

    「不可以!」無戒斷然拒絕,卻忘了不能出聲。

    厚──三戒對著無戒晃手指:人是你吵醒的哦,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嗯……」李求凰真被無戒那聲大喝給吵醒,趴睡太久,一時之間脖子好僵,所以他沒有馬上爬起來,一顆腦袋在書冊裡磨蹭,嗯嗯呀呀好半晌才龜速挺身,無戒伸手扶住他的肩,以防李求凰懶腰伸過頭,整個人朝後頭的大湖倒進去。

    「你回來啦。」李求凰瞇著半醒的眸,對無戒惺忪一笑,笑完又閉起來想睡。

    最近大皇兄和四皇兄都沒有動靜,朝廷上下也一片祥和之氣,害他無趣到只能打盹。

    「師兄,你的主子好美哦,我還一直以為他長得很猙獰,讓你羞於啟齒呢。」三戒跳過來貼著無戒道。

    陌生的女嗓讓李求凰再度睜眼,發覺挽在無戒肘際的三戒。「你誰呀?」

    「我師妹,三戒,說是想來看看你。」無戒回完李求凰,隨即低頭對三戒低聲道:「看完了還不走?!」

    三戒朝他皺鼻,也小聲回了,「還沒呢,我還沒看夠,我要好好瞧瞧這個能讓你主動逃回戒門,嚷著不要他的主子是怎樣的壞。」

    「三戒──」

    「看我?」李求凰同樣維持著笑,不過面對無戒是一種笑,面對三戒又是另一種笑,只是當他的視線落在兩人相挽的肘間時,轉為冷淡,「看我什麼?」

    「我們都很好奇師兄的主子是怎樣的人,問師兄他都不說,所以才吵著要跟他一塊回來。」

    「不說?無戒,有我這種主子很丟臉嗎?」

    「我沒這麼說。」無戒撇清。他只是偶爾心裡想想罷了。而且真的是──偶爾。

    「你說,若是你擁有我這麼好看的主子,是不是死也瞑目?」李求凰問向三戒。

    「呃……這是兩回事吧。」他長得好不好看跟死了瞑不瞑目不能相提並論呀。

    「難道你想挑個丑主子?那樣死了多不值。」李求凰撩發微笑,手上的紙扇突地撥開三戒始終挽在無戒肘上的手。「我不喜歡有人碰我的東西,離遠點。」

    三戒本來還不懂李求凰意喻為何,直到李求凰拉走無戒,她才回過神,「他是我師兄,不是你的東西!」

    「無戒,告訴她,你當然是我的東西。」李求凰又搬出一千零一招,晃晃腕上的雙龍金鐲。

    無戒說不出口,他臉皮沒這麼厚,只想盡快讓這兩個傢伙分開。「三戒,你先回去吧,不好放你主子一個人,快走吧。」

    「我主子人好,才不會三天兩頭就有人上門來追殺他,所以不用時時跟著他打轉也無妨。」不像某人,連累她師兄時常不得休息。

    「你主子是誰?」李求凰笑問,不待回答又逕自接道:「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叫無戒去追殺追殺他,讓他生活也熱鬧些。不過──你擋得住無戒嗎?」補上的這句話絕對是鄙視。

    「你敢!」

    「他敢。所以不要再跟他鬥嘴了。」無戒深諳李求凰的性子,他做事不憑良心,只憑好不好玩,就算是無怨無仇的人,他也是可以得罪的。

    「怎麼這樣壞呀!難怪你不要他。師兄,你不如收下別人收買你的那袋黃金,反過來對付他算了,一來賺錢二來解套三來爽!」三戒目前心中最重要的人就屬她的主子,當然無法容忍李求凰威脅著要找她主子麻煩,所以鼓勵無戒叛變。

    「有人要買你?」李求凰也聽見了,挑高眉峰。

    「嗯。」

    「你一定沒答應,是不?」

    「那是當然。」無戒磊落回道。

    「我不會太誇獎你的愚忠,不用等著我拍拍你的頭稱讚你乖。是誰想買你?」李求凰比較想知道這個。

    「大皇子。」

    「出一袋黃金?」李求凰坐回原位,支頤的長指在白玉雕似的臉頰上輕彈,又露出一記深笑,「你去跟他說,再加兩袋我就賣。」

    「什麼?!」無戒和三戒同樣錯愕。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那我再說一次。你去跟大皇子的人說,三袋黃金,我將你賣給他,讓他如願。」李求凰伸出三指,明白篤定。

