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逃妃 第二章
    萬俟芸屏氣凝神等著千海帝陡然中止的答案。

    可等了約莫一刻鐘,他仍無動靜。最後她讓兩人間異樣的沉默氣氛給壓的幾乎喘不過氣,終於忍不住抬頭。

    "您說——您喜歡——啥?"

    聽到她出聲追問,千海帝卻像受到什麼驚嚇,在瞬間甩開她的手,連退數步,匆忙轉身迴避與她照面。

    是的,他……是在逃避。面對天真過頭不知實情的她,他竟膽怯了。

    "大王?"萬俟芸瞪大眼睛,心跳驟升;詫異之因,是千海帝回頭一剎那,她彷彿看見,他俊美面容上多了分……緋紅之色?

    她是看走眼了吧?千海帝怎麼可能會……害臊?

    意識到他竟沉不住氣,衝口而出心裡話時,千海帝差點讓多年來隱忍的滿腔火熱給燒死。

    不成,他當年立誓,除非芸兒先開口,否則他永遠不說出真相;倘若他在此時表明自己的心意,難保不會壞了大事。

    何況,他一說破,那自己苦苦壓抑這些年,不全成白費工夫?不,他不甘心。

    必須等到芸兒將心交給他,否則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明知自己慌亂舉動太不似平日冷靜,或許會讓芸兒起疑;可當他發覺時,早已不由自主、欲蓋彌彰地用左手遮住他熨燙到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雙頰。

    "記住,你、你什麼都沒看到。"近乎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愚蠢辯解……這當真是人稱莫測高深的他嗎?

    話才出口,他便開始低咒自個兒在她面前活像傻瓜的生硬偽裝。

    "唉?大王的手怎麼了?"察覺他手上異樣,萬俟芸連忙緊張地繞到他面前,瞪大眼睛瞧分明。記得他常因煉藥受傷,左手腕上的紗布從沒解開過,可也不曾像今天這樣,縛了整拳好似白胖胖的包子。他傷得很重嗎?

    "您受傷了?怎麼回事?"往常都是由她陪在他身邊,一見情況不妙,立刻勸住他一些異想天開的大試驗;怎麼才兩日沒見,千海帝便把自己傷成這副德行?

    "沒事。"千海帝匆忙將手縮回身後,刻意避開她探索的目光。

    "唔……沒事就傷成這樣,有事還得了?"萬俟芸嘀咕不停。

    千海帝身為一國之王,他愛逞強,也有那本事逞強,她只能由得他去。

    不過,就算他在她面前表現的脆弱些,她也不會介意啊……

    心中湧起不明所以的失落,她眼瞄千海,胸口有些刺痛。他……不信任她嗎?

    這幾年來,他在她面前雖會不經意流露他的喜怒,可卻不願意讓她見到他的弱點,這莫非是因為他——怕她逮著他把柄以後,反過頭來欺負他?思及此,萬俟芸不免氣鼓了腮幫子偷瞪他。她才沒像他那麼小裡小氣心胸狹窄呢!

    "大王?您到底還打算在這兒站多久?有話要告訴芸兒的話就請明示吧。"

    雨勢愈來愈大,萬俟芸不得不開口問清楚。畢竟千海若因此著涼犯病,就是她這隨侍照顧不周。她雖怕千海帝捉弄,卻還不至於疏忽職責所在。

    他要站在這兒也罷,可她剛才不是拿了披風讓他遮,怎麼他現在還在淋雨……

    "咦?這披風何時回到了我肩上?"

    萬俟芸盯著千海帝早已濕濡的衣裳,不禁有些糊塗。她明明記得為他披上了哪?她匆忙扯下披風,踏前幾步,拎起披風舉高雙手,要重新為他披上,卻又讓他回頭一瞪給嚇得縮手。

    她現在明白千海帝何以不畏這寒風冷雨——瞧他身後彷彿燃起足以火燒山的熊熊烈火,夠驅寒保暖了。

    他無端氣啥?莫非是她說錯什麼?

    "你要本王明示?這種事非要明示你才懂?"千海帝又懊惱,又焦急,複雜心緒如今全成惱羞成怒,竟無半字可說。

    好不容易他才平靜些許,她卻一再重提此事,當真想惹火他就對了。他雖發誓什麼都不說的,可再這樣下去,在她察覺到前,他早就被她的遲鈍給氣死了!

