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室韋族部落的營帳散落其中,炊煙從每營帳冉冉升起。
緩緩沒入地平線的巨大火球,將草原染成一片金紅,部落裡的人們紛紛從四面八方趕著牛羊歸來。
愛好和平、與世無爭的室韋族,為了躲避契丹人的強取豪奪不久前才從西北方遷來這塊水源地。
遠遠地,一男一女兩位騎士背對著余暉,朝部落前進。
“公主,您回來啦!”一位正在趕羊進柵欄的大叔抬頭瞧見他們,忙站直身子招呼道。
那名被稱為“公主”的女孩朝大叔微笑招手。
她擁有一雙明亮杏眼,濃密的黑色睫毛,扭挺的鼻梁和如玫瑰花瓣的唇,塞外民族的深刻輪廓,在她小巧臉蛋上展現出極致的美麗。
她就是室韋族酋長的獨生女兒,淳於薇。
而在她身邊的魁梧男子,英俊挺拔,器宇軒昂,沒有人知道他的背景來歷,只知道他身負武藝,因為迷路於大草原中,所以誤闖入他們部落。
他自稱易軒,無家無室,浪跡天涯。
室韋族酋長見他似乎無害,便邀請他在停留於大草原的日子裡,加入他們的部落。
算算……也有好些日子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淳於薇和易軒總是成雙成對地出現,部落裡的人們已經開始期待聽見他們的好消息。當然,也有許多族內的小伙子垂頭喪氣。
畢竟,淳於薇不但是酋長的女兒,更是全族中最美麗的女孩。
“軒,你要不要過來和我爹一起喝酒?我聞到帳內有烤小羊的香味。”當兩人騎到酋長營帳前,淳於薇勒馬問道,明眸之中盡是少女的愛戀。
“今天不了。”易軒抬手撫過她的臉頰,某種難解的情緒在他眸中一閃而過。隨即,他露出溫柔的笑,輕聲說道:“今晚我們老地方見,好嗎?”
淳於薇俏臉驀地一紅,心跳加速。他從來沒有在夜裡找過她,這回……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雖然腦中在胡思亂想,她還是點點頭。
“不問我為什麼要約你?”易軒微笑地瞅著她。
這下她的臉更紅了,佯怒地捶他一下。“去就去,有什麼好問的?難道我怕你啊!”說罷,她翻身下馬,朝他做個鬼臉,然後頭也不回地奔入帳內。
等淳於薇的身影門人帳簾內,易軒輕輕呼出一口氣,替她把馬兒牽回馬廄,然後往部落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愛上淳於薇,並不在他的計劃之內,如今,他得作個抉擇才行。
***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草地上泛著一層銀光。
室韋族部落扎營的這塊綠洲水源充沛,距離部落不遠處,還有一潭清泉。
易軒坐在潭邊的大石上,遙望著部落,神情若有所思。
他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天涯浪人,而是當今中原天子最疼愛的麼兒,之所以來到大草原,是奉他父王之命,前來設法取得室韋族所擁有的不死藥秘方。
然而,打從他奉命混入室韋族,至今也將近半年了,卻從未聽聞任何有關不死藥的傳說。反倒是室韋族人民對待他的親切熱情,讓他無法再繼續欺騙他們。
尤其,他又愛上了室韋族最美麗的薔薇。
前些日子,他接獲父王的信函,信上說其他皇子也將加人尋求不死藥的行列,而且誰先尋得不死藥,父王便立誰為太子。
一邊是父王的催促,另一邊是對室韋族的友誼和對浮於藏的愛戀,幾乎把他撕扯成兩半。
此時,前方傳來的腳步聲拉回他的注意力。
“薇薇。”他跳下大石,出聲喊她。
“等很久了?”淳於薇一蹦一跳地來到他面前,蜻蜒點水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等你,再久也值得。”他將她攬入懷中,吸嗅她獨特的少女幽香。
易軒拉著淳於薇躍上他方才坐的那塊大石,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雙臂將她環繞在胸前。
淳於薇柔順地將頭靠在他懷中,心頭漾滿幸福。
“該極……”兩人相擁一陣後,易軒開口,嗓音出奇的沙啞。
“什麼事?”淳於薇似乎感受得到他的異樣,抬頭看他。
“我……”他清清喉嚨,眼神移開片刻後,才定定地注視她。“我該離開了。”
話一出口,他便感到胸前的嬌軀登時僵硬起來。
易軒不捨地輕撫她突然蒼白的臉頰。
如果可以,他也不願離開她,但是,他必須先回京城稟告父王根本沒有不死藥這種東西,然後再以中原皇子的身份前來提親。
“為什麼?”淳於薇覺得胸口一陣翻攪,茫然地問。
難道,他並不愛她?
