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我為什麼要去向他謝恩?他罰了我,我還要向他道謝,這天下還有公理可言嗎?”
“可是……他是皇上,若不是這回他從輕發落,責罰絕不僅止於此,我們是該去謝恩的。”
“要去,你自個兒去!你是我的福晉,為了丈夫去向別人低頭,是天經地義的吧?”
勸說胤進宮謝恩的事,就這麼被他三兩句地推掉了。明嫣滿心淒然,夫婿的不明事理讓她又失望、又灰心。
盡管失望、盡管灰心,這恩,還是不能不去謝。
明嫣整肅儀容,獨自前往干清宮求見雍正帝。
“啟稟皇上,惠格晉求見!”
正在批示公牘的胤禎揚起一抹笑意。
“傳朕口諭,宣!”
“喳!”
在太監的帶領下,南明嫣步進了富麗堂皇、威儀渾然的干清宮。
“皇上吉樣!”
看著更顯清瘦的明嫣,胤禎才知道自己的思念深刻到什麼程度。從沒有哪個女人讓他如此魂牽夢縈,如此想據為己有!
“起喀,惠福晉。”胤禎壓下激狂的情緒,吩咐左右,“看坐!”
“不,皇上,”明嫣急忙阻止著,“臣妾特來向皇上謝恩,豈能賜座?”
“謝恩?”胤禎故作不解地問。
“是的,若非皇上法外施恩,惠親王必將入獄降級,甚或處斬。由於王爺感念皇上恩德,特命臣妾進宮謝恩。”
胤禎並沒有將明嫣的話當真,也不將她的謊言戳破。
正因為他了解胤,所以他知道那絕不是目中無人的二十弟會說出來的話。再者,倘若胤當真感念他手下留情,應當親自前來謝恩,而不是要自己的妻子來為他賠罪磕頭。
“胤雖然有錯,但念他當時早已醉得神志不清,又是我的親手足,朕自會多加斟酌,惠福晉無須介懷。”胤禎親自扶起了她,又溫言道:
“起喀吧,家無常禮,別再跪了。”
當胤禎溫暖的大手扶住她時,明嫣不由自主地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黑、很深邃的眼睛,極度內斂、十足睿智,生動得如同天上繁星,而且,凝視著她的眼神,是如此溫柔。
“傳言說,皇上對你一見傾心,所以特別法外施恩。”姊姊的話浮現在她的腦海。
明嫣一陣心慌意亂,忙退了開去。
這一退,讓兩人都有些尷尬。
明嫣很快地低下頭,艱難地道:“皇上抬愛……臣妾……承受不起……”
胤禎只是笑了笑,倒沒說什麼。
他心中清楚,一切是急不來的;如今她是惠親王的福晉,又怎能奢望她對其他男人展顏?
“胤……待你好嗎?”
明嫣雖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問,但仍是點了點頭。
“王爺待我極好,謝皇上關心。”
當她談起胤時的眼神有絲黯然,而她的形容憔悴、蒼白贏弱,哪有一點“很好”的樣子?她常這樣把心事、委屈都藏在心裡嗎?
胤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樣記掛著她,後宮佳麗三千,比她美艷的嬪妃不在少數,她的形貌只能說是清雅秀麗,但她的模樣卻無時無刻不盤踞著他的思維,著了魔似的揮之不去。
身為君王,號令天下,無所不能。但他卻也同樣必須受禮教所囿,即使再怎麼忘不了她,也不能毫無理由地召見臣妻;他刻意放過該處死罪的胤,為的就是等她來謝恩,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會來。
“據傳聖祖康熙皇對你的學識涵養贊譽有加,朕的四阿哥弘歷也到了該讀書識字的年齡了,惠福晉,你可願教授他漢學?”
明嫣一愣,怎麼也沒料到皇上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她有些慌亂地道:“臣妾只是粗識字,怎麼擔待得起授課重任?”
“你可以的,”他微笑道。“弘歷夙成聰敏,一聽即懂,就是有些桀驁不馴,一般的西席先生怕是制不住他,而我也不要一個墨守成規、成天盡與他玩意志角力賽的西席,於是我想到你。你的圓融溫婉恰好能夠包容他少不更事的尖銳稜角,磨掉他的心高氣傲。”
“可是……臣妾……”她咬著唇,遲疑著。
“你在顧忌什麼?我嗎?還是胤?還是……你必須先回府與胤商量?”
“不,不是的。”明嫣連忙搖頭。
皇帝的諭令,豈有容她推托之理!只是從古至今,有誰以女子為師?
“臣妾的才學淺薄,再說……臣妾認為,皇子的西席若是個女流之輩,恐落人話柄,使皇子遭人恥笑……”
“為子擇師,是以才德論,而不以男女論,如果誰有異議,要他當面來跟我說。”胤禎望著她仍有些遲疑的水眸,輕問:“惠福晉,你可願意為四阿哥授課?”
