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顏色好不好看?」
「嗯……不錯,可是……」她根本看不到呀……所以回答「不錯」,有說謊的嫌疑。
「再加一點淡淡的銀色好了,十指會變得很漂亮。」唐若谷執著葉子蔻的手指,心情不錯的替她擦指甲油,等一下再替她做指甲彩繪。
「擦指甲油很不方便工作呀……雖然我現在還在醫院不用上工……可是包成這樣在擦指甲油也很奇怪……」她還是包得密不通風,還是只有一張嘴在紗布外嘟嘟囔囔,就算手指腳趾全擦上美麗的顏色,也襯托不出來什麼美感。
「拆掉紗布之後就很合適了。」唐若谷擦完右手最後一根小拇指,輕輕替她吹乾。
「……今天,有警察到醫院來找我。」葉子蔻看不見唐若谷已經注視她好久,也早發覺她欲言又止的彆扭,還在猜測她要多久才會將話題導向這裡。
「然後?」換左手,繼續擦,他喜歡看到她手指染上淡淡而健康的色澤。
「他跟我說了你們去我家抓我爸爸和阿姨的事情……」
「是呀,我不知道怎麼處理家庭暴力,所以只好求助於警察羅。」唐若谷避重就輕,讓自己說起話來的聲調好無辜。
幸好她現在雙眼被包裹起來,看不到他笑起來有多冷。
「我不想告我爸爸……」她想握緊手掌,那是她每次一緊張就必犯的毛病,但這一回,她收緊了指節,也將他的手一併握著。「我不能告他,我家還有三個弟弟妹妹要養……他不能坐牢……」
她聽到警察跟她解釋一大堆他們能提供的幫助,她心慌得根本聽不下任何一條法規,只是不斷搖頭,警察問她父親是否有毆打她的事實,她搖頭;問她是否要申請保護令,她還是搖頭。
「蔻子,他必須知道,他無權這樣傷害你。」
「他不是故意的……他覺得孩子是他生、他養的,他當然可以做處置……」
「對,所以現在法律將會教育他,孩子不是他的私有財產,暴力打人就是不對。」唐若谷知道要對葉子蔻洗腦成功,不是三天兩天的簡單事,沒關係,他有半年的時間。
葉子蔻咬了咬露在紗布外的唇辦,那絕對是苦惱的表現。
「警察說,六個月後就喪失提告的權利了……過六個月,就告不成了。」
「是呀,所以要好好把握。」他想的,和她打算的完全相反。
他要把握這六個月告人,她卻巴不得這六個月快快過去,權利馬上喪失。
她明白他想替她出氣,可是她有她的難處。
「……也許你會認為被害人不應該替加害人尋找任何理由,如果放任我爸,以後他要是再動手,我就等於是活該,是我自己選擇讓他毆打上癮,讓他以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傷我,是天經地義的父權,可是……你要我怎麼去告他?他是我父親,即使他的方式不對,他都還是我父親,在這一點上面,我沒辦法狠下心來……」
這往往就是被害人最可悲的地方。
心軟、同情、感同身受、無法大義滅親,讓他們一次又一次替加害人尋找合理的借口,或是屈服於現實層面之下。
唐若谷從床邊的椅子上換坐到她床邊,雙手還是捧著她的十指,不讓她弄糊末干的指甲油。
「我本來是打算,在告訴期間的六個月之內把你娶進門,然後仗著我是你丈夫的身份,對他們提出重傷害罪,而且絕不私下和解。」他笑著,將他的陰謀說給她知道。
他到現在還是打這個主意,想娶她,不全是為了握有六個月的訴訟期,是因為他要光明正大帶她離開那個家,要擁有她,要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就瞧見她,要……愛她。
「這……」
