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薔薇 第一章
    噓聲、掌聲充斥耳際,刺激著卓爾琴一口氣干了一大杯冰啤酒,沉寂片刻的酒嗝再度震動了她的身軀,但無法阻止她渴求周圍歡呼的虛榮心。

    她醉了,但她哪天不醉呢?數月前在某個PUB的通宵舞會上喝個爛醉後,她便與酒精陷入熱戀。她發覺再沒有比酒更體貼、更具包容力的情人了,酒會“哄”她入睡、填飽她的胃、知道如何安慰失意又孤獨的她;她在酒的家中找到歸屬,於是她越喝越多,直到再也記不起自己有哪個晚上曾清醒過。

    大學畢業至今已有四年,畢業時她立志要當個劇作家,夢想著總有一天因自己創作的劇本而聲名大噪,甚至得幾個奧斯卡小金人,為台灣爭光。

    殘酷的是,那畢竟只是白日夢罷了。

    現在她白天有份會計工作,原先根本沒打算久待,總以為過不久就可以辭掉工作,全心投入寫劇本的工作;沒想到這工作竟成了三年半來養活她的救世主。過去四年,她數度滿懷希望投了稿,卻從不曾受到青睞,如今,她已呈半放棄狀態。

    沮喪是她愛上酒精的原因,但渾渾噩噩之中,她意識到足下的土地開始破裂。自我墮落是禍首,她既明白又惶恐,卻不知如何阻止,只能任由她的立足處一片片崩裂,最後把她吸入墮落的黑洞中。

    她將空杯移向酒保,無視於身邊一群愛起哄的男人。他們泰半是槍與玫瑰俱樂部裡的舞男,從她天天到俱樂部裡藉酒澆愁開始,沒有一刻不纏在她身邊,鼓動她向更危險的酒量挑戰。

    “卓小姐,”酒保遲疑著不願為她倒酒,眉頭微皺望著醉醺醺的她。“你已經喝太多了,杜經理交代過我,不能讓你一天喝……”

    “煩不煩哪?”爾琴不悅地揮手嚷道,差點打中酒保和坐在她右側的幾個男人。“你賺的是我的錢,還是小杜的錢?更何況她今天沒來。”

    “但是……”酒保十分為難地望著她。

    “倒酒啦!她又沒資格炒你魷魚,別縮頭縮腦的行不行?”爾琴凶巴巴地吼道,她身旁的男人們紛紛揶揄無辜的酒保。

    “卓小姐,你真的不能再喝了。”酒保鼓起勇氣,決心不幫她倒酒,爾琴微瞇起雙眼狠瞪他,但他不為所動,盡管他的喉結正緊張地上下滑動著。

    “這樣吧,”坐在爾琴身邊的一位俊秀男子奉承地笑道:“如果你能在俱樂部裡找到一個願意送你回家的男人,你就可以再喝一杯——我請客。”他說著俯向她,手指輕柔、試探地鑽進她的發叢,見她沒反抗便大膽移到刺在她右頸上的那朵火紅薔薇,順著那嬌艷得恍如真物的花瓣輪廓摩挲著,同時偎近她耳際低喃:“你可以考慮我的‘免費服務’。”

    爾琴的注意力終於離開酒保緊張的臉孔,轉而看向提出建議的男人,她朦朧的視線勉強可以評判出這男人有張俊臉,然而即使醉得一塌胡塗,她也聽得出這番提議的弦外之音,更何況他那滿臉的媚笑早已透露出想拐她上床的下流意圖。

    爾琴再度打了個酒嗝。

    她今年二十七歲了,雖然沒談過戀愛,仍算是個見過世面的成熟女子,以前也遇過幾個垂涎她漂亮面孔、窈窕身段,卻壓根兒沒想過責任這回事的登徒子。她很清楚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好東西,但是體內發酵的酒意令她格外調皮,她拋給他一朵甜甜的、無知的微笑,上身微傾向他,近到她夾雜著濃重酒氣的鼻息如晚風般拂上他俊秀的臉孔。

    “你真好,”她沙啞低喃著,沒注意到他微皺了一下眉心。“你的‘免費服務’還有哪些呢?”

