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一樓LOBBY。
「嗨,好久不見。」
Teresa一見魏-華出現立刻上前,一派優雅。
「好久不見。」他握了下她伸向自己的手。「到咖啡廳裡坐吧。」
他們旋即入座。
「怎麼突然到台北來了?」他問。
「陪我爸媽回來探親,順道來看看你,你好嗎?」
他點點頭。
「台北變了好多,我幾乎不認得了。」
「那是一定的,都多少年了。」他又問:「準備待幾天?」
「下星期就走。」
簡短寒暄之後兩人都有接不上話的感覺。
「結婚了嗎?」她問。
他搖頭作答。
「你的事我都聽說了。」
「傷心往事,不提也罷,談談你自己吧,這幾年過得如何?」
她雙手一攤,瀟灑一笑。「還那樣,工作沒換,男朋友倒是換過幾個。」
「遇到冷天小腿還常抽筋嗎?」
「情況改善很多了。我現在盡量不喝咖啡,改喝牛奶。」
「現在不會一喝牛奶就拉肚子了?」
「不會。體質大概變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問得不妥,趕緊打住。
她忽然朝他一笑。
「想起什麼了?」他問,有些不解。
「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們約會的時候,你經常遲到?」
「記得。」他也笑。「我遲到一個小時你再生氣一個小時,結果我們總共損失兩小時。」
「我現在覺得那些曾經損失的時間對我來說都彌足珍貴。我浪費了很多。」
「當一切都成過去時就無所謂浪不浪費了。」
「你說得對。」她點頭表示認同。「很可笑吧,我後來遇上一個一點都不浪費時間的男人。」
他挑了下眉等待下文。
「他同時跟我和另一個女人交往。」
兩人相視莞爾。
「我有機會到你的美語中心和家中參觀嗎?」
「我可以邀請你到美語中心看看。」他技巧地拒絕請她到家中做客。
他的行動電話在此時響了,是戚幼吾打來的,告訴他今晚她要晚一點回家。
「十點以前回家,不准討價還價。」這兩句國語Teresa還聽得懂,她以眼神詢問怎麼回事。
他無意回答,聳肩帶過。
不再提感情的事,兩人接著隨興地聊著各自工作上的趣事,咖啡夜話還算愉快。
☆☆☆
和Teresa道別後,他直接回家,一開門就發現戚幼吾尚未回來,他看看手錶,十點一刻。
什麼也不做,他坐在客廳裡等著罵她。
讓她自由吧,他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一向標榜的嗎?何況自己也沒有權利不讓她自由呀,所以現在的他活該獨自守著這沒有悔恨的囚籠。他盯著天花板,忽然發現這房子原來一點個性也沒有。
門開了。
「你愈來愈不像話了,跟你說十點以前要回來,現在幾點了?你長大了是嗎?竟然回家回得比我還晚。買車給你是不想看你每天早上換好幾趟公車去上學,不是給你約會用的,你曉不曉得?」他一連串的責罵結束時,人也已走到她面前。
「我又不是去約會。」她小小聲念了一句,換好拖鞋就準備上樓。
「說什麼?大聲一點。」
「沒啦,路不熟,我多花了點時間,所以才晚了半小時回來嘛。」見他擋住自己去路,她索性停下解釋。
「又開發了什麼新的約會場所,所以才會路不熟對不對?」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見他咄咄逼人,她決定讓他氣死,說完她就跑上樓去。
洗了澡她又下樓來喝水,見他還坐在客廳裡,於是繞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大哥,你怎麼一直坐在這裡?已經很晚了,你還不去洗澡睡覺啊?
