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了贏了,打贏啦!皇子凱旋歸——啊∼∼」
一陣可怕的慘叫聲之後,那個可憐的、風塵僕僕的傳令兵已整個人被推到走道旁趴著,五體投地的姿勢叫他吃了滿嘴泥上。
而前方的「兇手」不但沒停下來關心一下受害者,反而以更快的速度離開。
凱列根本無法「分心」注意一路上究竟撞倒了幾個人,或是踹翻了什麼東西,只是專心一致的前往目的地,以至於凡是他經過的道路,必定混亂一片。
「緋月!」還沒走進寢殿,他就心急的放聲大喊,在喊了幾聲得不到任何回應後,心裡不由得慌了。
她不在嗎?
「緋月?緋月?」
又找遞了浴池及寢殿裡的每一處,甚至連衣櫥和床鋪下都翻過了,還是找不著那抹火紅身影。
他臉色不佳的衝至另一座寢殿,擠不出多餘的耐心敲門,直接抬腳一踹——
「砰!」一聲巨響,精美的大門硬是讓他烙了個大腳印,往內撞開。
「父王、母后暫停一下,緋月呢?」
床上相貼的兩具身軀迅速分離,只見其中一人拉起床單裹住身子,另一人則氣呼呼的拉開床幔,咆哮道:「死小子,你非得每次都挑這種時間來吵我嗎?難道不能等一下?」
唉,今天好不容易偷空想和愛妻在床上好好培養感情,好彌補這一陣子因為忙於國事而冷落了她,如今全被這免崽子給破壞了!
「我找緋月。」凱列直接說出來意,根本沒有心思顧及其他。
「笨兒子,緋月出宮到城裡散心去了,前兩天她出去前曾交代,如果你回來,而她還未歸的話,就要你主動去找她。昨天聽奶媽說曾看見她在東邊市集那兒出現,你去那邊問問吧。」
薇席雅一說完,便將丈夫往後拉倒,接著床幔唰地被拉上。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凱列也不浪費時間,戰袍沒換下就急著出城,想趕緊將那已分開一個半月的新婚妻子給找回來。
在市集裡晃了老半天,凱列終於打聽到緋月的下落。
「皇子妃?就是那個覆著紅紗的女孩是不是?昨天早上還看到她經過這裡,好像往城中的方向去了。聽小販約瑟說,皇子妃問他小孩子的衣服要去哪裡買?」市集裡賣菜的老嬤嬤皺著眉頭回憶道。
小孩子的衣服?緋月買小孩子的衣服做啥?
雖然覺得奇怪,凱列還是騎著愛馬飛快的飆到城中最大的服裝店裡。
「對對,皇子妃有來我們店裡沒錯,可是她買完衣服就走了……接下來去哪裡呀?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皇子妃買完都已經快到用晚餐的時間了,我想她應該會找個餐館吃飯吧。」服裝店的老闆娘建議他到鄰街最近的一家餐館去問。
凱列立刻又找到了那家餐館。
「皇子妃有來呀。」餐館老闆娘笑呵呵的說著,一邊伸出胖胖的手臂向客人收錢,一邊跟他聊天,「不過沒在店裡吃唷,我記得她買了一隻烤雞、一大塊醃肉和很多麵包,兩隻手都快抱不動了呢,本來我要叫夥計幫忙提,不過後來有個好俊的男孩子出現幫她拿了。」
好俊的男孩子?
聽到這裡,凱列的眉毛緊揪成一團,醋味四逸。
「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皇子妃好像跟那個男孩子說要再去買梳子什麼的。城裡賣最多女孩子家用品的就只有城北的辛格店裡……」老闆娘話還沒說完,就見凱列跨上馬兒,往城北的方向奔去。
這這……她都還沒說完呢!老闆娘訝然的看著店門前一片煙塵瀰漫,覺得這皇子還真是熱情如火呀,才剛從戰場上回來,戰袍都還來不及卸下就急著找皇子妃。
只可惜——
城北,李記的夥計歪頭想著,「……到城西張大鬍子那裡去了。」
城西,張大鬍子撫著鬍鬚回答,「……跟我家那黃臉婆一起到城東去看我媳婦兒了。」
城東,張婆婆邊咳邊說:「……早走啦,她說想去看看城南米莉小姐家剛出生的胖小子。」
城南,米莉小姐的丈夫一臉抱歉,「……只來了一會兒,後來到隔壁去看懷孕的母馬。」
隔壁的母馬證實……咳,不是,是隔壁母馬的主人證實緋月的確來過,只不過關於後來的去向嘛——
「她說累壞了,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母馬的主人看著凱列蒼白的面孔,遺憾的說道。
沒、有、人、的、地、方?!
她、她、她竟然說要找個沒有人的地方休息?!要休息為什麼不回宮裡,偏偏要找個沒有人的地方,這樣叫他怎麼找她?!