    他的眉心很快被她魅惑的姿態及語調舒展開,他一邊投給身邊其余男子一抹勝利的眼神,一邊用低柔、挑逗的語調對她說:“只要你說一聲!我整晚都隨你處置。”

    爾琴繼續她惑人的微笑,一只纖細的指尖撫過他在瞬間變得干燥的嘴唇,身邊的男人們開始曖昧地鼓噪。

    “你叫什麼名字?”她慵懶的問,更為她的性感增添酒醉後的風情。

    “在下道格,”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愛撫他嘴唇的手指舉至唇邊,戲謔的親吻著。“今晚願成為卓小姐的奴隸。”

    爾琴壓抑住對這個舉動的嫌惡,輕輕抽回她的手,緩緩的坐直身體,她不變的笑容使他跟她一樣醉。突然,她伸出一手猛力抓住他的領帶,使他整個人跳下高腳椅,訝異得不敢輕舉妄動。她抓得死緊,緊到道格的脖子幾乎快被領帶勒斷,她才滿意的看著道格的臉孔由白轉紅、由紅轉紫,周圍的鼓噪聲漸漸消逝。

    “我只要你為我做一件事,”她的笑容依然甜美,但聲音裡卻隱藏著不容置疑的殘酷。“到警察局自首說你對我性騷擾。我可沒你以為的那麼醉,至少我還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她倏地放開他。

    道格踉蹌退後幾步,他的面色恢復赤紅,同時尷尬的調了調領帶!彷佛想維護自尊似的逼自己坐上高腳椅,別太快逃之夭夭。

    爾琴注意到身邊突然變得寂靜無聲,於是環顧一下整間俱樂部。她非常想再喝一杯,但酒保顯然無意為她倒酒,唯一的方法也許是采用道格的建議——找個願意送她回家的人!而那個人絕對不是她身邊這群圖謀不軌的色魔之一。

    她飄忽的視線落在某個六男一女組成的圈子上,圈子中心是一對親密相擁的男女,那群男人多半也是俱樂部裡的舞男,只有一個是生面孔,長相不遜於俱樂部裡的當紅舞男尼克,他身邊幾個男人正忙著損他,以至於他看起來一副不知所措的蠢樣子。

    如果她再清醒一點,也許會認出擁著那名女子的正是尼克,然而那個英俊的陌生人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跳下高腳椅,搖搖晃晃的走向那群人,幸好她今晚沒穿高跟鞋,不然以她酒醉的程度,鐵定在跳下高腳椅的那一刻扭傷腳踝。

    她緩緩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只要再走個幾步,她就可以再喝一杯酒了。被她丟在身後的男人們沒有跟上來扶穩她,她也沒感覺到俱樂部裡的大半視線全集中在她身上,她腦子裡想的只有那個男人,和一杯冰啤酒。

    她一個腳步不穩,絆了一下,然後准確地撲進那個陌生人的懷中,隨即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帶著強烈酒意呢喃道:“帶我回家。”然後在他的驚愕和大伙的喧囂聲中坐上他的大腿、吻住他的唇,下一刻她便昏睡在他溫暖、僵硬的懷抱中。

    “哇!小袁袁,第一次來就得到一份桃色禮物,太好運了吧?”麥克笑嘻嘻地調侃他,惹得袁隼棠臉上一片臊紅。

    “這女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袁隼棠苦著臉向四周哄笑的人求救,但是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包括他的表弟蘇劭深——也就是剛宣布要辭職的尼克。

    “管她怎麼回事,人家要你帶她回家,你照做就是了嘛!”安東尼挑挑眉毛,他話裡的暗示令隼棠更加手足無措,只好向蘇劭深緊擁在懷中的女人投出求救的眼神。

    “你少裝可憐了,”蘇劭深發現了嗤道。“我不會讓之凡插手你和這女人的事,有自動送上門的大禮,你應該偷笑都來不及了。”

    “你真是我見過最沒人性的豬!”隼棠怒罵道,對於那個縮在他懷裡呼呼大睡的女人,他還是不知道怎麼移開她。

    “豬跟人不同種,怎麼可能會有人性哩?”劭深笑嘻嘻的反駁,這時偎在他身邊的柳之凡重重捶了他的大腿一下,他嚇了一跳並哀叫出聲。

    “你別幸災樂禍了,這女人我們都不認識,小袁袁明天要去琉球,你不幫他,誰幫?”之凡瞪劭深一眼。

    他不滿的撇撇嘴,閉口不語。

    “這女人是卓爾琴,”伊恩忙開口解釋,他從沒見過尼克被女人罵就一副賭氣的樣子,顯然這個柳之凡對他的影響可大了。“小杜的朋友,這兩個多月天天來喝酒,平常都是小杜送她回去,不過今天小杜請假。”

