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小百合 第三章
    司徒百合不是存心想為難自己的肚子,只是氣他讓人誤解的行徑——或許該說是氣她自己的誤解,氣自己喜孜孜吃著他給的水果,結果他想的是留她一條命好施以更料想不到的酷刑……

    「我才不吃這種不安好心的食物。」就算油雞聞起來很香、小蘋果看起來很甜、包子看起來軟呼呼,她都咬著牙,硬下心腸來拒絕。

    天知道她多想咬一口雞腿再丟回去……她這些天光啃些水果,昨天午後就沒再吃進任何食物,唯一入口的只有幾瓢洞旁的山泉,後來又想到山泉說不定也是他趁她睡熟時悄悄倒滿的,她倔強得連水都不想喝。

    不食嗟來食。況且是他這種不抱善意的喂養。

    知道自己氣走了他,洞口外已經沒有動靜,這也是她的目的。

    她沒打算真的憑骨氣窩在這個窟窿裡十天半個月——沒得吃沒得喝也是會死人的好不好,要賭氣也不能把小命賭掉。再說,她也沒忘記他仇視她,再留在窟窿大洞裡的下場也只是死路一條。

    氣走他,代表著她有機會逃。

    雖然腳上帶傷,站起身子還覺得疼,但是現在顧慮不了太多。她扶著洞壁撐起身子,仰高頸,看著說深不深、說淺不淺的窟窿大洞,它莫約三個成年男人的高度,真有心要爬,不難爬出去才是。

    「我司徒百合從小爬過的樹比吃過的豆腐腦還要多,這窟窿大洞才這麼丁點高度,難不倒我才是——」只要她能忘記自己曾從樹上摔下來,一整個月都無法下床的夢魘,她一定可以逃離這個惱人大洞窟!

    洞壁並不平整,好幾塊大石凹凹凸凸,正好方便她攀爬。

    司徒百合脫下襪履學著守宮攀上壁,忍著腳踝的刺痛,她謹慎握著凸出石塊,一寸一寸緩步上挪。

    嘿,情況很不錯……司徒百合爬得相當順利,眼看著離地面越來越遠、離洞口越來越近。或許是成功近在咫尺,讓她得意忘形,囂張了起來,加快速度,只想早日重見光明——

    右腳踩上一塊較小的凸石,還沒站穩,左腳已經離開原先佇候的石塊,—股從踝腳竄升起來的疼痛讓她連抽息都來不及,雙腳一軟,即使她試圖死命收緊十指,也捉不牢石塊,人就摔滑了下去。

    「呀,哦,唔,痛……」

    天……她的腰……她的臀……她的頭……三處全戰況慘烈,腰閃了,臀跌了,頭撞了,她又摔回原位——只是這一摔,她再也爬不起來。

    司徒百合疼得擠出淚花……不,不哭,這些痛,牙一咬就消失了。

    她胡亂抹掉眼淚鼻涕,摸摸後腦勺,沒摸到什麼濕意,代表她的頭上沒開個血口,這讓她安心了不少。

    甩掉暈眩,她齜牙咧嘴地趴回洞壁——光這個舉動就讓她又流淌了滿腮的眼淚,天殺的痛。

    不過一股意念支持著她的動作。

    她要爬上去!

    她要爬出去!

    她要離開這裡!

    宮天涯下午回來看到的景象就是司徒百合雙膝跪地,兩只小手掄握成拳地貼在壁邊,花顏垂得低低的,正小口小口喘氣,黑發沾著不知是汗水或淚水,糊貼在她頸頰邊。

    她才挺直腰想爬上壁面,隨即又痛得彎下腰,等了好半晌,她又小步小步挪向壁面,還是只能靠著洞壁呻吟。

    他本氣惱著她的任性,也想干脆不管她死活,打算再餓她一天,就不信她骨頭有多硬,還能強撐多少英雄氣概。只是人離開了窟窿大洞,心卻沒有,她的不吃不喝連帶影響他的不吃不喝,他發現自己站在飯館前,腦子裡滿滿全是如何讓那賭氣的小姑娘動動尊口,賞臉吃些什麼……

    對她,他似乎於心不忍。

    宮天涯打量她的舉動好久,原先還不懂她跪在壁邊做什麼,後來看懂她攀著石塊,撐起疼得直不起腰的抖軀,奢想要向上爬,他明白了!

