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完了那本失而復得的席慕容詩集,碧鳳突然有股衝動想要看看作者其他的文章。記得以前另外買了幾本,但大學畢業那年她有很多東西都打包寄回中部的老家,那時買的散文詩集也都不在身邊。
她考慮了一下,決定走一趟書店。
去到書店才發現席慕容的作品,幾乎都印了新的版本,她選了幾本走到櫃檯結帳。在等候結帳時她的目光漫無目的掃過書局內偌大的空間,然後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他!沒想到在上班的地方遇不到人,卻是在這裡遇見他。他正站在雜誌架前翻閱著雜誌,她結完帳後立刻毫不遲疑的走向他。
「嗨!又見面了。」
他訝異的抬起頭來,深邃的黑眸定定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最後說了聲「你好」目光又回到手中的雜誌上。
雖然他的反應很冷淡,但她卻毫不氣餒,繼續說道:「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這是我們第三次不期而遇呢。」
他看她一眼,說道:「其實你不用特意過來打招呼,我們之間不算認識。」
她微微一笑,再接再厲的說道:「我叫孟碧鳳,你呢?」
「谷少非。」他不怎麼情願的回道。
「谷——少——非。」她念著他的名字,輕笑道:「少點是非嗎?」
他望著她的目光中有著明顯的驚異,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突然神色一黯,終究什麼也沒說。
「我們現在算是認識了吧。」她納悶著他剛剛究竟想說什麼,卻不知怎麼開口問,只好用搭訕的語氣說道。
「你說是就是吧。」闔上手中的雜誌,他往櫃檯的方向走去。
她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旁,自己不禁覺得好笑,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主動的「追」一個男人,若是讓家偉知道一定會很驚訝。
他結完帳發現她仍跟著他時,只好開口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她笑瞇瞇的邀請:「我想請你喝杯咖啡。」
「你這樣做不太好吧。」
她與他一同步出書店,反問道:「哪裡不好了?」
「這樣纏著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但我們已經認識了。」她理直氣壯的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你也知道我是誰。」
他停下腳步,深深的看她一眼。「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嗎?」
她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想搖搖頭卻又覺得她不應該搖頭,只好愣愣的看著他。
他唇角彎起一抹笑,說道:「別再纏著我了。」說完後他轉身走開。
望著他寬厚的背影,她無法忍受他再次就這麼走開,一股衝動驅使她大聲的喊道:「我要結婚了!」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但谷少非卻走了回來。他在她身前兩步遠的地方站定,臉上的神色顯得複雜而難懂。
「我……」她尷尬一笑,硬著頭皮說道:「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這次他沒有拒絕她的提議,兩人走進路邊的一家咖啡連鎖店,選了一處角落的桌位坐定。
他掏出一包煙,詢問的眼光看向她。「介意嗎?」
她一笑,說道:「我是不介意,但這裡好像禁煙喔。」
他將香煙放回衣袋之中,兩人間陷入一陣沉默。她努力的想著該如何開口,好不容易他願意坐下來面對她,只是她一時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想和他說什麼。最後,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些什麼!」他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認識我?」她再次提出這個問題,因為她從來沒有得到答案過。
「是,我是認識你。」他平淡的口道。
雖然早已想過這個可能性,但聽見這個答案她仍然有些訝異。望著他沉靜的面容,她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緒是喜是怒,但無論如何她都要得到一個解釋。「那你為什麼遲遲不願承認?」
他挑眉反問:「你已經忘了我是誰,再跟你攀交情也沒什麼意義,不是嗎?」
她輕皺起眉,不怎麼喜歡他的答案。「但如果我們真的認識,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你。我們是在什麼地方認識的?」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回答:「事實上,我認識你已經很久了,似乎從我有記憶以來你就一直存在於我的生活中。」
「但……這是不可能的啊!」她驚愕莫名的瞪著他,搖頭說道:「如果我們認識了這麼久,我不可能會不記得你。」
「因為——你忘了。」他凝目注視著她,目光中帶著一抹深沉的失落。「你曾經喪失過記憶的,你不記得了嗎?」
他的話勾起了許久以前的回憶。她的確是曾失去記憶過,在七年前的一場車禍中,但她一直以為她所失去的僅是關於那場車禍的回憶而已。
「可是……」她遲疑的望著他,她明明只是忘了和車禍有關的所有事情,除此之外,她的記憶並沒有絲毫受損。難道她還忘了其他的事情嗎?例如眼前的這名男子?