    千海帝再次看向萬俟芸時,眸中兩簇烈火幾乎將她燃燒殆盡。"我說你這不靈光的傢伙,我告訴你,我在等一個遲純的人——"

    "千海!"清亮男聲打斷千海帝可能一觸即發的重重積怨。

    一見到那急速奔來的冷竣黑衣青年,千海帝立刻深吸氣,收回所有不該竄出頭的真實情緒。"怎麼?看你急成這樣,不會又想找我算帳了吧?"

    有些無奈的千海帝擺了擺手。"好吧,冷榭,當我讓你一次,今天就用一隻右手應付你;你要再贏不了我的話,可就辜負你蒼炎武聖的成風名號啦!"

    "千海!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宮中出了大事,快跟我來!"

    略一點頭示意,冷榭皇便縱身離去。

    瞬間睨出冷榭皇眼中那抹不尋常的擔憂,千海帝劍眉一挑,不安襲上心頭。

    "本王去看看情況。芸兒,晚膳前,你到丹房候著……"

    "不知出啥事,我跟您過去瞧瞧。"

    "不用,你留在這兒。你不是還有事待辦?"千海帝臨走前,意味深長地回頭一笑。"記住,不管有多少招數,你就儘管使出來!

    我會好好期待你選出的妃子,究竟有多讓人心動!"

    "期待嗎?可看千海帝那笑容,分明是在向我挑釁,好似壓根不信我真能為他辦好此事。"徹底被激起鬥志的萬俟芸,轉身走回屋裡。

    "我也有我的自尊,當時我拍胸脯保證一定成功,不辦到,這面子往哪兒擱?不過……他在外頭淋了大半天雨,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他是打算給我提示羅?說他到底喜歡——誰?唉,好難捉摸呢。"

    一臉不解的萬俟芸,想了許久,最後猛然擊掌。

    "是了,他總不會是……喜歡這種天氣?這麼想就對了。不論颳風下雪,他都喜歡在這個院子裡練功習武,今天不是頭一回。"

    不住點頭,笑得得意,自詡還有點兒精明的萬俟芸,總算想通。

    "記得每回外頭雷聲大作,天象惡劣的時候,我只要一開窗,就看到他在外頭淨往這兒看……對了,他說,他在等一個遲鈍的人。所以說,他想告訴我的,就是他希望將來的妃子,不需要太聰明,鈍一點好羅?"

    提起筆,萬俟芸重新擬起詔書。"急征,千海帝后宮妃子一名,身強力壯者最佳,喜歡練武,感覺遲鈍,不介意陰雨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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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近正午,冷榭皇領著千海帝,冷榭皇妃迦葉璐抱著愛女丹翼公主,站在朱嵐王儉樸清幽的宮殿中,神情冷凝;偌大殿內,分跪兩列臉色發青渾身顫抖的宮女與衛兵,一個個嚇得噤聲不語。

    "侍女們稟報,今兒一早要請朱嵐上朝時,便已四處不見她蹤影。"不帶任何責怪的意味,冷榭皇又是輕輕揮手,讓擔心自己項上人頭不保的侍衛侍女們早早退下,沒特別追究;看情形,追查下去也於事無補。

    "宮殿內外,絲毫無打鬥痕跡,而且……"自內殿到外堂,將朱嵐王宮全境來回巡視過一次後,千海帝微蹙眉頭,露出少見的為難神色。

    "這宮城中有冷榭你指揮的皇家禁軍巡守著,盜賊想突破重重戒備闖進宮擄人,根本不可能,所以這不會是外人所為。"

    "朱嵐雖自幼體弱多病,習藝時間遠比咱們短,卻也讓她練得一身稱的上頂尖高手的武藝,只可惜她不諳持久戰;無論如何,能躲過千海你與她合力設在內殿的陷阱機關迷魂陣,自宮內帶走她,來人絕非泛泛之輩。"

    冷榭皇雙手抱胸,陷入沉思。"那麼……究竟是誰向天借膽,敢在女王頭上動土,將她綁走呢?"

    "喂喂!"抱著女兒神速衝到牆邊,迦葉璐不免有些光火地拍著冰冷牆面。

    "我說你們兩個,要裝蒜也裝得像樣點,這牆上不都擺明寫了那麼大字,佔去整面牆,就是朱嵐王離宮出走的宣誓書,怎麼你們還耍賴說成有人綁走她?"

