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有事請留言 第八章
    小劉和阿娉是一對超人。

    分手後沒多久,他們已能在同一個辦公室裡相安無事,休息時間甚至還相談甚歡。

    我們三個現在幾乎天天一起吃中飯。他倆一聊起來天南地北、興致高昂,一副西線無戰事的樣子。果真是船過水無痕?我打心底佩服。

    “品嘉,你有心事啊?”一天午餐時間,小劉閒閒沒事找我開刀。

    “你都沒心事了,我怎麼會有心事?”

    “是不是跟咱們總裁鬧情緒?”阿娉和他依舊是最佳拍檔,兩人合作無間圍剿我。

    “瞎扯什麼?不要害我啦!公主喜歡總裁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這倒是事實,他們兩個常在一起吃午飯,看起來滿要好的。”語罷,小劉支著下巴沉吟。“總裁也很不夠意思,這山望那山高,貪心不足喔!”

    “你先別亂講話,人家跟公主只是一起吃吃飯而已,又不代表什麼。”阿娉替高捷思澄清,繼而轉向沉默的我。“品嘉,你呢?先前你跟他都牽了手,後來呢?他對你有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這是個人隱私,阿娉不該問的。

    “我現在不跟他牽手了。”無可奉告的我只得避重就輕。

    “哦那大概是他覺得你對他沒什麼意思,不想繼續發展,所以才把注意力轉移到公主身上。對,一定是這樣,搞不好他對前妻還念念不忘,在小姨子身上看見前妻的影子,望梅止渴也好。”阿娉用專業的口吻分析著,她如果不做廣告這一行,還可以去當愛情顧問。

    “你真的對總裁沒意思啊?”小劉反過來問我,銳利的眼神讀著我的表情。

    “公主對他有意思,她跟我說過。”我低頭扒飯。

    “誰?誰跟你說過?公主嗎?”阿娉問。

    “嗯。”

    “哪有人這麼鴨霸,她跟你說這個干嘛?逼你知難而退嗎?以大欺小,以上壓下,不夠光明磊落。品嘉,不要怕她,我們支持你。”她義憤填膺,替我出頭。

    “支持什麼嘛!我又沒說對他有意思。”

    “噢,也好,這樣我們三個就算在同一陣線上。”她立刻又變得輕松。

    “同一陣線?”

    “失戀陣線。”她點著頭。“我們可以組一個聯盟。”

    “對啊!我們三個都失戀了嘛!”小劉也同意我失戀了。

    “等一下我們一人去買一瓶失戀聯盟專用的沐浴精。”我打趣。

    “對呀對呀!‘微風的午後,它讓我敗得灑脫’。”阿娉模仿廣告的聲音表情。

    “品嘉,還真被你說中了,失戀的人的確不在少數,隨便掃就有一籮筐。”小劉故作唏吁狀。

    其實我覺得我們三個都不算失戀。阿娉和小劉充其量只能算是暫時停止戀愛,八成是戀愛談久了,覺得累想休息,看態勢是隨時可以死灰復燃,再續前緣。

    而我,更談不上失戀了,人必先戀愛而後才會失戀,我沒談戀愛,沒有。

    Θ轉載自熾天使書城 H.C.G.掃校

    這陣子我的工作量輕了許多,壓力頓減,輕松不少。

    休了一天年假接上周末假期,我回了老家一趟。

    侄兒還不會叫姑姑,唉!我太心急了,他才兩個月大。

    添了孫子,我媽天天開心;生了兒子,我哥跟我嫂亦心滿意足。當了姑姑的我,自然也是樂不可支。

    “你阿公若是還在,不知有多歡喜呢!”我媽對著她的金孫自言自語,提的還是我爸爸。

    現在的她,每天忙著帶孫子,樂在其中。我為她感到高興,生命在不斷延續,她的人生路途雖有崎嶇坎坷,但一直是充滿希望的。

    “阿嘉,媽上次去你那裡有遇到你上司是不是?”哥和我在自家院內乘涼時問我,我有預感這是他一系列問題的第一個。

    “是啦!哥,大嫂在屋裡忙小孩,你不進去幫忙喔?”