「你至今依然沒有想起關於那場車禍的一切吧。」他輕緩的開口說道,彷彿在描述一件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情一般。「我也在那次車禍的現場。你遺忘了和那場車禍相關的所有事,包括我在內。」
「那怎麼可能……」她無法相信會有這樣的事。
「這是事實。」
臉上依然是無法置信的模樣,但心中已隱隱信了八分。她猶豫的問道:「我們的關係是?」
「兒時玩伴。」
「玩伴!」她很是訝異,張著明亮的大眼瞪著他。
他淡淡一笑。「我就住在你家隔壁條巷子。」
他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穿著國中制服的男孩將一封信遞給她後,便匆匆忙忙的跑開。他訝異的揚起眉,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居然也開始收到情書了。
他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一直以來,他都把她當成鄰家的小妹,身為獨生子他沒有兄弟姐妹,對於好友的妹妹他自然把她視為自己的妹妹一般照顧。而她也總愛跟在他身邊,對他的依賴甚至比親兄弟還深。
「阿非!」她揚起一抹燦然的笑朝他跑過來。「你回來啦,令天好像晚了點喔。」
「那個男生是什麼人?」發覺自己的語氣有點沖,他嚇了一跳。怎麼了,為什麼他心中竟有一絲難受的感覺?
「你看見啦?」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是補習班的同學啦,我跟他一點也不熟。」
「但人家都送情書給你了。」他直說。
「誰理他啊。」
他細細的打量著她,她的臉龐秀氣而小巧,短短的頭髮顯出她的俏麗可人。曾幾何時,她已由可愛的小女孩蛻變為美麗的少女了。
「你也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了。」
她微微紅了臉,仰頭看著他。「人家才不想談戀愛呢。」
「是嗎?」他輕笑著道。「或許哪天你就會帶個男孩子出現在我面前。」
「才不會呢!」她激烈的反駁著。「我才不會交男朋友,那些男生都好幼稚。」她話語停頓,看他一眼。「阿非,你——有女朋友嗎?」
「你說呢?」
「你有啊?」地一副失望的模樣。
「沒有。」
地鬆了一口氣。
「現在沒有。」
他追加的那句話讓她皺起了眉,微噘著嘴說道:「你們男生都一樣,只想著要交女朋友的事,還一個換過一個。」
「喂,你可別給我亂按罪名,我幾時這麼說過了。」他失笑道。
她望著他,神態突然變得遲疑。
「怎麼了?有話就說啊。」他最瞭解她了,一看便知她有事想問他。
「阿非,你不要交女朋友好不好?」她說著垂下眼簾,不敢看他。
「為什麼?」對她的要求除了莫名其妙以外,還覺得好笑。
「我不交男朋友,你也不要交女朋友。」
他突然明白了些什麼,看著她微帶嬌羞的秀麗臉孔,一絲笑意自他唇角浮現,或許這樣也不錯吧。
「好,我答應你。」
他的臉龐因回憶而變得柔和,眼裡有著溫暖的笑意,看著她臉上驚愕的表情,竟覺得有一絲好笑。
「如果真是這樣,我怎麼可能會忘了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她一時難以接受,驚愕稍退後她說道:「車禍發生時你既然也在場,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場車禍的實際情況?」
聽到她提起那場車禍,他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才說道:「那場車禍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我想知道事情的經過,那樣或許可以知道我為什麼會忘了你。」怎麼想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她的記憶明明無礙,但她也知道谷少非並沒有騙她,看他的模樣他的確是認識她的,而她對他那抹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支持著他的說法。
「有時遺忘也是一種幸福。」他輕輕說道:「不記得對你而言或許是比較好的,你會忘掉這段記憶是你潛意識中的選擇,所以你還是別想起來的好。」
「可是……」
「別再追究了,就當你從來沒有遇見過我。」他說完離座起身,毫不留戀的走出咖啡店。
與她的重逢本就不在預料中,卻沒想到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見她。但七年過去了,她的記憶絲毫沒有回復的跡象,聽到她即將嫁人的消息著實讓他吃了一驚,看來他與她終究是無緣了。
早該死心了,她已完全忘了他這個人的存在,可是他的心中為何還是如此難受,他——真是不甘心哪!
