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朱婉璇感覺有些涼颼颼的。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想用被子把自己裹緊些。結果,她卻觸碰到一個溫暖的「東西」。
嚇!什麼玩意兒?
她猛地張開眼,往身旁看去。映入眼簾的,是喬爾諼深睡的容顏。
她錯愕地眨眨眼再看一次。真的是他—屋內的光線很暗,但她可以確定他們兩個人都身無寸縷。
天啊!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
昨夜的回憶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她將臉埋在手心裡,不斷無聲地哀嚎。
人家說「酒能亂性」,但是,他們也不過共同吃了一小鍋甜酒釀而已啊!
嗚……叫她以後怎麼面對他?
猛然抬起頭,朱婉璇決定先落跑回家再說。
她很小心、很小心地爬下他的床,匆匆穿上被整齊疊在一旁的衣服,沒有弄出任何聲響。
唉!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麼跑到床上的,她記得,昨晚他們明明就是在客廳的地毯上……犯錯的。
她轉頭瞄一眼依舊沉睡的喬爾諼。熟睡中的他,看起來就像個大男孩,標準的娃娃臉顯得更加俊秀。
出乎自己意料地,一股衝動促使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他額頭上落下輕輕的一吻。
然後,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她無聲無息地溜山山他家,回到自己家裡。
姊姊這兩天出去旅遊,家裡空無一人,她把門反鎖,走進浴室。
往鏡子裡一看,一記鮮紅的吻痕就大剌刺地烙在她鎖骨附近。
朱婉璇先是靜靜看著,而後忍不住伸手撫過那個熱情的痕跡。
以她全身感到的酸疼程度來看,她敢打賭她身上還有其他更多的證據,證明她的不智。
她並不是思想保守的衛道者,也不認為婚前性行為是多麼的罪惡,但至少要挑對象發生關係啊!
這下可好了!她和喬爾諼的感情都還沒有確定,彼此良好的友誼關係卻因為她的……一時衝動,變得尷尬詭異。
她褪下衣裳,走到蓮蓬頭下方,打開水龍頭。
熱水從蓮蓬頭灑下,她把臉龐揚起,讓熱水打在臉上,昨晚的激情鏡頭在她腦海中一一鮮活再現。
他的眼神多情深邃,他的撫觸既溫柔又熱切,帶領她一窺歡愉的極致,直到現在,她仍然清晰記得自己在他寬闊的胸前是如何地顫抖、低吟……燃燒。
朱婉璇臉頰發熱地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在他們有親密關係之後,她又如何能若無其事地和他拌嘴,或是一起享用美食?很快地沖了個熱水澡,她擦乾身體,換上另一套衣裳,然後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
窗外,東方天際已經出現一絲光芒。
朱婉璇呆呆地望著曙光慢慢升起,心裡還為昨天的事困擾著。
她不是個可以隨便和人上床的女人,可是為什麼昨天她不阻止他呢?
如果等一下喬爾諼來找她,她該怎麼辦?
她的腦子奸像當機一樣,無法運作,一片空白。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亮,朱婉璇倏地從沙發上跳起,拿起錢包和外套,便往門外走。
她沒有後悔,但她無法在這個時候面對他。
走到樓下停放摩托車的地方,她抬頭往喬爾諼家的窗戶望了一眼,接著毫下猶豫地跨上車,往巷口的方向駛去。
她漫無目的地騎著車在台北街頭閒晃,決定趁這個時候沈澱沈澱紊亂的思緒,或許過些時間,再和他說個明白吧!
雖然,她也不知道要跟他「說明白」什麼。
陽光透過窗戶射入房內,外頭麻雀吱吱喳喳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喬爾諼眨眨眼,從睡夢中醒來,很自然地,伸手到床鋪的另一邊,想要擁抱睡在他身邊的朱婉璇。
空的!
感覺到手裡摸著的是冰涼的床單時,他立即從床上坐起來,睡意全清地呆看著
身旁的空虛。
她什麼時候溜走的?為什麼要溜?
