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好不好看,取決的不是他真的長得好看或不好看,而是你認為他好看不好看。如果你覺得他好看,他就是好看,旁人覺得他不好看,那麼就是不好看。別人眼中好看的人,在你眼中也許只是屁,同理,你覺得好看的人,在別人眼中可能是猙獰夜叉……
好饒舌。
那麼,說簡單一點,就是她覺得李祥鳳好看,而實際上,李祥鳳在眾人眼中一點也稱不上好看,就算他長得不差,他的性格差到足以扭曲那張好容貌。
舉個實例,一個非常非常俊帥的禽獸,在大家來看,他還是禽獸,不會因為好看」點或是英挺一點,就能讓他的禽獸行徑獲得體諒。一個強搶良家婦女的惡徒,不會被美化成英雄。
再簡單一點來補充,就是——她瞎了眼才會覺得李祥鳳好看!
「打死我也不承認什麼情人眼裡出西施……絕不。」
「你說什麼?」李祥鳳汗濕著容顏,正處於激情的臉龐緊緊繃著,眉心鎖著,無關憤怒,而是極致歡愉,徘徊於生死交界的瘋狂饗宴。
他幾乎要被她逼瘋!她像毒一般,淬入骨髓,他總是在擁抱過她之後更加渴望她。她渾身上下都有他的烙印,他卻不曾厭倦,例如此時,肉體的愉悅到達滿足,他深深霸占在她身體一方,不留空隙,滿足過後,想要她的情緒卻不減反增。
他仍覆在她身上沒離開,就連饜足疲憊的男性欲望也同樣捨不得從她的甜美包容裡退出。
「你剛剛在說什麼?不夠專心。」他啄去她額心的汗珠,濃重的氣息正在恢復,但是帶著微喘的嗓異常撩人,聽了叫人渾身酥酥麻麻。
花盼春打量他發絲敞亂的模樣……還是覺得他長得好看。
「你覺得自己長得俊不俊?」
他勾唇挑眉,一副邪佞樣。「我?」
「嗯,你天天照鏡子都瞧這張臉,有沒有驕傲自滿到對自己是天下無敵美男子?」
「當然沒有。」他又不是女人,老在鏡前搔首弄姿。
「可是你知道你是屬於俊男那類人吧?倒貼你的女人很多吧?」
「吃醋了?」
「吃醋?誰?我?!別說笑了。」她揮揮手哂笑。
「不然你何必問女人倒貼的事?」
「我問句的重點不是那個,而是前一句,你別想偏了。」回到正題,「你還沒答覆我。」
「答覆你什麼?我俊或不俊?」
「對。」
「沒人說過我俊。」
「說謊。」他長得那麼好,有長眼的人都看得到呀!
「沒有半個人說過我俊。你有沒有仔細瞧過我?不覺得我長得很怪嗎?」
怪?帥成這樣是很怪沒錯。她在心裡點頭。
「我有一張不像中原人的臉,深目高鼻,連眼眸的顏色都詭異,見到我的人只覺得我妖異陰森,哪稱得上俊。」李祥鳳連眉都沒挑,說得漫不經心與冷淡,聽不出來他如此評論自己時,心境是否有所起伏。
「你的確長得和一般人不太像。」輪廓好深,像鑿刀刻出來的一樣。
「我母妃是西域人,她親爹是遠渡重洋的外國絲綢販商,聽說他的發色是金的……難以想像吧。」
「像金銀珠寶的那種金色嗎?」她貧瘠的見聞裡完全勾勒不出那樣奇異的長相,不過滿讓人好奇想看的。
「我不確定。我只見過我母妃的發,比純金再淺白一些,我想大概也是那樣吧。我母妃的美,也不是一般人能輕易認同,因為她真的長得很怪,沒有黑瞳黑發也就罷了,白得像塊羊脂玉,長發放下來是浪潮般的髻曲,私底下總是有人戲稱她是丑妖,而長得像她的我,有可能被稱為俊嗎?」他掀唇諷笑,笑的當然是自己。
當然不可能。一般人連想都無法想像出那般模樣的人,何況是親眼見到,絕對是直接冠上妖魔鬼怪。人總是對由自己不了解的事物盡其所能地排拒。
「你明明就長得很好看……這張臉應該是你唯一值得驕傲的地方。你沒有丹鳳眼,可是眼睛漂亮,淡淡的灰、淡淡的藍,像琉璃珠那樣;你的鼻梁好挺,吻我的時候,它就老是硬硬地抵在我的鼻子上。然後你的輪廓——」她突然噤了聲,雙頰火紅起來,一方面是因為她又「口不擇言」,另一方面是他支著雙臂俯覦她,方才被她誇獎過的琉璃雙眸正熱辣凝視她。最後一個方面是潛伏在她身子裡的他又振作蘇醒。
「你……」又來呀?