    “小杜也是這裡的舞男嗎?”隼棠問道。

    “她是帶台經理,俱樂部不請‘舞女’。”安東尼在暗示他小杜是個女人。

    “她還真算准了時間請假。”隼棠咕噥道。“難道沒有其他人知道她住哪嗎?”他環顧四周,發現聚在吧台那裡的男人們正不懷好意的盯著他們瞧。

    “喂,”麥克發現隼棠正在打量那群男人後,沉聲說道:“勸你別指望那群人之中的任何一個,他們圍在卓爾琴身邊只有一個目的,就是逮到機會便帶她上床。”

    隼棠的視線收回來,他從安東尼及伊恩的眼中得到贊同的附議,於是他的視線再度回到懷中的女人身上。

    “他們想趁她醉得不省人事時——”之凡的聲音裡有濃濃的憤慨。

    “兩個多月下來她還能完好無缺,全拜小杜所賜。雖然這女人有點麻煩,不過我們也不太忍心看她被辣手摧花,聽小杜說她最近失意得很。”布萊恩略帶同情的說。

    “失戀嗎?”隼棠好奇的問,這時卓爾琴挪了一下身子,更往他的懷裡鑽,害他更是尷尬。

    “失戀還好解決哩!這裡那麼多男人,她條件也不賴,大可挑一個安慰自己,沒必要天天來這裡酗酒。”安東尼不贊同隼棠的猜測。

    “先不管這些了,我到底該拿她怎麼辦?”隼棠苦著臉二度向他們求救。

    “你說呢?”之凡仰頭望著劭深,臉上掛著超級甜蜜的微笑。

    劭深有些不以為然的揚揚眉毛,不過他心裡非常不滿之凡想插手這件事,盡管他知道那是因為她的同情心作祟。

    “那女人找上的又不是我,干我什麼事?”

    “幫你表哥一個忙有這麼難嗎?”之凡的笑臉瞬間消失,肚子裡似乎正在醞釀著火氣。

    “就因為他是我表哥,我就一定要接手這個女人的事嗎?”劭深的音調微微拉高。

    “你雖然已經搬來和我住了,但我也有權利決定——”之凡沉著臉開口,但迅速被劭深給打斷。

    “那你又何必問我?”劭深也有點火了,他氣之凡的那句話聽起來像在諷刺他:他現在是她養的小白臉。

    “我問你是因為尊重你,那個家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了,我有一半的決定權,另一半是你的,你這個沒大腦的豬!”之凡怒火高漲,她坐直了身體怒斥他,其他人則默不作聲,雖然每個人聽到之凡怒罵劭深是“沒大腦的豬”都想大笑,但是卻也不想換來他的致命一瞪。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劭深的表情完全軟化了,溫柔在他的眼中浮現,嘴角緩緩上升的笑意似乎充滿了……妥協和順從。

    妥協?順從?哈!認識劭深的人大概都要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一場夢了;今晚之前,向來只有人家順從他的份,要他對別人采取低姿態,先敲昏他會比較容易。

    “只留她到小袁袁回來為止,不過她醒來若想自己回家,我是不會留她的。”雖然劭深的語氣透露出這是一項絕不容更改的決定,但其他人還真看凸了眼,只有之凡毫不訝異,不僅恢復原先甜美的微笑,整個人也重新偎進劭深的懷抱。

    緊繃氣氛消逝,令所有人松了一日氣,然而劭深和之凡渾然不知,他倆還在深情對望中,絲毫不覺身旁的幾個男人正忙著打寒顫。

    隼棠無奈的望一眼懷中的女子,她睡得很沉,根本無暇理會身旁的一團混亂,他直盯著她右頸上的薔薇,納悶她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去刺上那一朵艷紅。瞧她無邪的睡相,隼棠心生憐惜,一直不知所措的雙手仿佛終於了解職責所在,輕輕環抱住她,以防她摔到地上,雖然從她緊偎著的模樣看來,掉下去的可能性渺小如一粒砂。

    “小袁袁,美女在懷,你還能不亂啊?”伊恩揶揄的笑道。

    “我可不像某人那麼缺乏自制,大庭廣眾之下還對別人毛手毛腳,簡直是色欲熏心。”隼棠意有所指的看向劭深,此時劭深把之凡摟得更緊,仿佛在向隼棠挑釁似的。

    “那是因為我有可以光明正大毛手毛腳的對象,”劭深臉上的微笑絕對奸猾。“嫉妒嗎,小袁袁?”

