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昭君 第一章
    天鷹山脈遠遠地矗立,看來就像在近處似的伸手可及。但是過了熾煉河,還有扎喇兒草原要過,過了草原,更有早熱的沙漠,接著才能碰到天鷹山脈的山腳,而山頂上長年冰封,更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寒酷地獄。  

    離開了西極的國界,三五隊商旅結伴同行,也怕遇上北鷹領土內殺人不眨眼的遊牧民族——雖說,兩國有聯姻之誼,但那終究只能保住北鷹不來寇邊,卻不保證出了西國界的商人,還能活著回到西極。  

    對了,說到聯姻啊,幾年前送去的那位和親公主不是死了嗎?  

    是啊是啊,這可真叫人擔心呢!再怎麼說,要是赤罕人拿這當理由,說他們的西極開闊死了,不用管和親的條例——  

    我們的皇帝雖不中用也不會放任這種事發生的,安啦!新的公主不是已經出發,要往北鷹去和赤罕人和親了嗎?  

    聽說這次送去的公主是大美人呢!皇帝老爺一看到魂都掉了一半,卻不得不拱手讓人……  

    唉!把人困在後宮那麼久都沒去注意,要送去和親了才捨不得,那怪得了誰啊!  

    「要水嗎?」一聲清朗的問候打斷了商人間的閒話,紮著小辮子的清秀少年笑著臉,舉著一壺剛自落腳驛站的井水邊打來的冰泉:「老爺們說這麼久的話,口也干了吧?大熱天的,喝點冰水消消暑如何?」  

    「阿照啊!」商人們笑了起來,接過少年遞上的杯子讓他為自己斟水:「你這小子倒也伶俐得很,怎麼樣?」其中一個滿面落腮鬍的中年男人拍拍少年的肩膀:「要不要跟著我當學徒?我沒兒子,你跟我幾年學到點精華,娶了我女兒,可以繼承我的家業喔!」  

    「學商嗎?」男孩靈活的眼睛轉了轉,顯然頗為動心:「聽起來是挺有趣味的,可是現在只怕不成哪,趙老爺。」  

    「唉唉!」趙大商人感歎地笑笑,自己不是第一個向少年提起同樣事情的人,當然也早知道少年的回答:  

    「我知道,你想去北鷹開開眼界,順便找你的……呃?什麼?姐夫?」  

    「是啊!」少年笑得燦爛,同時向在場的商人們一彎腰:「這一路上蒙各位老爺照顧,王照感激萬分。不過為了家姐,這北鷹是非去不可,有什麼事兒需要王照幫各位老爺做的,也等我回了西極,當然也等各位老爺回了西極再說吧!」  

    商人們互看一眼,不無感傷之意。出了這個驛站,再往北走上幾里,就進入了北鷹國土內最驃悍的赤罕人勢力範圍內。那一帶是北鷹境內最豐沃的水草地,隨處可見赤罕人的帳蓬。  

    其實見著帳蓬反而安全,那通常是赤罕人的一般人家,只要心存善意,拿些東西和他們做交易,甚至還能借宿一晚、與主人同席而食。若是一路上見不著半個帳蓬,就得開始提心吊膽了,因為不知那過腰的長草原裡,會不會突然衝出一隊揮著大刀的索命騎兵。  

    但是少年的目標就是赤罕人,他的姐夫被赤罕人擄走,姐姐天天以淚洗面,所以他非得潛進赤罕人的領地,探個虛實不可。  

    這少年在出關之後才加入商隊,這其實很常見,也沒人會去盤問什麼。在搶匪橫行的地帶,多一人是一人,孤身旅行的人都會自然地聚在一起,看到有武裝保鏢的更會主動加入。他靈活開朗,能寫能算,還頗懂得察顏觀色,很快便得到眾人的喜愛。可是,再過幾日,就得和他告別了……  

    「唉,我說阿照……」趙老爺喝了一口水,還是頗有意見:「再怎麼說,赤罕人都不是好惹的。你一個人去,還是太危險了啊……」  

    「都說了是去探虛實,哪能大筆陣仗地去啊!」少年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不瞞老爺,我是練過一點武藝的,自保沒有問題。真有危險我也有把握逃得掉,您不用擔心我啦!」  

    眾人面面相覷,另一位頂上微禿的商人也開了口:「雖然這麼說……但你通赤罕話嗎?還有,赤罕人其實不怎麼用到銀兩,需要的東西都是交換來的。西極的規矩在那兒大半行不通,這些你可有心理準備?」  