凱列覺得自己簡直快要發瘋了。
這小女人藏匿的本事太高竿,如果她想躲起來不被打擾,那肯定沒人找得到她。
「可惡!」他忿忿的低罵了聲,鐵青的臉色當場嚇傻了路人甲、乙、丙、丁……
「皇、皇子。」對面的門旁怯怯的探出一顆小小頭顱,圓圓的小腦袋上還梳著高高的髮髻。
「啥?」
只見她抖著手遞出一條輕薄的紅紗,顯然也讓他陰沈的臉色給嚇壞了。
小女娃抖著聲音細細的說,「漂亮姊姊說……如、如果你要找、找她……就、就到上次你們一起去的湖邊,她等、等你……」
嗚嗚,皇子的臉色好可怕……嗚嗚……她、她好想哭喔。
湖邊?
沒空理會那倒楣被自己嚇壞的小女娃,凱列冷著臉抽回紅紗,注視了好一陣子,然後拉緊韁繩策馬急速馳離。
呼,真是好可怕。
看著那逐漸消失的黑點,小女娃呼了一大口氣,著實不懂這樣可怕的一個人,怎麼會讓大姊、二姊、大堂姊和一票表姊們那樣死心塌地的當英雄崇拜呢?
「緋月!」快馬加鞭的騎到這個曾與緋月共游的湖畔,凱列一眼就瞧見草地上那一抹顯眼的顏色,喚了聲沒見她回應,他策馬靠近,這才發現她居然……就這樣趴在草地上睡著了?!
原先因為尋她不著所累積出的怒意,在這一刻全讓哭笑不得的情緒給取代。
「緋月,醒醒,你睡在這裡會生病的……快醒來,我好久沒看見你了,好想念你眼睛的顏色和聲音……」他輕聲細語的喚著。
知道是他,也聽見了他說的話,緋月悠悠轉醒,卻還是沒睜開眼,乖順的任他將自己摟進懷中。
「是你呀。」她閉著眼,緩言說著足以令他心驚膽戰的話語,「你找到我了呀,是那個小女娃告訴你的,是不?本來打算如果今天你沒找到我的話,就要躲一陣子不見你的。」
「為什麼?」聲音依舊極輕,像怕吵著了她休息似的,可壓抑在心中的驚懼卻掙扎著要爆發出來。
他想都不敢想她口中所說的「一陣子」,會不會就等於是他的「一輩子」?若真是如此,那他豈不是將抱憾終生?
不,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為什麼要躲我?我做得不好嗎?你哪裡不滿意嗎?還是……你氣我放下你去打仗?」他決定先找到讓她做出如此不明智決定的原因。
聽見他小心翼翼的問話,她沉默了半晌,然後直起身子將他推離了半臂遠,讓他可以瞧見自己憂愁的表情——那是從不曾屬於她的情緒。
「怎麼了嗎?」他問得著急,幾乎要為了她的沉默感到心疼。
是什麼讓她有了這樣的情緒,失了一貫的悠然?
「我、我……」她攢起靈秀的眉宇,帶著沮喪的心情告訴他,「我發現我永遠無法盡一個妻子該盡的責任。」這令她覺得不舒服。
「告訴我,是什麼責任?」他順著她的話尾問。
「孩子……我沒辦法給你孩子。這幾天我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原來夫妻都是希望有小孩的,男人會想要孩子繼承他的一切,女人也會想要有個小孩來延續她與丈夫的感情。
「但我卻沒辦法孕育新生命!我想,你一定會對我失望,所以才要躲起來好好想一想,看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她低垂視線,嘴角垂垮,那模樣帶著明顯的挫折。
原來是這樣。凱列呼了一大口氣,這才釋懷。
難怪她會突然對懷孕的婦女感興趣,難怪她會大老遠跑到各處去看剛出生的孩了。
他的妻子開始學會為他著想了,而他幾乎要為了這一點感謝大神。
凱列的表情霎時變得柔和,將她摟進自己懷中,一面為她解開不自覺扭絞在一起的指頭,一面輕吻她的臉頰,「那麼,你想到什麼好方法了嗎?」
傻緋月!
其實早在下定決心要花費一生的時間來追求她之後,他就想過這個問題。沒有子嗣又何妨?反正他還有一大票叔侄兄弟,必要時找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出來還不容易?而他父王一向是以能力作為挑選繼承人的唯一條件,是否由自己血緣所出並不重要,就連他,也是由數十位年齡輩分相當的孩子中脫穎而出。所以,他有沒有子嗣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想了一個,也執行了,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小臉閃耀著興奮的光彩。
「說說看。」他鼓勵她往下說。
「我撿了兩個孩子……」
撿?
孩子是可以隨便撿得到的嗎?凱列疑惑的攪起眉,但仍沒阻止她說下去。
「他們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女孩,長大以後,男孩可以訓練他分擔你的事務,女孩則可以讓她擔負起神殿的工作,你覺得這樣好不好?」
她是指領養孩子吧?這倒也是個不錯的方法。
但……「你是打算養孩子還是找工人?孩子都還沒長大,你就壓了一堆責任在他們身上,這樣還有誰要讓你領養?」他好笑的點點她小巧的鼻子,本以為她只是說說罷了,卻沒想到她還真的揮手招來了兩個孩子。
那兩個孩子差不多十二、三歲,男孩俊美沉著,女孩靈秀可人,無論氣質或外貌都是萬中選一。
「男孩叫星羅,女孩叫光夜。你也喜歡他們的,對不對?那以後就當他們是我們的孩子羅。」緋月撒嬌似的搖著他的手臂,神情不再有之前因為無法生育而流露出的傷感,現在她的舉動就像要求養兩只可愛寵物的孩子一般。
只是……她知道養孩子和養寵物的不同嗎?凱列很懷疑。
再說,他認為這兩個孩子的來歷不太尋常。
「你……用魔法偷來的嗎?」不是他要貶低妻子的人格,只是……條件這麼好的孩子其父母怎麼可能會願意放手讓人領養?