一瞬間許多念頭在他腦中閃過,她的下告而別讓他心中七上八下。
一般戀愛的男女,在一夜親熱之後,不都應該希望在彼此臂彎中甦醒嗎?
還是……她後悔了?
想到這裡,喬爾諼心情沉重起來,立即跳下床,套上簡單的汗衫和運動褲,直接走出家門,到對面按門鈴。
沒有人回應。
他心焦地又按了一下。
等上一會兒之後,他放棄,決定回家打電話給她。
誰曉得,倉皇轉身時不小心撞到他家敞開的鐵門,只聽到「砰」地一聲,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家鐵門在他面前關上。
喬爾諼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霉運。
一早醒來,昨夜的親密愛人消失無蹤,然後,他又蠢到把自己反鎖在門外。
這下可好,他身上除了一件汗衫、一條運動褲、一雙拖鞋之外,一無所有,甚至連眼鏡都來不及戴上。
杵在原地半晌,喬爾諼忍不住對自己狼狽的模樣笑了出來,笑得前俯後仰、不可自拔。若小婉知道她把他整得那麼慘,心中會怎麼想?
以小婉的個性,一定會回來跟他說清楚。所以,他乾脆在旁邊的階梯上坐下。
週六的早晨,大部分的鎖店都還沒有開始營業,要是他冒險出門找鎖匠,說不定連大門也進不了。
所以,他決定坐在這邊,直到朱婉璇回來為止。
假日早晨,大多數的人都還賴在被窩裡,補充一周來不足的睡眠。朱婉璇不知不覺地把車騎到一座很大的公園旁,公園附近有不少早餐店已經開始營業。
一如以往,當她心情不穩定時,便想找東西來吃。
她下車買了一份燒餅油條和一杯豆漿,走到公園內,挑了個清靜的角落坐在草地上,慢慢地享用她的早餐。
目光無意識地落在遠處一群正在跳舞運動的人身上,她呆呆地咬了一口燒餅油條;味道普通而已。
她一口接一口地蠶食著她的早餐,忽然,有人從後方輕拍了她肩膀一下。
「婉璇!」
她猛地回頭,只見林沐丞站在她身後,一身運動服,額頭上汗珠點點,居高臨下地朝她微笑。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驚訝地問。
「我住在這附近,假日早上都會到這邊運動。」他在她身邊坐下。「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我出來散心,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邊來。」朱婉璇勉強地擠山山一個微笑。
「你今天的笑容有些失色喔!」林沐丞打量著她,輕易從她的表情看山山她有心事。「什麼事惹你心煩?」
朱婉璇避開他探詢的眼神,搖搖頭說道:「沒什麼,一些私人的小事。」
「想要談談嗎?」林沐丞進一步追問。
朱婉璇的秀眉微微蹙起。她不喜歡有人太過好奇她的私事,即使他曾經是她的追求者也一樣。
她正想說話時,林沐丞先開口了。「我沒有惡意,只是關心一下而已。有的時候當局者迷,聽聽另一個人的意見也不錯。」
朱婉璇沒有回答,思索著他的建議。
「而且,上回我還沒機會問你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林沐丞繼續說道。
「如果我有喜歡的人,又怎樣?」朱婉璇好奇地問。
「我說過會努力追求你,可是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無賴。如果你已經心有所屬,我希望至少我們能成為朋友。」他微笑地說。
朋友……她的追求者希望能變成她的朋友,而她的朋友卻變成她的……唉!
「我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真的下知道。」她自言自語。昨夜喬爾諼深情的凝視浮現她腦海,她心有所屬嗎?為何連她自己都不能確定?
「光聽你這句話,我就知道我是沒有多少希望了。」林沐丞對她苦笑。
「為什麼?」她問。
「昨天晚飯時,你一直心不在焉,有時若有所思地看手錶,偶爾又望向窗外發呆,只有當你提起那位敦你電腦的高手時,臉上才露出甜蜜的笑容。我猜,就是他,對吧?」林沐丞一針見血地分析道。
「你是不是會算命?」她俏臉露出了訝異的表情。有那麼誇張嗎?