    少年歪著頭認真的想了半晌:「說的是,我竟沒想到要學赤罕話,還以為他們一定也懂得西極語的。這可怎麼辦好?」  

    打鐵趁熱,趕緊勸他打消主意也好!商人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既然這樣,還是先算了吧!這一去生死未卜,你年紀輕輕何必急在一時?」  

    「是啊是啊,其實說了實話你莫怪我們無情;被赤罕人擄去,女人還有可能活命,男人幾乎是穩死的……你的姐夫啊……唉……」  

    提起此事,行商經驗豐富的商人們面有悸色,其中不乏從赤罕人手裡僥倖逃脫的幸運兒,思及當日的恐怖經驗依舊臉色發白:「我們可不是嚇唬你,赤罕人殺人不眨眼,一個個都是凶神惡煞。你的姐夫八成是沒有活路,你不如就回家,早日勸令姐改嫁算了。」  

    「那怎行,」少年張大了眼睛搖頭:「所謂貞女不事二夫,雖然這話實在是狗屁不通,可是我那個姐姐啊,心性烈得很。『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要改嫁也得我那個姐夫寫了休書才成。老實說,我就是去向姐夫討休書的,所以通不通赤罕話也不打緊,去了再學就好。各位老爺就別再多說了,我不會有事的。」  

    少年看來隨和,其實固執得很。知道自己再怎麼樣也說不動他,商人們苦笑著歎口氣,倒也 真的不再勸他什麼,反而開始說起自己知道一些關於赤罕人的故事及傳聞,希望多少給這討人喜歡的孩子一點幫助。說題說著說著,又回到了和親那兒。  

    「對了,你們知道嗎?赤罕人的單于聽說升天去了。」  

    「什麼?」消息比較不靈通的人頓時湊了過來:「真的假的?那赤罕人不是亂成一團了?」  

    「說亂倒也不至於,不過嘛,他們總有些事情要處理,咱們這一路搞不好可以平順穿過鷹峽谷呢!」  

    這批人穿越危險的北鷹就是為了到天鷹山脈以北的國家去做買賣,比起有海運之利的東霖,西極的商人想要賺大錢,應得這樣冒著生命危險翻山越嶺。幸好他們不用真的翻過高聳入雲的天鷹山脈,山脈間有一道峽谷可供穿越,省了不少路途。  

    當然,因為是峽谷。一旦被包圍,幾乎也只有一條死路。為此,每次行商,大夥兒都是提心吊膽前後戒備,而且無論如何都得在日落前穿越峽谷。  

    「別放心得太早,真到了峽谷,還是得小心為上。」  

    「當然當然,我只是說可能嘛……」  

    本來只是靜靜聽著商人們談話的少年突然插了嘴:  

    「林老爺,您剛說老單于升了天,那和親的公主是要嫁給誰?」  

    「赤罕人的規矩,父親死了,兒子可以娶他除了親娘之外的妻妾。兄長死了,弟弟也可以繼承自己全部的嫂嫂。」說這話的男人臉露出不知是羨慕還是不滿的複雜表情:「所以,新嫁去的公主,八成就是新單于的關閼了。」  

    少年露出深思的表情:「也就是說,和親這樁事,不會取消嘍?」  

    「當然不會。就算赤罕人想取消,我們這邊也不會准的。」林老爺一皺眉:「這麼說對那位公主雖然狠心了點,但是她不嫁過去,赤罕人每年來搶個三五回,西極的收成有大半都成了他們的,誰受得了啊?要是送一個美女過去再加些錢財就能保上幾年平安,這也算值得的了。」  

    「至少她不是嫁給那個老單于,聽說他既好酒色又不憐惜女人,之前的幾位公主不就是這麼被磨死的?」  

    「繼位的應該是左賢王撒藍兀兒吧!」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暗了一暗。左賢王等於是赤罕人的皇太子,卻不只是皇太子。能坐上這位子的都是單于兒子裡頭最有才幹的。  

    在單于死前,他總領著赤罕部落西邊的土地及最強悍的戰士,而這西邊的土地正好邊臨西極,同時也是商人們必經這地。因此對商旅及住在邊疆的西極人來講,赤罕人的左賢王可能比他們的單于還要可怕千倍不止。  

    而撒藍兀兒或許是歷任左賢王裡最可怕的。  

    「赤罕人貴少賤老,老單于今年也不過四十出頭,怎麼會突然就死了呢……」書卷味兒較重的董姓商人沉吟起來:「聽說老單于自己不是很喜歡撒藍兀兒這個兒子,只是族人都擁戴他。該不會……?」  