    “喂,我不管你怎麼說,你再叫我一句小袁袁,我馬上把這女人扔給你。”隼棠下最後通牒,不過劭深的笑容不受影響。

    “我會扔回去的,小隼隼。”

    **************

    清脆悅耳的鳥鳴聲此刻在卓爾琴的耳中聽來,簡直跟震耳欲聾的噪音沒什麼兩樣。

    “吵死了!”她蜷縮在被窩裡低吼一聲,然而那不絕於耳的鳥鳴聲沒有因此止歇,她在床上煩躁地翻來覆去,終於,她掀開被子,猛地坐直身體,沒想到一陣暈眩攫住了她的腦袋,她又重重倒回枕頭上,緊閉著雙眼,拒絕耀眼的陽光刺激她的瞳孔。

    “天哪!”她呻吟了一聲,感覺到頭痛欲裂、口干舌燥,胃部也有一絲抽痛。她已經太熟悉這種宿醉的現象,也能迅速適應,但是她卻從沒戰勝過那種會隨宿醉而蔓延全身的痛苦——一種令人自覺已成廢人的痛苦,尤其對她這種酗酒的人來說。

    “老天爺!”她再度呻吟,這次的音調拔高了許多,但是沒有令她好過些。

    “我真可憐你的老天爺,一大早就得和個爛醉的女人打交道。”一個冰冷、低沉的男聲傳來。

    卓爾琴倏地張開眼睛,懷疑自己是聽錯還是酒精中毒了,她家裡怎麼會有男人?她是獨居啊!她緩緩的將視線移向敞開的門口,有個半裸又濕淋淋的男人就站在那裡,正用一對她所知最無情的眼眸睨著她,數秒之內,她震驚得做不出任何反應。

    “你是誰?”她維持著躺姿,呆望著那個男人。他雙臂環胸,不可一世的神態搭配著最冰冷的視線,雖說是半裸,但遮住他下半身的不是褲子,而是一條白色的棉制浴巾,在爾琴眼中,那模樣其實和全裸沒有差別,但她訝異得忘了臉紅。

    “反正不是你的老天爺。”他嗤哼一聲。

    爾琴突然覺得自己清醒了許多,她在床上坐直,努力回想著昨晚的情形,結果她最先想起的是眼前這個半裸男人的身分。

    “你是尼克!”她倒抽一口氣,兩眼圓睜瞪著他碩實的裸軀。“你……你為什麼會在我家?昨晚我沒看見——”

    “你要是還沒清醒就閉上嘴巴!”他冷冷的截斷她的話。“我沒空聽你胡言亂語。”說完,他便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內。

    一瞬間,爾琴所有的思緒全亂了,她匆匆環顧四周。這裡不是她的房間,她小公寓的客廳甚至沒比這房間大,那麼她是在尼克家囉?!

    昨晚的一切慢慢的滲入她腦中。她是挑了一個男人要他送她回家,但不是尼克,那為什麼她會和尼克在一起?昨晚沒發生什麼事吧?她猛地掀開被單,衣服都還穿在身上,只是皺得不堪入目,床單上當然沒有血跡——她的初夜落紅。顯然尼克很好心也很紳士的收留她一晚,不過以他方才的態度看來,這似乎不是他自願的。她到底是怎麼遇見尼克的?

    她跳下床,決心去問問那個出了名的冷血男人。她頂著昏沉的腦袋來到房門口張望,發現尼克背對著她,站在走廊末端那個房間的門口,他高碩的身材幾乎填滿整個門口。爾琴的心跳加快,就她所知,俱樂部裡的人都不大敢去招惹他,但他出色的外表總令人不自覺忘了他無情的本性。

    突然間,尼克低下了頭,一雙白皙、纖細又赤裸的臂膀環住了他的腰,突顯了他的強壯及黝黑;接著,他就移進房間並重重的關上房門。爾琴呼吸一窒,愣愣的看著這一幕,大概慢了三拍才領悟到尼克昨晚有帶床伴回來,現在還當她不存在似的和那女子進房辦事,可是幾分鍾前他就知道爾琴已經醒來了。天哪!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就這麼不在乎他的屋簷下有個陌生人完全清楚他現在在“做生意”?他為什麼不等她離開後再做?他完全不在乎別人會有多尷尬嗎?

