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樂,只要能遠離一切和蓮相關的東西,包括你。」
月蓮華的反駁來得很慢,一直到她被梅舒懷架出閨房,直拖向荷池途中,她才開口接續好半晌之前的對話,
梅舒懷以為這話題已經結束,畢竟他的目標是拐她踏出房門賞蓮,現在目的達到,他沒料到她還懸念著他的那席話。
「蓮華,你的快不快樂我看得出來,不需要你來澄清。」她的努力澄清看在他眼中反倒更像狡辯,只會越描越黑。
「我──」好不容易想到的說辭教他這麼一反駁,顯得她的幼稚,她咬著唇,「別說得好像你無所不知一樣,你只不過是個會耍嘴皮子的奸商罷了。」
「我當然不是無所不知,但只要是關於蓮,我的確無所不知。」他的手掌狀似親匿,實則扣握在她的細膀上,不容她逃跑。
「我不是蓮……」她執絹輕捂著口鼻,覺得自己頗委屈。
「你是蓮華,是蓮的別名。」
「我家還有芙蓉、芙蕖、水芝、水華、玉環、菡萏、荷團、藕絲、子蓮……麻煩您梅二少也好生去關照關照,別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可好?」為了換取自由,她甘願出賣兄弟姊妹讓他荼毒,家中姓名代表著荷蓮的可不單單她一個倒楣鬼。
「他們都長得非常的好,不需要我的關照。」
「我也長得很好,謝謝你的雞婆。」
「喔?那為什麼我覺得我抓到的只是根枯枝?」他的五指攏了攏,明示著她身上肉的斤兩不合他意。
「我雖不豐腴,但我身子骨很健康。」才這麼說,一絲荷花香氣誤入肺腔,讓她禁不住乾嘔,輕輕鬆鬆嘲諷了她那句身子骨很健康的誇口之語。
他笑,不出言,只用眼神取笑她。
「是因為聞到蓮的味道我才想吐的。」她為自己辯解。
「你真的有聞到蓮的味道嗎?還是心理作祟?」梅舒懷將她拉近自己,讓她的臉頰貼靠在他鑲玉盤扣上,俯首凝視矮他一個頭的月蓮華。
靠得恁近,月蓮華才看清他有一張多麼好看的容顏。
長睫半掩的眸專注地盯著她的臉,深墨又潔亮的眼瞳正抽絲剝繭地審視她的秘密,薄揚的唇總是噙著笑,像是透徹著她的心事而洋洋得意。
那雙眼,快要碰觸到她那層層密封的禁區,他就要用那雙眼,將她再無遮掩地看穿了……
月蓮華認輸地別開頭,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知道自己很害怕在他的注視下無所遁形。
「我當然聞到了。」她恨極了自己像只喪家之犬的反應。
「那你說說蓮味是哪裡臭了?」梅舒懷張開扇面,為兩人招著微風,繼續半拖半拉地牽著她。
「從爛泥長出來的東西,當然是臭的!」
「這麼說,是爛泥臭羅?我梅莊水塘裡有浮蓮,全花盛開不及巴掌大,你嫌泥臭,我讓人搬來幾百個水缸,全植滿浮蓮,不沾半點泥沙,你要是不要?」
「多謝你的好意,我沒那麼多銀兩付你梅二當家這筆款子。」她同樣沒興趣。
「當我送你的見面禮!」他不介意損失。
「我拒收!」
「為什麼?沒有人會不要我梅舒懷所種植的蓮。」他心知肚明她的拒絕理由,卻仍要聽她親口說出。
她假笑,「真可惜,我月蓮華就不要,希望沒傷了你的自尊。」哼哼。
「那是因為你不懂蓮華之美,今天,我會讓你對它愛不釋手。」像承諾,也更像惡意,梅舒懷笑露一口白牙,拖著她的腳步加快,轉眼間,一大片綠油油、粉亮亮的荷田納入兩人眼中。
她當然不會傻到不明白梅舒懷在打什麼主意!
「不要……不要拖我過去……」月蓮華開始掙扎,一雙蓮足在地上又蹭又頓,只盼能掙出他的掌握。
「蓮開得正好,讓你瞧瞧這些漂亮的小東西。」
她不斷驚恐搖頭,「我不要……」
「梅興,小舟備好了沒?」他問著左右。
梅興看著兩人拉拉扯扯,想勸主子在月府的地盤別這麼欺負人家姑娘,卻又礙於身份,只是唯唯應諾。
「梅舒懷,你不可以!」聞言,月蓮華慘白了一張俏顏。
他要將她塞入小舟,泛入那些荷葉之間?!她還以為他只是要強迫她賞蓮,卻沒想到他無恥到這般地步──
沒錯,梅舒懷是這般打算,而且更這麼做!