「你說什麼?」
「我說我遇見谷少非了。」看著林怡茹驚慌的反應,碧鳳立刻明瞭到這位多年來的好友絕對知道谷少非這個人,甚至是那場車禍的事。
林怡茹輕撫胸口,不敢置信的搖頭,喃喃說道:「怎麼會呢?你是怎麼遇見他的?」
「看來你知道他是誰了,那很好。」碧鳳自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小客廳的另一端。「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名陌生人。現在,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吧?」
林怡茹輕歎口氣說:「你想知道些什麼?」
「他說他是我兒時玩伴,那是真的嗎?」
「他的確是。」林怡茹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問道:「他另外還跟你說了些什麼?」
「沒有,他幾乎什麼都沒告訴我。」她不滿的說道:「若不是我一直纏著他,我恐怕永遠也不知道我喪失的記憶竟有那麼多!」
「那場車禍……」林怡茹的神色突然黯淡下來。
「就是那場車禍。」她接下去道,沒有察覺到好友突然轉變的情緒。「我不記得關於車禍的事情,我連它是怎麼發生的都不記得。你知道嗎?我那時甚至懷疑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車禍,因為我一點印象也沒,雖然我的確是受了點小小的輕傷。」
「那——何不就這麼算了?」林怡茹再度歎息。「碧鳳,都是七年前的事了,過去就算了,你沒有必要再去追究。」
她詫異的看著好友,沒想到怡茹會這麼說。
「可是我忘了一個人的存在!我從出生就認識了他,但現在我卻記不起關於他的任何事。」她搖搖頭。「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算了。」
「碧鳳,算了吧,你能怎麼做呢?」林怡茹說道。
「恢復我的記憶呀。」她笑著說道,彷彿那是理所當然的。
「但……都那麼久了。」林怡茹顯得不是很熱衷。
「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她早已打定主意要從怡茹這裡得到幫助。
「可是……」林怡茹的態度遲疑。「別忘了你即將舉行婚禮,你不應該分心來理這件事。」
「但那是我的記憶,我的人生。」她的態度堅持。
「可是這幾年來你沒有那些記憶也活得很好。」林怡茹就事論事的說道:「事實證明你所喪失的記憶對你根本沒有什麼影響。」
她知道林怡茹說的沒有錯,但她就是不想讓事情就這麼算了。她仍無法接受自己竟然將一個朋友自記憶中抹煞掉,她不應該忘了他的,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原因存在。她想要記起關於他的一切,她想要知道他們曾經有過什麼樣的往日時光。
「幫我吧,怡茹。」她好聲好氣的求道。
「你要我告訴你那些被你忘掉的事嗎?」林怡茹搖搖頭,說道:「這麼做是沒有用的,不是你自己想起來的話,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這麼說好像也挺有道理。她問道:「那麼我該怎麼做?」
林怡茹試著勸阻她。「我認為你不應該浪費時間去做這件事,別忘了還有一場婚禮等著你,這件事還是等婚禮舉行完再說吧。」
「我知道,我怎麼可能忘記呢。」她笑道。
可是她的心裡仍十分在意谷少非的事,而且,她覺得有些納悶,車禍發生以後,谷少非便沒有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為什麼呢?照理說,他至少應該到醫院看看她,可是她的印象中並沒有。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家偉,這個禮拜我想回家一趟。」
沈家偉抬頭看著碧鳳,問道:「怎麼,有什麼事嗎?」
她撥弄著餐盤裡的食物,今天家偉好不容易抽空陪她吃午餐,但她卻感到有些意興闌珊。
「沒什麼,我只是想回家一趟。」她不能告訴他真正的原因,她想回去問家人關於她喪失記憶的事,她還在考慮是否要將這件事告訴家偉。「反正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等下禮拜一再來處理就可以了。」