「你讓人家上到幾壘了?」
「犯規!你說中文。」
「你可以用中文回答這個問題。」他盯著那對透明的眼。
她溜的溜地轉了轉眼珠,道:「我也不知道那樣算幾壘,反正就是牽牽手,親親嘴,很平庸啦,大家都這樣的。」
「就是那個長得斯文、聲音好聽又沒脾氣的學長嗎?」
「你說先搶先贏的呀,怎麼樣,我還不賴吧,沒給你丟臉。」
好,好個豪放小妖女,他一手立刻毫不溫柔地托住她的後腦勺,然後以唇堵住那兩瓣被別人蹂躪過的玫瑰。
瘋狂之吻!他想毀掉嘴裡的玫瑰。他一個人受鴉片的毒害就夠了,反正他早已百毒不侵了,他願意犧牲小我。
「怎麼樣?他的吻比起我的,如何?」他換一口氣,不待她回答什麼便繼續毀滅之吻。
「我是你的鴉片,他不知道。」她說,偷偷張開的眼裡漾著謎樣的笑意。
☆☆☆
戚幼吾決定蹺掉下午那三節課。
發動汽車引擎時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否則會出車禍,她立刻要去見魏-華。
跟同班一位女同學一起吃過午飯,打算到宿舍裡借同學的寢室歇歇腳,她們無意間在一間寢室門口聽見有關她的閒言碎語。
「我看趙學長對她比較有意思,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看開點啦,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甲同學在勸某人。
「我就不懂我哪點不如戚幼吾了,他怎麼就只看得見她?」乙同學為自己抱不平。
「唉,人家長得比你漂亮,身材比你好,一口英語說得比英語老師還流利,這些你不能否認吧。」
「有一點我一直想不通,聽說她家世普通,而且父母雙亡,她哪來那麼多錢用那些好東西?」
「她哪有用什麼好東西?我看得她穿得還好嘛,跟我們差不多呀。」
「那是你眼拙,沒看出她穿的戴的背的都是世界級名牌。唉,離不離譜啊你說,她還開車上下學。大一剛開學的時候就有人常看到一個男的開車送她到校門口,誰曉得她跟那個男的是什麼關係,搞不好是被人包了也不一定。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喲,君不見時下聲色場所裡的上班小姐不乏大學女生嗎?我告訴你,她一定是跟那個男的住一起,蔣季平說他打過好幾次電話給她都是一個男人接的。」
「真的嗎?可是我看她不像是那種女孩子哪,待人誠懇隨和,上課態度比我們兩個認真,人還不錯呀。喔,對了,我聽她說過暑假兼家教賺學費的事,所以應該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
「反正我覺得她不簡單,你別被她的外表給欺騙了。」
聽到這裡,戚幼吾就丟下同行的同學,衝出女生宿舍大樓。
微寒的冬日,她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卻直冒冷汗。這是她第二次到魏-華的美語中心。
她撲了個空,秘書說他錄節目去了。
於是她回家去等。這一等,她連晚餐也沒吃。深夜時分,終於在沙發上睡著了。
「醒醒,幼幼。」
魏-華這一拍,她才睜開眼。
「怎麼在這兒睡覺呢?小心著涼。」
語音未畢他就被她緊緊摟住頸子,還弄不清怎麼回事,她已在他臉上一陣亂吻。
「幹嘛了你,發什麼神經?」
他沒有被人嚇過,這是第一次。吼一聲穩住自己,他立刻擺脫她胡纏的手,上樓去了。
正準備上床睡覺時,她來敲他的房門。
「什麼事?」
她鑽進他房裡,背一抵就把門關上了。
「我要跟你睡。」
在他腦子尚處於真空狀態時她已上前抱住他。
這一抱,他醒了。推她出去,鎖上房門。
第二天一早他沒見著她的面,她早早就出門上學了。
是夜,他心焦如焚,難以成眠,因為她夜不歸營。
第三天,他在她最後一節課結束時等到了她。不顧四周投來的詫異眼光,他將她拉出校門丟進自己的車裡。
「昨晚去哪裡了?為什麼一夜沒回家?」他寒著臉問。
「昨晚我住同學家。」
他不再說話,發動了引擎。
「我的車怎麼辦?」