    千海帝和冷榭皇極有默契地同時轉頭看向窗外,跟平常截然兩樣的親熱搭肩談笑。"今兒天氣真好,萬里無雲,應該不會煞風景的來場大風雨吧?像這時節,在外頭比武最清爽。走,王兄(王弟),咱們去活動活動筋骨。"

    "兩位大王還請留步。你們想當作沒看見,這怎麼成?"看他倆親暱動作就渾身直起疙瘩的迦葉璐,先看看牆上字句,再回頭看看夫婿和大哥,不免搖頭。

    她言詞客氣,態度恭敬,可笑容卻極為危險:"朱嵐王微服出巡,沒帶任何護衛,誰知道會遇上什麼亂子?你們不來看看可否從她留言裡,找出她去處的任何蛛絲馬跡?"

    "唉,宮裡花樣少,她想出宮透氣,也理所當然。"

    眼看兩個大男人仍是一搭一唱、一副死不認錯、彷彿認定妹妹只是一時任性出門散心的德性,迦葉璐忽然開始同情那位總是乖巧認命,一肩挑起責任的小姑。

    看樣子,朱嵐王這回應是在忍無可忍下,鐵了心決定遠行吧。

    她走到他倆中間,沒好氣地說道:"若找不著她,你們可得自己挑起政務,別說我沒警告你們,最近東西邊不穩,好幾個部落出了不明動盪。不過,既然你們已有決心好好承擔為王之責……"

    她話未完,立刻讓千海帝和冷榭皇一左一右將她夾在中間,勾著手拉回牆邊:"快快快,咱們快來看看朱嵐究竟有什麼心底話不敢當面同咱們商量,非得這麼害羞地用寫的來表達心聲。"

    對這兩個傢伙的現實表現,迦葉璐只是沒好氣地回應兩個白眼,便逕自抬頭開始認真讀出牆上留書:"致兩位皇兄——"

    王妹,段朱嵐,乃蒼炎皇家十三世傳承者,按祖制,本應負擔蒼炎帝家與皇家協商聯繫之責,可朱嵐天生弱質,不堪如此重責大任,只得棄職遠行,無德無能,愧對先祖,請兩位皇兄切莫、切莫、切莫牽掛。"

    "怎麼這麼自謙呢?她一直以來做得很好哪,兩個不怎麼做事的都沒走,她緊張什麼?唉,她太多慮了。"

    從以前,迦葉璐便對這位年輕能幹的絕色女王極為佩服,不論是才華手腕或毅力,都算得上這周邊各國數一數二的優秀王者,比起迦葉璐身旁這兩個懶惰傢伙有擔當的多。

    迦葉璐忍不住斜眼瞄自己夫婿,自從她回到他身邊後,他就像是要彌補這三年來分離之苦,整天纏她不放,她雖有點感動,但若因此而怠忽冷榭職責,讓朱嵐王累出問題,那可罪過。

    "還好,我本以為她是因為這幾個月,咱們老在修繕宮殿,所以發火呢。"

    千海帝輕輕吁了口氣。

    "沒錯,我也差點就有些歉疚,打算與你暫時談和休兵。"冷榭皇勾唇一笑。

    "既然是這樣,咱們還是去外頭,繼續了結今天的恩怨吧。"

    "通通給我站住!"眼看兩個大男人挽起衣袖,摩拳擦掌的就要往外走,迦葉璐急忙大喝一聲:"另一面牆還有呢!"

    一股悻然的兩名英挺男子,這回倒是沒再吭聲。

    爾後,不知怎的,聽著迦葉璐誦出牆上文句,他們兩人不約而同默默地伸手撫上胸口,每聽一句,眉頭便皺一下。

    "兩位皇兄,王妹得鄭重聲明,此次出走,絕非為了國庫拮据而氣惱,也非為了增加儲銀而煩悶,更非是對兩位皇兄任意出手、破壞宮物、不知悔改等行徑感到憤怒,今後朱嵐會好好照顧自己,請兩位皇兄別多想,千萬別懸念朱嵐。也別為難我麾下親衛,她們無人知我落腳何處。最後朱嵐懇求皇兄們,多多保重。"

    聽到最後,他們兩人俊美面容都糾結得像苦瓜,彷彿極為吃痛。

    "看樣子……國庫的事,她很氣憤,也很煩惱。"千海帝訥訥說道。

    "而且,歸咎到咱們頭上了。"冷榭皇點頭同意。

    "別說得那麼冤枉,本來你們就該負責。"迦葉璐微怒,"我覺得,這留書簡單解釋,朱嵐王之意便是:別找我,別想我,我會躲在你們找不著之處,兩位兄長今後就請自個兒撈錢過日子,國庫我不管了!"