    「別瞎猜了,不干我們的事啊!」林老爺打斷了他的沉吟:「不管怎麼樣,要是撒藍兀兒當了單于,左賢王之位就空了。雖然空不久,但對我們來說還是好事一樁。」  

    商人們紛紛表示同意,此時天色已暗,眾人再聊了一會兒,便各自起身朝內堂的通鋪走去,明天一早還得趕路。一時間,驛站的大堂裡只留下一個嬌小的影子,晶亮的眼眸炯炯。  

    門外牲口的嘶鳴聲越過泥草滿佈的粗牆傳了進來,晚風微寒帶著水草的氣味。王照托腮坐在原地靜靜地想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抖抖衣物,收拾了商人們閒聊時喝的茶杯用具等等,緩緩走向角落自己的臥鋪,和衣睡了。  

    過了幾日,終於還是到了分手的時候。  

    商隊的廚子塞給王照一大袋的乾糧和水,因為銀兩在北鷹實在用途不大,商人們只能為少年準備足夠的御寒衣物、傷藥,以及一些可用來向赤罕人打通關的小東西。  

    「他們喜歡西極的酒,這葫蘆裡的酒量雖然不太多,但夠讓你賄賂人的了。」  

    「這鹽磚啊、茶塊啊,都是他們會要的東西,你多少拿著點。」  

    「這絹布在赤罕人眼裡很稀奇的,給你一疋,說不定有用。」  

    「小首飾和這水粉不值幾個錢,但你還是帶著吧!赤罕的姑娘家也是愛美的,你生得俊秀,再送點禮,搞不好遇上麻煩時,會有赤罕姑娘幫你開脫呢!」  

    「還有這、還有那……」轉眼間除了告別,自己的騾子背上已經有了一大堆東西;少年看得目瞪口呆,良久終於笑出聲來——笑到打跌:「我說老爺們,各位的心意我是很感激……但是再這麼下去,我得馱著這頭騾子去北鷹,因為它走不動了啊!」  

    商人們這才發現那頭可憐的騾子究竟馱上了多少東西。少年笑著一樣樣又取下來道:「我不是去做生意的,所以鹽和茶您還是留著吧,林老爺。這首飾呢,實在是很精緻,我這一去少不得顛簸,壞了豈不可惜?何況這是您要做生意用的,沒道理平白給我啊,董老爺。還有,趙老爺啊,這酒……嗯,我還是還您吧,這麼香的酒,我怕還沒能拿來賄賂人,就全進了我的胃袋裡了。我可不敢冒這麼大的險,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喝醉哪。絹布就更別提了,弄髒了哪裡對得起您啊,方老爺?」  

    眼看著騾子背上愈來愈空,終於只剩下那些衣物、旅行用的粗毯子和乾糧、清水、藥物,商人們訥訥地望著男孩輕手輕腳跨上了騾子的背:「你真的、真的什麼都不帶就去了?」  

    「這、這……」雖然自己給的東西對少年的旅途不見得有用,但總是一份心意,而他們多少希望自己的這份心意,能保佑這可愛的孩子一路逢凶化吉啊……  

    「我有地圖,有天上的星辰可以指路。我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準備好要去了。」少年的微笑堅定無比,抖出了之前一直沒人看過的袖箭,和插在靴裡的匕首;而後在騾子上對商人們一拱手:「老爺們一個個都是大好人,希望各位此去平安,順利發財。」  

    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商人們苦笑著,卻也因為少年如此堅定的意志和如此從容的態度,不自覺地寬下心來。一個個跟著拱手道別,望著少年驅使騾子,向赤罕部落的權力忠心行去,那是離此地尚有半個月以上路程的東方。  

    或許有生之年不會再見到這孩子了,自己的前途同樣充滿著未知。  

    待少年的身影已經十分遙遠,商人們收拾起不捨的心情,朝著原先預定的目的地,尚著道路緩緩前進。  

    正午的陽光曬人,尋了一個有水有點樹蔭的地方,摘下帽子讓滿頭大汗透透風,也讓牲口喝些水、啃點青草。少年順手從行囊裡掏出了一份羊皮地圖,開始研究自己目前的所在地。  

    「還得向東走上半個多月啊……」他喃喃自語著:「不過,應該會比那些行儀陣仗嚇死人的傢伙走得快吧?什麼禮教之國不可同蠻夷一般見識,既然不同蠻夷一般見識,每隔幾年送美女過去和親幹什麼……」  

    抓起一塊乾糧剝成小塊一口口塞進嘴裡,這兒應該是最近一處有水的地方沒錯,下一處得走上一天。但是再下一處就不一定了,自己有水喝是沒問題,這頭騾子怎麼辦?他望向那頭正慢條斯理喝水的牲口,顯然它對自己的命運毫不關心。  

