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敏公主的婚禮較靖斯的婚禮實在奢華得太多太多了。
婚期之前,各式各色的嫁妝運送至公主府,每日不停,整整運了一個月,光是服裝首飾就有上百箱,另外像人參、靈芝、珊瑚樹、翠玉盆景等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婚禮當天,整個北京城籠罩在喜氣洋洋的氣氛當中,一條紅色的地氈所鋪成的大道,從紫禁城午門前直接通往公主府大門,沿著這條紅色的、綿延了五公里長的地氈旁,擠滿了扶老攜幼、興致高昂的老百姓,就等著觀看公主出嫁所乘的彩輿,究竟華麗到什麼程度!
當吉時一到,一列迎親隊伍自午門緩緩出現,奏喜樂的隊伍為前導,後面跟著六名皇帝欽點的御前侍衛乘馬護衛,再來便是裝以金碧朱絡、綴以流蘇輕紗的七彩鑾輿,彩輿旁跟著十二名隨嫁的小宮女,最後則又是六名御前侍衛騎馬護從。
如此龐大的送嫁隊伍,十足開了圍觀老百姓的大眼界,在喜洋洋的樂聲中,每一個圍觀的人都沉浸在這樣熱鬧歡愉的氣氛當中了。
沸騰的人聲和喜氣的樂聲,除了讓端敏覺得更煩悶、更刺心以外,全無一絲快樂可言,她把蓋在臉上的紅綢中掀起一角,透過輕紗薄帳,隱約看見靖斯騎馬護送的背影,她的心微微疼起來,不明白皇兄為何執意欽點靖斯護送,分明是為了存心折磨她,為了要讓自己在這段出嫁的路上對靖斯死絕了心吧!
端敏咬緊下唇,哪有這麼容易!
人叢中突然冒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大聲嚷嚷著:「看見公主的臉了!」
這個聲音一出,圍觀民眾立刻鼓噪起來,每一個人都興奮得不得了,爭先恐後想一睹薄紗幔內端敏公主的容貌。
入畫急忙替端敏拉好紅綢中,低聲哀求她:「求公主再忍耐一下吧!隨便掀開紅蓋頭是犯了忌諱的事啊!」
「我讓你交給靖斯的東西,你給他了嗎?」
「奴才今天在公主身邊寸步不離,根本沒有機會拿給他呀!昨夜奴才甘冒殺頭的危險替公主找來納蘭靖斯,那麼長的時間裡,你們都在做些什麼?怎麼可能連交給他的時間都沒有呢?」
「昨天他離開得大快,根本來不及拿給他……」端敏認真解釋著,轉念一想,慎重地叮囑地說:「千萬要在進府之前交給他。知道嗎?這次不能再錯過了。」
「是!進公主府之前,公主千萬不能再掀開頭巾了,好嗎?」入畫懇求著。
端敏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入畫才終於能稍稍安心了。
一路上,靖斯總覺得身後有一道灼熱的目光緊緊糾纏著他,他告訴自己不要理會,當人群鼓噪高喊:「看見公主的臉了!」他知道端敏又做出驚人之舉了,所有的人都好奇回頭一窺她玫瑰花般的容顏時,唯有他無動於衷,連頭也不敢回,深怕一回頭,心靈深處又會激起一波大震盪,他好不容易才止息了漫天飛揚的幻想,不願意在此刻毀於一旦。
他看見雕樑畫棟、紅牆琉璃瓦的公主府遠遠出現了,他知道,端敏一進公主府之後,他就永永遠遠、再也見不到她了。
彩輿在正庭階下停住,襄親王和征貝勒上前將端敏公主迎接入內,所有陪嫁的小宮女一同攙扶著端敏入府,靖斯將馬頭調轉,迫不及待想離開此地,入畫回頭之間,瞥見靖斯想走,急忙奔上去叫住他。
「納蘭靖斯,等一等!」
靖斯詫異地回頭,看見昨夜領他入宮見端敏的小宮女,氣喘吁吁地朝他跑來。
「是你!」靖斯扯住手中的緝繩,淡淡一笑說:「你倒是很忠心,敢為公主做出殺頭之罪的事。」
入畫盈盈一笑,笑靨明亮。「我與公主從小一起長大,她的心事只有我知道,我不忍心見她為了你而痛苦,卻又幫不上任何一點忙,只能替她做一點小事,聊表心意罷了!」