    "啊……真是傷腦筋。"千海帝和冷榭皇異口同聲地怨歎起來。

    "你們此刻的煩惱,總不成是因為以後沒人理事吧?"迦葉璐更感惱怒,她是不敢對千海帝如何,但對自己夫婿她可就不客氣了。

    路見不平拔刀上陣,於是她氣憤地代替可憐的朱嵐王踩了冷榭皇一腳。"無情的傢伙,枉為人兄。我自己去找她!"撂下話,迦葉璐抱著女兒快步離去。

    "璐兒!"抱著腳在原地跳呀跳的冷榭皇,哀怨眼神追著愛妃背影。

    "不去對她解釋?"千海帝好生同情冷榭皇。一但讓女人揪住了心,也只有乖乖臣服認命。

    "能如何解釋?"冷榭皇無奈地低垂眼眸。"咱們在朱嵐父王,修水叔父面前立誓守護她,這事只許你我他三人知道,絕不洩漏。不論璐兒知不知道真相,等她想通後,自會原諒我的苦衷,現在解釋太多餘。重要的是得快把朱嵐找回來。"

    "不過,朱嵐麾下親衛軍一早出城搜索,至今沒半分消息回報。按理,至少左右影子護衛,那兩人該與她形影不離,不至音訊全失才對。"

    "她們說,朱嵐以前也常甩開護衛獨自視察。莫折師尊曾說過,她是少見的武學奇英,假若朱嵐有意躲著,以她本事,只怕不好找。倘若真是這樣也罷,怕的是,屆時她想回來也回不來。"

    千海帝緩緩往外頭踱步,看看失去主人的清冷宮殿,遲疑了會才開口:"有些事,把話說穿不見得好,至少我如此認為。但願朱嵐別衝動,當真跑的不見蹤影……超過期限,即便師尊恐怕也保不住她。"

    什麼都不說,雖是為她好,但她本人不領受這份好意的話,那這樣的決定到底是好還是壞?

    咬唇陷入沉思,千海帝難得斂下悠閒笑容,只因這事確實棘手了些。

    "最近為了西南諸部與東北方旌羽元帥穆沖雲蠢動之事,咱們兩人直屬的親衛軍都已派令出去,你負責西邊,而我的部將在東邊,現在除了你我親身走這一遭之外,沒人值得信任又有那本事與朱嵐抗衡。唉,誰有法子將她帶回來?"

    早在璐兒提醒他們之前,冷榭皇就已注意到,近日往國境內移動的人民數量不斷增加,因而提前警覺邊境情勢不穩定。他也早向千海借調親衛軍支援。

    他們兩人從來都以不讓朱嵐擔憂為考量,率先一步不動聲色完成布線,準備應付隨時可能突發的動亂。只是表面上依舊嘻笑打鬧,絕不讓人看穿他們的想法。

    既為王者,就得以安定民心為第一要務,所以他倆無論何時都不慌不忙,讓人以為他倆彷彿真是毫不管國事悠閒度日;看樣子,他倆懶散的偽裝,是過於成功了。

    朱嵐雖知這點,可一但雜務太多纏身,她也忍不住鬧起性子。

    "是了!我想到個人選。武藝好,應能信任,不過……"許久,千海帝總算開了口。"要支付的代價可能挺高的。等朱嵐回來,八成又會鬧脾氣。"

    "現下以找回朱嵐為當務之急,至遲一個月內必須帶回她……不,這麼算來僅剩二十九天,一逾時,只怕朱嵐避不過……罷,不管是誰,那人選,就讓千海你去聯繫,務必將她帶回王都。"

    "我明白了。"千海帝點頭,才要往外頭出去,便突然驚覺銳利風壓自他頸後猛然襲來。"這是!!"

    "千海!"早在冷榭皇出聲提醒千海帝之前,冷榭皇已在瞬間連出三招,凌厲劍鋒全從千海帝右後方猛烈襲去。

    千海帝及時有驚無險地側身一閃,同時抽出腰間摺扇一擋,發出內勁逼退對方攻勢。"冷榭!你幹嘛偷襲我?要算帳也不急於此時吧?這一點也不像你平日所講的光明正大!"

    察覺到偷襲自己的是冷榭皇,千海帝打算反擊的冷冽表情立刻放柔和下來;沒多久,玩笑似的笑容回到他臉上。"你在玩啥把戲,冷榭?"