    往北的商路尚途都有驛站,再不濟也有井可打水供牲口飲用。進入沙漠前的最後一站則有集市,商人們會在那裡賣掉馬匹和騾子這類不耐久旱的座騎,改買進駱駝進入沙漠。  

    但是他沒有駱駝可換。  

    如果就這樣放走騾子,那些行李雖然不多,憑自己的小個子也背不了多遠。而且辜負了商人們的好意不說,自己徒步走過去,怕也不只半個月的路程。再怎麼樣,他都得比和親的隊伍先到才行……  

    「為什麼給我騾子呢?」他突地哀了一聲:「快馬八百里加急,路程縮短,水的問題也可以解決了,嗚嗚!」  

    騾子嘶叫一聲,像在笑一樣。  

    在離了很遠,剛出關不久的一處寬廣草原上,西極派往北鷹和親的隊伍的確擺了大陣仗。各色旗幟飄揚底下是映著烈日,閃爍刺目光芒的兵甲。而大大小小的帳篷羅列,最醒目的兩個就在帳篷群的中間。  

    「將軍,聽說您撥給昭君小姐的,不是一匹快馬……」  

    「的確不是。」護送和親隊伍的西極將軍,鎮遠侯王謙持著頷下的美髯,端坐在自己的帳篷裡,正好對著昭君小姐居住的華麗帳篷;一面漫不經心地喝著冰鎮過的葡萄酒:「我『只』給了她一頭騾子。」  

    「這……」副官緊張得連手心都在出汗:「將軍,若是小姐沒有在迎親隊伍到達北鷹之前出現,或是中途與我們合流,那……」  

    「那,嫁給單于的就是另一位公主,這有何妨?」將軍冷笑一聲:「對赤罕人來講,只要是個美女就行了。反正昭君本來也不是西極的公主,誰來代替她的位子都沒有關係。你不說我不說,就硬認了那帳篷裡的是我王謙的義女,誰敢有異議?」  

    「這……」副官僵笑著連話都說不出來:「要、要是給傳了出去……」  

    「誰敢向我求證來著?」鎮遠侯鼻子高得可以看到鼻毛:「皇帝嗎?哈!」  

    確實,以王將軍的家世、聲威、兵權等等各方面來看,只要他指著皇上的座騎說是鹿,也沒人敢抗議那是馬;包括皇上自己。好在將軍也沒真的這麼做過,畢竟他或許不怎麼忠君,卻真是挺愛國的。  

    「但,若真是如此,昭君小姐的立場不就……」  

    「那個丫頭!」大漢的眉目突地一獰,掌上抓握的金質酒杯頓時變了形:「正好讓她好好吃一頓苦頭!虧我費盡心思安排她進宮,她不趁機抓住皇上就算了,竟然不通知我一聲就自願出塞和親!那我之前的辛苦是為了什麼!哼?」  

    捏爛的酒杯被他丟出帳篷,副官看得甚是心疼,再怎麼說也是很貴的酒器啊,但將軍全然不在意,自顧自地拿起酒壺就往嘴裡灌:「那頭騾子可是萬中選一,不吃苦、不耐勞、善拉屎、還會咬人!哇哈哈哈!我看那丫頭怎麼調教,她要真有能耐在我們之前趕到北鷹,我王謙兩個字倒過來寫!  

    副官真的無言了。昭君小姐雖非王將軍親生,卻是王將軍最疼愛的女兒。說是這麼說的……對於瞭解真相的人而言,這種詭異之至的父女關係,真是……想起昭君小姐出奔的那一日,他簡直要流下淚來。  

    在天鷹山脈與熾煉河、封雪江之間這一大塊地,自古以來被稱為北鷹。而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民族各色各樣,最叫西極還有鄰國東霖頭疼的,就屬赤罕人。東霖怎麼對付他們不干西極的事,對西極來講,打過幾次輸得蠻慘的仗之後,奉上美女和歲幣求個安穩就是最簡單的辦法。  

    美女當然也不能隨便挑,有個姻親關係,聽起來當然好過向那些騎馬的蠻子「朝貢「的說法。於是歷年來和親的美女,若不是從宗室的女兒裡挑,也總得從皇上的後宮選出來,封個公主的名號,再風風光光送去北鷹。  

    偏偏今年選出來的公主是王將軍特意送進宮裡的義女。  

    事先完全不曉得這件事的將軍,當時正在執行庶邊的任務,在與北鷹邊界的潼關口接到皇上的旨令時,「公主」已經跟著聖旨到了跟前,兩人一照面,沉默的時間很短,約莫一眨眼罷了,卻叫站在一旁的副官,嚇得腳都軟了。  