靖斯眼神一黯,無奈地問:「叫住我,有什麼事嗎?」
入畫從袖中取出一隻手掌大的荷包,跪起腳尖遞給他,一面說:「公主要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靖斯才一接到手,就不禁失聲笑出來。「這上面繡的是什麼東西?鳥不像鳥,鴨不像鴨。」
入畫跺著腳大叫著:「這是公主繡的鴛鴦呀!」
靖斯睜大了眼,受寵若驚,他再仔細看,果然真有幾分鴛鴦的樣子,但是幼稚凌亂的針法所繡出來的鴛鴦,不僅毛色參差不齊,就連鴛鴦的兩雙眼晴都大小不一,模樣實在引人發中噱,像極了初學刺繡的小女孩所繡出來的東西。
入畫護主心切,連聲說道:「金枝玉葉的公主哪裡見過針線長什麼模樣,可是為了繡這個荷包給你,她拚命跟我們小奴才學習如何穿針引線,整整埋頭繡了三天才好,她不肯我們幫忙,把自己的手指頭都不知道戮了多少個洞,就連皇上,也不見得能讓公主這樣費心思,那是因為你呀!」
靖斯倒抽一口氣,如果入畫沒有說這些話,他肯定不相信一個大清皇朝的公主會對他癡情到這種程度!
靖斯的心口微微發熱,他下意識捏緊手心裡的荷包,發現荷包內還有東西,他打開來一看,竟然是一塊名為鳳紋觴的珍貴古玉,他大驚,這塊玉未免太貴重了。
入畫側著頭.很努力的,很費力的回想端敏教她講的話,她支吾地說:「這玉叫什麼來著……」
「叫觴。」靖斯提醒。
入畫終於想起來,急忙說:「喔!對了,就叫觴,公主這塊叫鳳紋觴,公主說這是一塊戰國時代的古玉,是皇上賞給公主眾多嫁妝裡的其中一樣,公主說,這種古玉在古代是用做……什麼結的?」
「解結是嗎?」靖斯又提醒。
「對對對!」入畫開心極了,因為靖斯都知道她想說什麼,只剩最後一句話,傳完之後她就能功成身退了,她接下去說:「公主說了,希望你能把她心中的死結解開,就這樣,說完了!」
靖斯呆了半晌,入畫輕歎口氣,不敢多待片刻,轉身匆匆進府,留下思潮起伏不定的靖斯,朝前方望去,望進一片紅海深空邃的公主府,深陷其中。
端敏穿著一身火紅華麗的嫁衣,被安置在屋裡等待吉時到來,她在心裡暗暗叫苦,為什麼時間過了那麼久了,所謂的合巹禮怎麼還不快點進行?頭飾上綴滿了珠珞寶石,沉甸甸的,加上一方紅綢中,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她又累又餓,如坐針氈一般,難受得不停動來動去。
終於有人掀開她的蓋頭了,端敏長長吁了口氣,一抬頭,猛地見火也似的紅海朝她淹上來,大紅喜宇、紅紗幔、紅褥子、兩校高燒的紅燭,極目望去.全是一片紅,她覺得自己就像跌入另一個世界,遙遠而不真實。
迷離恍愧中,她看見穿著盛裝的征貝勒朝她行了大禮,然後兩個人傀儡似的被一屋子的老嬤嬤擺弄著,一會兒把小金盃裡的酒和征貝勒輪著喝完,便是老嬤嬤所說的「喝合巹酒」,接下來送進一盤「子孫餑餑」,端敏正餓得發慌,征貝勒才剛吃完一個,她就已經把盤子中其他的子孫餑餑一口氣都吃光了。
征貝勒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個頭戴大紅花的老嬤嬤咧嘴笑著說:
「真好真好!子孫餑餑吃得越多,將來的子孫就越多哩!」
端敏不知還有這層涵義,真想把剛才所有吃進去的子孫餑餑都吐出來還她。
「合巹禮成!」老嬤嬤們喊得很響。
不多久,一列小丫頭魚貫送進十幾碟精緻美味的菜看,堆滿兩張大方桌,一席豐盛的夜宴就在房中擺開了。
一班人全部退了出去,只剩端敏和征貝勒兩個人單獨面對了。
征貝勒恭謹地開口:
「公主想必餓了,請公主先用!」
端敏「嗯」了一聲,拿起筷子毫不客氣地吃起來,乘機大快朵頤一番,她發現征貝勒睜大了眼睛,驚異的望著她,她不禁在心裡低低竊笑,故意不加修飾的吃相,肯定嚇壞他了吧!