    “有媽在,沒我的分啦!”

    “這麼好命。”

    “以後你結婚生了小孩,媽也會幫你帶的,到時候就換你好命了。”

    “講這個。”我推哥一下以示不爽。

    “講這個有什麼不對?你不用結婚啊?”

    我搖頭。

    哥哼了好長一聲。“別傻了啦!不結婚?你是打算一個人過一輩子啊?難道說你想學人家試婚啦、同居啦!還是只想當個未婚媽媽?我先警告你哦!這種敗壞門風的事你是千萬不能做,知不知道?你要是做了,媽頭一個被你氣死。”

    “我知啦!還要你講。”

    “要不然你說不想結婚?沒有錯啦!你書是讀得比較多,找工作比較容易,養活自己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你不怕媽和我會捨不得哦?媽若是知道你有這種想法,不知會多煩惱。”

    “我哪會孤單嘛!受不了孤單的時候就搬回家裡來住,給你養。”

    “我養你是可以,不過你還是孤單。個性稍改一下啦!活潑一點嘛!你知道嗎?你這次回來臉變得好臭耶!好像人家欠你幾百萬似的,你是在台北受了什麼委屈是不是?跟你那個上司有沒有關系?”

    “你講到哪裡去了啦!”

    “沒有嗎?反正我看你不太對就是了。心裡有什麼話就跟哥哥說,我支持你。”

    阿娉要支持我,哥也說要支持我,支持我什麼呢?真是。

    “哥,世上夫妻這麼多,有多少對是一輩子相愛的?相愛的又有多少對可以白首偕老?像媽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待,她對爸爸只有等待,到她不用等待時,爸也走了,像這樣你不心疼嗎?”

    “媽的命是比較不好啦!爸的死是機率問題,出海打魚的人風險確實比較大沒錯,但是做哪一行沒有風險呢?像我這樣,開雜貨店當老板,看起來是沒什麼危險,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現在社會這麼亂,說不定哪天我出了門也回不來了,很多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呸呸呸,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我是打個比方而已,別這麼迷信。我們家吃魚從不翻魚身,爸還不是死了。”

    哥說得沒錯,我無言以對。

    “你看,有的人常常在坐飛機,一輩子也沒事,有人第一次坐就去見老祖宗了,一切都是命。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不想結婚哦?笑死人了,你這叫做什麼,因噎廢食對不對?其實很簡單嘛!你挑男朋友時盡量挑他從事的行業比較沒有生命危險的,像船員、飛行員、警察這種高危險行業的不要考慮就好了嘛!”哥說得好正經,他頓了一下又問:

    “媽說你昨夜在房裡哭得好淒慘,是在哭什麼?”

    “我作夢了。”

    “夢到什麼啦?哭成那樣?”

    “忘記了。”

    其實我夢見媽得知爸死訊後的那一幕,我替媽哭個死去活來。爸剛過世時我常作這種夢,近來也是,常這樣在半夜哭醒。

    “你喲,有的沒的書和電影看太多了,才會變得這麼神經啦!讀國中的時候就開始有這種毛病,到現在還這樣。”哥責備我,口氣卻是心疼不已。“你知不知道,你半夜這一哭,媽有多擔心,她以為你受了什麼委屈,又不敢問你。你已經是大人,都可以嫁人了,別這麼不懂事。”

    “作夢嘛!我哪有什麼辦法。”

    “睡覺就好了啦!作什麼夢嘛!該煩惱的不煩惱,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

    “宗佑——”嫂子在屋裡喊我哥,哥進去了,留我一人獨自沉思。

    Θ繡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好一陣子我和高捷思沒有交集。他不再找我吃飯,不再給我電話,可能已經受不了我的歇斯底裡、不可理喻。他怕自己也跟著我崩潰。