    「喂喂喂,我師兄不是讓你這樣賣來賣去的!」

    「為什麼不行?我是他的主子,就像販售商品的老闆一樣,我開價,有人要,我就賣。」

    「師兄!你看他啦──」三戒替無戒抱不平。

    「無戒,替我備紙磨墨,我寫封信去跟我大皇兄商談這件事。」李求凰彷彿打定了主意。

    無戒定定覷他,他回他甜甜笑靨,卻催促他去拿文房四寶。

    「你是當真還是惡質玩笑?」無戒不信李求凰如此狠心狗肺,至少這些日子的相處,他以為李求凰還頗滿意他這名任勞任怨的貼身護衛,至少……他是這麼以為的。

    「我像在開玩笑嗎?」李求凰笑得高深莫測。

    像,又不像。

    「他太過分了!師兄!師兄?」三戒瞠目看著無戒躍離現場,不到片刻又跳回來,在石桌上擺好文房四寶。

    無戒沒和三戒一起跺腳罵人,只是直勾勾與李求凰互望,黑眸裡帶著逼視,那眸子像在問:你真的要這麼做?!

    「不要用眼神挑釁我,你知道的,我真的做得出來。」李求凰潤潤筆,開始在紙上揮灑出買賣契約,商品名稱──無戒。「我大皇兄可是很難得出重金買人,你應該很光榮才是。放心,我會替你抬個好價。」

    「我的雙龍金鐲在你手上,我只認有金鐲的人是主子。」無戒聲音冷硬,目光隨著他的筆起筆落而挪移。

    「我知道。交易成功的話,我會將金鐲給大皇兄的。」李求凰收筆,吹吹未干的墨,將紙折妥,遞給無戒。「喏,送到大皇子府去,他若想殺價,叫他自個兒來跟我談。」

    「你真的要把我賣掉?」

    「無戒,你一直知道嘛,我本來就是這種人,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絕對不可或缺的。我吶,覺得你太強了,跟在我身邊,讓我的人生變得一點也不刺激,但如果你成為大皇兄那邊的人,他一定會叫你反過來殺我,我想,這樣會有趣點。聽明白了嗎?聽明白就快去快回,我等著好消息。」

    無戒幾乎要擰爛手上的那封書信,但他無言以對。就算李求凰真要將他賣掉,他又能說什麼?求他別這麼做嗎?!

    「如果大皇子真的下達殺你的命令,你也知道,我一定會做到。」無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妄想用威脅來讓李求凰改變心意,話才出口,他就懊惱不已。

    「我就是知道才這麼做的嘛。」李求凰沒被嚇到,反而看來更期待了。

    「那好──」無戒不再多言,躍上屋頂,往大皇子府方向疾馳而去。

    「師兄,等我!我同你一塊去!」三戒起步慢了,只能遠遠追著跑到不見蹤影的無戒。

    李求凰發出笑聲,看到無戒變臉變得好徹底,感覺真新鮮。瞧瞧無戒那副多委屈多憤怒的模樣,像個真要被賣掉的孩子,真可憐。

    「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絕對不可或缺的。」他笑著重喃,長指握起筆身,在白紙上漫無目的畫著凌亂的筆畫。

    所以當他察覺有人讓他動搖了這個信念,他會害怕,害怕只有他一個人這麼想,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害怕得……

    想讓自己變回以前那個李求凰。

    那個對誰都不信任的李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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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祥鳳正準備要玩最近京城裡孩童最流行的木獸玩具,才剛拆了紙包,玩具立刻被人掃到一旁去,散落滿地,小身子被人提抱起來,放在腿上。

    李祥鳳深深歎氣,知道又甭玩了。

    果不其然,李成龍捉著兒子嚷嚷著無戒奉命上門來賣的大事。李成龍向來多疑,對面李求凰的出招,他已經設想過千百種可能的詭計,嚇得趕忙來找兒子求援。

    「買了。」李祥鳳聽完,只給了這兩字。

    「三袋黃金耶!」

    「比起龍座,三十袋黃金都值得。」李祥鳳瞟向他爹。

    也對。「不殺個價嗎?」

    「甭費這種工夫啦。回信給十七叔,說你同意這筆買賣。」

    「會不會有詐?」這是李成龍最擔心之事,他不相信李求凰會單純將身邊最厲害的人賣出,左思右想都覺得有鬼!