「你不餓嗎?為什麼不吃?」她抬眼看他,明知故問。
「臣不餓,公主先吃吧?」征貝勒的聲音有點窘迫。
端敏聳聳肩,繼續挾起一隻大蝦子吃,一面抬手在頸子旁用力煽風,低呼著:「好熱!好熱!快點替我煽煽風!」
征貝勒急忙起身翻找出一枝圓扇子,輕手輕腳的替端敏煽風。
見征貝勒面露懼怕之色,端敏雖然覺得過分了點,可是這種結果正是她所想要的,這局棋,必須耐心布下去,千萬不可操之過急。
「額駙,夜深了,我想早點休息,你請回吧!」端敏聲音平板,下了一道逐客令。
征貝勒一怔,難道公主不知道新婚之夜是必須共枕眠的嗎?
端敏見他不動也不出聲,於是說:「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不過,我不慣與人同眠,所以,額駙還是請回吧!」
征貝勒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慢吞吞的站起來,朝端敏行禮道:
「既然公主有命,臣只有告退了!」
端敏點點頭,望著征貝勒有氣無力的離去,她在心裡無聲地說:「征貝勒呀征貝勒!我明白你的無奈,可是,我也有我的無奈,對我來說,我的無奈比你的無奈大得多了,所以,你就只好自求多福,我也幫不了你了。」
襄親王氣得渾身發抖,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會在新婚之夜被趕出公主府,他拍著桌子厲聲大吼:「新婚之夜怎麼能讓公主轟出府?公主是皇上指給你的,你只管和她洞房,絕不會有人說你不對,怎麼就傻傻地出府,也不怕遭人恥笑!」
征貝勒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吞吞吐吐地說:
「公主一聲令下,兒子……不敢不從呀!」
襄親王氣得臉色發青,喝道:
「什麼公主不公主,既然嫁給你,就是你的妻子了,你怕什麼?想我堂堂一個襄親王,怎會生出你這樣懦弱的兒子,連和公主洞房都沒有膽子,這下可好,新婚之夜,就給你來個下馬威,日後,看你還有什麼能耐馴服她,我們想抱孫子.恐怕也是遙遙無期了!」
征貝勒悶不吭氣,而襄福晉只是在一旁不停拭淚,當初,她心中隱隱約約的預感終於成真了,她生氣自已想不出任何辦法,好讓自己的兒子不用屈服在公主的威嚴之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新婚第二天,征貝勒一早就被宣召進公主府。
端敏淡掃蛾眉,明淨透白的臉蛋令征貝勒心神一蕩,緊張得腦中一片空白,他聽見端敏清脆甜潤的聲音微風般的飄出來。
「額駙,今天早上我走遍整座公主府,覺得府裡太冷清,也太空曠了些,找希望額駙替我蓋一所貓兒房、一所狗兒房、一所兔兒房、一所鳥兒房,還有一所馬兒房,給我解解悶,行嗎?」
「是!臣即刻照辦。」
「可不許隨便找幾隻些貓狗來敷衍了事,我要每一所房中均不許飼養少於一百隻的寵物,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征貝勒心中叫苦連天,可是又不敢將不悅表現得太明顯。
「那麼……七天之內能辦妥嗎?我悶得發慌了。」