    面對那扇被尼克甩上的房門,爾琴的臉漲得跟聖誕紅同色,她呆滯又無措的找到浴室,沖進去把自己反鎖在裡面,跌坐在馬桶蓋上搜尋血液中最後一絲鎮靜,當她慢慢平靜下來時,已經是二十分鍾後的事了。

    她打量自己一身的狼狽,接著環顧這間對窮人來說太過奢華的浴室,驚訝的發現有不少女性用品。她自牆面的掛鉤上取下浴袍在自己身上比對,依尼克那麼高大的身材而言,這件浴袍的SIZE根本無法完全遮住他,而且浴袍上還留有一股十足的女性幽香。

    她將浴袍掛回原處,然後繼續坐在馬桶蓋上發呆。尼克是這麼體貼的男人嗎?如果俱樂部裡的傳言屬實!尼克根本是個目中無人的太上皇。

    “他才不管別人想要什麼哩!”她憶起小杜曾半抱怨半崇拜的說:“他是那種只要自己過得高興,其他人的要求都可以當屁的男人,我想他一定不知體貼為何物。”

    一個不懂體貼的男人,會在自己住處的浴室擺放女性用品,供他帶回來過夜的女客們使用?或者是她搞錯,這裡是尼克某位客人的住處?一定是這樣沒錯。爾琴決定接受這個答案,而既然他們還在熱情纏綿,無暇顧及她的需要,爾琴便自動自發的借用這家女主人的毛巾和新牙刷梳洗,她花了些時間解開糾結的發絲,直到她的外表像個正常人後才踏出浴室。

    走廊盡頭的房門依舊緊閉,她往反方向走去,參觀了廚房和客廳。這位女客大概挺富有的,爾琴對此並不驚訝,能買下尼克過夜的女人絕不可能和貧窮畫上等號。她看一下時間,已經早上八點多了,但是她不覺得餓,她大概已養成只對酒感到饑渴的習慣了。

    爾琴不敢逕自去找酒喝,她還不至於放肆到喧賓奪主的地步。她移向窗簾,掀開一角觀察窗外景致,這裡是二樓建築,樓下的馬路滿是趕著上班的車潮,但這條馬路很陌生,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放下窗簾,拿起電話打到公司請假,理由是她頭痛欲裂,可能是感冒的前兆。

    擺在茶幾上的拚圖引起了她的興趣,沒想到這個富有的女客還有如此清新、平凡的嗜好。她坐了下來,打算利用拼圖消磨時間,反正她也不曉得該怎麼回去,而且她還得向尼克和他的客人道謝,更別說她有一籮筐問題想問尼克了。

    *************

    柳之凡滿足而幸福的趴在蘇邵深身上歎口氣,手指則慵懶的在他胸膛上畫圈圈。

    “你好香。”她深深吸口氣,呢喃道。

    “感謝你買的香皂吧!”邵深的胸膛因低笑而輕輕震動。“流了一水缸的汗還能那麼香,實在不簡單。”

    “快九點了,”之凡瞄了一眼床邊的鍾。“我要去泡個澡。”她邊說這爬下床,但邵深似乎還捨不得讓她離開,他一手拉著她坐在床邊,另一手則壓下她的頭,深情的親吻她,之凡完全無法抗拒,只得任由他。但當他的手碰到她微腫的臉頰時,之凡的瑟縮令邵深眉心緊皺。

    “還很痛嗎?”他打量她的臉頰,那是昨天之凡回家見父親時所留下的記號,因為她離家出走九年半,讓她父親憤而登報與她脫離父女關系。

    “還好。”她苦笑道,知道父親那一巴掌是由擔心和放心混合而成的力道。

    “那時你真應該讓我陪你進去的。”邵探心疼的說。

    “事情都過去了,大不了以後每次都讓你陪我進去嘛!”之凡笑著將額頭與他的相靠,安撫他別再為昨天的事心煩,因為她一直覺得那一巴掌是她自作自受,畢竟她年輕時太叛逆了。

    “想吃什麼?”他知道她的用意,於是順著她,在她的唇間低喃,之凡這才發現自己饑腸轆轆。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吃。”