    「你是指十七叔叫人來咱們這埋伏嗎?」

    「嗯嗯。李求凰又不是正人君子,小人的行為可不比我少──」

    「他不是說買賣成立的那一天,他會將戒門的雙龍金鐲也附上嗎?有了雙龍金鐲就甭怕被坑啦,戒門的人有多死腦筋爹你又不是不知道,認鐲不認人呀。」

    「就算我們叫他回去殺李求凰?」

    「他也會提著前主子的腦袋上門交差。」這種話實在不合適一個九歲的小男孩說出口,但似乎他的爹親不這麼認為。唉。

    「那太好了!快,趕快去領三袋黃金來!請無戒公子到偏廳去喝茶,快!」李成龍立即叮囑身旁的下人。

    「那麼爹,我可不可以去玩我的木獸玩具了?」

    「先等等。你再替爹看看這張買賣契約,是不是有啥問題?」

    「一般爹親都只會叫九歲的孩子去背三字經吧……」

    「三字經對爹的儲君夢沒有任何幫助!」

    「人之初,性本善,只不過,會變壞,尤其是,有個爹,逼著我,要變壞……」李祥鳳好委屈。

    「嘀嘀咕咕什麼,快看快看,看完爹再買糖給你吃。」

    「好,我看,我看。」童眸一字一句瞧完,沒發覺任何文字陷阱。「沒問題了。」契約遞回給李成龍。

    「祥鳳──爹要是沒有你這個好兒子,爹這輩子都沒機會坐上皇位呀──」李成龍拿臉去蹭李祥鳳。

    「我卻因為有你這個爹,這輩子都沒機會變成大好青年了。」哦,臉被粗鬍子扎得好痛!

    「小孩子說什麼傻話。」李成龍故意摸亂李祥鳳的童髻,當他在童言童語。

    「以後誰敢這樣揉弄我的腦袋,我一定會一根一根將那人的手指砍下來燉補湯……」李祥鳳在心裡暗暗立下血腥毒誓。

    李祥鳳不知道,他已經開始走上扭曲的邪道。

    路,越走越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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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李求凰賣掉了。

    無戒必須憤怒地面對這個事實,三袋黃金就是他的賣身價。

    他想質問李求凰為什麼這樣做;他想揪住李求凰的領子狠狠將他扯近面前,大聲對他咆哮;他甚至想一拳毆上李求凰滿不在乎的笑臉──

    對,李求凰給他的感覺就是滿不在乎,好似他對李求凰來說真的只是可有可無、賣了也不足惜的東西。

    思及此,無戒胸口一把火幾乎要燒旺起來。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憤怒,但他真的好生氣。李求凰是他這輩子遇上的頭一個主子,他曾經非常的討厭這個主子,但是他已經逐漸能接受自己的命運,也逐漸挖掘出李求凰不為人知的一面,開始認為李求凰沒有他以為的那樣壞。

    就在他調整好心態,覺得一輩子就保護著李求凰也不算是太糟的事時,李求凰卻直接將他賣給別人。

    感覺心像被擲在地上踐踏,憤怒幾乎要發酵成恨意。

    「真的這麼不高興嗎?我請你喝酒去!一醉解千愁啦!」

    那個造成無戒不高興的始作俑者一點也不反省,還好哥兒倆地與無戒勾肩搭背,將他拉到天下第一樓去狂歡。

    請他喝酒?!酒錢還不是從賣掉他的那三袋黃金裡拿出來的。呿!

    無戒極少碰酒,也不愛飲,但今天,他喝掉一壇又一壇,欲罷不能,第一次覺得這辛辣灼喉的玩意兒竟然如此美味,飲下肚去正好衝散滿腔的翻騰。

    「哎呀,你這是打算喝個夠本,將你的賣身費一夜用儘是不?」李求凰也喝了不少,但還是不及無戒多。身旁嬌美的鴇兒軟賴在他身上,纖纖玉手餵他吃菜喝酒,李求凰來者不拒,有幾名作風大膽的姑娘貪戀他俊俏,紅唇印在他臉頰,換來李求凰輕笑。

    李求凰好看是公認的事,可無戒長得也不差,尤其是他身上那股「離我遠點」的冷酷感更受女人青睞。不過沒人敢靠近他──不是因為無戒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每一個貼近他的姑娘馬上就會讓李求凰給撤離雅房。