    這天下了班,我又到超市裡買菜,准備自己做晚餐,現在我家有鍋有鏟也有調味料。

    我挑了一顆生菜、一塊梅花肉。回家把肉醃一醃再煎一煎,然後炒個蠔油生菜就nice nice了。對了,再買個杯湯就更完美了,海鮮濃湯,好喝。

    站在我旁邊這名秀發披肩、舉止優雅的女子可能在畫廊工作,她喜歡柔緩的古典音樂和精致的現代藝術品,她不必配戴首飾就很吸引人了,像現在這樣,鑽石配不上她。

    不遠處美發用品區另有一位美女,和我身旁這位是截然不同的典型。曲線優美的卷發蓬松地堆在肩上,她正在閱讀慕絲罐上的說明。指甲是修過的,塗著桔梗花瓣的蔻丹,自然的粉底,玫瑰色的唇膏,她應該是個浪漫的女人。穿了件淺紫色的縐紗洋裝,也許愛喝薰衣草茶。

    一個長得很一般的女人在餐具架上挑著透明杯子。今晚她的情人要花她家喝紅酒,她等下會去做頭發。

    男女很難平等。非假日在超市購物的絕大部分是女性。

    排隊結帳時,一個男聲在我背後響起。“小姐,這些跟那些一起結。”

    高捷思!我趕緊回頭,他把一罐芥末醬和一瓶生魚專用醬油跟我的東西擱在一塊兒。

    “嗨,是我。”他回應我的詫異,我回神時他已付了帳,牽著我走出超市。

    “我剛才在超市裡沒有看見你。”我的音量聽起來像自言自語。

    “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他學了句相聲,接著又補了一句:“我一直跟在你後面,你當然看不見我了。”

    “干嘛跟在我後面。”

    “你一直吸引著我,我逃不開。”

    這句話提醒了我,我這才發現走錯了方向,回我家不該走這邊,這麼走只通他家,死路一條。

    “你把你的東西拿出來,袋子給我,我要回家。”我站定,跟他分起“財產”,收銀員沒把我們的東西分開裝袋。

    “你都跟我走到這裡了還回頭干嘛!我幫你料理晚餐不好嗎?”

    “誰跟你走啦?是你自己冒冒失失闖了出來,害我分了神,才會糊裡糊塗地跟到這裡。”我定在原地。如果他不還我東西,頂多我再回一趟超市去買就是了。

    “那表示我對你也有吸引力,你逃不開。”

    我又想起來一件事了,剛才是他付的帳,所以所有袋子裡的東西全是他的,我只浪費了時間,沒有浪費錢。思及此,我當下決定回頭再去超市,一轉身就被他牢牢揪住。

    “都走到這裡了,現在回頭不嫌太晚?”他像抓住我的把柄似的,語帶恐嚇。

    “走啦!等一下有好吃的東西。”威脅外加利誘,他已牽動我的腳步。我竟忍住尖叫跟他回了家。

    我要洩憤。用力坐上他的義大利進口沙發,能坐壞那價值不菲的東西最好。

    胡亂按著電視遙控器,按壞最好。

    我進浴室,上完廁所後連沖了三次馬桶。浪費水資源很不應該,可我忍不住。

    我瞄到了。哼!他憑什麼買這種牌子的沐浴精?又沒失戀。

    “你拉肚子啊?”我一出浴室他便如是問,估計是聽見沖馬桶的水聲了。

    “你才嘔吐哩!”

    “要不要過來幫忙?”他穿著圍裙在流理台邊忙碌拾掇著,回頭不經意地問我。

    “不要。”

    他做他的菜,我看我的電視。

    “醒醒吧!睡美人。”他的唇在我臉上一陣擠壓親醒了我。偷襲!