「對,再來一次,良家婦女。」他拿她最喜歡掛在嘴邊、說她是被他強搶來的良家婦女說詞回敬她。
「你哪裡還當我是良家婦女?」八成當她是蕩婦淫娃吧。就是因為不珍視她,才如此惡意欺陵她,隨時想對她怎麼樣就怎麼樣。哼。
「我當然當你是。」他的嗓音開始沉啞,迷人而甜蜜的折磨再度展開。「反倒是你,逼得我當不成正人君子。」他舔噬著她的玉頸肩胛,低低笑著。
「你本來就不是正人君子,少賴我。」她故意在他手臂上留下十指抓痕。
這個「再來一次」很明顯的比前一次更激烈火熱,仿佛他從未嘗過她的滋味般的饑渴,讓她難以承受地戰栗起來。
她真的沉迷在他的肉體挑逗之中,被他教壞了、養饞了,開始懂得如何享受他的給予。這男人真是沾不得,一沾就上癮,一沾就無法戒掉,他像酒又像毒,總是讓人迷眩失魂,變得不像自己。
「壞女孩,越來越明白享樂了?」她的回應讓他自滿,他狂歡地眷愛著她的胴體,落在她微啟紅唇上的吻卻出乎意料的溫柔。
她不會知道,她所贊美他異於常人的容貌,曾是他多介意被人提及的污點。他數不出來曾被多少同父兄弟明諷暗嘲他的外表,又有多少人背地喚他雜種。即便他以他的手段讓那些嘴賤的兄弟都嘗過他的報復,但是那些尼在兒時記憶裡的言語,他都沒忘過。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個眼神,他都牢牢記著,當有人注視著他時,他會以為對方在嘲視他的長相,這總是讓他、心浮氣躁,難以冷靜。曾有幾個家伙便是這樣,讓他命韶光將他們眼珠子挖下來扔進湖裡喂魚。
這個時常惹他不快的女孩,又為何那麼輕易的讓他開心?
她好像總是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他缺少的是什麼,他最渴望的,又是什麼。他都沒跟她開過口,她就是懂,就是好懂——
所以她提議要玩紙鳶,那是九歲時的他,最想玩卻沒機會玩的玩具。
所以她殺進大廳,阻撓李成龍那個任性妄為的爹親又拿小事來煩他。
所以她仔細看著他,說他長得好俊,說他的眼瞳像琉璃珠——他曾經見過好些孩童趴在地上,用來彈打的晶瑩七彩珠子,那很漂亮,真的,她用著他也相信是美麗的東西形容被他嫌惡的雙眸,讓他確定自己的眼,在她眼中是如此特殊而迷人。
他好想擁有她,不是單純這樣的擁抱,不是單純身體間的迷戀,他想要她,不計任何代價都要她。
如果她總是這麼聰明,是否能看得出來,他最渴求的就是她,而將她山口已送給他,讓他成為她願意相屬之人?