    “那我准備喂豬的餿水—你也要吃嗎?”他調皮的笑問。

    “我會先倒在你身上。”她懲罰似的輕咬他的下唇,而這舉動很快就變成挑逗的熱吻,他們在彼此的咯咯笑聲中親吻,最後是之凡拉開了四唇的距離,強迫自己想起樓下經營六年的咖啡館,以及睡在客房裡的陌生人。

    “再斗下去,咖啡店今天就得公休了。”她點了一下他的鼻尖,起身拾起昨晚丟在地板上的襯衫套上,並注意到邵深欣賞的視線不曾離開過她。

    “順便幫卓小姐准備一份早餐好嗎?”她想起他對卓爾琴的感覺,因此坐回床上,柔聲求他,不出她所料,他的眉心立刻皺緊。“別這樣嘛!她是客人。”她以手指輕柔地撫過他的眉頭,待他的表情稍稍軟化後;她的手指早已開始描繪他的唇形,似乎對他的嘴唇有一種特別的愛戀。

    “天哪!我發現你已經根擅長利用我只對你心軟的弱點了。”邵深無奈的歎口氣。

    “總比讓你一輩子鐵石心腸的活下去好吧?”之凡甜甜一笑。“記得幫她泡一杯濃咖啡喔!我想她醒來時一定很不好受。”

    “除了語無倫次外,我看不出她哪裡不好受。”邵深嘀咕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之凡不明所以的問。

    邵深發現自己說溜嘴了,但悔之晚矣,因為之凡臉上的表情顯示出她非弄清楚不可的決心,他想不解釋都不行。

    “我洗完澡出來時,她剛好醒了,我還跟她說了一、兩句話。”

    之凡倏地直起身子瞪著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才七點多,我想她會再回去睡吧!”他不以為然的聳聳肩。“而且那時和你一起倒在床上比較重要。”他無賴的笑容顯示十分回味她當時全身赤裸走向他的景象,之凡紅著臉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討厭!等一下看到她一定很尷尬。”之凡站起身,打開衣櫥找衣服。

    “尷尬的人是她,”邵深下床來到她身後,一手擦腰、一手扶著衣櫥門,這時之凡已開始穿衣服。“這是我們的家,是她闖進來打擾我們的。”

    “不管怎麼樣,我們也不能扔下她不管這麼久。”她穿好衣服,站到梳妝台前梳頭發,等她整理好,她轉身面對邵深。“你是打算窩在房裡不出去,還是准備裸體在她面前晃?”

    之凡雙手擦腰,語調有些生氣,臉頰還微微泛紅,她還沒完全習慣邵深的裸體。

    “你不准我在自己家裡一絲不掛?”邵深此時的微笑比無賴還過分。

    “我當然不准.現在家裡又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之凡更生氣了。“你要是以為我會任你在其他女人面前展現身材,那你鐵定是瘋了。”

    “我讓你在我面前穿好衣服才是真的瘋了哩!”他走向她,臉上的微笑依舊沒變,當他伸手到她背後摟她入懷時,他的微笑已透露出存心引誘的氣息。“很高興你對我有那麼強的占有欲,什麼時候嫁給我?”

    之凡這時才想起他昨晚在俱樂部裡的求婚,而她那時告訴他,只要他幫袁隼棠找個女朋友,她就嫁給他。

    “你又還沒替隼棠找到對象。”她臉上的紅暈加深了,心底倒是甜絲絲的。

    “那個自動上門的不算嗎?”邵深指的是卓爾琴。

    “當然不算,他們又沒發展成情侶關系,你少賴皮。”之凡不滿的說,邵深則看似沮喪的歎口氣。“快穿衣服啦!你該回公司去了,隼棠今天去琉球,你忘了嗎?”之凡推著他,但他卻裝出可憐兮兮的神情看著她。

    “我不想去嘛!”

    “要撒嬌等你下班後吧!”之凡捏一下他的鼻子,然後掙開他走向門口,開門出去時又催他快穿好衣服,然後把門帶上,走向浴室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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