    注意到千海帝右管與衣袖上被劃下數道傷痕,冷榭皇劍眉聚起,神色凝重。

    "為何你沒躲過?剛剛看你在檢視朱嵐住處時,我就察覺你不對勁,說不上問題在哪兒,可你似乎有點急躁。就像我方才攻勢,若是我認識的那個千海,應當閃的過。但你沒有。莫非你哪裡病了——"

    "我沒事。"不給冷榭皇再次追問的機會,千海帝驕傲抬頭道,"別忘了,我是蒼炎三王之長,不容出錯,你甭操心。與其牽掛我,你還是快去收拾朱嵐留下來的朝政吧。蒼炎不能一日無主。"

    "確實如此。那我就立刻——唉?"才剛踏出腳步往議事大殿走,冷榭皇突然頓住,"等等!雖說蒼炎不能一日無主,那也應是你這三王之長,總理政務的先出面,怎麼又變成是我主政?"

    冷榭皇急忙要攔住千海帝,誰知他早先走一步,消失不見人影。"好個動作快的狡猾千海,總不成朱嵐一走,你就接著把國政丟我身上?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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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今夜怎麼格外地熱?"

    千海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幾次伸手拭去覆滿額上的涔涔汗珠,心中極度不安。

    不知是因白天之事令他鬱悶,教千海帝無法安穩入睡;或因空氣中瀰漫的詭異緊張感讓他提高警覺,渾身上下宛若繃緊的弦;大半夜過去,他偏是靜不下心。

    最後,千海帝猛地睜開眼睛,一把揭開身上的錦織玉被迅速地坐起身,小心翼翼的不發出任何聲響,將手探到枕下,取出他的愛刃"月華劍".

    當年因蒼炎內亂,讓年幼的千海不得不在混亂中繼承帝位,為了整頓紛擾政局,在蒼炎擁有絕對地位、專司教導蒼炎帝玉的莫折老人,認可千海足以使用此家傳寶劍,擔負地位重責,讓當時完全沒有後盾的千海,得以以一己之力保護自己與重建整個蒼炎。

    爾後,千海滿二十歲舉行成人戴冠祭儀前,一樁意外發生,讓他決意將國政交給冷榭與朱嵐後,此後不再干涉朝政;同時他於天女神廟中對天立誓,在他許下的心願完成前,封印這代表蒼炎帝家權位的寶劍不再出鞘。

    所以他雖隨身攜帶號稱削鐵如泥的神劍月華,可實際上真遇到危難,千海帝只能全憑自己日積月累的真本事應付。月華劍只是身份表徵。

    仔細想想,他已歸還國政七年,蒼炎也早平定,他實在沒理由會招人怨恨。

    既然如此,那麼深夜此刻,他寢宮內,逐漸逼向他床榻的龐然黑影又是怎麼回事?

    "沒有殺氣——可我卻覺得有人在這附近?而且,不只一人。"

    那隱約可辨的晃動人影,與月光照耀下,幾抹正不斷移動的閃爍銀光,千海完全可以肯定,有人未經通傳便擅自攜械闖入他宮殿。"誰這麼大膽?"

    放眼蒼炎全境,得他允許自由進出宮,侍衛毋需戒備的只有三人,他的弟妹以及芸兒而已。不速之客,來者理該不善,但——"來了!"

    他大喝一聲,躍離原地,躲過來人狂暴襲擊,讓對方撲了空,摔在他方纔所坐的位置;同時他毫不客氣的拿寶劍當鎯頭,精準槌向來人張牙舞爪朝他襲來的手臂;他是立誓寶劍不再出鞘,可沒說過不能用敲的……

    "呀!"隨著千海帝迅速移動並反擊,沒一會兒,受創尖叫的聲音此起彼落,隨即劍拔弩張的緊張感一掃而空,千海帝一彈指點燃桌上燭火,照亮了全殿。

    他本以為自己是受到禁不住飢餓、下山覓食的山猿怪物的襲擊,可他定睛一瞧,這群傢伙不但人模人樣,還會說人話、喊疼;似乎只是一群身強力壯的刺客。

    "呵,誰派你們來的?"他輕笑問話,可笑容下卻隱藏絕對權威,明白表示,膽敢說謊欺騙他,無疑找死。

    獲得完全勝利的千海帝,居高臨下地看著挨不過他一擊便被撂倒在地,哀嚎不已的無能刺客。說是無能,似乎也太將對手不放在眼裡,千海回頭輕瞥自己那無端被撞出個窟窿的石柱,再回頭打量敵人……

    派這種只有身材魁梧空有蠻力的蹩腳壯漢就想行刺他?一身怪裡怪氣的服飾,臉上還濃妝艷抹企圖隱藏本來面目,他不免懷疑,這群刺客花在喬裝打扮上頭的工夫,說不定比花腦筋想行刺計劃的時間還多。想來他干海帝還真讓人瞧扁了。

    從他們幾人身上亂無章法的華麗衣著,他無法霎時判定來人出身哪個部落。

    就不知今晚這行刺風波,跟朱嵐無故鬧失蹤是否有關連?