「我真的不行了……別再來一次了……」
淋漓的歡愛才告結束,她動手將他推離,省得他又一時興起再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六次……順便再拍開他滑上她胸前的手。
「明天陪我一塊進宮去。」他的胸膛貼著她濕漉漉的裸背,分享激歡的汗水。
「進宮?我可不可以拒絕?」她想明天一整天她應該會睡得很死。誰叫他不知節制,她得好好補補身用睡眠來補。
「當然不行。將由自己打扮得美些。”
「我再怎麼打扮也比不上宮裡的美人們,你別奢望我會變身成天仙,要不,你考慮帶別個愛妾去好了。」她昏昏欲睡,懶散回他。
「你哪裡不美了?在我眼中再沒人能勝過你。」
「是是是。」甜言蜜語對她不管用,因為她就是專門寫甜言蜜語的人,再肉麻嗯心的句子她都寫過,李祥鳳的層級還不夠看。
換成是她,一定會說——你宛如天上明月,溫柔嬌羞,又似耀陽,溫暖宜人,沉魚落雁也不足以描繪你半絲的美,所有的文字都只會褻瀆了你,所有的珠寶首飾都不足以點綴你最起碼也得諂媚到這種地步吧。
真想好好指導李祥鳳……但教會他後,讓他再去欺騙其他清純小姑娘嗎?算了,別造孽。
「你沒聽過情人眼裡出西施嗎?」
耳熟到不行的字眼讓花盼春睜開傭懶沉重的眸子。最近大常聽見「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就連方才她自己腦中還讓這七個字給占得滿滿的。望見他的笑,她胸口重重咚了一聲,像是被人捶了一記,更像是有巨石壓上,不疼的,只是跳得好快,越是看他,越是難以控制。
「我只是迷戀你的肉體……」她喃喃脫口,在說服自已。
「嗯?」他聽見了,但她這句話既不接續他的對話,又不像在同他閒聊。
她迷戀他的肉體?
冒出這句話,讓他啼笑皆非。
「你迷戀我的肉體?」這種話,適合男人來說,從她口中聽來不倫不類。
「我「只是」迷戀你的肉體。」
「只是?」特別強調這兩個字?
「對,我「只是」迷戀你的肉體。」
她的重申,換來李祥鳳的深笑。
「只是迷戀我的肉體?」他跟著她重復。
她迅速點頭,好像點得慢一些既不足以表達她的堅定信念。
「無妨,迷戀我的肉體就迷戀我的肉體,只要你開始對我有所迷戀就好。」李祥鳳帶著深意道。
「如果只是肉體迷戀,兩個月又二十天之後我還是會離開你。」
「還有兩個月又二十日,到時再說吧。」他不把她的威脅放在耳裡。
「你看起來很樂。」慈眉善目的,真不習慣。
他撫摸她滑嫩的臉蛋。「因為你迷戀我呀。」
她看見他眼睛發亮,知道他真的很高興,滿足得像隨時都能合眼瞑目,笑得像個孩子一般,好可愛。
但是,原則還是要堅持的——
「肉體。這兩個字請不要漏掉了。」
四月天
深宮內院,景似畫,花如海,平靜巨湖宛如第二片藍天,將此刻清朗的蒼穹倒映其上,湖上蜿蜒著十條長橋,條條相連,化身為纏龍在湖面嬉戲,數不盡的亭榭、走不完的堤橋,畔邊圍亭林立,淡淡的湖煙飄飄,蒙朧了視線。
好大。
花盼春放眼一望,馬上想回府裡去。
她絕對不會有興致逛這麼大的地方,再不會想讓腳丫子踩上琉璃玉瓦。
「不會讓你動腳去走,有人抬著,你還有什麼好抱怨?」李祥鳳輕易看出她的退縮——不是被皇城的宏偉嚇得退縮,而是怕他會拉著她去閒逛占地驚人的園林而嚇得退縮。
「坐轎子也是會累的。」她懶懶打個呵欠。「你還沒說要我陪你進宮做啥?」
「我昨夜說了,你沒聽見?」
「哦……大概我睡了。」她沒什麼反省地回答。
他也很習慣她的懶性子,不厭其煩再說一次,「我二十五及二十六弟的彌月宴。」
「恭喜恭喜……」
跟他說什麼恭喜?又不是他的孩子。瞧她八成還沒睡醒。
華轎顛顛簸簸了莫約一盞茶的時間,他們才跨過那片巨湖,花盼春呻吟道:「還要多久呀……」在轎子裡,睡又不能好好睡,醒著又百般無趣,煩。
「要到德善園去。」他掀簾,指出方位。
花盼春由呻吟轉為哀號,「你是說那個在半山腰只看得到一瞇瞇小黑點的樓子?!」敢說是就閹了他!