「七天!」征貝勒呆了呆,艱澀地說:「臣……盡力而為!」
端敏微微笑起來,笑顏嬌嫩如花。
端敏無理的要求照例惹來襄親王一陣狂怒,但征貝勒這回已經沒有空聽父親教訓,急急忙忙帶侍從火速去辦端敏交代的事了。
七大之內,襄王府中人仰馬翻,生活規律大亂,所有府內的侍從全分派出去,想盡辦法,幾乎買光北京城裡的珍禽鳥獸,於是,人人又在端敏驚世駭俗的品德上添上一筆豪奢之罪。
七天之後,公主府中熱鬧非凡,有珍貴少見的白鸚鵡、白喜鵲,還有通身毛色淡青、雙眉如雪的獅子貓,更有從西方傳教士手中買來的西洋長毛狗,各色各樣都有。
端敏開心得要瘋了,她整天不是膩在狗兒房和狗玩,就是蹲在兔兒房喂兔子吃青菜蘿蔔,再不然就是騎著馬在公主府裡狂奔。
征貝勒沒有料到完成這個任務之後,公主從此再也沒有宣召過他,十天半個月過去了,他連公主的面都沒見著,心裡萬分著急,他其實很早就看得出來公主不欣賞他,連嫁給他都等於是皇上施以君威才不得已就範的,雖然如此,他還是存著一點希望,希望公主能回心轉意、宣召他入府,起碼不至於一輩子過這種夫妻不像夫妻的生活。
不過,等待的時間越久,他就知道希望更加渺茫了,甚至相信令他神魂顛倒的公主妻子,恐怕終其一生,連她的手指頭都碰不到。
每天早朝,康熙總會有意無意問起他和端敏之間相處得好或不好,而他也總是千篇一律地問答:很好。
他怎麼敢說出實情!如果將實情告訴康熙,誰倒的楣會比較大,想來想去,最倒楣的人恐怕還是自已,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索性自認倒楣算了!
一個月後,端敏突然宣召征貝勒進公主府,征貝勒雖然驚喜莫名,卻也感到心驚膽顫,深怕又有什麼難辦的差事掉在他頭上了。
端敏穿著一襲素色罩衫,晶瑩純雅,寬大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瑩瑩生輝,她的唇角噙著一朵笑,征貝勒看得出神,魂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端敏連叫他兩聲,他都渾然不知。
入畫吃的一聲笑出來,揚高聲音喚道:
「額駙!今天還沒睡醒呀!還在做白日夢嗎?」
征貝勒這才回過神來,窘迫地低下頭,汗濕了一身。
端敏柔聲說:「額駙。今天召你來,主要是為了給你納兩個妾,也好替襄王府傳宗接代。」
征貝勒大驚失色,腦中萬聲轟鳴,他還沒做出適當的反應,就已經看見入畫引進六名女子,裊裊婷婷地立在他面前。
端敏接著說:「額駙,我精心挑選了這六名女子,不論容貌、儀態都具備納為侍妾的條件,額咐喜歡哪兩個,我就把她們留下來,如果額駙都喜歡,我也可以把她們都留下來,額駙以為如何呢?」
征貝勒啞聲說:「臣不敢納妾。」
「如果你是為了我的緣故,那大可不必了,我是為了襄親王著想,不想讓你們襄王府絕嗣呀!」端敏無比認真地說。
「公主————難道公主不願替襄王府傳宗接代嗎?」
征貝勒聲音嘶啞,彷彿透著痛苦。
端敏一凜,她朝入畫輕輕揮手,入畫悄悄將六名女子帶了下去,端敏情不自禁地歎口氣,說:
「額駙,我只能告訴你,我不可能與你成為真正的夫妻,迫於皇命,我不得不嫁給你,這個婚姻讓我痛苦,也同樣讓你痛苦。我雖然選擇獨居公主府,但是也明白你需要侍妾,需要有人為你傳宗接代,我能做到的只有這樣。你身為貝勒爺,擁有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你無須為了我這個公主的身份而放棄這個權利,是我允許你納妾的,你不必擔心,也不必不敢,更不必害怕,一切都由我作主。」
端敏說得如此明白,除了當一個掛名的元配妻子是她無從選擇的事以外,其他只要是她能自己決定的事,絕沒有妥協的餘地,征貝勒心中所存的一點點希望從這一刻開始完全破滅了。
征貝勒的臉色灰敗如死,木然地說:
「一切都由公主決定吧!」
端敏咬了咬下唇,冷靜清晰地說:
「就將這六名女子,全賞給你吧!」
「謝公主!」
端敏的賜妾之舉,帶給征貝勒極大的衝擊,他原先對迎娶金枝玉葉的公主所懷抱的美夢與憧憬全都幻滅了,想不到,端敏根本對他完全不屑一顧,賞賜的六名女子,就在這時彌補了他心中自卑自憐的情緒,他放縱自己沉浸在美麗的溫柔鄉中,整天與六名侍妾廝混在一起,完全不可自拔。
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
征貝勒的縱情聲色,經過好事之徒的渲染,很快便傳遍了皇宮,甚至從皇宮傳進身在熱河圍場的康熙耳裡了。
康熙乍聽傳言,不動聲色的,繼續他行獵的活動,心裡打算回宮之後再查個清楚,沒想到,這次獵虎之行,竟讓他獵到一件更為驚人的事。
康熙一場圍獵中,擒住了七隻猛虎,正想讓疲累的將士們收兵時,忽然一陣狂風從亂樹後猛撲上來,直朝康熙臉上竄撲過去,當看清楚原來是只白領猛虎時,猛虎的前爪已經朝康熙逼近了。
離康熙最近的納蘭靖斯奮不顧身飛撲上去,一把抱住猛虎,在地上用力翻了幾滾,猛虎咆哮一聲,震得靖斯雙耳欲聾,他搶空抽出懷中的巳首,架住猛虎瘋狂的撕咬。一不留神,虎爪瞬息之間抓裂了靖斯的肩膀,靖斯痛得發顫,仍然咬緊牙關,使盡渾身的力氣,翻身壓下猛虎的頭,趁其不備,眾將士一擁上前,奮力刺殺了這頭猛虎。
康熙驚魂未定,急忙下馬察看靖斯的傷勢,驚見靖斯身上穿的甲胃被撕裂了一大片,血迅速染紅了原是白色的甲胃,顏色鮮紅得驚心動魄。
康熙受了相當大的震撼,雖然御前待衛本來就應該以保護他的安全為首要責任,即使犧牲生命,也必須保護他毫髮無傷,但是靖斯不假思索飛竄上去抱住猛虎的身影,讓他肯定了靖斯對他的忠貞,這一刻,他已想好了回宮之後,立刻擢升靖斯為正白旗的將領,做為拚死護衛的賞賜。
士兵門將靖斯抬到樹蔭底下,讓隨行的太醫暫時為他包紮傷口。
草叢中,一隻繡著可笑圖案的荷包引起康熙注意,他抬起來一看,這樣粗糙的針法還真是前所未見的,他打開來,看見了那塊鳳紋觴的古玉,他怔在那兒,這塊玉明明是他給端敏的嫁妝,怎麼會出現在這片山林中?
康熙冷靜一推算,最有可能擁有這個荷包的人,必定是納蘭靖斯無疑了,他真不敢相信,端敏和納蘭靖斯到底是用什麼方法見面的?難道……他們私下幽會?
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種地步?先是耳聞征貝勒縱慾恣情,現在則是親眼目睹端敏和納蘭靖斯私會的證據,他氣得胃部翻攪,先前還想重賞納蘭靖斯的,這一下,不嚴懲納蘭靖斯怎麼行?