「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她拒絕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搭明天晚上的火車回去。」
「票買好了嗎?」
她有些心虛的看他一眼,點點頭。
對於她的先斬後奏,他沒說什麼,只是問道:「有位子吧?」
「嗯。」
沈家偉又問道:「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回去嗎?」
她微微一笑,不答反問:「你有空嗎?」
「哎,我不確定。」
「我知道你最近很忙,沒關係的。我只是想回去整理些東西。」她凝目注視著他,對於隱瞞他這件事心下有些愧疚。交往這兩年以來,他們之間向來是有話就說,很少瞞著對方什麼事。
但這次不同,這次她沒有辦法把事情就這麼告訴他,何況她自己都還搞不清事實的真相。她會告訴家偉的,只要解開了她心中的疑惑,她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讓他知道。
離家多年,她的房間依然保持著原狀,只是在有客人來時被拿來充當客房。住了二十幾年的房間,給她的感覺卻是熟悉又陌生的。自從在外地唸書後,待在家中的時間便少了,而畢業後直接留在北部工作,回家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待她出嫁之後,她在這個家中將不再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吧。
搖搖頭,甩掉這突如其來的感傷。她離開房間走下樓,看見大哥坐在客廳裡,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來。
「大哥,你認不認識谷少非?」
「谷少非,當然認得了,他就住在我們後面那條巷子裡。」
「發生車禍後,我為什麼連他的事也忘了?」
「這……」孟君濤有些遲疑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那時候他也在場吧,還是他把你送到醫院去的呢。」
她眼前浮起他那莫測高深的眼神,和露出笑意之後那溫暖的神情,原來她是他救的。可是,即使她不記得是誰救了她,為什麼連他整個人都忘記?連他和她的所有共同回憶都遺忘了?
意外發生在七年前,她二十歲的那一年。原本在外地唸書的她在暑假時回到故里,她還記得那段期間時常和舊日的同學一同出遊,然後那場意外就發生了。在那場車禍中她受了傷,但傷勢並不是很嚴重,可是在同一場車禍中卻有另外一個人死了,而她完全不記得經過的情形。
肇事的砂石車當場逃逸,後來被捉到警察局時,差點被鎮上的居民打死。當然,這些她都是聽別人說的,那段期間她躺在醫院裡什麼事也不知道。她惟一記得的是——有一天清晨她在醫院醒來,納悶著自己為什麼躲在病床上,身上為什麼裹著紗布。
醫生說她是因為頭部受到撞擊的關係,所以喪分了部分的記憶,可能是暫時的,也可能是永久的。
但她總覺得奇怪,為什麼在車禍發生過了兩天她才喪失了記憶,有這樣的病例嗎?失去的記憶無論她如何努力的回想,總是一片空白。出院後學校也開學了,她回到學校上課,日子就這麼過去,而她部份的記憶徑就此一去不返。
「碧鳳?」孟君濤叫喚著她,她已出了好一會兒的神了。
她回過神來,看著大哥,遲疑的問道:「車禍時我和他在一起做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孟君濤聳聳肩,說道:「你們兩個時常一起出去的,不外是逛街或看電影吧。」
聽起來他們的關係好像十分親密,她露出困惑的神情。「那為什麼後來我都沒再看到他?」
「喔,因為他那個時候還在當兵,後來收假回營,過不久你也出了院,就沒遇到了。而且他當完兵後就出國唸書,你們當然碰不到了。」
「我和他的交情怎麼樣?」她繼續追問著。
孟君濤遲疑了一下,說道:「很不錯啊,從小你就時常纏著他,要他帶你出去玩呢。」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會不記得他?難道真的只要與那場車禍有關的人事物她都會忘記,總覺得事情好像並非如此單純。