    「你想逃走?」

    司徒百合身子一僵,沒料到他回來得這麼快,她以為他這一氣少說三五天不理會她……現在她人正攀在壁上,身子離地面大略一個巴掌寬的距離,姿勢稱不上優雅,反而狼狽得宛如受驚嚇的小壁虎,動彈不得。

    這男人來也無影去也無蹤,以嚇她為目的嗎?!

    「下來!」

    「……」

    見她不理他,宮天涯臉色難看。她以為這個窟窿的高度不夠摔死她是嗎?!她以為她那天一路滾呀滾,滾落窟窿能毫發無傷是上天保佑嗎?!若非他一時心軟,以手裡的腰帶為護,阻緩她掉下窟窿的勢子,她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和他作對?!

    「下來!」他吼她。

    「我摔傷腰,現在動也不能動啦!」司徒百合沒辦法吼回去,她只要用力說話,腰肢連接著俏臀都泛起酸軟軟的痛楚,加上她一整個早上任性反覆地爬上摔下,傷勢只增不減,方才又被他的吼聲嚇到,現在四肢百骸全不聽使喚。

    宮天涯不知是笑是歎,走上前將她從牆上抱下來。

    「輕、輕點!好疼你知不知道……」尤其他一按就按著她發痛的腰際,簡直要命。

    「誰叫你要逃,笨。」一點都不想同情她。

    「那是我的義務不是嗎?你要找我報仇,我當然要閃要躲,難道乖乖躺著不動讓你欺侮嗎?」就像老鼠與貓,貓要追逐,老鼠不跑就太對不起貓了。

    「你若肯乖乖躺著,就不會摔成這副模樣!」他把她放回寬石上,她一坐地就疼得重新爬回他臂膀間,情願讓他抱著也不願拿摔疼的臀兒落坐。

    她也有話要抱怨,「你若肯放我回家,我就不會摔成這副模樣。」真要回溯源頭,他才是始作俑者。

    「你當初若肯救我,就不會面臨這些。」要牽扯,他也會。

    「你當初若不要受重傷,我才不會面臨這些。」司徒百合承認自己有一點點小錯,但是與他相較,她這些雞毛蒜皮大的小事都不足為提——明明就是他自己不學好,招惹仇家,被人砍成破布一般丟棄在城郊,害她到佛寺上香時不小心發現他,還要揪著良心掙扎要不要救他。

    「你反倒在責怪我?」

    「一點點。」她用拇指和食指表達自己的怨懟,偏偏兩指間的縫隙開得可大了。

    那哪叫一點點?

    「摔到哪裡了?」他不想與她爭口頭上的輸贏,只想檢視她的傷勢。

    她鼻眼都紅紅的,淚光還在眶裡打轉,想來是摔得很結實,否則堅強如她不會哭得恁般無辜可憐。

    「這裡這裡和這裡。」她指頭指腰又指臀。雖然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可是此時此刻還英雄豪傑也於是無補。

    「活該。」嘴裡這麼說,他已經動手去撥弄她的頭發檢查傷口。若傷及頭部,那可相當不妙。

    「嘶——好痛!」

    「腫起來了。」後腦有撞傷的痕跡,沒見血,但不代表腦子裡沒事。「頭會暈嗎?」

    「會。」叫他去撞牆看看,他就知道暈不暈。

    司徒百合突覺身子一輕,人被他攬在懷裡,正想問他做什麼,兩人卻躍離那個她爬了一整早仍徒勞無功的窟窿大洞,重見天日的光明讓她一時半刻無法適應。

    等她被人放下時,她已穩穩坐在藥鋪裡讓人把著脈。

    「等會讓我兒子推拿推拿就沒事了。我拿些藥草給你,每日熬煮出汁,在淤傷部位施以熱敷,不用幾天就能痊愈,再給她幾帖趺打藥喝喝,效果更好。」

    「謝謝大夫。」

    然後她被推進內室,在大夫兒子的手下厲聲哀號,哭得比她摔進窟窿大洞還要慘烈。

    「嗚……」

    「你還沒哭夠嗎?」宮天涯擰著眉心,耳邊沒清靜過,從離開藥鋪,一路上再奔馳回到窟窿大洞,到現在將她放在回程途中順手采買的軟墊上,她撲簌簌落著淚,那模樣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司徒百合趴在軟墊上,手絹哭得半濕。她身上只披著一件男性外袍,若外袍翻開,裡頭只剩一件肚兜和褻褲——她當然不是為此而哭,為了熱敷傷藥,寬衣解帶在所難免,只是被人強迫剝光的感覺很難釋懷……而且剝光她的那家伙瞧見她身子時七情不動的模樣才真正傷人。