她忽地轉身,與他面對面。“你不是說要和我共度余生,疼我一輩子嗎?”明亮的杏眼布滿淚水。
“薇薇,別那樣看我,那會讓我心碎。”易軒拭去她的淚水,擁緊她。“我沒有要離開你,只是必須去處理一些事情,然後才能風風光光地娶你進門。”
“真的!”淳於薇抬起淚眼,尋求保證。
“你不信我?”易軒挑起眉,收緊雙臂,俯首將額頭抵在她光滑的額前。
“信,當然信。”淳於薇忙點頭,藕臂環上他強壯的頸項。“你會去很久嗎?”
“我盡快回來。”易軒承諾道。
看著她梨花帶淚的嬌俏模樣,他忍不住俯下頭,狠狠地吻住她,溫濡的唇在她的唇瓣上輾轉吸吮。
淳於薇熱情地回應他的吻,微啟雙唇,迎接他悄悄竄入的舌尖,喉間發出細細的嬌喘。
“天!薇薇!”易軒的雙掌困住她纖細的腰身,黑眸中浮現深沉的欲望。她在他身上像只貓兒般忘情的蠕動,幾乎將他逼瘋。“別折磨我。”
淳於薇仍是緊貼著他,眼神嫵媚,俏臉緋紅。那模樣,足以讓任何正常男人燃燒。“軒?”她的小手在他的胸膛不安分地流連,柔軟的唇瓣輕啄他的下領。
易軒努力克制自己的欲念,身軀緊繃得微微發抖。“薇薇,一個男人的自制力是有限的。你再玩下去,後果可要自行負責。”他從齒縫中擠出話來。
淳於薇轉過嬌軀,將修長的雙腿跨跪在他身體的兩側,雙眸與他平視。這樣的姿勢,暖昧而親眼。
“軒,我是不是你認定的妻子?”她認真地問道。
“當然。”他肯定地回答。
淳於薇柔柔地笑了。
她傾身將唇貼靠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地說:“那麼,在你離開前,我要把自己給你。”
他們室韋族女子不若漢人女子壓抑保守,對自己的愛人,她們會毫無保留地獻上靈魂。
“薇薇!”易軒強壯的身軀一震,深幽的黑眸鎖住她。“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他粗嘎地問。
“我知道。”淳於薇主動吻上他的唇,用行動來證明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麼。
易軒僵硬地任她親吻。
驀地,他發出一聲低吼,手臂一托,輕易地將她的嬌軀平放於大石上,接著身體復上她柔軟的纖軀,手臂進在她臉蛋的兩側。
熱情的吻不斷落在淳於薇的唇瓣、耳際、頸項……不知不覺間,淳於薇的上衣已被解開,只剩一件小兜裹住她姣好的軀體。
“我本想等到新婚夜的……薇薇,你確定嗎?”易軒氣息粗重地問,黑眸盛滿情欲。
“我確定,非常確定。”淳於薇的嬌軀因為他的挑逗而微微發顫,她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聲細如蚊地說。
易軒深深地吻住她的唇,舌尖與她的相纏。當他輕輕拉下她身上的小兜時,在她耳邊承諾道:“薇薇,這一生,我絕不負你。”
在月光溫柔的包裹下,兩具熱情的軀體緊緊相連,易軒引導著淳於薇進入情欲的世界,展開一段抵死纏綿。
雲雨稍歇,淳於薇偷懶地靠在易軒赤裸的胸前,嬌軀仍殘留著誘人的嫣紅。
易軒吻了吻她被汗浸濕的發際,從腰間拿出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
“薇薇,這給你戴上。”不等淳於薇伸手來接,他逕自將玉佩套進她優美的頸項。
“這是什麼?”她垂首拿起垂落在她胸前的美玉仔細端詳,上頭仍帶有他的體溫。“這不是和闐白玉嗎?這種上等玉質,是專門進貢給中原皇帝的,你怎麼會有?”她困惑地揚起秀眉看他。
“你就要成為我的妻子了,這玉是我家傳之物,二十年來一直佩掛在我身上,現下,我把它交給你,當我不在你身邊時,讓它代替我陪著你。”
易軒的目光自玉佩移回淳於薇的臉龐,深達的黑眸攫住她的雙眼,低沉的聲音引起她心中一陣悸動。
“相信我,我會呵護你一輩子。”
“嗯。”她用力點點頭,淚珠不聽話地凝聚在眼眶中。
天邊彎月的銀輝如咒語般涵落在清澈的水潭上,兩道相偎的影子許下終生的承諾。