「你知道的,如果你不點頭,我沒有權利對他們提出告訴,在這整件事情裡,我根本什麼都不是,就算我找了再多的資料、聘了更好的律師,只要你搖個頭,一切都是做白工。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你的決定,我有什麼資格左右你?我只能將我的意見說出來供你參考,如果半年之內,你還是不告他們,那麼也不過就是告訴期間結束,你的決定,不用問過我。」
「不、不是這樣的,我覺得,我有必要得到你的認同……」
「不需要的,蔻子。」
「需要!」這兩字吼得有些大聲,她發覺自己的失態,摀住了嘴,還好她臉上其他表情都還藏在紗布後頭,否則他就會看到她滿臉窘紅。「我……想要你的認同……認同我的想法……雖然你可能會覺得這件事情我應該全權作主,但是我希望能說服你……就算是在半年裡結婚……也能同意我的作法……」最後兩句幾乎囁嚅到完全沒發出聲音,她當然是以假設的口吻在說的……
她沒看到,唐若谷撐著下顎,傾貼向她,右耳根本就只距離她的嘴邊不到一公分,將她每句每宇都聽得好清楚。
他滿足了。
她重視他的想法和感受,需要他的認同,如果不是因為在乎,她大可不理睬他,或是一句:「這是我的家事,你不要管」來打發他。
那麼他也會回饋他的在乎。
如果她希望他能認同她的想法,那麼他會,更認同她的作法——放棄告訴,但這是他最高的容忍限度。
還好……那時有賞太上皇狠狠一拳,否則就虧大了。
「蔻子,為什麼?因為我很重要嗎?」明明已經知道她的心意,他還是想拐她親口說出來。
葉子蔻這才發現他的氣息離她這麼近,想退開,他又貼靠過來。
「蔻子,說話呀?」
他故意的!
她嗅到他的呼吸,感覺到他溫暖的唇,但他沒有吻她,只是唇辦沾著唇瓣,在她唇上流連。
如果是以前的她,早就像只鴕鳥縮到地洞裡去抖抖抖,不知該怎麼反應,但是現在她不一樣了。
是他養壞了她。
「對,很重要。」葉於蔻說話時,正如他所願的一張一合含住他的嘴唇,「我以為我變得勇敢,可是我發現,我的勇氣是你給我的,有你在的地方,我才勇敢得起來,否則,我什麼都做不好,一點也不勇敢……我知道你要的勇敢不是這麼狹隘,但目前為止,我只能做到這種地步,我會再加油,兩年、三年、五年、十年……我都不會放棄。」
她緩慢而細微地說道,所有的聲音都餵進他嘴裡。
「如果我要的勇敢讓你被打成這樣,也許……你不要這麼勇敢才好。」唐若谷貼著她的唇回道。
他後悔了,真的,他在這一刻有多痛恨自己推手的身份,他用嘴說希望她勇敢,她卻必須用行動去實現,所有的後果都是她率先承受,他要的不是她為了勇敢而受傷,這樣的勇敢,代價太大了……
他寧願她的勇氣只要用來愛他就足夠,至於其他時候的懦弱都無妨。
「不是,我相信鼓足勇氣是好事……只是要挑時間、地點和對像用。」
「噢?例如?」
「時間,現在:地點,這裡;對象,你。」如她剛剛說的,他是她的勇氣來源。
「然後呢?鼓足了勇氣,想對我做什麼?」壓倒他嗎?床也有了,他很歡迎噢。
想做什麼?她好早好早以前就想好了呀,但當初想摸摸他的發、碰碰他的手的小願望,一直放大、一直放大,成長的速度連她都無法控制……
不單單勇氣可以培養,連貪心也一樣。
葉子蔻深呼吸,羞怯但更堅定的笑容成為她臉上最搶眼的點綴。
「……鼓起勇氣,說愛你。」
「不要。」
唐若谷聽完立刻拒絕,葉子蔻整個人怔仲一震,沒料到他會拒絕……而且拒絕得毫不留情。
是因為她之前無情的拒絕他,所以他懷恨在心,不想接受她遲來的愛意?
還是他已經不喜歡這樣的她?
是因為她很膽小的接受了父親的暴行,又堅持不對父親提出告訴?