「你明天再開回去,我們先回家算帳。」
回了家,任他怎麼問怎麼罵,她都三緘其口。
「不說是嗎?」他像頭怒獅。「好,那你現在就上樓去收拾東西,隨便你想上哪兒去都好,我不想再看見你!」
她立刻照辦,背了個大背包就要出門。
話還沒說完他就後悔了,但此刻卻不留她。出門之前她把鑰匙扔還給他。
他又失眠了。
早晨的陽光透進他的眼縫,絲絲縷縷,躺了一夜,他才發現自己還沒睡著。
她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為什麼就這樣出現?揉了揉眼睛,才發現那是透過玻璃窗投影在他臥室地板上的陽光──她就是他眼前一縷捉不住的陽光。
他又揉了揉太陽穴,他永遠不想相信自己期待在早晨一醒來就能看見她。
也好。她一走,存在這屋內每個角落的誘惑與迷思也將一併消失。他即將自由,繼續做自己的主人。
「幼吾,你是不是跟同學鬧情緒所以不想回宿舍住?」
「沒有,我想你嘛。」
梁玉芬笑笑。戚幼吾告訴她上大學之後自己一直住在學校宿舍,但沒讓她知道房子已被哥賣掉的事。
「從我這兒到你學校很遠吧?每天通勤你不累啊?」
「不累。」
她離開魏-華家的第二天早上就把MARCH開回地下停車場,車鑰匙也已托歐巴桑交還給他。
「梁姐,我住這兒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別胡說,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不過,下星期的連續假日我想回高雄一趟,到時候你得自己跟我同事住,沒關係吧?」
「沒關係,反正我已經認識她了嘛。」
一想到耶誕節將至,她愁緒滿懷。
「幼吾,你哥還好吧?」
「應該還好吧,我很久沒看見他了,不太清楚他的情況。」
「世間像你們這樣的兄妹還真是不多見。」
戚幼吾無奈地歎聲氣。
「我也不想這樣呀,他大我十幾歲,從小就玩不到一塊兒,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想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現在,我是愈久沒看見他就愈不想看見他了。他對我大概也是同樣的感覺吧。」
「那你是怎麼過日子的?哪兒來的生活費?」
「我媽留下的錢你忘啦?哥給我一半。」
「撐得到你大學畢業嗎?」
「省著點用應該可以撐到那時候。寒暑假我都當家教,還能掙一點。」
「幼吾,你要是有困難的話可以來找我,多了我也許拿不出來,但三萬、五萬的還難不倒我,你儘管開口,別跟我客氣知道嗎?」
「知道了,謝謝梁姐。」面對梁玉芬的關愛之情,她眼裡頓時一陣酸熱。
「有男朋友了嗎?」見她就要掉眼淚,梁玉芬趕緊帶開話題。
「沒有。是有幾個對我表示過好感,但我只把他們當哥兒們看待,沒有特別的感覺。」
「哦?沒有中意的啊?」
「嗯,我總覺得他們不夠成熟,我喜歡年紀大我多一點的成熟男人。」
「你有戀父情結。」梁玉芬笑她。
「大概是吧,我可能還有戀兄情結。」
調侃自己的同時她想起了魏-華,想起他在鼻頭角對自己說過的那句「你有我」,想起他輕易攫獲自己的唇,想起那生澀的甜蜜。她想他。
☆☆☆
耶誕夜──
魏-華家中一如往年,熱鬧喧嘩,滿室溫馨。送走客人後,他獨自漫步到公車站牌下等待。心想也許這樣的夜晚她會興起返家之念。
最後一班公車已過,他踩著絕望的步履回家。才換回室內鞋,門鈴叮咚作響。
他的一顆心也跟著叮咚狂跳。須臾未待,他開了門。
「回來了?」
「嗯。」
「進來吧,還杵在那兒幹嘛?」
戚幼吾進門就卸下背包往地上一扔,整個人投進他的懷抱。
他接住她,緊擁得她無法動彈,他不准她亂動,因自己再承受不住她多餘的動作將引發的後遺症。
良久,似乎已感受她真實的存在,他放開了她,替她擦去心酸淚。
「為什麼我才進門你就到了?」
「我是搭你的下一部電梯上來的,我看見你在公車站等我,你一走我就跟著回來了。」
「我剛才在路上沒看見你。」