月蓮華緊閉著雙眼,從梅舒懷將她抱上小舟後,她不曾睜眼,不敢吐納,只是雙手微顫地扶著舟緣,看起來可憐兮兮極了。
「蓮華,把眼睛張開。」他於心不忍,輕聲哄著。
蜷成一團的她想也不想的拒絕:「梅舒懷,我恨你!」連聲音都在發抖。
「蓮華……」他的移近,免不了讓船身晃動。
「你不要動!」她又要閉氣又要尖叫,整張小臉漲得通紅。
「你放輕鬆。」
「你放我回岸!」她不要放輕鬆,她只要雙腳穩穩當當踩上地!
梅舒懷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別這麼緊張。「蓮華,你聽,泛舟撥開荷葉的脆響聲──」
「嘔──」她的回應卻是癱靠在舟緣將她今早唯一喝下肚的那杯人參茶給吐得乾淨,全還到池裡去餵蓮花。
梅舒懷忙替她拍背順氣,月蓮華也沒多餘心思去斥責他的逾矩及身為始作俑者的罪孽。
「你暈船?」
她連搖首也沒空。
她哪是暈船,她是暈蓮好不好!
「放……」放我上去,嘔──
「乖,別說話,先吐。」拍拍拍,別讓她噎到才是重點。
「你……」你這個天殺的花癡男!嘔──
「吐完還有甜藕茶可以漱漱口噢。」梅興真貼心,特別準備他最愛的藕茶讓他們出遊賞蓮解渴用,給他加些薪俸好了。
「我……」我才不要喝,嘔──
直到月蓮華再也吐不出半滴酸水,她只能軟趴趴地任梅舒懷心滿意足地將她收納在臂彎間淫笑,像個骨頭全散了的破娃娃。
「蓮華,你還好吧?」他自動自發拎起她掩鼻用的絹子,替她擦拭唇畔殘留的酸水。
她沒法開口,那幾回的嘔吐,吐盡了她的力氣,也更因為賭氣而暗暗立誓,這輩子都不開口和梅舒懷這個天殺的混蛋多說一個字!
梅舒懷將絹子浸到荷池活泉裡去搓洗,再好整以暇地替她擦臉。
肌膚接觸到沁冷的水溫,讓月蓮華打了個哆嗦,緩了身子的不適,那條絹子滑過她整張臉,最後貼放在她的額頭──她雖想輕斥:「那荷池我才剛吐過,你竟然拿那池的水來洗絹子,還放在我頭上?!」,但想想輕舟的滑行速度未減,活泉汩流不休,她吐的酸水早不知飄到哪條魚兒的肚裡去,她也就難得大發慈悲一回,懶得同他咆哮。
他繼續動手拆她發上的珠釵鈿飾,讓她能更舒服而自然地躺在他懷裡,而不會讓珠珠簪簪梗在兩人之間,這點貼心倒是讓月蓮華感到吃驚——
的聲音在月蓮華耳畔絡繹不絕,除此之外,她沒再聽到梅舒懷的聲音……
用著殘渣般的力量,她半睜開眼。
天際浮雲冉冉,慵懶地拖行於朗藍的穹蒼,本該是一望無際的青霄多了一片片自頭頂穿梭而去又接踵而來的荷團葉影……
而他,是來來去去的荷影間,唯一始終停駐在她眼廉的景色。
「處處虛堂望眼寬,荷花荷葉過欄千。遊人去後無歌鼓,白水青山生晚寒。苑牆曲曲柳冥冥,人靜山空見一燈。荷葉似雲香不斷,小船搖曳入西陵。」
吟唱的笑嗓,由她後方飄來,讓枕靠在他胸前的她輕而易舉地在咚咚心跳聲間仍能字字清晰地將那闋詩詞給聽進耳裡。
他的輕柔,是哄人入睡的搖籃曲兒,吟來幽幽,輕易地安撫一切嘈雜。
「別再歌詠荷花了,你嫌我還不夠狼狽嗎?」忘了自己前一刻才立下「再同梅舒懷說話,就心甘情願嗆死在一大把荷花惡臭間」的惡毒誓言,下一刻稍稍恢復神智的她又開口數落。
「你不覺得此情此景很是悠哉嗎?」
「我看你的確悠哉。原來梅二當家是用種方式替梅莊賺銀子,真令人欽羨。」
「我花銀子的速度更悠哉。」他的語氣聽來頗驕傲。
月蓮華知道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裡再也挖不出半點玩意兒可吐,絕望而認命地深吸了口佈滿荷蓮味道的空氣,再掀開長睫與他互視。
「所以你才會這麼空閒地到別人府上殘害別人家的閨女,是不?」這麼說來還真是梅家家教不當,難怪養出梅舒懷這種敗家子。
「我可不輕易出手。」他殘害閨女也是要看對象的。
什麼痞子笑容?!她在損他耶!難道他聽不出來嗎?