直覺告訴他,這兩個孩子並不尋常。
「都說了是我撿來的。」真是,這有什麼好追根究柢的?
他才不相信!
「不信我的話嗎?」緋月離開他的懷抱,牽過兩個孩子,一一在他們額上印下輕吻。「這兩個孩子的身份的確不同於尋常人,但他們正面臨走投無路的困境也是事實,我只是恰巧碰見他們,而他們剛好也符合我所想要的,所以就順手救了他們羅。這樣說起來,他們算是我撿到的也沒錯呀。」也算是這兩個孩子的運氣好吧,該要夭折的命運,因她出手介入而得以延續。
「你呀,反正是打定主意要收留他們,我的想法倒不是那麼重要了。」他表現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其實心裡早就依了她。
緋紼月噗哧笑了。
「我當然希望你能夠認同我的想法呀。你呀,別老是小看自己在我心中所佔的份量,也許我的付出永遠都不會比你來得多,但你確確實實是唯一能左右我情緒的人呀。」
投入他懷中讓他緊擁。雖然他的戰袍硬邦邦的,而且厚重得不可思議,但仍阻隔不了他身上所輻射出的溫度——那老是讓她熱得滿頭大汗的高熱體溫,可他一不在身邊時,卻又教人思念萬分。她肯定自己絕對有被虐傾向。
「嗯。」他擁著她,滿足的輕歎。難得聽她親口訴說對自己的感情,他感動得無以復加,幾乎說不出話來。
一個男人能娶到自己的夢中情人,還聽到如此甜美的言語……多好,不是嗎?所以,就算要一輩子讓她吃得死死的,又有什麼關係?
誰教他打從十歲那年就讓一首詩歌給拐去了一顆純情少男心。
「晚了,我們回去了吧。」
「嗯。」
放開懷中的妻子,他分別拍拍那兩個漂亮孩子的頭,光夜立刻回他一個甜美的笑容,星羅卻是嫌惡的閃躲開來,看來似乎不太喜歡別人將他當成孩子看待。
凱列當下決定,以後只要逮著機會就要拍拍他、親親他,或是抱抱他——誰教他小時候天天讓父王當玩具欺負,既然現在自己也當了父親,當然也要體驗一下這種另類的樂趣。
星羅似乎察覺到他的想法,不以為然的瞥他一眼,而這一眼,更是讓凱列打定主意要跟他「好好」培養父子感情。
呵,凱列好生期待,不知這兩個孩子將為他們今後的生活添加多少趣味……
留下緋月和兩個孩子在原地等著,他來到不遠處的林邊,出聲喚著不知跑到哪兒去吃草的愛馬。
突地,一聲細微的驚呼聲從背後傳來,他胸口奇異的感到一陣刺痛,下意識的回頭,驚愕的看到緋月被人推下湖!
「緋月!」他震怒的大吼,拔腿往回狂奔。
他不該離開她的,天!他應該讓她跟著自己一起過來的……
緋月在湖裡載浮載沈,湖面上覆著一層薄薄金網,讓她無法順利浮出水面。星羅和光夜則讓人分別架在湖畔。
「我就不信這樣還殺不死你這妖女!」伊可瑪神情狂亂的瞪著湖面尖吼著,她的手臂上有道深且長的傷口,正不斷的滴著血。腥紅的血流進湖中,擴散開來,幻化成阻礙人逃生的金光。
她瘋了!
打從被驅逐出裡斯德帝國之後,她就立誓要殺了這個毀掉她所有一切的妖女!因為這個妖女,如今她不僅一無所有,而且還沒有絲毫退路!
一個被驅逐的人,根本沒有任何國家願意收留!
這教一向驕傲的她如何能接受?
因此,她用靈魂向魔法師換取了一項臨時魔法,再以自己的血施行這項法術,只為了將緋月困死在湖中。
她要緋月用生命來向她賠罪!
「緋月、緋月!」湖中逐漸下沉的身影看得凱列驚懼不已,他兩腳一蹬,毅然跳下湖。
一個大男人的重量奇異的竟未擾亂湖面的平靜,高大的身影彷彿穿透了水面,消失無蹤。
岸上,仍被架住的星羅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低嗤了聲,「笨!」
一旁同樣也被架住的光夜反應則不一樣,「好浪漫喔。」如果有個男人也甘願為她「殉情」,她一定感動死了。
哼,女人!
星羅投給她一個「你很無聊」的眼神。
他相信,剛成為他母親的那個女人,想法絕對跟他比較相似——她嫁的人是個笨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