「我在站牌對面的便利店裡。」
「幹嘛?吃熱狗麵包?」
「沒有啦。我在等你,如果你沒出去等我,我就不回來了。」
「這些日子你住哪兒?」
「住我大嫂那兒。」
「有地方住還回來幹嘛?」
「你幹嘛去等我?」
「我是送朋友出去搭車。」
「你騙人,我明明看見你等過好幾班車,你還問司機那是不是末班公車。」
他在心裡認輸,不再和她抬槓。
「你先上樓去把東西放好,待會兒我有話要問你。」
「好。」
她很快就回客廳應訊。
「有什麼話,你問吧。」
望著那對日思夜念的透明的眼,他把所有的問題化作一吻。
「你還愛你的第一個女朋友嗎?」雖然被吻得七葷八素的,她不忘向他確認一些事。
「不知道。」
「不能回答不知道。愛還是不愛?」
「不愛。」
「好。那你愛我嗎?」
他恨恨地注視著世界的盡頭,拒絕作答。
「雖然我已經在你眼裡讀出答案,不過你還是得用說的。」
「幼幼,」他無限挫敗地喊她。「你無權要求我回答這種問題。」
「誰說的?我有。」
「憑什麼呢?」
「憑這個。」她仰首送上唇。
他再次悲慘地躊躇,再次做了番激烈的內心掙扎,再次失敗。一股不可抗拒的溫柔讓他再一次感受激情的痛苦與溫存。
她的唇是鴉片,他早已上癮,而且需要量有增無減。
☆☆☆
「班機是不是delay啦?怎麼那麼久還不見他們出來呢?」戚幼吾在中正機場的入境大廳裡等得心焦,趴在護欄上引領仰望。
「班機沒有delay,可能是等行李吧,我想。」見她一副猴急樣兒,他不由發出會心的微笑。「你可不可以安分一點,別像只長頸鹿似地左顧右盼好不好?」
「我著急嘛!」她的動作收斂了些,但兩隻眼睛依舊找尋獵物似地緊盯著出口不放。
「你可不可恥啊?那是我媽跟我弟耶,怎麼看起來像是我陪你來接機啊?」
「啊?喔,你是我大哥,你媽跟你弟就是我媽跟我弟嘛。」
她的後腦門被他拍了一下。
「我弟比你大好幾歲呢,有沒有搞錯啊?」
「喔。那我等一下見了他該怎麼稱呼?」
他搔了搔頭,道:「你就叫他小哥吧。」
「那我喊你媽什麼?
「當然是喊魏媽媽啦,笨蛋。」他被她弄得快亂了套。「拜託你別再東張西望了,你又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
「也對。」她終於發現自己白費了半天勁。「都是你害的啦,家裡連張他們的照片都沒有。」
又過了十分鐘。
「幼幼,我跟你說,那兩個就是。」他指著螢幕對她說。「看見了嗎?你在這兒等他們出來,然後到外面去等我,我現在就去把車開過來,這裡交給你了。」
「什麼?」她還沒看仔細,他就一溜煙跑了,這下可好,剛才還千盼萬盼地,現在卻裹足不前,她深呼吸一口,硬著頭皮迎上前去。
徐慧蘭和魏曜華推著車走了出來,四隻眼睛四下找尋著魏-華的身影。
「魏媽媽。」戚幼晤輕喊一聲未得到回答,於是鼓足了勇氣高聲再喊:「魏媽媽!」
兩人循聲回頭,見到她了。
「你是──」徐慧蘭朝她一問,納悶著自己並不認識眼前的女孩。
「我是幼幼,大哥要我留在這裡等你們,他開車去了,馬上就過來。」帶著三分靦腆,她清楚地解釋,說完還偷瞄了魏曜華一眼。
「你說的大哥是我哥對吧。」魏曜華很感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亮麗極品。
「對。魏-華。」她的舉止已恢復正常。「我們走吧。」
徐慧蘭依舊一頭霧水,不過還是客氣地向她道聲謝,然後跟小兒子交換了一個問號。
三人面面相覷,站在路邊等魏-華現身。
「來了,來了!」戚幼吾大喊。
車一停妥,魏-華立刻下了來。
「媽,曜華。」他神情愉悅,立刻動手搬行李箱。
「快幫你哥忙。」徐慧蘭交代小兒子一聲便坐進駕駛副座。
「幼幼,你也上車吧。」
魏-華不要她幫忙搬東西,於是她也乖乖上車。
兄弟倆三兩下就完成搬運的工作。
「誰啊?新任女友?」弟弟在車尾巴問他,饒富興味。
「她現在跟我住。」
說罷魏-華就上車,發動車輛前,他從後視鏡裡看了戚幼吾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劫數!