還是她的行為讓他不悅……
再不然,就是她這次的表現,讓他將勇氣表上的得分全數歸零,所以她沒有資格再得到任何鼓勵……
在她開始胡思亂想,眼部紗布逐漸泛開兩窪濕濡之際,唐若谷扶著她顫抖不已的臂膀,雙唇貼著被淚浸濕的白紗布說:
「不過,如果你邊吻我,邊再說一次的話,我會答應噢。」
說完,他主動送上唇,體貼她現在雙眼的不方便。
葉子蔻的心情彷彿一會兒被推入冰窖,一會兒又被置於火堆,冷熱交替,起伏的速度讓她有片刻無所適從。
可是,即使不用看到他的表情,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就聽得出來他現在笑得多開心、多像個恃寵而驕的貪心孩子……
是,遵命。
幾個星期後,終於到了葉於蔻拆紗布的日子。
唐若谷霸佔著葉子蔻正對面的位置,以妨礙主治醫師為己任,死也不肯滾讓到角落去等唐虛懷處理完她整臉的紗布繃帶。
「如果拆下來……臉還是歪的怎麼辦?」雖然葉子蔻不太在乎自己外貌構不構得上好看,但是想到以後也許必須看到自己凹陷下去的鼻子,或是兩邊無法再對稱的顴骨,她的心情還是好複雜,即使做了好幾天的心理準備,仍是無法樂觀接受。
「如果還是歪的,我替你再動一次刀,不過,會歪的原因一定是你的『復健』做得太早也太勤勞,骨頭都還沒定位,就一直勞動它,難道你們不知道舌吻要用到臉上很多部分嗎?」唐虛懷最討厭不合作的病患,但是看在始作俑者也算了自己弟弟一份,當然不好多加苛責。
葉子蔻打著哆嗦,心裡湧起滿滿的不安和陰霾。
「你不要再嚇她了,憑你的技術,還會有整失敗的案例嗎?」唐若谷對於自己哥哥惡劣的性子已經免疫,不過葉子蔻可禁不起這種嚇法。
「有呀,不就那個哭著跑出去的女孩嗎?」
「你……你整壞過一個女孩的臉?!還、還害她哭著跑出去?」葉子蔻越聽越害怕,幾乎想一輩子包著紗布過活,也不要拆下紗布後看到底下扭曲變形的五官。
「不知道你會不會變成第二個哭著跑掉的人噢?」唐虛懷興奮期待地說。失敗的經驗太少,讓他覺得很新鮮。
「你最好發揮心理醫生的專業和道德,安撫病患的恐懼。」唐若谷告誡他。
「我現在是整型外科醫生,不懂心理那一套。」不然他當牙醫時還去研究病患的淋巴腺嗎?當然是何時該扮演什麼角色就是什麼角色。
「他、他不是專業的整型醫師嗎?」葉子蔻吞嚥著唾液。
「他是一間綜合醫院,只要是你念得出來的科別,他頭上都正好掛著那塊招牌。小兒科、內科、外科、牙科、眼科、皮膚科,泌尿科、家醫科、婦產科、耳鼻喉科,骨科、精神科——一個人從頭到腳的毛病他都差不多包辦了。」
「……媵蛇無足而飛,梧鼠五技而窮。」為什麼?!為什麼在這麼緊張的時候,她腦中會閃過這句意指技能雖多卻不精的經典名言?!唐虛懷樣樣都學,會不會樣樣都只懂皮毛?
「我是剩蛇還是梧鼠,拆下紗布你就知道了。」
唐虛懷刀起刀落,唰唰兩聲,葉子蔻便覺眼睛一亮,眼瞼外頭的紗布整個敞散開來,她還沒適應好久違的光線,卻先聽到唐若谷的抽息。
「你是梧鼠!絕對是梧鼠!」唐若谷低咒。
「咦?你不喜歡嗎?」唐虛懷無辜地問,一隻手悄悄去拿口袋裡的針筒,以防唐若谷抓狂起來,他好馬上賞他一針鎮定劑以求平安脫身。
「你把她弄成什麼樣子了?!」
毀……毀容了嗎?
葉子蔻低著頭想,不然唐若谷的反應為什麼這麼激動?
大概……是連他高超的化妝技巧也補救不了的慘狀吧……
以前她就不美,現在更慘嗎?
聽唐若谷的口氣,應該真的很淒慘……
葉子蔻張開眼,看見唐若谷和唐虛懷在診療室裡一句吠來又一句吠去。
「沒關係啦……反正我本來就沒特別漂亮,比較不會那麼難過……」她想插嘴,但是找不到任何空隙。
「你把她那雙可愛的單眼皮還來!」
咦?