「你是因為我叫『蓮華』才出手的嗎?」她想知道自己倒楣被纏上的原因。
他搖頭。「別忘了,是你先對我出手的,我是被動的一方。」繪滿粉荷的紙扇輕刷開,為兩人搖著薰風。
她伸手將紙扇推離自己一臂之遠,她的眼前可是不准出現任何繪有荷的物品。「我什麼時候對你出過手了?」
「是你先躲在竹廉後偷瞧我,也是你自己半夜摸黑到荷池畔與我相會。在接收了你這麼直接的明示後,我再不有所表示,豈不失了一個君子應有的風範品德。」說來他可真是善解人意。
「梅舒懷你──」她為之氣結,因他說得好像她是蕩婦淫娃一樣不知檢點,控訴得好像她隨時隨地都想將他梅舒懷給撲倒在地,為所欲為!
這男人嫁禍的本事一流!
「我到竹廉後偷瞧你是為了稱稱你的斤兩,況且,當時芙蓉和芙蕖也在場,沒道理只有我一個人受苦受難。」她將兩個妹妹拖下水,反正她本來就不是那種犧牲自己、成全家人的善心大笨蛋,該吃的虧,她也不會一個人獨自品嚐。
「結果你稱完了我的斤兩,發覺我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所以當夜迫不及待與我幽會?」他朝自己臉上猛貼金,再度扭轉她的語意,非得將她說成像妖艷風騷俏寡婦,而他也頗甘願成為她偷情的情夫。
姦夫淫婦,比翼雙雙飛。
「我不是去與你幽會!我是去狠狠警告你!」警告他別不識相地在月府荷池裡種滿洪水猛獸!
梅舒懷佯裝一派無知,沉入回憶。
「可是那個夜裡,我不記得你說過什麼狠狠警告人的話,反倒是和我談心事、訴情衷,還偷走我一個純情之吻……」他執起她的柔荑,刻意滑過他的下顎,磨磨蹭蹭地調戲她,然後很愉快地看她過分白皙的臉蛋浮現粉蓮特有的鮮嫩色澤。
「是你強吻我!」被臭蓮似的男人強吻,她才委屈好不好!
「是你勾引我。」牙關一開,像啃筍子般地啃上她的手背。
好痛!「別將你的無恥下流怪到我頭上。」月蓮華努力想抽手,他卻故意咬疼了她。「你做什麼?!」居然還開始吸吮著她的肌膚!
「我的無恥下流也是配合你呀。」
月蓮華迅速用另一隻末受箝制的手朝輕舟外的水塘一撈,掬來滿掌的池水澆熄他看來正逐漸萌發的火苗。
火來水淹。
數回的掬潑,濺得兩人滿頭滿臉的水,連同舟旁的荷葉也承接了晶亮的水玉珍珠,在葉緣滾了好多圈,最後攏聚在圓葉中心,看來好不清澄。
「你的無恥是你梅家的血脈,與我何干?!還不快住嘴,我的手被你咬得好痛!」
「蓮華,這麼一點水是滅不了火的。」雖然他整頭黑髮已是濕漉一片,連衣裳也慘不忍睹。當然,月蓮華的情況也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
「那你跳下荷池去滅火呀!」她直接建議。
滅火?滅頂才是吧。「那一大池的水淹死我都夠了。」梅舒懷撥著額前因為碰水而更形鬈曲的劉海。
良久沒聽到她的反駁,梅舒懷困疑地垂眸檢視懷中的癱娃娃,這才發覺月蓮華的不對勁──
她看著他,一直維持著仰頸的姿勢,然而……
眼神卻是空洞的。
沉下去了……
「誰沉下去了?」
她叫我救她……救她……
不、不能呼吸了……
她……她……
被整池蓮華所吞噬。
蓮華……
午後一陣薄雨緩降,朦朧了蓮花池畔,冷霧輕雨交織成一片半透白皚,一葉扁舟在水面上悠遊飄蕩。
梅舒懷折了枝荷葉,勉勉強強替兩人遮雨,反正雨勢不大,小小荷葉就能勝任紙傘的重責。
雨,小到連拍擊在荷團上的聲音也沒有。
他若有所思、他心不在焉、他神遊太虛,甚至是有些焦躁不安,這些神情反應是從不曾在意氣風發的他身上出現過的。平時只要身處荷池內,他的心靈就能得到平靜,但今天似乎失效了。
因為她在他胸前痛苦沉吟。
她恨蓮花,因為蓮花吞噬了她的娘親。
而她,親眼目睹。
但這件事早在他到月府的第一天就已知曉,所以他沒有任何驚訝,只是覺得難過。
他所愛的蓮,是以這種形式被她深深厭惡著,而他的蓮,成為她的夢魘,他所植的每一朵蓮,對她而言都如同殺人兇手一樣,滿身罪惡。
