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淳於薇都躲在慕容軒的臥室內,除去外頭凶險重重之外,他們彷彿又回到熱戀時的日子。
今天一早,皇上派人傳慕容軒人宮,淳於薇心中忐忑難安,卻又無能為力,索性坐在窗邊發呆。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
她立刻走到門邊傾聽,直到認出是慕容軒的腳步聲,才放鬆下來,坐回她原來的位置。
果然,慕容軒推門而人,面容疲憊。
「軒,怎麼回事!」淳於薇見到他的臉色,擔心地問。
「今趟進宮,父王給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查出你們部落現在何方。父王他完全聽不進我的諫言,執意要出兵塞外,務必把你爹擒回來。」慕容軒搖頭歎息,黑眸中難掩失落。
「經過上次的慘痛經驗,我們現在自有自保對策,中原皇帝想找到我們也沒那麼容易。」淳於薇冷哼道。
「話雖如此,但那總是個強大的隱憂。」慕容軒把她抱至腿上。「回來的途中,我已經決定以我的性命死諫,看看能否讓父王清醒些!」
「死諫!你想做什麼!」淳於薇大驚失色地問。
「當然不是真的死,而是學你薔薇姑娘一樣,製造死亡的假象,實際上卻和你一起回大草原。」慕容軒安撫地拍拍她的粉背,解釋道。
他當初建造易庭宮時,設計了四條地道,分別通往東、西。南、北城外。
上回救淳於薇出東宮時所走的秘道,正是其中之一。
「這樣成嗎?你在京城聲望極高,若忽然死去,難保不會引起一場動亂。」淳於薇說道。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辦法。我手下的弟兄大部分都在京城有家室成也不忍讓他們為我拋家棄子。」
若非無法可行,他也不願用如此激烈的手段,這樣等同與過去的一切斬斷關係,包括父子之情。
「那你打算怎麼做?」淳於薇心疼地問。她明白這對他而言有多困難,難的不是拋下榮華富貴,而是與他爹永不見面。
「前些時候我聽到風聲,皇兄派人購得一批火藥來對付我。或者我們可將計就計,讓那些火藥把易庭宮夷為平地,而我,當然也被炸得粉身碎骨。」慕容軒說道。
「好,都聽你的。」淳於薇知他是因父親的不諒解以及手足想置他於死地,而感到心灰意冷,才會採取強烈的手段。
她站起身子,執起他的手,微笑道:「先別想這些煩人的事,我餓了,一起用膳好嗎?」
在此同時,太子和倩夫人在東宮聽取手下的報告。
「啟稟太子,我們訂做的火藥已經送到。」黑衣人跪在堂前說道。
太子露出陰險的笑,沒注意倩夫人的臉色微變。
「好,好。」他得意地點頭。「你們找機會潛入易庭宮把火藥理好等我一下令就引燃。」
「這……」黑衣人面露難色。「稟太子,易庭宮守衛森嚴,而且裡頭臥虎藏龍,恐怕……」
「廢話,要不是事情棘手,本宮隨便派個侍衛去做就成,養你們做什麼?」太子不悅地打斷他。「上兩回你們已經無功而返,這是你們戴罪立功的的最後機會。」
「屬下遵命。」黑衣人不敢再駁,垂頭喪氣地說。
「這次別再搞砸了!退下!」太子揮揮手,示意他下去。
待黑衣人離開之後,倩夫人一邊玩著裙帶,一邊不經意地說:「殿下,您真想炸掉易庭宮?」
「情兒你認為呢?」太子反問。
「易庭宮畢竟是皇上賜給慕容軒的府第,若是將它炸掉,恐怕會引起皇上震怒。」倩夫人說道。
「本宮當然明白,就像本宮知道薔薇姑娘並未自盡一般。」太子不疾不徐地說道,仔細觀察她的神色。
「殿下何出此言?」倩夫人差點無法掩飾心中的震駭,但仍力持鎮定,直視他問道。
「本官曾去問過一些宮女及太監,他們說薔薇姑娘被人從井裡撈出來時,臉上血肉模糊,只能靠衣著來確定身份。試問,一般人會在投井前先自毀容貌嗎?顯而易見地,是有人想魚目混珠,隨手找個替死鬼吧!」