「還有那個扁扁垮垮的鼻子!」
唔?
「還有圓圓短短的下巴!」
呀?
「還有那對不平整又歪得很俏皮的小虎牙!」
呃……原來他是這樣看待她的……
「喂喂喂,我免費把她整得這麼漂亮,你還嫌呀?」韓國級超完美專業整型技巧全數發揮出來,他這個醫生驕傲滿意的不得了。
他只是順手替她磨骨修飾臉型、墊了支高挺的鼻、割了雙眼皮、雷射磨皮——反正她的臉也碎得差下多了,他正好順手大整特整。
「我不是告訴你,把她弄回原狀就好?原狀!原來的那個葉子蔻就好!」
天,他竟然一時忘掉唐虛懷向來最喜歡在別人臉上大動工程,這種惡習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他還奢望他能手下留情,是他的錯……
「你自己還不是喜歡靠彩妝把人的眉毛鼻子化得立體,用什麼膏在修飾臉上斑點,那和我的雷射磨皮、墊鼻、繡眉有什麼不一樣?我這個還比較有實際效果。」而且又持久。
「那是我個人的樂趣!」他就是喜歡看她在他手裡變得精緻,無論是化妝卸妝,他都極度享受過程。
「那也是我個人的樂趣。」唐虛懷也很喜歡看女人在他手下變成完美無瑕的後天美人。
「你自己去找一個能滿足你樂趣的女人呀,跟我搶什麼?!」
「就是找不到嘛。不然我替她整回來,打掉她的鼻子和顴骨,一切重來,反正痛的不是我。」
唐若谷聞言,轉向葉子蔻,她則是憨憨坐在椅子上,動也沒動,眨著因為手術後而變得更圓更亮的眼,原有的可憐兮兮兔兒味道還在,但是不再楚楚可憐,而是鑲著一點點的觀察及淺笑。
他走回來抱住她。
「我很喜歡你以前的模樣。」他口氣好懊惱,「但是現在,我會好好適應你現在的模樣。」他怎麼可能捨得要她再挨一次刀?
葉子蔻任憑他雙臂摟擁著,他長長的發滑落在她的臉上、身上,像最上等的絲綢,將她裹纏起來。
「很醜嗎?」她問。
「不太像我熟悉的葉子蔻。」他的口氣還是悶。
「頭低下來一點。」她輕拉他的發,讓他順勢垂下臉龐,然後飛快地啾了他的唇一下。「這樣呢?還熟悉嗎?」小臉微微竄紅。
「有一點點記憶了。」他的頭更低,捨不得她離開得這麼快,纏著她再多賞一點。
她抵不過他,讓他用他的方法「恢復記憶」。
一旁的唐虛懷覺得自己還是有義務要提醒一下,這對女方才剛拆完線就硬要做出高難度吻姿的情人們。
「雖然說做復健是好事,但還是要適可而止嘛……」
唉,醫生的話,沒人有空要聽了。
算了,也許這一句會比較中聽——
「醫院的病床隨便你們使用啦。」
「你還是決定這樣?」
「嗯……」小腦袋點了點。
唐若谷按住葉子蔻想拉開車門的手,「你可以依賴我。」
葉子蔻知道他的意思,只要她點頭,他會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不讓她受到傷害。
能躲在他背後享受安逸,何嘗不是幸福?順著他的意,立刻搬離她家,收拾行李借住到他家,過起兩人愉快的新同居生活,獨佔他的疼寵,聽起來多令她心動,她當然可以這樣做,可是……
「不是現在。」她對他一笑。
「你認為我不值得依賴嗎?」因為他看起來弱下禁風,一點也不可靠?