「對。」
「對」等同於「是」,閹掉他!
「嫌無聊,可以來做些有趣的事。」他握著她的雙手,將它們貼在自己的胸前,只差沒拉開衣裳將它們塞進去。
「放錯位置了,再下去一點。」再下去一點才有可以閹的玩意兒存在。
他興致盎然地揚眉,「我喜歡你這麼干脆不扭捏。」
他神情有異!太晶亮、太亢奮了……
她立刻明白他誤會了什麼——應該說,是她誤導了他什麼。
花盼春飛快抽回手,不讓他有機會拿她的手去……
「你不是迷戀我的肉體嗎?既然如此還不來?」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大方配合的。
「我沒這麼饑渴,我也不喜歡在轎子裡。」她扭頭不看他,露在黑發外的耳廓子卻熟了。
「你沒試過,又怎麼知道滋味如何?」
「我只知道轎夫們扛著我們很辛苦,不乖乖坐正已經很過分了,還想增加他們扛轎的困難度,缺德。」
轎外有幾聲強忍下來的噗哧,連韶光也在笑。
「你真像個小老太婆,老有些怪異的固執。」
她回他一抹「多謝誇獎」的咧笑。
轎子突然停了下來,韶光在轎外暗聲稟報,「王爺,是三皇子。」
「那又如何?繼續走。」
「他橫擋著路,看來是沖著王爺您來的。」
李祥鳳撥開轎簾,冷笑看著擋路的三皇子。「等不及在酒席上與我廝殺,先到半途來叫囂嗎?」
「王爺,他過來了。」韶光說著敵方最新動靜,不一會兒又聽見他冷靜但不失禮的恭敬道:「三王爺。」
「七弟,真巧遇到你。一同走吧。」三王爺,李傲鳳,年近四十,但外貌似女生精致。他的好容貌其來有自,他母妃可是李成龍擁有過的女人中最美麗的。
真巧?看他滿頭大汗,分明就是等他等了一個時辰以上。
「三哥,我的愛妾嫌走路累,我沒打算下轎操勞她那雙只合適纏在我腰際享受我憐愛疼惜的纖腿兒。你有閒情逸致自己慢慢走,恕皇弟不奉陪。」
「你不下轎無妨,三哥陪你走一段。」李傲鳳馬上這麼說道。
「於禮不合。反正等會就要一塊吃酒,不差這段路的陪伴。」
「……是這樣的,三哥有事相求,但不方便在酒席上說……」
早點直說不就好了,他李祥鳳就討厭人迂回。
「何事相求?」
「關於二十五弟及二十六弟的事。」
「兩個小奶娃,會有什麼事?」李祥鳳雖心裡有底,但仍在套李傲鳳的話,一邊揚揚手,要轎夫起轎。
「你知道寧、文兩貴妃在爭著立兩個娃兒……為儲君?」李傲鳳放低聲調,緊跟在轎旁。
「聽說過。又如何?」
「兩個還沒斷奶的孩子哪夠格成為儲君,七弟,你說是不?」
「同感。」
「但父皇老來得子,對兩個奶娃疼到不行,我真擔心父皇耳根子軟,讓女人煽動幾句就胡塗了。」
「咱們那位父皇一定會。」依他對李成龍的了解,寧、文兩貴妃撒撒嬌,他連龍座都可以讓出來給兩個奶娃當搖籃!
「這怎麼行?!七弟,你都不緊張嗎?!”