倩夫人驚移不定地看著他,俏臉蒼白。
「而且,說巧不巧.在薔薇姑娘投井的那晚,剛好有個宮女失蹤。」太子揚起冷笑。「本宮左想右想,唯有你才有這偷天換日的本事。」
他到底知道多少?倩夫人壓下驚慌,冷靜地想道。在逼不得已時,她必須先下手為強,否則欺君之罪的大帽子扣下來,可是能連誅九族的。
「那晚倩兒並未離房。」倩夫人一臉委屈地說。
「情兒不必驚慌,本宮並未要降罪於你,畢竟若非是你,本宮根本沒有機會得到薔薇姑娘。」太子拍拍她的肩,但卻讓人瞧不出他的話是否出自真心。
倩夫人心中一寒,知道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所以太子目前放她一馬。
不過照他的話看來,應當還不知道當夜與他上床的並非薔薇姑娘。
思及此,她放下心來。
倩夫人忽然撲進太子的懷裡,呢嘿嘿泣道:「殿下,情兒知錯了!情兒不應該嫉妒薔薇姑娘,硬迫她離開。可是,倩兒害怕您以後不疼人家了!請殿下責罰。」
「本宮方才不是說過,不會降罪於你嗎?薔薇姑娘不過是個舞伎,本宮建場作戲而已。況且,本宮尚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派你去做呢!」太子說道。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倩夫人在心中冷笑。
「殿下請吩咐。」她楚楚可憐地說。
「你想想,父王現下命慕容軒回宮面壁思過,若是此時易庭宮發生爆炸,且讓人發現地底埋有火藥,你說,要你是父王,你會怎麼想?」太子得意地說。
頓時,倩夫人明白太子在玩什麼把戲,他不是要用火藥把慕容軒炸死,而是要營造出他想造反的假象。
「殿下果然高明,皇上定會認為慕容軒心懷不軌。」
「這就是了。你和宮中嬪妃關係一向良好,你去那裡活動活動,讓她們把話傳到父王耳裡。」
「倩兒曉得該怎麼做。」倩夫人點點頭。
「還是倩兒好,你只要乖乖替本宮做事,本宮不會虧待你。」太子大笑道。
倩夫人倚偎到他身邊,眸中閃過算計之光。
等我坐上皇后之位,就是你送命的那一天,我要你後悔把我當成可隨意哄騙的玩物。
***
一時之間,京城內風雲詭橘。
在雙方都積極佈局的當口,倩夫人忽然出現在易庭宮前。
由於她是太子的人,守衛對她不敢輕忽,卻也不能怠慢,只有趕忙回報慕容軒。
不一刻,慕容軒親自出迎。
「倩夫人駕臨易庭宮,有何貴幹?」領著倩夫人走進書房,問道。
「我有些事想單獨與你談談。」倩夫人說道。
慕容軒想知道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所以摒退左右。
「夫人現在可以說了。」
「你可知太子要嫁禍於你?」倩夫人開門見山地說。
「夫人,何出此言?」雖然是她把淳於輟送出東宮的,不過慕容軒對她仍有提防,故作困惑地道。
「別想唬我!誰不知六殿下的消息靈通,尤其是發生在自己地頭上的事。」倩夫人嬌媚地斜睨他一眼。「人家現在是要告訴你們,太子並非要炸死你,而是想害你背上叛亂的罪名。」
「夫人特地來此告知在下,有何目的?」慕容軒的黑眸灼灼地盯住她,問道。
「你別這樣瞧人家,人家讓你瞧得心兒評怦跳呢!」倩夫人風情萬種地一聳肩。「我這輩子好不容易想做件好事,讓你有機會活著去見你的愛人,結果還讓你防賊似的懷疑。罷了!人家言盡於此!」
她翩然起身,朝門口走去。
「夫人請見諒,在下還是很感謝夫人特來告知。」慕容軒反而給她說得不好意思,走到她身邊說道。「夫人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我易庭宮,難道不怕皇兄不高興?」