月蓮華仍躺在他懷間,那雙曾茫然空洞的水眸此刻緊緊閉鎖,而眉心小結任憑他如何輕推,仍不見有半分消減,他在她耳畔喚著她的名字,一回回的「蓮華」送入她小巧耳殼,卻換來她神色苦痛的輾轉泣吟──
她同樣痛恨她的名字,或許該說,她下意識地痛恨著自己。
「該怎麼辦呢……」他低聲沉吟。
如果她沒和蓮花結下這麼大的梁子就好辦多了……
如果她娘不是摔下蓮花池就好……什麼坑什麼洞都好,可她偏偏要挑蓮花池,真是……
「沉下去了……」
一聲嚶嚀,反覆不下百次的囈語一再折磨著她,而今,暫告結束,在她緩緩甦醒之時。
睜眼,混沌的眸逐漸清朗,從惡夢中回歸現實。
映入月蓮華眼廉的,仍是她昏厥前所見的景象──梅舒懷的笑臉,只是那笑容裡有著她所不明白的異愫。
他卸了冠,黑髮半乾半濕地披滿他肩頭、衣襟,每一綹都帶著不聽話的鬈曲,讓他平時風雅公子的模樣染了一絲桀騖不馴,甚至是鬈曲得有些凌亂逗趣。
「醒了?」他問。因為她的表情實在愣得好可愛。
「下雨了……」她沒被荷葉遮到的裙擺全被雨打濕了,冰冰涼涼地貼著她的膚,雖逢盛夏,她仍覺得好冷。
「嗯,下了三個時辰。」他抹去她臉上幾滴細雨痕跡。
「我睡著了?」
她醒了,卻選擇遺忘失去意識前的片段記憶。
「嗯,也睡了三個時辰。」
「……我睡下時,有沒有說什麼話?」帶著不安,她瞄向他。
梅舒懷雙臂環著她,他當然知道她在害怕什麼,恐怕連月蓮華自己都不明白,睡夢中的她有著怎生的憔悴。
「說『舒懷,我喜歡你』,算不算夢話?」他嘿笑,嚴重扭曲真相,不願她記起夢境的不愉快。
蒼白的臉蛋又恢復了血色,一股羞赧的熱氣直衝腦門。
「胡說!我才不會說這種渾話!」月蓮華從他懷中猛起身,引起船身搖晃,嚇得她差點又很沒種地窩回他的羽翼下貪求保護。
「有,你說了。」誣賴為快樂之本。
「我怎麼可能說這麼不知羞的話!」她藉著扯開嗓門以壯大聲勢。
他聳肩。「這叫夢中吐真言吧,還是你要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抑或……美夢成真?」他重新將她撈回荷葉傘下,將她方才退離他懷抱短短鬚臾,髮梢所飄淋上的晶亮雨珠給拭去,一張放大的笑臉貼近她的眼。「蓮華,你放心,我不會拿這件事取笑你,相反的,我很開心,很開心自己存在於你的夢境中,也開心你在夢境中對我毫無保留地掏心挖肺,更開心你對我傾訴愛意。」
梅舒懷撒下漫天大謊也不露破綻。寧可用力破壞她的閨女名譽,也要拐她脫離陰影。所以謊言多說也無傷大雅,因為他的謊言不以傷人為目的。
「你不會知道,你說喜歡我的時候,神情有多甜美、多誘人……閉上眼的模樣像是祈求我給予相同的回應,蹙眉只因為我給的回覆稍遲,噘嘴是同我嘔氣,怨我出言調侃,讓你羞紅了臉……」
雖然一切純屬捏造,梅舒懷卻越說越覺得自行模擬想像的畫面趨於真實,好像他真的曾聽她親口如此說過……
連他都快分不清真假。
聽他說得煞有介事,她再多的自信也全化為灰燼。
「我……我真的這樣說?」第二號分不清真假的小美人咬著唇,很不願接受事實但態度卻有軟化跡象。
梅舒懷點頭點得可勤快了。
「你說過了,我不騙人的。」他扯起謊來神色自若,因為演戲向來是他的看家本領,和敗家產同樣專精。如果連月蓮華這種小丫頭都蒙騙不了,他家大哥又怎麼會讓他給「欺騙」了十多年?
月蓮華撫額輕歎。她怎麼會反常到說出不該說的話?她的夢境中向來應該只有──
她頓了頓,覺得沉沉的腦海裡有了片刻的停頓,好像有什麼東西曾糾纏著她每一分的知覺,現在卻什麼也捉不著。
難道這一段記憶停頓,就是她向梅舒懷吐露的愛意?
揚眸,對上梅舒懷無辜的招牌笑容,企圖想騙取她的信任。
更糟的是,她好像真的相信自己曾向這個男人說了些肉麻嗯心的綿綿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