靖斯自己絕對萬萬料想不到,拚死護駕,竟意外把他最大的秘密曝露在陽光底下了。
一行人從熱河浩浩蕩蕩返回京城,康熙稍事休息,便立刻命人把襄親王請到南書房來,打算問一問究竟。
襄親王滿懷心事地踏進南書房,康照見他一臉灰敗之色,由衷關心地問道:
「襄親王臉色不好,是不是有病在身呢?」
襄親王躬身回話:
「臣沒病,多謝皇上關心。」
「那就好!」康熙頓了頓,開門見山地問:「襄親王,征貝勒近來不進南書房,每天都在忙些什麼呢?」
襄親王一震,目光直視地面,平板地說:
「征見勒病了,所以無法進宮面聖,還請皇上饒恕。」
康熙冷冷一笑說:
「朕得到的消息可不是這樣,你還想繼續編謊嗎?」
襄親王震顫著,惶恐不安地說:
「臣不敢欺騙皇上,征貝勒真的是病了,只是……
這個病症實在難以啟齒,其中的內情臣也不敢問皇上稟明。」
康熙怒道:
「征貝勒沉迷於美色這種事,你當然不敢對朕稟明,朕將嬌滴滴的皇室公主嫁給征貝勒,論容貌,端敏也算得上傾國傾城了,征貝勒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居然一口氣納迸六個侍妾,分明不將朕放在眼裡了!」
襄親王「砰咚」一聲,跪倒在地,激動地喊著:
「皇上,事情並非皇上所想的那樣,事實是……事實是……」
「說下去!」
襄親王豁出去了,用力磕了一聲響頭說:「那六名侍妾,是端敏公主賜給征貝勒的。」
「什麼?」康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襄親主仍然趴在地上,打算趁此機會對康熙爆出全部內情。
「事實上,公主與征貝勒成婚至今,還……未曾洞房啊!」
康熙這下驚得都站起來了。
「簡直荒唐透頂!為什麼成婚那麼久還沒洞房?」
「新婚第一夜,公主便將征貝勒趕出公主府,從此之後,公主不曾宣召征貝勒入府過夜。」
康熙聽了怒不可遏,他按住性子,冷著聲音問:「除了這些,公主可還做過什麼無理取鬧的事嗎?」
「公主命征貝勒在七天之內,造好一百匹馬的馬兒房、一百隻狗的狗兒房、一百隻貓的貓兒房、一百隻兔子的兔兒房,還有一百隻鳥的鳥兒房,好給公主解悶之用。」
康熙的臉色隨著襄親王的話,一寸一寸的發青。
「朕明白了。」康熙心中浮起一片陰影,端敏這些行為,分明是為了與他賭氣,也為了報復他命令她下嫁征貝勒的,見襄親王府被端敏攪得烏煙瘴氣,自己也難辭其咎,他必須替襄親王討回一點面子才行了。
「襄王爺,朕會慎重查辦這件事,無論如何,朕都會給你一個交代,公主自幼被朕慣壞了,公主的無法無天,朕也必須負起責任,襄王爺先回府去吧!朕自有定奪。」
襄親王感激的抬起頭,從康熙盛怒的眼神中,他彷彿看見了襄王府未來的一線生機。
荷包怎麼會不見了!
靖斯嚇出一身冷汗,他翻遍屋子裡裡外外可能遺失的地方,幾乎快將屋子掀翻了也找不到。
他拚命絞盡腦汁,努力回想任何一個可能掉落的地方。
是從熱河回程的路上嗎?不大可能,一路上他都躺在車子裡。
難道是在熱河圍場?對了,一定是與猛虎斯斗中掉落了,若被人撿了去,發現是屬於皇室之物的鳳紋觴,一定會進呈給康熙!
轟的一聲,他的腦中昏了昏,一旦這塊鳳紋觴落入康熙的手中,便是他的噩運要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