連她都無法說明白自己的心思,他卻有如目睹似的看得透徹。
「我不會算命,只是在情海浮沉久了,自然有點心得。」林沐丞輕笑出聲,伸了個懶腰,解釋道。
「所以,你覺得我喜歡他?」朱婉璇問道。
「我覺得怎樣並不重要,感情這事你必須自己去面對。」
「你說得好像專家一樣!」朱婉璇揚起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
「過獎!過獎!」林沐丞也笑了。
笑鬧過後,朱婉璇沉默下來,目光投向遠方,然後又回到林沐丞臉上,覺得胸口的緊繃感驀地舒展開來,一切都想通了。
她為何要躲避呢?她愛上喬爾諼,所以才會因為他的某個眼神、舉動而心律失調,才會讓他將自己擁入懷中恣意愛憐。
而他對她應該也有情意……憶起昨夜他黑眸中的溫柔與熱情,俏臉悄悄泛紅。她的潛意識比她的理智更早發現這個事實。
朱婉璇對上林沐丞的雙眼,略帶歉意地說:「我恐怕不能接受你的追求。」
「沒關係,我早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林沐丞很有風度地說道。「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
朱婉璇把剩下一半的早餐裝回塑膠袋內,從草地上站起來,拍掉臀部的草層。
「我想我該回去了,謝謝你陪我聊天,幫我解開心結。」她微笑地說,急著想回到喬爾諼身邊,告訴他自己的新發現。
「你騎車來的吧?我陪你走到停車的地方。」林沐丞也跟著她站起來,沿著公園,走到她停車的地方。
朱婉璇把車子牽出來,跨上車,準備離開時,卻發現車子無法發動。
「奇怪?」
她看看油表,還有油啊!但又試了幾次,摩托車說不動就不動。
「婉璇,這附近有一家機車行,我們要不要先把車於牽去那邊修理,我再送你回家?」林沐丞說道。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回家就可以。」朱婉璇不希望欠他太多人情。
「你這麼說就是下把我當朋友嘍!」林沐丞故意板起臉,堅持道。「反正我家離這邊很近,我上午也沒什麼事。」
拗不過他的好意,婉璇只好點頭接受。「好吧,那又要麻煩你了!」
他們把機車牽到機車行時,店還沒開,於是,他們又在門口等了一下。
等林沐丞把她送回家門口時,已經過了十點半。
他下車,繞過車頭,替她打開車門。
「謝謝。」下車時,朱婉璇不忘向他道謝。
「為女士服務,是我的榮幸。」林沐丞開玩笑地說道。
此時,公寓一樓的大門忽然打開,喬爾諼從裡面走出來。
朱婉璇看見他,俏臉立刻一亮,但看到他的模樣時,又忍不住納悶。
他怎麼穿這樣就出門?簡單的一件汗衫和運動褲,不符合他平日要求完美的生活態度。
帶著幾許尷尬與莫名的羞澀,她正要上前打招呼時,卻聽見身後林沐丞的驚呼。
「學長!」
「學長?他是你學長?」朱婉璇的視線在他們兩人之間移動,眸中閃動著訝異。
「是啊!他是我在史丹佛念碩士學位時的學長,當初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
林沐丞說道。
喬爾諼看看他,依稀認出他是誰,簡單地點了個頭。
「你有史丹佛的碩士學位?」朱婉璇張口結舌地問,他果然是深藏不露。
喬爾諼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冶漠的眼神流露出心中的不悅。
林沐丞很快地判斷出他就是朱婉璇喜歡的人,於是很識相地說道:「我該回去了!婉璇,星期一見,學長再見!」
「再見!」
朱婉璇對他揮揮手,目送林沐丞的車子開走後,仍站在原地:心跳下自覺地加快,手心冒出薄汗。
她該怎麼跟他說明自己的心意?