「就是他派我來與你套套交情,讓你放鬆戒備的,哪來高不高興可言?」倩夫人壓低聲音說道。「火藥將於今晚深夜引爆,你自己看著辦吧!」
倩夫人前腳才剛走,淳於薇便踏入書房。
「薇薇,你去收拾收拾,我要把你先送入地道。」慕容軒上前在她臉上香一口,說道。
「你要引爆火藥?」淳於薇嬌軀一顧,抬頭問道。
「不是我,是皇兄。」慕容軒把才纔倩夫人來訪一事告訴她。「我沒有告訴她任何事,所以縱使她是皇兄派來探我口風的,也無從回報。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她沒說謊。」
「嗯!否則她把嫁禍於你的奸謀說破,對他們一點好處也沒有。」淳於薇點頭道,然後說:「軒,我不要先去地道,我要和你一起走。」
他們已經將黑衣人所埋設的火藥統統移位,平均分佈在易庭宮四處,只要同時引燃,易庭宮必成為斷垣殘壁。
此外,他亦分批把下人遣散,宮內只剩下一些為他效死命的手下。到時,他們會跟他一起撤退。
「火藥的威力強大,可非開玩笑之事,一個不好就會有危險。薇薇,聽話,你先到地道中等我。」慕容軒哄道。
淳於薇雖是百般不願,卻知道自己沒有武功,留在那裡只是徒增眾人困擾。
「好吧!但我堅持要在人口等你,沒見到你絕不離開。」淳於薇堅持道。「對了!我們這麼離開,若薩克羅回京城找我怎麼辦?」
她忽然想到,算算時間,若薩克羅將爹送回室韋族後立即折返,最近幾天也差不多要抵達京城了。
「我已經吩咐一些可信任的弟兄留意,他們會告知薩克羅。」慕容軒說道。「去吧!養足精神,今夜我們恐怕無法沾枕了。」
***
寧靜的黑夜包裹著大地,白色的雪粉白天空緩緩落下。
京城中,幾許燈火隱約地在夜色中閃爍,微弱的火光彷彿也睏倦欲眠。
毫無預警地,一聲駭人的震耳爆炸如雷般響起,艷紅的火光自易庭宮直衝天際。
很快地,家家戶戶亮起燈火,男主人們驚慌失措地出來一探究竟,議論的耳語傳遍京城。
守城的禁軍如潮水般湧往易房宮的方向。
這驚天動地的一炸,把深宮內院的皇帝也轟下了龍床。
「那一聲巨響是怎麼回事?」皇上披著外衣,走出寢宮,不悅地看著跪趴在地上的太監。
「回皇上,那似乎是從易庭宮傳來的。」早被太子收買的太監機靈地道。
皇上眉頭一皺,正要開口,禁軍總領忽然十萬火急地在門口稟報道:「稟皇上,易庭官被火器所炸,毀損慘重。」
「什麼?」皇上臉色頓時非常難看。「京城之中怎會有火器?六皇子呢?」
「由於火器爆炸得突然,目前大火未滅,所以……無法得知六殿下是否無恙。」禁軍總領吐吐地道。
照易庭宮幾乎被夷為平地的情形看來,六殿下應是凶多吉少吧!他心中暗想。
「立刻調派所有人力去救火,無論如何先確定六皇子的平安。」皇上緊急下令,一下子像蒼老了好幾歲。「還有,去查查火器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朕必定嚴懲。」
「遵命。」禁軍總領匆匆退下。
皇上雙眉緊蹩地回到寢宮,坐在床邊不言不語。此時,太子未經通報,逕自步入。
「父王,孩兒方才聽說易庭宮有火器爆炸。」他裝出一副氣憤的模樣。「這六皇弟也太不該了,枉費父王待他如此,他竟然私埋火器在易庭宮,其心可誅。」
太子聽見爆炸聲便以為計謀得逞,三步並作兩步地直奔皇上寢宮,根本不知火藥已將易庭宮炸得粉碎。
皇上像忽然回神一般,眼睛盯著太子,一字一字地問:「你說什麼?軒兒埋火器在易庭宮內?」
「是啊!若非老天有眼,讓這些火器不小心爆炸,恐怕我們連兵臨城下都不知道。」太子口沫橫飛地說道,眼中不自覺地顯露得意之色。
「有人會把火器埋在讓自己粉身碎骨的地方嗎?」皇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問。
「粉身碎骨?不,他是把火器埋在花園及牆垛附近。」太子脫口說道。
他的手下是這樣跟他回報的啊!