    摔傷的痛加上推拿的痛再加上熱敷的痛已經全混雜成一種麻痺的知覺,若要說她是傷處疼痛難耐而哭泣又太牽強,可是她止不住眼淚,好似被鑿開的泉脈,泉水擋也擋不住地噴濺一般。

    哭些什麼她自己又說不上來……

    「摔著的地方還很痛?」他看過她腰臀的傷,在白皙的膚上有些深紅,可能過些天會產生難看的淤青罷了。

    司徒百合搖頭,抽抽鼻翼,令人揪疼胸口的忍啜聲在窟窿大洞裡隱隱約約,要忽視都很難。

    「不然你哭什麼?」又不是初生娃兒,無法用語言表達,餓了也哭,尿巾濕了也哭,想睡也哭。

    「你瞧見我哭不是應該很開心嗎?你不就是為了讓我不好受,才將我綁到這裡來的嗎?你看到了呀!我現在多狼狽、多淒慘,如你所願了吧?!現在還來理睬我做什麼?!」她嗓子帶著沙啞與哭音,說起話來還略略顫抖著。

    「我沒有開心更沒有如願。」聽她那樣說,他心裡確實不爽快。連他都覺得自己反常得不像話,結果他做的這些在她眼裡全成驢肝肺,還被她視為幸災樂禍。

    看見她餓肚子,他笑了嗎?!

    看見她摔得渾身傷,他笑了嗎?!

    看見她哭成淚人兒,他笑了嗎?!

    沒有、沒有、沒有——他比她更意外他居然沒有!

    結果這小妮子還大剌剌地指控他?!

    「那是因為我還沒死透透。」她扁嘴,咬住委屈。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知肚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高興,你一定在強忍著笑是不?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是!你一定覺得復仇的滋味很甜美是不?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是!」《凌虐太上皇》裡有出現類似的段子,男角兒把女角兒凌虐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假意關心她,背地裡早就不知道冷笑幾千幾百回,只有女角兒還傻傻笨笨的以為男角兒待她有心……男人真壞!

    宮天涯很想反駁,卻覺得反駁又太孩子氣了些。和一個年輕小姑娘爭吵似乎有失冷靜,況且她正病著,身體不舒眼哪還能有好口氣……再說,他若否定了她的詢問,豈不更是自打嘴巴?他正是打著報復的名號而來,如果不是為了叫她吃苦受罪,那麼他又何必出現?

    算了,不計較。

    「要不要吃些什麼?不餓嗎?」

    「不餓!」司徒百合嘴裡說著,肚子卻傳來露餡的鼓噪聲,彷佛在與她唱反調,大聲嚷嚷著:我餓我餓!

    「先吃一些包子,等會還要喝藥。」

    「不吃!」咕嚕嚕……

    「這裡還有餃子。」

    「不要!」咕嚕嚕嚕……

    「鹹粥。」

    「拿走!」咕嚕嚕嚕嚕……

    「芝麻大餅。」

    「唔……」這是她很喜歡很喜歡的點心,但……

    「不想!」咕嚕嚕嚕嚕嚕……

    「雞湯盅。」

    好掙扎……

    「我、我不……」越說越不篤定。

    「豆、腐、腦。」他忽爾一笑,緩緩拿出豆香逼人的軟嫩食物。他知道這是她最喜愛的玩意兒,這些年來,他已經數不出瞧過多少次她在攤前嚷著「來碗紅糖豆腐腦」的甜膩貪吃樣。

    豆腐腦……是她最愛的豆腐腦……

    碗裡的豆腐腦浮在紅褐香甜的糖水裡,白玉通透的軟豆腐上撒了些花生米,和著豆腐腦一塊吃,襯出豆腐腦的淡淡豆味。豆腐腦有甜有鹹,有人愛吃牛肉鹵汁豆腐腦、肉末豆腐腦,也有人愛吃三鮮豆腐腦,偏偏她獨鍾紅糖豆腐腦,百吃不膩,帶些姑娘最愛的糖水甜。

    那豌豆腐腦在他手裡輕輕晃動著,豆腐腦幻化為一名赤裸著光潔肌膚的美人兒,款款搔首弄姿,檀口微破,笑得好勾引人——來吃我呀!吃掉我呀!