    屋裡香味四溢,我忘了罵他。

    “去洗手。”他把我從沙發上拉起。

    “我這生菜是要用蠔油炒的,你怎麼炒蒜茸呢?”一上桌我就指正他的錯誤。

    “炒蒜茸也很好吃呀!對不起,我的蠔油用完了還沒補貨,你又沒告訴我想吃蠔油生菜。”他兩手肘支在桌上,像在等我驗收每道菜。

    梅花肉切得夠薄,看起來煎得很嫩,色澤也美。原來他買芥末和生魚醬是要沾這盤章魚薄片用的。

    我先夾了片章魚,沾了調料放進嘴裡。

    嗯,他果然有兩下子,章魚的勁道剛好,有嚼勁又不致咬不爛。

    我放下筷子看他。他正揚著眉,我知道他想問什麼。

    “這章魚很新鮮,在超市買的嗎?”寧可稱贊章魚也不稱贊他。

    “何淑敏說她吃不了那麼多,分了一半給我。”

    他擠眉弄眼地,我全明白了。叔叔伯伯們設想周到,為我速凍了一包海鮮,還特地用保溫袋密封要我帶回台北;不忍辜負長輩們的美意,我辛辛苦苦背回的海鮮照例要分一些給同事。我把章魚送給公主,沒有巴結的意思。趙公拿過花枝,她也該得到章魚,祝她吃了以後能像八爪魚一樣,牢牢抓住高捷思。

    我不說話了。既然都送給公主了,她要分送給誰,我管不著。

    “為什麼我沒有?”他狀甚委屈地問,像個沒分到糖果的孩子。

    “我帶的不多,部門同事分一分剛好,反正你也吃到了。”我朝那盤死章魚噘噘嘴。

    “下回去你家吃。”

    我開始吃飯,對他的話不予理會。

    “想不想喝酒?”

    “不想。”

    “那我自己喝。”他說著就起身要去拿酒。

    “不准喝酒!”我喝住他。怎能讓他喝酒,喝了酒不知道會出什麼狀況。

    “遵命。”他又坐下。

    他的每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氣得我想尖叫。我又夾了一塊章魚放進芥末醬油中翻轉了好幾下之後,一口塞進嘴裡。接著立刻嗆咳不止。濃辣的芥末嗆得我眼淚直流。

    流了淚我才開始哭泣,哭我對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從對面移駕到我身旁,拍著我的背。這個動作對我的哭泣只有推波助瀾的作用。

    我沖進浴室,鎖上門,坐在馬桶上哭個痛快。

    哭夠了,我在鏡子裡看見自己腫若核桃的雙眼,同時發現頭發也已長及肩頭,零亂像瘋女;辦公室裡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我好丑、好丑!

    打起精神,我走出浴室,那人正在門口迎接我。

    “你很喜歡‘遠離非洲’對嗎?”

    相對於我,他瀟灑的態度令人發指。遠離非洲?勞勃瑞福和梅莉史翠普主演的片子,我是喜歡。

    “你在暗示什麼?”

    “你看你穿的,每天不是米色配白色就是白色配米色。”

    我低頭又看自己一遍,白色棉麻襯衫、卡其布長裙,是滿“遠離非洲”的色彩。

    “麻油炒青菜,各人心中愛。”我愛穿什麼他管不著。

    “哦,我都是用橄欖油炒青菜。吃飯吧!菜都涼了。”他拉我回飯桌。

    我想我不必遠離非洲,只要遠離他就很安全了。

    折騰老半天,我餓壞了,暫時忘了他的存在,好好吃了頓飯。

    飯後,他把碗盤全擱進水槽裡。

    “先放著吧!我們到客廳去。”

    也好,我並不真想洗那些東西。

    “我要回家。”

    “再陪我一會兒嘛!我最近一直很忙,很久沒看見你了。”

    他用軟軟的口氣請求,卻強勢地拉我在他身旁坐下。很忙?都忙些什麼呢?

    “又在發什麼呆?”

    “想你都在忙些什麼?”

    “當然是忙工作啦!還能忙什麼。”

    “是嗎?我以為你的工作是錢多事少離家近。”

    “錢可能不少,離家也夠近,事情可是多得要我命。你以為我的錢那麼好賺啊?我被炒魷魚的機會不會比你小,你知不知道?前陣子一個平面廣告的價錢出了差錯,還好我及時發現,要不然客戶不但不付錢,還會要求我們刊登更正啟事,甚至為此吃上官司。”他難得如此激動地對我說話。“品嘉,我不可能把每個案子都仔仔細細看過,這次算是不幸中之大幸。我還有工作壓力,所以,你可以善待我一些嗎?”