    「……微臣,參見靖寧長公主。」  

    「王將軍免禮。」一身華服冠蓋,雍容華貴的公主微微一笑,其容顏之美,體態之嬌,真叫從小看著她從十歲長到十五歲的副官不敢相信。而後公主向一旁的閒雜人等輕輕點頭:「本官想與王將軍、李副將軍敘敘舊,你們退下吧!」  

    等那些服侍公主的人都退開去,場面一時間靜得連呼吸都有困難。  

    然後,「公主」朝王將軍嫣然一笑:「不錯吧!乾爹,我從鎮遠侯的義女升格成了西極皇帝的義女了呢!」  

    睨著她的微笑,僵得像石刻門神似的鎮遠侯終於從齒縫間逼出一句話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閒人不在,「公主」的表情頓時變回了他們都很熟悉的那個樣子:「就是這個意思啊!」  

    「什麼叫這個意思?」將軍怒發可衝冠:「你沒事出什麼塞、和什麼親?宮裡生活不好嗎?要是嫌宮裡日子難過,當初幹什麼要進宮?」  

    昭君小姐冷哼一聲,顯得相當不悅:「我可不是為了宮裡日子難過才自願和親,是好過、難過,沒進宮前我就已經夠清楚了。」  

    「那你到底為什麼要去和親!」將軍咆哮起來:「你知不知道當初為了你說要進宮,我花了多少心思安排?你又不是我親生女兒,之前嚴歷交待不清,身世不明。要讓你這樣一個可能會造成危險的人物入宮為妃,可不是憑鎮遠侯三字就可以輕鬆打通關節的!」  

    「我當初想進宮,是為了成為皇后、生下皇子、當上皇太后、操縱皇帝,最後當上女皇帝!」昭君小姐說的話讓副官臉色一片鐵青,但將軍只是輕哼一聲:「很好的志向,所以我讓你進宮了啊!」  

    「可是!」身材嬌小不過將軍半人高一點的昭君,卻陡地舉手直指自己養父的臉:「可是你這老匹夫!竟然沒有告訴我,西極的皇帝是什麼該死的德性!就算是為了當上女皇帝,我也不要和那個差勁的糟老頭同床共枕!何況,拿那種蠢男人當對手,一、點、樂、趣、也、沒、有!」  

    說完她忿忿不平地一回身:「當時選秀一見之下嚇死我了,還好我連忙裝癡傻混過去,然後花了大筆銀兩賄賂畫師把我副丑。不然現在……哼哼,光是想到都讓我惡夢連連。」  

    「連這種小事都不能忍,當什麼女皇帝!」  

    「你能忍,那就請你去睡那個皇帝!我不去!」  

    副官聽得簡直想割下自己的耳朵,但眼前這對父女針鋒相對的場面一點也沒有軟化。終於,將軍退了一步,重重地噴了一口氣,再次問了一句:「那好,你不當西極的女皇帝,難不成想去當北鷹的女單于?」  

    「不行嗎?」昭君一揚眉:「反正都是謀害親夫,親夫年輕力壯的話,害起來至少還有點成就感。」  

    「哼,就怕你謀害不成反倒成了赤罕男人的胯下之馬,每日除了叫春沒別的事會做。」  

    「那不勞你費心,乾爹!」昭君不屑地一甩手:「到時還不知誰騎誰呢!」  

    將軍兩眼瞇成一條線,顏面變得萬分陰險。場面一時又靜了一會兒,接著,昭君小姐再度開口:「不過,我不相信你們的話了。」  

    「什麼意思?」  

    「你當時嘴上說著什麼皇上英明神武,結果根本是爛蔥一把。現在我不信你們的話了,我要自己用眼睛看。」  

    皇上當然得「英明神武」。副將在心底默默地反駁,做人臣子的哪個不這麼誇讚長官?不過確實,這話若出自將軍嘴裡,而且還是說給昭君小姐聽,就絕對是別有用心。只是到底是什麼用心,他實在想不出來。  

    另一邊,將軍面對義女的指責,只是抱胸滿面漠然:「那有什麼難的?你到北鷹之後少說也得待一旬才能成婚,多的是時間看。」  

    「那時才看哪裡來得及?如果又是一把爛蔥,這回我可沒機會裝傻逃過!」少女逼上將軍的眼前:「我要你幫忙。」  

    於是,雖然嘴上罵個不停,王將軍還是讓昭君小姐獨自穿上男裝一走了之。  

    這對父女到底是怎麼樣的父女呢?鎮遠侯的左右手——副將軍李成高看了這麼多年,還是一點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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