好不容易,朱婉璇凝聚起勇氣,轉過身面對他,才發覺他有些怪異。英俊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總是溫柔深邃的黑眸此刻也冰冷得令人心寒。
「你怎麼沒跟我說你是史丹佛的碩士?」刻意忽略他的不對勁,她態度輕鬆自然地說。
「沒有說的必要。就算我擁有那個學位,我現在也不是電子新貴,不符合你金龜婿的條件。」他了無笑意地扯扯嘴角,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喬爾諼,你吃錯藥啦?」她偏頭問道。
「那就是你的追求者?」語氣沒有熱度。
「你是怎麼搞的?」朱婉璇皺眉,完全不明白他是怎麼了,說話變得那麼沖,冰冷的聲音讓她覺得他好陌生。
「是不是?」
「是,但現在已經……」她急著想要解釋。
「你溜下我的床之後,就去找他?」喬爾諼輕聲說道,一字一句都充滿冰冷的憤怒。
他坐在她家門前,苦等她三個小時,結果卻從樓梯間的窗戶看到她從另一個男
人的車子走下來。
她怎麼能如此無情?
在他們分享過那樣的甜蜜熱情之後,她轉過身就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而他,還愚蠢地想著見到她時,要如何安撫她的心情。
朱婉璇因為他的話語瑟縮了一下。「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喬爾諼一向都是詼諧溫柔的,怎麼會對她說出這種話?
「難道不是?」
「不准你侮辱我!」朱婉璇握緊拳頭,怒火混雜著痛楚熊熊燃起。「我不過是在路上碰巧遇上他!況且,你有什麼資格過問我的交友狀況?」
她是回來告訴他她喜歡他的啊!怎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她不明白。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他忍不住上前攫住她的雙層,搖晃她。
昨夜,他用他的心和靈魂愛她,全心全意地付出,希望她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愛戀。
但當他看見她與另一個男人神情親暱地相視微笑時,他心冷了,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疼得無法呼吸。
「是你莫名其妙!」她的眼淚被他搖落眼眶。「你又把昨晚當成什麼?到手的女人就可以隨便誣蠛了?」她又氣又難過。
「你為什麼要悄悄溜走?如果你只是在路上遇到他,為什麼他會送你回家?」
喬爾諼停止搖晃的動作,試圖壓抑心中翻騰的憤怒與嫉妒。
他從沒見過她掉眼淚,看她平時開朗活潑的俏臉被淚水沾濕,令他心如刀割。
「沒有哪個人規定一夜風流、逢場作戲之後,必須在床上待到天亮的吧?這還
需要解釋嗎?」憤怒與心痛讓她喪失理性,只想讓他嘗到和自己一樣的傷害。
然而,話一出口,她還是立刻後悔了。
喬爾諼的臉倏地刷白。她把昨晚當成逢場作戲?
他昨晚慎重真誠獻上的心,她卻毫不領情地當著他的面摔回他臉上。
「爾諼……我……」他深受打擊的表情讓她的眼淚掉得更急。
「我不想聽!」他往後退一步,露出苦澀的笑容。「你的遊戲規則太無情,我玩不起。你回去找你的電子新貴吧!」
「喬爾諼!」她往他走近一步。
「別過來!」喬爾諼搖頭說道,眸中的痛楚使人不忍卒睹。「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糾纏你。」
說完,他與她擦肩而過,步履不穩地往巷子的出口走去。
朱婉璇怔怔地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雙眸像打開的水龍頭一般,眼淚不斷落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淚眼模糊地靠著牆壁,慢慢蹲下。
天啊!她為什麼要說出那麼傷人的話?
傷人的話語,有時比肢體的暴力還要厲害,那傷痕,可能永遠都會留在心裡,無法痊癒。
朱婉璇覺得自己的心奸像要碎了,直到現在,她才確信自己真的愛他。唯有愛情,才能把人傷得那麼重。
她把臉埋進自己的膝蓋間,不停地啜泣。為什麼……當她終於瞭解她愛他時,卻已經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