胤禎不以皇帝之尊強迫於她,這一點讓明嫣更沒有拒絕的理由。
明嫣點了點頭:“臣妾自當盡力而為。”
“那麼,明日我會命弘歷至惠親王府行拜師之禮。”
囑人護送南明嫣回府後,胤禎笑顏逐開。
為了授課,她必然會天天進宮,他不需要為了見她而挖空心思地思索名目,他終於如願讓她來到他的身邊。
明嫣回府後,胤早已不耐煩地坐在花廳裡等候。
看見胤隱隱冒著怒火的眼,她低聲囁嚅著:“……我回來了。”
“只是去謝個恩,居然耗掉了一整個下午,你到底都和我那皇帝哥哥說了什麼?”他狠盯著她,“你該不會向他哭訴我虧待了你吧?”0僕;
皇阿瑪在指婚時便已說過,若是胤虧待了明嫣,可以由明嫣決定休夫。
休夫也沒什麼,反正他對南明嫣半點夫妻情分也沒有,兩人一拍兩散,他還可以扶正他的小妾做福晉。
可是他丟不起那個臉!
自古以來,只有夫休妻,哪有妻休夫?這等丟臉事,他可不要成為古今第一人。
明嫣眼神一黯,心中有著被誤解的難受。
“我怎麼會去向皇上統派你的不是?你是我的夫婿啊!”
他怎麼能這樣懷疑她呢?
“那樣最好!你可不要讓我丟人,否則我一定饒不了你!”胤冷冷地說完,又問:
“說吧!你去了一個下午,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我代你進宮去向皇上謝恩,皇上說,你是他的手足,當時因為貪杯而口出醉言,並無惡意,所以不再追究。”
“還有呢?就只說了這些嗎?”
“還有……皇上要我教授四阿哥漢學。”
胤從雕飾著麒麟的檜木椅上緩慢直起身。
“你說什麼?”
“皇上要我教授四阿哥漢學。”她怯怯地重復。
胤先是不可置信,繼而仰首大笑。
“皇上要你當回阿哥的西席?怎麼?我大清朝的人才都死光了嗎?居然用一個女流之輩來當西席!這事若傳出去,不怕將來四阿哥因此而蒙羞嗎?”
明嫣紅了眼眶。
他是她的丈夫呀!別人譏諷她也就罷了,他怎能這般嘲弄她?
她忍耐著解釋道:“皇上說,他為四阿哥擇師,是以才德論,不以男女論……”
“嘖嘖,這麼說的話,原來惠福晉是個才德兼備的女秀才呀!”
明嫣說到一半的話哽住了,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為自己辯駁。
身為女子,很可恥嗎?她的所學受到賞識,很丟人嗎?她以為胤會為她高興,但沒想到他一出口便是句句嘲諷……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為我高興呢?”
胤倏地瞇起眼睛,沉下了臉。
“你說什麼?”
“我們是夫妻不是嗎?為什麼你看待我如此不堪?”
“夫妻?”胤從牙縫中一字一字蹦出,“你我這樣還能叫做夫妻嗎?每當我要碰你,你就抗拒、就閃躲!不然,就像一只冰冷的死魚,動也不動、沒有任何反應!我們今天會變成這樣,是誰造成的?是你啊!”
他逼近她,將她逼退到柱子邊,凶惡的表情仿佛嗜血的閻羅。然後,他猛地伸出手,用力地撕破了她那件繡著秋菊的鵝黃常服。
“不——”她的眼淚頓時潰堤而出,掙扎著、抗拒著,“不要!不要這樣對我!”
“你不是我的妻子嗎?既身為人妻,就應該伺候丈夫、取悅丈夫!我這麼做有錯嗎?”
胤用力地丟開破碎的衣裳,粗暴地扯下她的抹胸,露出她瑩白纖柔、渾圓小巧的酥胸。
“啊!”她倒抽了一口氣,忙以雙手環抱住自己,但胤的動作更快,他迅速地拽住她的雙腕,高舉過頭。
她恐懼得渾身打顫,驚懼的淚水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不要……求求你……”
“求我?求我什麼?求我要你嗎?”他低嘎一笑,大手罩上了她的柔軟渾圓,愛撫搓揉著,“這樣好嗎?還是……”他的指尖觸上了粉姬的蓓蕾,充滿情欲地揉捻著,惹得她渾身顫栗,“還是喜歡這樣?”
明嫣無法從他高超的挑逗技巧中得到任何歡愉,她只覺得屈辱與難堪。
她哽咽著問:“王爺,我從來沒有干涉過你納多少小妾,難道……難道這樣還不夠嗎?為什麼你還要這樣羞辱我?”
“羞辱?你說這叫做羞辱?”
胤倏地大笑起來,俊容猙獰。
“好,今日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作羞辱!”
他撕破她的褻褲,用力地將她轉過身去,強硬地分開她的雙腿。
明嫣知道自己逃不掉、躲不過,她認命地閉上眼,任他為所欲為。就當自己死了吧!牙一咬,還怕忍不過去嗎?她這麼告訴自己。
見明嫣不再掙扎,又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胤陡然放開了她,嘴裡啐道:“老子沒心情了!與其和你行房,還不如和妓院的鴇兒銷魂!”