    無戒又幹掉一壇,煩躁地扯開被酒液浸濕的前襟。

    「你不常喝酒,這樣喝會醉的。」李求凰很好心的告誡他。

    無戒握握拳,有些迷濛的眼瞪人還是很夠氣勢。「不用你管。」

    「怎麼說這種任性的話?你要是醉癱了,遇上有人襲擊我,還能保護我嗎?」說來說去還是關係到他自己的生命安全嘛。

    李求凰的涼言涼語終於點燃無戒憋了一夜的怒火,因為烈酒下肚,所以這把火燒得更是無法控制。

    無戒長臂橫過酒桌,將窩賴在脂粉堆裡的李求凰給硬扯過來,力勁之大讓李求凰不得不半伏在酒桌上,錦衣沾滿桌上菜餚的油湯及醬汁。

    無戒突然的舉止讓雅廂裡的姑娘驚呼不斷,甚至嚇得紛紛奪門而出。

    「你把我賣掉,還妄想遇襲時我會保護你嗎?!」

    「別忘了,金鐲現在還在我手上,只要有金鐲,我沒什麼不敢妄想的。」李求凰還維持著好心情對無戒回道──就在他的身子幾乎被半提起來,腹間完全頂在桌沿的狼狽現在。

    「我不一定非聽金鐲主人的話不可。」無戒咬牙切齒。

    「哦?是這樣嗎?」李求凰笑咪咪的,兩人鼻眼相對。「那為什麼我說把你賣掉,你就乖乖讓我賣?很聽話呀。」

    揪扯在李求凰領上的五指收握得更緊,連噴吐的氣息都變得急促而凌亂,無戒看起來隨時都像會出拳揍他,但他只是深深幾個吐納之後緩緩放鬆力道。

    李求凰正準備從他掌握裡抽回自己被擰皺的衣領,無戒蹙鎖著眉心開口,「我不能接受你將我賣掉的理由。」

    「喔?」

    「如果是我做得不夠好,那麼我認了。我已經用性命在保護你,你想要挑釁誰,哪一回不是我護著你去,又護著你回來?!你以為和人拚命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嗎?!你老是惹是生非,自以為天底下沒有人能傷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從不考慮後果不在乎與多少人結怨,你不知道在一旁的人看了多膽戰心驚嗎?!你說因為我太強,強到讓你的人生失去刺激,你知不知道我逼自己這麼強是為了什麼?!要是我不強,擋不住上門來殺你的人,你這條命老早就沒有了,還有什麼本事在這裡喝酒作樂!你以為我是為了誰?!如果沒有我在你身邊,你真以為人生會刺激到哪裡去嗎?!你忘記那回被人砍成碎布的教訓是不?!但我可沒有忘!我記得多牢!我告訴自己,絕對不容許再讓你變成那樣!我不要看到你病奄奄躺在那裡,像隨時隨地都會斷氣一樣!我發過誓,絕對不要!」

    太少有機會聽無戒用這麼長串的句子罵人,李求凰不太確定無戒現在清醒度有多少。他是因為醉了所以才會反常?還是因為醉了,所以毫無保留吼出他的忿怒?

    無戒說話的方式有些混亂,一句接一句,有些像是沒關聯,他卻全吼在一塊,李求凰還沒消化完前一句,他後一句馬上又罵過來,真讓人懷疑他以前的沉默寡言全是為了今天轟人的暢快淋漓。

    很明顯的,無戒還沒罵盡興,「結果我的下場是什麼?賣掉?!你竟然將我賣掉?!你踐踏人還真是不留餘地,不顧我心裡怎麼想、不管我會不會不高興、不理睬我甘不甘心!你問過我要不要嗎?我不要,我不要!」

    喔喔,火、火氣不小吶……

    而且無戒完全不給李求凰插嘴的餘地,話鋒一跳,改罵李求凰的做人。

    「你任性又不懂得體諒人,貪玩又不顧別人死活,驕縱又以為理所當然,我敢斷言你一定沒有朋友,一定沒有知己,才會性格扭曲成這副德行!像你這樣子的傢伙……像你這樣子的傢伙,如果沒有我在身邊守著,你怎能教我放心得……下……」最後一句話說不完全便失去了聲音,若不是李求凰被無戒扯得這麼貼近,他差點就要漏聽了。

    無戒倏地癱軟在酒桌上,整個人垮在盤盤碟碟間,碰倒了一堆酒罈酒杯。

    「無戒?」李求凰拍拍他的臉。

    醉暈了?

    又喚了他幾回,他還是沒有反應,那張冷冷的臉全是好看的酩酊酒紅,李求凰瞧著瞧著竟覺鼻腔有些酸,落在無戒臉上的手也不再拍著叫醒他,而是放輕了動作,撫摸酒酣過後膚上燙人的溫暖。

    李求凰喃喃地、不解地、困惑地……也感動地自言自語,「怎麼會有一個人將我最差勁的一面都看透透,能細數出我所有腐爛作為、鄙視我的行徑,卻還是這麼擔心我的安危?怎麼會呢……」

    看透他、明白他、瞭解他,還願意接納他?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他為此迷惑。

    更為此而迷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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