***
翌日,易軒向室韋族酋長告辭。
他突如其來的離去,令大家有些吃驚。
“為什麼要走?我以為你和薇兒……”室韋族酋長看看女兒,又看看易軒。
難道,是小兩口吵架了!可看來又不不像。
“酋長,我處理完該做的事,就立刻回來向您提親。”易軒說完,深情地看了淳於薇一眼。
淳於稅想起昨夜的熱情,俏臉微紅,避開他的目光。
室韋族酋長聞言,露出豪爽的笑容。“好,我早看你這小子很對眼,夠資格當我的女婿。來,自己去挑選一匹喜愛的馬,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
“多謝酋長。”易軒抱拳道謝。
“我送你一程。”淳於薇很自然地牽起他的手,和他一起到馬房。
“我把‘月光’送給你,好不好?”她指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兒說道。
“薇薇……”易軒心下感動。
他知道“月光”是淳於薇的愛駒,不但可日行千裡,且具靈性,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駒。她父親好不容易才從更西方的遙遠國度買來,作為她的生日禮物。
“收下它。我沒有羊脂白玉可以送你,就把它當成是我們的定情物。”淳於薇把“月光”牽出馬廄,將韁繩塞到他手中。
“不久之後,我會騎著它回來娶你。”易軒俐落地翻身上馬,然後俯身在淳於薇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
“薇薇,等我。”說罷,他猛夾馬腹,馬兒邁步疾奔。
淳於薇凝視著他愈來愈遠的身影,一滴淚珠悄悄滑落臉頰。她伸手抹去淚滴,輕喃道:”我等你。”
然而,就在易軒離開的第十天,災禍毫無預警地降臨。
傍晚時分,一隊手持兵器的人馬闖進他們的部落,逢人便抓,若敢反抗,格殺勿論。
當時,淳於薇正巧坐在她和易軒纏綿的大石上發呆,自從易軒離開後,那裡成了她最常待的地方。
她一個人待了好一會兒,直至嗅到不尋常的燒焦味時,才發覺情況不對,連忙站起往部落望去。只見一群凶神惡煞在她的部落四處放火,許多老弱婦孺已經被他們抓至廣場的中央。
淳於薇俏臉發白,腦中唯一出現的念頭,就是要趕緊回去和大家在一起。
不過她才往前路沒幾步,就被幾個逃出來的族人給攔住。“公主.快逃!”
“不行,這是怎麼回事?我爹呢?”淳於獲看見他們身上處處是傷,心中更是急得不得了。
“公主,你回去也只是送死,快走!”幾個人不由分說,硬是將她往小潭方向拖去。“他們目前似乎沒有殺人的打算,只要不反抗,都不會有生命危險,公主請別擔心,快走吧!”
淳於薇縱使想反對也沒有機會,她的族人們將她抓得緊緊的,就怕她做傻事。
“好吧!前面的水潭中,有一個隱密的洞窟,我們可以先藏身在那。”
淳於薇算是接受了他們的勸告,率先引領族人們到她所說的那個洞窟。它藏在水潭瀑布的後方,一般人絕對找不到,若非她常來此沐浴,也不會發現這裡。
就這樣一直捱到深夜,淳於薇終於忍不住,趁著受傷的族人沉睡時,悄悄潛回部范附近,躲在草叢中窺視。
只見她的族人頹喪地綁在一塊,而巨大的營火前,站著一名衣著華麗的男子。
“說!不死藥到底在哪裡?”男人咆哮著,而被拷問的對象,正是她爹。
淳於薇幾乎想立刻沖上前去,但轉念一想,自己身系著解救族人的重要任務,不直輕舉妄動,於是又放低了身子。
“我們沒有什麼不死藥。”室韋族酋長雖捆綁,還是挺直了身軀回答。
“你最好不要考驗我的耐心,我數到十,你不說,我就殺一個你的族人,殺到你說為止。”那男人隨手抓起一個男孩,嚇得男孩哇哇大哭。
“順便說一聲,別想跟我玩花樣,我對你們了若指掌。”男人大聲警告道。“一……二……三……”他開始數數。
眼看著尖銳的刀鋒高男孩的心髒愈來愈近,男孩的母親已經完全崩潰,若非雙手雙腳被捆,早已沖上去。
“等等,我說!”室韋族酋長急急喊道。
“哼!早點說不就省了這些工夫?”他把男孩隨手拋下,走到酋長面前。“不死藥在哪裡?”