    司徒百合聽到自己正用力吞咽唾液,她無法將視線從豆腐腦上頭挪開,她相信只消張開嘴,這男人就會主動舀起豆腐腦喂她,將滿匙的豆香填入她嗷嗷待哺的唇裡,可是這樣太沒志氣了,有辱司徒家的名聲……

    咕嚕嚕嚕……肚子的叫聲更響,在抗議她的遲疑不決。

    到底要繼續賭氣,還是窩囊一次?

    司徒家的家訓——好漢不吃眼前虧,該放軟身段就絕不故作堅強。

    她決定當個謹守家訓的好兒孫!

    司徒百合困難地撐起身子,又得注意披護在身上的長衫不落地——雖然這男人看起來對她光裸的身軀沒半分興致,可要她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袒胸露肚,羞赧小姑娘還是做不到。

    好不容易蜷坐好,腰臀都還隱隱作痛著,雙臂從他的衣衫寬袖裡探出來,她一句話也不說,朝他伸來雙掌,待他將豆腐腦碗擱在掌心,她便急急收回胸前,——舀著豆腐腦往嘴裡送……豆腐腦好滑嫩,幾乎不需要咀嚼,狼吞虎咽也不會有噎死之虞。

    窩囊的代僵真是甜美,好好吃哦……

    她幾口就喝到見底,骨碌碌的圓眸閃亮亮看著他拿在手裡的那盤餃子。

    反正窩囊都窩囊了,又不會因為她現在甩開頭不吃那盤餃子而比較有骨氣,於是她再伸手,無聲索討熱餃子。

    他遞上,她接下,一顆一顆朝嘴裡塞。

    好慶幸自己的窩囊……

    還有包子、鹹粥和芝麻大餅……

    窩囊到底好了。

    當司徒百合舔完手指上沾到的最後一顆芝麻屑,終於饜足。

    發現他正瞅著她,她沒逃開兩人視線的交會,看見他臉上深刻的傷,以及殘了的右眼,吃飽的好心情又低落下來。

    「我吃飽了,死也不會有怨言的,你要殺就殺,要剮就剮,我做鬼也不會來找你報仇,你放心好了。」她不會夜夜在他耳邊追著索命。「不過我很怕痛,你下手要干淨俐落一點,最好是讓我連痛都感覺不到就斷氣,千萬不要讓我在半死不活間掙扎……還有,我的屍首你也不要隨便挖個洞就丟進去,如果不麻煩的話,送我回司徒家,我家蘭哥會好好安葬,吩咐他每個月燒幾本書給我,不然我在下頭會很無趣。大概就這樣,我交代完了。」

    「你在交代遺言?」宮天涯沒發現自己口氣嫌惡。

    「難道你以為我在唱戲呀?」她的表情明明那麼認真。「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趁我睡熟時再動手?這樣我比較沒有防備,你要是一掌打下,我在睡夢裡應該不會太難受。」說不定抖個兩下意思意思就快速死去,多好。要是叫她眼睜睜看著他伸過掌來擊碎她的天靈蓋,在那一掌轟下來之前的受驚和提心吊膽她可挨不住。

    宮天涯才不想聽她說這些,一旁小火爐上的藥汁滋滋沸騰,他將藥盛到碗裡。

    「喝下。」

    「很燙。」光看他端著碗,碗裡冒白煙就知道。

    宮天涯替她吹涼,她在一邊看著,嘴裡還不知好歹地嘀咕,「要是這碗是麻沸藥多好,喝了就完全失去知覺,睡到讓人開腸剖肚也不會醒來,應該擊碎天靈蓋也不會痛醒……」應該沒機會看到腦子裡的玩意兒流過眼前。「你答應的哦,要等我睡著才可以劈死我,一言為定。」

    喂,誰跟你一言為定了?

    「涼了。」

    司徒百合正要接過,才碰到碗又給燙得直擰耳珠子降熱。宮天涯似乎早猜到她怕燙,所以沒松手,否則一碗好好的藥湯要給灑了。

    「還是很燙。」她抱怨。

    「涼了藥會更苦。」

    「反正我這輩子也沒有機會見到這幾處淤傷治好,甭喝了好不好?」她這輩子的壽命大概到今夜為止……不過一問完,她還是被瞪得心虛,於是干脆不去碰碗,直接湊上去喝,一小口一小口喝個精光。