他厭惡地看了她一眼,無情地轉身離去,任她軟弱地滑坐在地上也不聞不問。
許久許久,花廳中始終飄蕩著擰疼人心的啜泣……
“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的通報,胤禎頎長的身影步進了慈寧宮。
胤禎甩袖行禮道:“兒臣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吉祥!”
皇太後微笑語道:“起喀吧!”
在太後身邊的小弘歷也中規中矩地走上前請安道:“皇阿瑪吉祥!”
軟軟的童音逗笑了胤禎。
“弘歷,過來,讓阿瑪看看你。”
從小便被教以“獨立”的弘歷,即使看見滿心崇拜的阿瑪,也不敢肆無忌憚的撲過去,但是在他被摟進皇阿瑪的臀彎中時,還是忍不住露出開心的笑容。
“有沒有乖乖聽太太的話?”
太太是滿人對祖母的稱呼。
弘歷抿著唇笑,亮亮的黑眼睛看向皇太後。
“當然有,對不對,太太?”
“弘歷是你阿瑪生前最疼的皇孫,自然是聽話又貼心。”
胤禎滿意地笑了,寵溺的揉了揉他的發後,對皇太後道:“我打算讓弘歷開始念點書。”
太後沉吟了一下。
“倒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不會太快了點嗎?弘歷還這麼小,再緩個一、兩年也未嘗不可。”
她還想讓弘歷多陪她一些時日。
“皇額娘,幾位親王的阿哥都已經開始讀書識字了,廉親王的七阿哥,也不過才五歲呢!”
“念書也不是壞事,既然你已經有這個打算了,那我也樂觀其成。胤禎,為弘歷授課的人選,你可有腹案?”
胤禎承認道:“兒臣心中確實已有人選了。”
太後好奇地問:“哦?是誰?”
胤禎迎視太後的眼眸,堅定地道:“惠親王福晉——南明嫣。我希望由她教授弘歷漢學。”
“惠福晉?這……”太後不可置信地問,“難道我朝中,沒有一個大學士能勝任這個差事嗎?為什麼非要……”
顧及弘歷在場,太後斟酌著遣辭用字;而胤禎干脆要人將弘歷帶開,將事情挑明了說。
“皇額娘,我相信她能做得很稱職。”
“稱不稱職還在其次,就算她滿腹經綸,是個女秀才,也不能不考慮她的身份……”
太後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明嫣的形貌。
印象中,明嫣雖是皇二十子胤的福晉,但是她在一群格格、福晉中,卻是黯然失色的。
在宮中,以滿、蒙兩族為貴,在這個講究滿族正統的大清朝中,明嫣的身份或許低微,但她很安靜,不多話,守禮而有分寸,是個懂事的媳婦兒。
胤禎一笑,“她的身份是弘歷的皇嬸,有什麼不妥?”
胤禎這麼一說,太後反倒無話可講。
不過,基於女人天生敏銳的直覺,她還是覺得事有蹊蹺。
“我大清朝廷裡也不乏博學之士,為什麼非選她不可?”
“她的才學,皇阿瑪是親口贊許過的,若非如此……” 皇阿瑪就不會將她許給胤為妻了!
想起皇阿瑪的一念之差,卻讓他今生注定受盡相思的折磨,胤禎心頭不禁一陣緊縮。
“若非如此……怎樣?”
“沒什麼。”
胤禎搖了搖頭,很快地用笑意掩飾了自己的想法,然後道:“兒臣只是認為,弘歷親額娘的薨逝對他而言是一種打擊,雖然現在將他交給皇後,我很放心,但是我還是希望盡可能地彌補他一些什麼。”
停頓了半晌,胤禎續道:“沒娘的孩子是什麼滋味我最清楚不過,我不要我的兒子嘗到和我一樣的痛苦。”
他年幼時曾與太後分別過好長一段時間,他知道沒娘疼的孩子,心頭始終有一個陰暗的角落,渴求著一份溫暖。
“難道讓明嫣來授課,就能彌補弘歷的缺憾嗎?”
胤禎低下頭,沉默了片刻。
即使太後對他的決定並未表態,但是他可以感覺到她的不以為然。
如果是平常任何一件事,他都可以妥協,但惟獨這件事不可以。
他比誰都清楚,只要他放過這次機會,也許他就要和明嫣永遠的錯過了!
所以他就是要她,不惜任何代價!
“她的耐心、溫柔與謙和是其他人無法給弘歷的,兒臣相信只有她能勝任漢學西席。”
從未見過胤禎的態度如此堅決,就好像是……輸得一無所有的賭徒奮力一搏。
是她太過敏感嗎?為什麼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胤禎似乎還有其他的盤算……
是她多心了吧!但願……是她多心了。
“既然你這麼信任她,那我自然也沒有反對的理由,就照你說的做吧!”
“是,謝皇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