    他淒苦的眼神確令我有短暫的不忍。

    “我也沒虐待你呀!”

    “還說沒有,你這個樣子還不算虐待我嗎?”

    “我沒有。”撇過頭,我不想看那眼神,裡頭有太多我無力承受的東西。

    “你有。”他像轉方向盤似的轉回我的頭,逼我直視他。“你就不能主動關心我一下嗎?你知道我想什麼、要什麼嗎?你說,你問過我什麼了?沒有,從來沒有,你只享受我的付出,卻吝於回報。”

    “你要我回報什麼?我又沒有要求你付出,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我只是被迫接受。”

    “你可以拒絕我。”

    “怎麼拒絕?你教我呀!每次都是你在發號施令,你說東,我就得跟你往東;你說西,我就得跟你往西,有我置喙的余地嗎?是你先攪亂我的生活,現在還來責怪我不知回報。你到底想什麼、要什麼,你說呀!能還的我統統還你!”

    “我不要你還我什麼,只要你愛我。”

    我的腦子倏地轟然一響,他觸犯了我的禁忌。

    “不要,不要!”我抱頭直搖。“我不要愛你,不要!”他狠狠拽下我的手。“你沒有權利說不要,是你先攪亂我的生活,你知不知道?你並不比我無辜!”

    “你亂講!我沒有,不干我的事!”

    “你真是只不折不扣的大駝鳥。你說不要愛我就不會愛上我了嗎?你仔細想想,你真的不愛我嗎?錯了,你已經愛上我了,早就愛了,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騙自己又騙我!”

    “我沒有,沒有……”我傻愣一旁喃喃自語,腦子早已一片空白,而淚已成災,我掩面而泣。

    “品嘉,你想過要拒絕我嗎?”

    我輕輕點頭。

    “無時無刻不在想,對嗎?”

    “對。”

    “那表示什麼?”

    我抬頭看他,他開始為我拭淚。

    “表示你拒絕不了我。每見我一次,你就失敗一次,這就證明你已愛上我,懂了嗎?”

    我無法言語,努力地判斷他的話是否為真理。而他。正在模糊我的思考,用他曾迷惑過我的吻。

    “你騙我。”我再開口時,聲音因挫折疲憊而沙啞無力。

    “我沒有騙你,你相信我。”他緊擁住我,溫柔的吻遍灑我的臉。

    “我好累。”

    “我知道。”他輕拍我抽動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的聲音已如夢囈。

    “你知道。”

    我最後一絲思考能力已消失在他的吻裡。昏眩地攀住他,我只看見他瞳仁中的柔情和激動。

    “品嘉,”他的指尖劃過我的鎖骨、肩膀,停在我的胸前。“跟我做愛。”

    堵住我顫抖的唇,他的舌尖靈巧地滑入我的口中。我竟滿足低吟,接受他逐漸加在我身上的重量。我的舌與他的熱情糾纏,互探彼此的私密。他呻吟一聲,將我抱進臥室。

    我的胸部劇烈起伏,他埋首於我雙峰間,邊挑逗我邊解開我襯衫上小小的珍珠鈕。

    我的“遠離非洲”和內衣、底褲,逐一被拋落地上,他的腿隔著運動褲摩擦我的。我深深喘息,體內高漲的欲望就要將我吞噬。我愛撫他寬闊的胸膛,感覺他激烈的心跳和炙熱的體溫,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同樣燃燒如火。