    藥很苦,但司徒百合倒沒嚷嚷埋怨,只是皺著小巧鼻翼努力吞咽。

    宮天涯還以為她會矯揉造作地嗲著撒嬌,嫌藥苦而不吞,沒想到她還頗聽話。

    只是……

    她仰抬著纖白玉頸,飲著他手裡湯碗的藥汁,完全沒留心她本來緊緊攏在胸前的長衫因這個姿勢而寬松滑開,露出好半截肌膚……雖然窟窿大洞正籠罩在夜的黑暗裡,但燃起的火堆反而映照出更引人遐思的艷麗色澤,打在她身上的陰影半隱半現沒入長衫底下那包覆著飽滿胸脯的兜兒裡,教人無法瞧清,但也挪不走視線……

    宮天涯目光變得深濃,她飲咽著藥湯,他卻狂咽著津液。是火堆讓窟窿大洞裡變得炙熱,還是她……

    「我喝完了。你……做什麼這樣看我?」司徒百合順著他的目光而下,看見自己的小巧酥胸就快大方展露在他眼前,她慌亂攏好衣衫,火紅著臉瞪他。

    奇怪……方才他脫她衣裳時都沒露出這種吃人的眼神,現在才在深沉什麼呀?!難道她前一刻比較不可口,現在吃飽了,看起來也肥美一些嗎?!

    「你不准對我先奸後殺——先殺後奸也不可以!」她急著喝令道,飛快挪著發疼的小臀,神速退到窟窿大洞的角落邊邊,瞅著大眼戒備他。

    「我若真想凌辱你,你以為在這個窟窿大洞裡能逃到哪去?」

    「也對。」才認命一瞬間,她又豎起防備。「那也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

    「你倒提醒了我。」宮天涯摩挲著下顎,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提醒你什麼?」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我為什麼不可以為所欲為?」

    「當然不可以!」這還需要廢話多問嗎?!她不允許,他當然就不能做!

    「喔?理由?」

    「君、君子不欺暗室。」

    「有理,君子不欺暗室。」此句是指君子雖處於無人得見之暗室,亦不做欺心敗德之事。

    還好他是有讀過書的人,沒反問她何謂君子不欺暗室。如此一來,他應該能懂仁義道德。

    司徒百合暗暗拍了拍胸口,「這道理你懂最好……」

    「那麼換我問你,有仇報仇這四字你懂不?」

    「有仇報仇我當然懂,就是我捅你一刀、你還我一刀,冤冤相報完不了——」最後一字才離了嘴,她就想咬斷自己的舌根……她干啥還順著他的話去接呀?笨百合!

    「要報仇的人,是不會理睬『君子不欺暗室』這種道理的,就算讀過,此時此刻也會忘的,就如同『以德報怨』這四字是聽不入耳,明白不?」他逼近她,看起來心情很好地咧嘴在笑。

    司徒百合可不會傻傻當他是友善的笑,可惜她已經退到極限,再也無路可逃。

    外頭的晴朗夜空突地閃動一陣白光,遠遠傳來悶悶雷鳴。

    「那你到底想干嘛?!」她讀過很多書,書裡的壞人都是像他這樣笑的,然後一步步逼近,越笑越淫、越嘿越蕩,緊接著魔手一扯,將她的衣裳撕個粉碎……

    「你說呢?」他當真朝她伸出手,撫弄她光滑粉嫩的臉頰。

    「你……你沒忘記我剛剛摔傷了腰臀,大夫說要好生休養,不可以……不可以太勤快勞動它們……」司徒百合想起了那時大夫誤會她和他是小夫妻,還調侃地要他們注意房事,休養期間可別太恩愛。雖說此情此景搬出大夫的話讓她漲紅了臉,可是的確不失為阻止他的好說詞。

    「放心,不會動到你的傷處。」他笑了,沉沉的。

    「你的安撫一點也讓人安心不起來……」她只能無助地看著他兩只手臂扶撐在她身後的石牆,將她囚住。她斂緊呼吸,不敢用力吸氣,因為他好靠近她,濃烈的男人味道強勢地霸占她的世界,肺葉每一口吐納都是他。

    司徒百合不知道她此時輕輕咬唇的無措表情看在男人眼中有多鮮美,長睫半掩的美眸水燦可愛地瞅著人,兩頰浮現的酡紅以及當他碰觸她時她輕輕的震顫,都強烈得叫人想一親芳澤。

    他傾身,與她鼻心碰鼻心,輕輕蹭磨,他說話的時候,唇滑過她的,雖然她伸出手抵在他胸前,想阻擋他的孟浪靠近,仍螳臂擋車之力他不看在眼裡。

    「我只是想這樣……」

    然後,他做出他想了一夜——不,做出從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天起,就極想做的事——