皇上錯愕地看著他,隨即露出心痛的神色,心中已經猜出個大概。
他一向不是太喜愛這個兒子,正是因為他心胸狹小,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非當初他把室韋族酋長帶回來,他是絕不可能立他為太子的。
如今證實,他這個決定的確是大錯特錯。
「你已經是太子,又為何要手足相殘?」皇上忽然歎息道。
太子聞言一驚,臉色驀地一陣青一陣白,心虛地道:「孩兒不懂父王的意思。」
皇上看見他的表情,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測,想起慕容軒生死未卜,憤怒與心痛同時湧上。
「是朕的錯,朕不該鬼迷心竅去追求什麼不死藥,逼死自己最疼愛的皇子。」皇上想起慕容軒曾提到要以死相諫,一時悔恨交加。「如果當初朕沒派他去室韋族,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父王,孩兒真的與此無關!」太子嚇得跪在地上,喊道。
「還要狡辯!你以為朕不曉得你對軒兒一向有敵意?」皇上大怒地道。
「父王!」太子開始痛哭流涕。「父王饒命!」
「從現在起,你不再是太子,待朕調查清楚,再對你做處置。」皇上低頭看著太子,冷冷地道。「來人!將他軟禁在宮內,斷絕一切聯繫。」
外頭的守衛立即高聲回應,前來將太子帶走。
等寢宮再度只剩皇上一人時,他透過窗子,看著遠處一片殷紅的易庭宮,臉上老淚縱橫。
軒兒,你真的忍心讓朕悔恨一世?
***
易庭宮後院的古井底部,淳於薇正心焦地往井口望去。
她像等待了一輩子,終於看見慕容軒從井口探頭下望。
「快下來,你到哪裡去?擔心死我了!」淳於薇見到他,喜出望外地說,騰出一個空間讓他躍下。
「我得確定大家都已經安全離開,所以耽擱了些時間。慕容軒從容到達她身旁,在她頰上輕吻一下。「快走!我們已經點燃引線,一刻鐘後會爆炸。」
他讓其他的手下從另外三條地道分批離去,並且將入口摧毀,以免被人發現地道的存在。
淳於薇拉著慕容軒的手,快步地往深黝的地道走去。
慕容軒牽起她的柔荑,牢牢緊握在手心。
進入通道後,他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摸索著石壁上的機關,深吸一口氣後,猛力一拉。
一陣轟隆隆的聲響從他們頭頂傳來,地面隱隱搖晃。
接著,是一聲重物撞擊的轟然巨響。
「地道封死了!」淳於薇問道。
「嗯、上頭的古井已經坍塌,沒人會發現這條通道。走吧!」慕容軒溫柔地回答,黑暗中,無法瞧見他眸中的惆悵感傷。
從現在起,他已經和過去斬斷關係,若說沒有依戀,那是騙人的。
「軒,我愛你。」淳於薇的聲音在他身後輕輕響起,牽著他的溫暖小手緊了緊。
她明白慕容軒心中一定不好受,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我也愛你。放心,我沒事的。」慕容軒帶著她往前飛奔,保證道。
他倆疾速地在黑暗的秘道中移動,動人的幸福,就在觸手可及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