她搖頭。
「我希望想依賴你的時候,是我們兩人閒暇時喝茶聊天,你幫我泡茶,我坐著享受成果,或是你替我化化妝,聽聽我講話……這樣的依賴。」
「這根本不叫依賴,我認定的依賴是在你害怕或無助時,我能提供你幫助,甚至是讓你遠離這些——」
「可是不管怎麼遠離,它們都還是存在呀,幫我遠離害怕,不如陪我面對更好。」好像說得太有自信了些,她轉而搔搔腦袋,「我是這麼認為啦……」
「你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不是,不是你的緣故……是我自己很死腦筋,就像我一直不肯搬出來住的理由,明知道可能是自己的幻想,還是抱著希冀。」葉子蔻低頭看著他仍握著她的手,他怎麼會認為他沒有用?他不知道就是這雙手,帶給她多大的視野和支持。「要逃離那個家不是難事,但你覺得那是勇敢嗎?」
「至少我也不覺得那是膽怯。」他根本想直接拐她回自己家,一點也不在乎那到底關不關乎勇敢。「我也不想和你爭論這到底是真勇敢還是假勇敢,我現在只覺得,你如果點頭同意搬來跟我住,你就是真勇敢,我馬上加你一百分。」
唐若谷已經放棄去扭轉她固執的想法,別看她時而怯生生,時而結結巴巴,若要拗起來還真的非常硬脾氣。
「哪有這種算法的啦……土匪噢?」
「這算什麼上匪?真正的土匪會立刻把車開回土匪窩,管你點不點頭,直接欽點你當押寨土匪婆,而不是把車於停到你家門口,眼睜睜看你出院後還決定回到那裡……你想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勇敢嗎?」真想再把安全帶綁回她身上,最好是綁成死結,讓她無法掙脫,就這樣留在他身邊。
「我不想證明什麼……我只是想要有個家。」一個願意接納她的「家」,她想再試看看,這個心願能下能實現。
「我也可以給你一個家。」
「我知道。」葉子蔻抿著嘴淺笑,瞧見他這麼認真地說,她已經能想像到他架構出來的家庭有多溫暖,也許簡簡單單,只有他與她,但卻溫馨的不得了。「可是我不能只有你,我還想要爸爸、媽媽、弟弟妹妹和阿姨……我想要一個娘家,以後你要是欺負我,我還能回去告狀的『娘家』。」
「我才不會欺負你。」他看起來像惡劣的男人嗎?
「你能保證不會吵嘴嗎?不會為了牙膏要從頭擠還是從尾巴擠爭執嗎?不會為了蛋要全熟還是半熟辯論?不會因為炒了一盤你不愛吃的菜而不斷碎碎念嗎?」
「並……不能。」吵架鬥嘴是夫妻間的生活情趣,他不做這種保證。
「那我有誰能替我出氣?有誰能光明正大痛罵女婿?」
他一頓,才回答:「你的娘家……」老婆離家出走的第一站,百分之九十五是往娘家跑。
唐若谷只能輕吁,他懂她的用意,看在外人眼裡,一句簡單的「那種家庭不要也罷」,是要花多少決心才能捨棄?他不能剝奪她的權利,因為他同樣不能保證自己能否取代她父母的地位,他可以花好幾倍的份量去愛她,但是愛情和親情終究是不一樣。
「真不想把你交出去……」唉唉,難分難捨地抱住她,他被她說服了。
他也想嘗嘗小倆口一早為了吃吐司還是吃飯團這種芝麻小事拌拌嘴,享受調情似的鬥氣,再讓她氣鼓鼓地回娘家搬靠山,非得要他千求萬請才能使嬌妻破涕為笑,大赦他的不乖頂嘴,兩人廝磨示愛——那遠景,也滿甜蜜的。
「老話一句,要我陪你進去嗎?」
「不用。」她依蹭著他的長髮,沾染他身上的香味。「但是,要麻煩你目送我進去,有你看著,我會覺得更……勇敢。」
「好。」唐若谷輕輕吻了她的額心。
她下車,他也跟著,她往家門口小跑步去,他卻依著車門,環起臂膀,用眼神牢牢尾隨她,與她同在。
葉子蔻在按下電鈴的同時也頓住動作,轉身,奔了回來。
改變心意了?唐若谷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踮起腳尖,湊向他的耳畔說話——只有短短一句話的時間,來不及讓他展臂抱住她,她又跑回敞開的家門口,一溜煙竄進去。
唐若谷終於回神,阻止不了唇畔不斷揚高的笑弧,喃喃重複方纔她留在他耳朵裡的話:「會盡快讓我用女婿身份到你家去吃飯……」
這話,從她嘴裡聽到還是很讓人開心。
希望葉家太上皇也有這種覺悟和認命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