「緊張什麼?」
「太子之位讓那兩人拿去,無所謂嗎?!」
「無所謂呀,我倒想親眼見見九五之尊是教人抱上龍座,並且在龍座上尿濕龍袍或是吵著要喝奶。」有趣的畫面。
「七弟,你是最具太子相的人,怎可不為自己爭取,眼睜睜任那兩個女人家胡攪蠻纏,將我河山敗得一塌胡塗?!」
「不然三哥有好主意?」
「就是沒有,才來找你商量呀。」
「我也沒有。」李祥鳳懶懶一笑。
「你怎會沒有?你就用之前對付林美人和她腹中皇子的那招——」李傲鳳似乎也覺得這等事不該大聲嚷嚷,尤其是身在宮闈,處處皆有眼線,連天空飛過一只鳥都得小心它是不是人去偽裝。他立刻減了音量,更湊近轎邊小窗,「那招不是很干淨俐落嗎?」
「三王爺心裡明明就已經有招了,為什麼還要特地來勞煩王爺您呀?」花盼春裝出一臉無辜、似懂非懂的蠢模樣,偏著臻首的模樣可愛到讓人想在轎子裡將她「就地正法」。
「不懂別問。」李祥鳳明知她是有意這麼說,故意順著她的句子走。
「人家是真的不懂呀。難道是因為王爺您的本領比較高,做事會比三王爺俐落干淨嗎?」
「對對,七弟的本領高,做事例落干淨。」李傲鳳馬上附和。
「可是那招聽起來不是什麼好招吧?支支吾吾的,像要做壞事——」小嘴被李祥鳳一指點住。
「好女孩,這種事別明說,讓旁人聽到是殺頭之罪。」
她頷首,但表情更困惑,「讓旁人聽到是要殺頭的……萬一王爺被人發現,那王爺不是就——」眼淚即刻凝聚,一氣呵成地墜落。「我不要!我不要王爺被人殺頭,您讓三王爺自己去!讓三王爺自己去嘛!」
「呃……」李傲鳳想替自己說幾句好話,花盼春不給他機會,抽抽噎噎,「王爺用那種做壞事的招式去對待寧、文兩貴妃,弄個不好或是旁人有心抑或事跡敗露,得賠上性命的!結果王爺替三王爺辦事沒拿到好處,還死得不明不白,別人倒好,一箭雙鵬,除了寧文兩貴妃,連王爺都除掉了……您死了叫人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嗚嗚嗚……」
那個「別人」臉上爬滿尷尬黑線,他原先打好的如意算盤全讓花盼春這麼一哭一鬧給弄亂,而且……還將他的思忖全盤托出。
「好好好,別哭別哭。」李祥鳳將她攬在懷裡安撫,強忍住笑意,暗暗在她耳畔說了句贊美,她則是在假哭中撥空回他一句很理所當然的「客氣了」。
「七弟,你要相信三哥,三哥不會出賣你的……」李傲鳳以袖抹抹冷汗。
「三哥,我的愛妾說不行就不行。你若覺得我用招不錯,盡管拿去用——三哥,你也要相信我,七弟不會出賣你的。」李祥鳳附上一記冷然的笑,將李傲鳳的話略略修改之後還給他。
李傲鳳瞠著眼,驚慌得無法反應,只能眼睜睜看李祥鳳的轎子走遠。
「你真的不會出賣他嗎?」花盼春抹干假淚問。
「當然會出賣他。這種大好機會能除掉他,我何樂而不為。」
「難怪他聽見你的保證之後,一臉驚恐。」
「他也打算出賣我。如你所說,他想一箭三鵬,除二十五弟、二十六弟,以及我。」
「也就是說,你們兄弟嘴裡那句「要相信我,我不會出賣你”都只是說爽的。」越強調那句就表示越不可以相信那句就對了。「你們這種皇親國戚真累,連做兄弟都得像防賊。」
「我母妃是被人毒死的。」
「嗯?」怎麼突然說這種事?而且……還用這種淡漠的口吻說出如此驚人的事情,真令人……不舒服。至少口氣要激烈一些才正常吧?