「對了,你怎麼會突然問起少非的事?」孟君濤詫異的問道。「你不是不記得他的事了嗎?」
「我在台北遇見他了。」
「真的?他什麼時候回來了?」孟君濤微感訝異。「我記得這幾年他一直待在美國,他拿到學位後就留在當地的一所大學教書,我還以為他已經決定在美國定居了。不知道這次他回來,是不是打算留下來?」
「他的事你都知道?」她訝異的看著兄長。
「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啦,畢竟我們也是打小一起玩到大的嘛。」
聽大哥講起這些事,卻無助於她記憶的恢復。她突然覺得有些失落,大哥一直都知道谷少非的事,而她卻全部都忘了,什麼也不記得。
午後的陽光灑落在柏油路上,夏日的驕陽是熾人的,走在路上都可以感覺到一股熱氣自地面上透出。
兒時赤腳走過這條路的記憶猶在腦海,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哪。她在樹蔭下停下腳步,瞇眼望著前方的道路,四周的景象熟悉卻又有些陌生,回到這裡她真的能夠找回失落的記憶嗎?但這裡的一切她都記得呀。
她繼續往前走著,她的目標是道路盡頭的那所小學——她的母校。
學校的教室已經翻新過,由原本的平房改建成三樓的校舍,她望著亦經過整修的操場,操場邊的鳳凰樹依舊,稀稀落落的開了些紅花。坐在鞦韆上抬頭爺望著天空,藍的刺眼的天空連一片雲也沒,她不由自主的閉上了雙眼,陷入遙遠的回憶之中。
這就是他看見她的樣子,秀麗的臉上掛著淺淺笑意,微闔的雙眼帶著一抹沉思,及肩的黑髮在風中飄動。
他無法克制自己走向她的慾望,明知不該再見她的,但雙腳卻彷彿自有其意志般的走到鞦韆架旁。
感覺到有人接近,她睜開雙眼,然後她看見了他。
在陽光下朝她走來的那名男子,有著高大挺拔的身材,他的雙手插在口袋中,姿態顯得愜意悠閒,但那張黝黑的俊朗臉孔對她而言是既熟悉卻又陌生。
「谷少非。」她露出一臉燦爛笑意。「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巧合的。」他走到行鞦韆架前,在她身前站定,一雙黑眸定定的望著她,神情顯得莫測高深。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納悶的想道,但沒有開口詢問。站起身來,發現她必須仰起臉才能清楚的看他,微微笑道:「原來你也回來了。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是做什麼的呢?」
「我在S大任教。」
「聽說你一直待在美國,為什麼會想回來?」她好奇的問著,兩人間這樣的閒聊彷彿曾經有過。
「只是覺得在國外待太久了,剛好在S大的朋友說學校有空缺,所以就回來了。」
「你是教什麼的?」
「經濟。」
「啊,我討厭經濟,我們以前的經濟老師好會當人。」話一出口才發覺當他的面這麼說似乎很不禮貌。
「但你並沒有被當。」
「咦,你怎麼知道?」她看著他,一個模糊的影像突然閃過,雖然快的讓她來不及捉住,但她已有些瞭然。「是因為你我才沒被當吧,有你這樣一個老師再被當就太丟臉了。」
「你記得?」他詫異的問。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這種想法就說出來了。」她蹙起眉想了好一會兒,又說:
「我想我還是不記得。」
「這樣嗎?」他的語氣中有著一絲悵然若失,俊朗的臉孔忽地黯淡下來。
「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他露出淡淡的笑意,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她凝目注視著他,不知為什麼就是有一種感覺,她不該忘了他的,所以她才會道歉。
「我送你回去吧。」他這麼說道。
她點點頭。
一路上兩人幾乎沒有再交談,她有很多事想問他,卻不知怎麼開口比較好。對她而言,他算是個陌生人,但事實上他對她卻十分熟悉,這樣不對等的關係讓她躊躇,她該怎麼做才能打破兩人間的隔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