    被吻了。

    卻很難高興起來。

    「當然高興不起來……這種事應該是發生在兩情相悅,至少也要氛圍好,兩人越看越對眼,在花前月下含情脈脈,身子愈發靠近……才可以吻上去呀!哪能像他那樣,也不先問問我點不點頭,就親上來了。」她打從第一回看到書裡寫著關於相濡以沫的段子時,就好期待好期待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天。許是她編織了一個太美太美的幻想,所以當事實擺在眼前,她那些美麗又粉嫩的七彩泡泡全給一顆一顆刺破,毫不留情。

    「而且還吻得……好討厭。」司徒百合埋首在環抱的雙膝上,想起他唇心的熱度,臉蛋又燒出一片鮮艷紅灩。

    她想像中的吻才不是腦袋被大手緊緊箝制,嘴不打開還會被人強捏著下顎,不讓他有機會把舌頭伸進來都會被懲罰性地咬痛唇瓣,不想給他回應還得被逼著回吻他的激烈慘狀。

    她要的是甜甜的、淡淡的、會讓人捧顏回想的蜻蜓點水之吻,不是那種吻完之後只覺得頭昏腦脹,白天撞疼的後腦痛得更劇烈的情欲之吻。

    更討厭的是,被他吻完之後,她分不清楚暈眩是來自於頭傷還是因為他,只記得自己喘吁吁的被抱在他懷裡,好半晌都無法回神,嘴裡想要指責他的失禮,卻半個字也說不出口……若說她的舌頭給貓叼走了,倒不如說是讓他給叼走了。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自己摔得渾身是傷……當他將手探進她兜兒,一不留神忘情地碰到她的傷處,讓她呼疼時,才確確實實澆熄了他眼裡炙熱噬人的火焰,否則她不認為那個吻,會是昨兒個夜裡最激烈的事情。

    今早迷蒙醒來,發現自己蜷睡在他胸前,拿他的手臂當軟枕,看似再自然不過,她卻又想起他的唇昨兒個是這樣這樣地流連在她唇上,於是盯著他好看的嘴巴直瞧,連帶也將靠近他唇邊那條破相長疤給納入眼底。

    那條疤好似在提醒她,這個男人是來尋仇的,也宛如在說,這個男人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於善意。

    她當然知道男人就算不愛女人,也可以干柴烈火地吻得天翻地覆——她家蘭哥正是如此,沒安個好心眼,拿愛情去欺騙姑娘家。

    他是不是也這樣打算呢?

    想教她傻傻愛上他,之後再惡狠狠拋棄她……書裡有寫,這是復仇大計中的一計。她讀過,知道該小心提防,不讓他得逞,可是她也弄不懂自己下一個舉動居然會是闔上雙眼,更朝他的胸前鑽,將自己埋在他沉健的心跳聲間,放任自己在他身旁再度睡下……

    司徒百合呀,難道你以為自己可以成為書中的女角兒那般,百般吞忍、千般柔情、萬般奉獻地最終贏得男角兒的真心真意,讓他為你放下仇恨?你有這個本領嗎?如果沒有,那下場可是淒慘荒涼、前途無「亮」呀……

    她胡思亂想間,人又睡沉了,二度清醒時,他已經不見身影,一旁留了些食物以及昨夜被他強脫下來的衣裙,裙上的草汁沙屑已經清洗干淨,也烘曬得有股日光的味道,香香的很好聞。

    司徒百合穿回自己的衣裳,拿山泉水梳洗一番後才開始吃著不知道算是早膳還是午膳的食物。仔細數數,她在這窟窿大洞裡,少說也五、六日了吧?蘭哥一定找她找得心慌。

    「咦,紅糖豆腐腦?」看見食物之中出現她最愛的玩意兒,她忍不住笑了。這個男人兩次買來豆腐腦,都是她最愛的那攤大娘煮的……是湊巧嗎?還是……他真的知道?

    所有食物都先擱一旁,她認真喝著豆腐腦,一口一口的香甜都咽入胃裡。

    這豆腐腦還溫熱著,滋味真好。

    等他回來,跟他說聲這豆腐腦真好吃。

    也跟他……說聲謝吧。

    可是司徒百合沒有等到他。

    隔天早上她睜眼醒來,人,卻是在自家府邸的閨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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