“那是我們族裡流傳已久的傳說,只有每一代的酋長知曉,但沒有人真正試過,如果你堅持,我可以替你煉制。”室韋族酋長說道。
“真的?也就是說,世上只有你一人知道!好,那把其他人都給殺了!”男人下命令。
“如果你殺他們,我就立刻自盡。”室韋族酋長怒紅了臉,大聲吼道。
男人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命令手下住手。“果然如六皇弟所說,室韋族酋長是個硬漢。好,我不殺他們,但是,你得跟我回中原煉藥。”
“六皇弟?你說誰?”室韋族酋長猛地抬起頭。
“喔!忘記告訴你了,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對你們了如指掌?那是因為我六皇弟已經混進你們部落,在這邊待上大半年,他的化名好像叫什麼易軒吧!若非他定期把消息傳回中原,我又如何找得到你們?”
“什麼?”室韋族酋長失聲喊道,其他人也露出不信的神情。
而潛伏在草叢裡的淳於薇更是覺得渾身冰冷,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不會的……那男人一定在說謊,一定在說謊……淳於費紛亂的腦子裡不斷重復地安慰自己。
她冰涼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握著那塊掛在她胸前的玉佩,心頭卻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為什麼會這樣?她深愛的男人竟是毀了他們部落的凶手?
因為太過震撼,她茫然地伏在草叢裡,壓根兒沒有注意到父親已被人帶走,中原的軍隊也撤出了他們的營地。她只能在腦中發出無聲的尖叫,柔軟的雙唇已將貝齒咬出一道血痕。
不會的……老天,求你,不要是這個樣子。她的眼淚狂湧而出,似乎想洗刷掉這個殘酷的事實。
這一生,我絕不負你……他深情的誓約猶在耳際回蕩,卻因眼前的現實,而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艷紅的火光和驚恐的尖叫聲,猛然把淳於該從痛苦的深淵中喚回,她抬眼一瞧,熊熊火焰幾乎吞噬掉整個部落,而那些被捆綁的族人們皆無助地縮在廣場中央。
淳於薇抑下心碎的吸泣,奔上前去替他們松綁。
她提醒自己要振作起來,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是酋長的女兒,必須帶領族人重新開始,還要到中原救回她爹。
至於她的心,早已碎落一地,而她連收拾的力氣都沒有。
易軒……她將這個名字納入靈魂深處。
你可知道強烈的愛,可以釀成同樣的恨?從今以後,我對你只有恨,沒有愛。
***
又過了十天,易軒策馬疾馳於大草原上,一心一意只想著他心愛的人兒。
他這次回京,目的就是要向父王稟報尋訪的結果,確認沒有不死藥的蹤跡,除此之外並希望獲得父王的首肯,同意他迎娶室韋族酋長的女兒為妃。
在向父王報告完畢,且得到提親的允許之後,隔天他就立刻啟程,飛奔回淳於薇的身旁。
此刻的他渾然不知他皇兄前些日子已經瞞著眾人,利用他刺探到的消息偷偷前往室韋族。甚至,在他再次離京不久之後,又大張旗鼓地回京,聲稱得到不死藥的秘方。
一想到淳於薇,他唇邊綻開一抹溫柔的笑。他美麗的大漠薔薇,是否也如他思念她一般思念著他?
然而,就在他終於回到記憶中的營地時,眼前的景象讓他說不出話來。
曾經翠綠的草地,如今只剩一片焦土,四散的營帳殘骸東倒西歪地橫在一旁,不遠處多添了幾座新墳。
天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易軒飛快地翻身下馬,牽著“月光”四處察看,顯而易見的,室韋族不久前遭受一場大浩劫,可是,除了那些躺入新墳的人以外,其他的人呢?
他牽馬的手微微發抖,深深吸人一口氣,往新墳的方向走去,直到確定淳於薇的名字並未出現在上頭時,才敢把憋在胸口的氣吐出來。
“薇薇,你在哪裡?”他以丹田的力量朝空氣呼喊,雄渾有力的聲音在原野中回蕩。
但是,回答他的,卻是耳際呼嘯而過的狂風。
易軒重新跨上“月光”,“月光”似乎感受到了他慌亂的心情,發出低低的嘶鳴。
“你也在擔心薇薇是不?別擔心,我們會找到她的。”易軒對馬兒和自己說道。
“薇薇……”他心焦的呼喊再度傳遍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