車裡安靜的氣氛教他忘了打開音響,氣氛於是更添三分詭異。
「-華,你身上這件開襟毛衣是手織的,織得挺好的,哪兒買的?」
徐慧蘭劃破沉默,她觀察入微,一方面是因為她自己是箇中高手,另一方面她是想聽見兒子能說出個什麼令她高興的結果,比如說那件毛衣是哪個女孩為他織的。
「幼幼織的,穿兩個冬天了。」他為這件毛衣付出的代價是替她買了一份保險。
「真的啊?幼幼真能幹哪。」她回頭看了戚幼吾一眼,由衷地讚美道。
車裡很暗,沒有人注意到被稱讚的那個人紅了臉蛋。
"媽,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不一定,看情況吧。"
「什麼情況?」魏-華又問。
「不告訴你。」徐慧蘭模仿年輕人的口吻說話,為車廂內帶來一陣笑聲。
「大哥,介紹一下幼幼吧。」老弟終於開口。
「想知道什麼,你自己問她。」
「什麼都能問嗎?」
「嗯哼,你還可以用英語跟她交談。」
「是嗎?台灣女孩的英語能力都這麼強嗎?」
「那要看是誰調教的。」
於是,魏曜華便瞅著身旁的戚幼吾開問:「幼幼,你的全名是?」
她用中文介紹自己的名字。
「對不起,這個我必須使用中文才能解釋。」她用英語說抱歉。
「幾歲啦?」
「二十一,還在讀大二。」
「你跟我哥是什麼關係?」
「我無家可歸,他收留我。」
魏曜華挑了挑眉,不再問了。
「幼幼,我怎麼覺得你的名字聽起來好熟啊?」徐慧蘭突然有此一問。
「會嗎?」
「嗯。你住過左營嗎?」
「住過,不過三歲那年就搬來台北了。」
"你爸是軍人嗎?"
"咦?魏媽媽怎麼知道?"
"你可以告訴我你爸爸的名字嗎?"
"戚蔚然。"
"哎呀,我認識你爸爸耶!"
☆☆☆
原來劉立明兄妹倆怨恨他們的母親和繼父是有原因的。他們認定母親在父親重病住院時就已經與戚蔚然有曖昧的男女之情。父親去世後沒多久,母親就改嫁給戚蔚然,拖油瓶的身份更令他們積怨日深。
「事實真如我哥哥姐姐所想的那樣嗎?」戚幼吾在徐慧蘭道出她對整件事的認知狀況後,不勝唏噓地問。
「你爸爸和他們的父親是軍中同袍,感情很好。我想你爸爸多半是念在袍澤之情,於是肩負起照顧他們母子的責任。剛好他那時尚未成家,年紀也比較大了,一切發展其實是很自然的。」
徐慧蘭和緩的語調漸漸安定了戚幼吾的情緒。
「難怪我姐那麼早就擺脫家庭,我哥也一直跟我媽處不好,還連我一塊兒恨了,真教人遺憾。」
"別難過了,幼幼。"徐慧蘭摟著她清瘦的身子,歎了口氣。"如果不是我們兩家失去了聯絡,情況也許就不會這麼糟了,至少還有我們一家人疼你。"
"魏媽媽,你跟魏伯伯是怎麼認識我爸的?"
"你魏伯伯從前在高雄選過一屆民意代表,你爸爸負責左營那個眷村的選務工作,就這樣認識的。"徐慧蘭回想著往事。"他們兩個人都喜歡下棋,以棋會友就成了好朋友呀。"連接著片段的記憶,她忽地想起一件事。"你週歲生日那天,我們全家都到你家去給你過生日呢!"