    "再不回答,當心你們永遠沒機會開口說話。"千海帝的優雅微笑瞬間添了幾分危險意味。"夜闖王宮,打擾我清靜,你們可知該受怎樣責罰?"

    "哎喲,大王怎麼如此粗暴?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呢。"地上的"山猿們"抱怨著。

    ……呃,由嬌氣的言詞與扭捏的動作來看,這些傢伙應該是……"母的"?

    "粗暴?這還算客氣了呢!"赫然發現一群刺客紛紛圍繞著他使勁擠眉弄眼,千海渾身雞皮疙瘩一股腦兒站了起來,身子直打寒顫,彷彿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

    這世上能讓他覺得恐怖的事情不多,今天卻讓他遇上了。

    不由自主揉揉發寒的手臂,冷靜下來,千海帝不免讓這群刺客的奇怪回話弄糊塗了;他對刺客們憐香惜玉作啥?

    沒立刻讓部下們將刺客拖出去審訊,一方面是由於千海他對維護自身安危太有自信;另一方面,也是他無意另起爭端,因為這些傢伙的口音,他曾經聽過,像是來自南方山區的部落……"招出你們的來意,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總不會這樣算是客氣的?"牆角某處,傳來倒抽一口氣的驚異女聲。千海帝回頭一瞧,臉上笑容依舊,只是額上多了幾道跳動的青筋。

    東方牆面上掛軸被揭開,一個隱密的地道出口冒了張小臉在那兒鬼鬼祟祟地偷窺,一雙手還拿著紙筆,彷彿在作什麼紀錄。

    "萬俟芸!你在那兒打啥主意?"嘴角抽搐的微笑,咬牙切齒的問話,已經是千海帝最大的忍耐限度,換成是別人,他早衝上前將人拖出來練拳。

    "啊!萬俟大人,怎麼大王的反應跟您說的不一樣呀?"刺客們紛紛轉頭向萬俟芸抱怨:"您示意奴家前來伺候大王,還要奴家使出渾身解數為大王留下子嗣!可怎麼大王卻把奴家打得好疼哪……還是大王就喜歡這樣的?"

    "伺——候——我?"千海帝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沒吭聲。"你們要想活命,最好把話說清楚!"

    "萬俟大人下了密令,誰能讓大王起衝動,就能成為妃子。還說,大王喜歡咱們姐妹這樣有勇氣,有衝勁,力氣大,專愛使刀弄劍的女戰士。您要知道,我們對大王也是仰慕已久,可大王一直幾乎不離宮中,我們都沒機會親近大王……"

    "原來……是這樣的啊。芸兒,本王現在才知道,原來在你眼中,本王的意中人,就是她們?"

    他叫她選妃,若是芸兒自己撲上來也罷,找一堆山猿夜襲他作啥?

    原來這些傢伙,不是索命的刺客,而是來示愛的勇士。

    千海帝氣的隱隱發顫。他今夜若沒警覺,萬一手腳被縛,穴道被點,意識被下藥迷昏,他這堂堂千海帝,不就糊里糊塗的,在自個兒宮殿被——思及無限可能的發展,千海帝閉上雙眼,長長地呼了口氣;許久,他展露一個顛倒眾生的絕美笑容。

    "芸兒,你選來的對象,還真讓本王起了難得的衝動——"想開殺戒。

    "您、您如果不滿意,我再找一批新的候選人。"

    從來沒見過千海帝笑得如此迷人、如此危險的萬俟芸,一時失神被迷惑也只在一瞬,隨即她只是拚命搖頭,連辯解的勇氣也沒有。"我馬上去喚人來——"

    難道是她誤解了千海帝的暗示?這些千金可是她從南方驍勇部落裡,千中選一挑出來的女戰士,保證個個都能以一擋百,徒手與大王搏擊。

    她忙半天,可看來千海帝好像……不中意……

    萬俟芸背脊竄起寒意,腦中浮現了數條逃命的地道路線。

    "萬俟芸!你想開溜?門都沒有——給我站住,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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