「那時她腹中還懷著七個月大的孩子。不是我們想防,而是不得不防。在這宮裡,就連一杯水,都可能淬著毒。」
「我還以為宮裡的黑暗不過是書裡杜撰的橋段。」
「書裡寫的還不夠狠。」
「你三皇兄剛說對付林美人是哪一招?」
「不是要你別問嗎?」他朝她笑著,擺明想藉此混過去,可惜她花盼春不是被笑容給迷昏擊倒的嫩姑娘,這招的殺傷力還不夠。
「依我寫書多年的經驗,你八成用了別人對待你母妃的同一招。」書裡總是冤冤相報,沒完沒了。你殺我娘我就殺你爹,你殺我家小狗我就毒你家小雞。你偷摘我家桃子我就采光你家菜瓜——
李祥鳳不答腔,倒是韶光在外頭低聲對花盼春說著:「盼春姑娘,別再說了。」
「他能做,為什麼我不能說?」
「你真的想聽?」李祥鳳笑觀她,緩緩指著自己的唇,「吻我,我就告訴你。」
她送他一記白眼。算了,她不想聽。
可是李祥鳳反而很有興致想說,勾著她腦後,將她逼進他的懷抱,溫唇落下,吮住她軟嫩如花的唇瓣。
她一直不相信區區的嘴對嘴能讓人酥麻,會讓女人像是服了大量麻沸散立刻癱軟在男人臂彎裡,以為那不過是書裡的誇大寫法,用來欺騙沒嘗過親吻滋味的小閨女。但……他的技巧更好……吻得她有些頭暈,飄飄然的。
他卻收回了甜蜜的折磨,僅僅貼著她的唇,笑著解答她的疑問——
「我的確是用了同樣一招對付林美人。一杯酒毒,讓她斷氣,也讓她腹裡的孩子無法存活,就像我母妃一樣,死的時候,面容扭曲,四肢絞成一團,成形的胎兒從腿間流出來,鮮血淋漓,那胎兒還在動著,握起的拳還緩緩揮動,直到他的口鼻也冒出鮮血……你有沒有聽過血湧出來的聲音?啵汨啵汨——」
話還未盡,花盼春吐了。
四月天
她完全沒有胃口去挾酒席上的任何一道菜,翻騰的作嘔感還在胃裡作祟,反倒是說了那麼恐怖話的李祥鳳胃口極好,舉箸嘗遍每一道美食,還喝了好幾杯酒。
當今聖上的後宮數目龐大,一場家宴彌月酒也辦得盛大,席開十數桌,當然是以聖上的寵愛來區分座位,他最疼最寵的妃子愛兒有此榮幸與他同桌,其余則分散到其他桌次,那些可有可無在宮裡遇到還認不太出來是哪名皇子皇女的小可憐就排到最角落的那桌去自生自滅。
花盼春能坐在主桌,全拜李祥鳳之賜。其余還有皇後、皇後所產的一子一女及文、寧兩貴妃,兩人手裡都抱著錦綢包裡的尊貴皇兒。
花盼春的出現當然引人側目,不過李祥鳳的大掌摟在她腰際始終沒放,誰也不敢多問。
「您真的都不用嗎?”布菜的官婢恭敬而體貼地詢問花盼春。
花盼春搖搖手,給她虛軟而感激的笑。
「喝杯酒,壓壓驚吧。」李祥鳳遞給她一杯溫酒。
她瞪向害她反胃的男人,動手接過酒杯,分了好幾口才勉強咽下。
「你告訴我的那些是假的吧?」她湊近他問。她懷疑他就是想嚇她,這惡劣的混蛋!