「真的啊?我怎麼不記得?」
「你是笨了,還是傻了,沒聽我媽說週歲嗎?我那年十三歲,對這件事都沒有印象了,何況你才那麼點大。」 魏-華嗔她。
「喔。」她吐了吐舌頭,一聽他也去給自己過週歲生日不由心花怒放。
「媽,你那天怎麼沒給我過生日,跑到人家家裡去幫別人女兒過生日?」他接著就朝老媽抱怨。
「你不提我都忘了,你的陽曆生日跟幼幼是同一天,真是巧得很,當時我跟你爸還說要認幼幼當乾女兒呢,你爸一直就遺憾自己沒有個女兒。」
「後來呢,認了嗎?」
「口頭上都說好了,就差沒給幼幼一份禮,後來也不知怎麼搞的,一直就沒再提這事兒了。」
「那現在呢?她還算不算你乾女兒?」 魏-華插了進來。
「當然算啦,你們看,事情都經過這麼多年了,本來我幾乎是不可能再見到她的,沒想到就這麼因緣際會地又碰上了,這表示她注定要當我的乾女兒,跑都跑不掉。」徐慧蘭說得興致高昂,連忙轉頭問道:「幼幼,我說的對不對?」
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明天我就帶你上街選一份禮,正式收你當乾女兒。」
「那她就是我乾妹妹嘍?」魏曜華又問。
「沒錯呀。」
「有意思,一來台北就多了個乾妹妹。」
「媽,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那天沒給我過生日?」 魏-華不知惱什麼,翻起舊帳。
「誰說我沒給你過生日了?你們兄弟倆的生日只差幾天,以前我每年都選中間的日子一起給你們過了,省錢又省事,原來你們的記性還沒我老太婆好咧。」
「魏媽媽──」
「叫乾媽。」徐慧蘭立刻打斷戚幼吾並糾正她。
「乾媽,乾爹怎麼沒跟你們一起回來過年?」
「他跟曜華不能同時離開,那邊的事總得有人打理嘛。」
「喔。」
「幼幼,你跟我哥怎麼認識的?」魏曜華還很好奇。
「你問大哥吧。」
魏曜華於是把視線轉移至哥哥臉上。
「她跑來撞我的車。」
「不對,是他開車撞到我。」戚幼吾立刻反駁。
「我撞到你?」 魏-華提高了音量。
「你敢說不是?」
他火冒三丈,礙於她現在有了靠山,不便發作。「不跟你一般見識。」
「好了啦,-華,」徐慧蘭見兩人你來我往地,立刻打著圓場。「幼幼年紀小又是個女孩子,你犯得著跟她生氣嗎?當然是你撞到她了嘛,有什麼好爭的?」
他沒敢頂撞老媽,原諒那個得志小人。
「媽,我在飯店訂了包廂,你跟曜華先休息休息,晚上我們出去。」
☆☆☆
是晚,戚幼吾躡手躡足進書房找魏-華來了。「大哥。」
「幹嘛?」他放下手中的滑鼠,微慍地望著冒失鬼。
「對不起啦,請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嗎?」
她繞到椅背後頭,雙手圍繞著他的脖子,用臉頰蹭了蹭他的。
「你哪天不教我生氣?早晚被你氣死。」儘管他全身酥麻,依舊能裝腔作勢。
「誰撞誰還不是都一樣?車撞人很正常,人撞車就比較不合理了,我不希望乾媽知道我有過自殺的念頭,所以才硬拗說是你撞我的。」
「好吧,我原諒你就是了。你可不可以鬆開我的脖子了?你整個人掛在我脖子上不怕勒死我嗎?」
「好。那我坐你腿上。」
說著她就把椅子往後一拉,然後跨坐在他腿上,雙手依舊圈住他的脖子,這回是從正面。
他愈來愈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她常常這樣逗他,一副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樣子。他只好不時地捏把冷汗,為她也為自己。
今天家裡多了兩個人,這層體認使他相信自己應該不會失控,否則像她現在這樣早就被自己趕出去了。
他放心地開始咀嚼鴉片。鴉片經他一咀嚼好像被賦予了生命似地律動起來,挑動著他的味覺和觸覺,他全身的細胞都因而興奮,整個人上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