    似乎感覺出我的邀請,他更加貪婪地愛撫我胴體的每一處。

    終於,我的身體接納了他,沒有任何阻礙和保留。這是我的初次體驗,他凝眸,深情款款。

    是感動還是愧疚?他繼續體貼地愛撫我,尋找先前倉卒遺漏的地方。

    “品嘉。”雙唇逸出一聲低喊,他滿足地倒在我身旁。

    天地在這一瞬靜了下來,我們就這麼並躺著,多少時間過去了,我不知道。

    “起來,我們一起洗澡。”他說著就拉起全身酥軟無力的我進了浴室。

    熱氣蒸騰中,我們再次臣服於無盡的欲望。

    我做了壞事。這晚,我穿著他的睡衣,睡在他的床上。

    半夜,他被我嚇醒了。

    “品嘉、品嘉,你怎麼了?”黑暗中,他緊抱著傷心欲絕的我。

    抽抽噎噎地,我告訴他只是作了場夢。我又在夢中替我媽哭泣。

    安撫了我,他再度進入熟睡狀態,呼吸沉穩而有規律。我卻再也睡不著了,想到幾個小時前和他同登喜悅的顛峰,直到筋疲力竭,此刻我才正視這一切。

    我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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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得很早,我躡手躡腳溜下床,打算先梳洗一番。上廁所時我發現MC來了。幸好我一向有在背包裡放兩片衛生棉的習慣。

    我在廚房裡找到米桶,洗了一杯米,加了好幾杯水,放在瓦斯爐上開小火煮著。希望煮出來的是稀飯,有點稀又不會太稀的那種。不知道他家有沒有菜心、肉松什麼的。

    我又從冰箱裡取出兩個雞蛋,待會兒再煎吧!我決定先把昨晚的碗盤洗干淨,騰出水槽來。

    “早安。”高捷思不改冒失鬼的惡習,從身後將我環住,在我頸上吻咬一下。

    不拒絕、不反應,我繼續洗碗盤。

    “開始回報我了嗎?”

    他一早就皮癢,我扭動身子,甩開他的不規矩。“對,我要開始還債,早還早完,很快我就無債一身輕了。”

    話裡玩笑的成分有多少,我未仔細思量,但認真的成分是一定有的。

    “一邊還一邊欠,一輩子你也還不完。”

    經過昨夜,他已經敢跟我提“一輩子”這三個字,一輩子有多長?他的一輩子跟我的一樣長嗎?

    “你家有什麼可以配稀飯的?”

    “有愛之味菜心,如何?很適合我們吃吧?”

    “很適合稀飯。你來煎荷包蛋吧!”

    “遵命。”

    又是那種口吻,我想尖叫。

    “我要回家。”

    他眉頭一蹙。“為什麼?你煮了稀飯不是嗎?”

    “我先回家換衣服,等一下再過來吃稀飯。我不想穿昨天那一身衣服去上班。”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你看著稀飯鍋,別煮糊了。”

    “那你路上小心點。”

    我再回到他家時,飯桌上有菜心肉松、花生米、荷包蛋以及兩碗稀飯。他已經換好上班服裝,看起來卓爾不羈,有曠世之度,一如他平日在公司裡的領導形象。

    他也從上到下狠狠打量著我。“米色搭黑色,跟我一樣。”

    他是上黑下米,我是上米下黑,都是襯衫配長褲。

    “跟你相反。”我反駁,顛覆他話裡的親暱。

    “反正都是米配黑,標准的情侶裝,等一下我們走在街上,路人會猜我們是夫妻。”

    “高捷思,請你安靜一點好不好?別害我胃口盡失。”

    他算有良心,讓我專心吃稀飯配菜心。

    吃完清粥小菜,他立刻催我出門。

    “不洗碗筷啦?”我問。

    “下班回來再洗。”

    下班再洗?那就是他洗了,也好。

    甩不掉他的手,我一路被牽進公司大樓。他是有意要同事看見的,人家走在我們前面,他非喊到人家轉頭看我們不可。我想今天同仁們午餐時間八卦新聞的女主角就是我。

    進電梯之後,才一轉身我便瞧見公主也進來了。

    “早。”

    她對高捷思和我點頭道早安,笑得甜美自然,自然得令我毛骨悚然。原來走一次夜路也能碰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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