「你說呢?」他唇角勾揚,心情忒好。
「我覺得剛喝下去的那杯酒又要嘔出來了……」
「可憐的小家伙。」他笑得憐愛,當然也帶些惡整她的意味。
「皇上您瞧!您快瞧,孩子在朝您笑呢!」
「真的嗎?朕瞧瞧——」
「皇上!我們的孩子也笑了!您先看他呀!」
「好好,朕看、朕看!」
「皇上,先瞧咱們二十五皇子嘛——」
「誰說的,先看二十六皇子——」
「他是弟弟,哪有弟弟同兄長爭?」
「兄長不正該讓弟弟嗎?!」
寧、文兩貴妃在酒席上爭寵,累得李成龍一顆腦袋左邊轉轉右邊轉轉——這還是台面上的情況。花盼春在猜,台面下的兩雙美人腿說不定正挾著刀劍廝殺互砍哩。
「我想去透透氣。」她討厭這種氣氛,加上完全沒有食欲,留在這裡也只是看別人吃,也讓別人看了她倒胃口,不如去閒晃,吹吹風。
「韶光,陪著她。」
「不用了,我在附近走一走罷了,韶光留在這裡保護你……」他比她更需要韶光跟前跟後地保護,畢竟樹敵無數的人是他而非她。
「盼春姑娘,請。」韶光抱拳上前。
不怕死就隨他便好了。哼。
花盼春起身離席,有人瞧了她幾眼,但沒人詢問她上哪去。對眾人而言,她是不相關的外人。
「呼。」
花盼春長長吁一口氣,雙掌背在腰後,走向湖畔涼亭。這處距離彌月宴不遠,還能清楚聽見熱鬧的歌舞琴笙,但是不像酒席悶,湖風吹來很涼爽,減去不少反胃作嘔的不適。
「李祥鳳那家伙,故意說些唔心的事來嚇我。光看他那種狐狸笑,就知道他想讓我不好過。」結果真如他所願,她什麼美食都吃不下,只能餓肚子。
「王爺說的那件事,是真的。」韶光在她身後道。
見花盼春回頭,韶光臉上多出苦笑。「王爺不是在嚇你,他說的,是真的。皇妃死時,王爺在場,目睹一切。」
花盼春皺眉,聽見韶光的話,她心窩口家被狠捶了一記,痛得她忍不住揪緊胸前那處衣裳。
「王爺那時才十一歲,你無法想像他站在那裡,在想些什麼。那胎兒,是在他手上斷氣的,王爺抱著她,是個女孩兒,他的親妹妹。」
花盼春覺得有股寒意襲上身軀,讓她四肢百骸都打顫發抖——
「有一陣子,王爺完全無法進食,他吐得比你還嚴重——」
「不要再說了!」
花盼春阻止他,韶光也真的聽話不再開口,沉默佇在她身畔兩步遠之處。
花盼春吼完,轉身對著湖畔干嘔,她吐不出任何東西,卻又停不了腹間湧出的難受。嘔吐的感覺很痛苦,明明是用來下咽的喉頭硬生生要扭轉它的用途,當然痛苦,她嘔出了眼淚,伏在涼亭畔喘氣。
好不容易翻騰的惡心感停止折磨她,韶光體貼遞來一方帕子,她捂住口鼻,嗓音有些顫:「他露出那種表情……我以為他在說笑,他那種人……是會拿這種腥風血雨當笑話的,他明明就在笑——」笑著對她在說話,讓她完全無法知道他是用怎生的心情在說著那樣的過去。
那個笨蛋!逞什麼強呀?!
「我那時很擔心王爺會殺了你。」因為那時的她,是踩在王爺傷口上的,只要王爺怒極,就可能取她性命。換作是任何人,在面對那時的王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但王爺沒有,他也相當驚訝。
「所以你才會叫我別再說……」
「王爺有時手段是狠了些,但是生在爭權的宮裡,他有他的生存方式。就算不犯人,也可能會成為別人的絆腳石、眼中釘,被人除去。」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這此都不能成為殺人的理由。」
「說不定盼春姑娘與王爺易地而處,你殺的人會比他更多。」
「……」花盼春無法反駁。她本來就不是忍氣吞聲的乖姑娘,有人犯她,她一定會回擊。只是她成長的環境好單純,陪著大姊經營小小飯館,夜裡執筆寫寫書,沒有人會恨她恨到想殺她,她不會明白殺人是為了自衛的悲哀感受。
而她竟然還大言不慚地指責這種行為的不是……她根本就像個不知人間疾苦卻又不懂裝懂的笨蛋,一個生活幸福美滿卻控訴生活貧瘠的人偷拐搶騙是小人行徑的笨蛋,一個沒餓過肚子卻鄙視撿拾地上食物果腹骯髒的笨蛋。
她情願只知道李祥鳳是一個殘忍無情的暴戾王爺,不要去了解是什麼讓他變成這樣的人。若是不了解,她就能繼續討厭他……不要懂他,就不會為他心疼;不要懂他,就不會為他難受,就不會……讓自己鼻酸。
「韶光,別讓他知道我聽你說過這些事……」
「我知道。」
因尢他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