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煒宸終於覺得再找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他幾乎問遍了他所能找到的婦產科,除了詢問有沒有一名叫藺剴毓的女人來掛號,他還問護士有沒有見過符合剴毓外形的女人來求診,因為他懷疑她使用假名。
在既沒頭緒又胡亂的尋找了快兩個小時後,他放棄浪費體力,決定回家後逼問出結果,即使最終需使用暴力,他也要讓她抖出誰是孩子的父親。
彎過一個轉角,他的家矗立在不遠處,他看到一輛非常眼熟的紅色NEON停在他家門前,看了一下車牌,他發現那是徐聖宣的車。他微皺眉心的將自己的車駛近,接著便看到徐聖宣正在向他打招呼。
煒宸把車停在徐聖宣的車屁股後,然後下車走向他。
‘干嘛不進——’他的問句因不經意的瞥到一抹瘦弱的人影而中斷,他懷疑的看看聖宣,和抱了一袋東西杵在大門前的剴毓。
‘我在火車站附近看到你老婆在等公車,就順道送她回來了。’徐聖宣笑著解釋,但煒宸的眼光落在剴毓臉上,看不出她到底是心虛或得意洋洋,一股無以名狀的怒火湧上心頭。
‘我請她今晚來我家,你也一起來吧!’看他沒反應,徐聖宣又說。這回煒宸看著他了。
‘你干嘛請她去你家?’他的頭一個想法並不單純,但他沒告訴聖宣。
‘她在找工作,我想景鴦的應征經驗可以幫上一點忙。’聖宣無辜的說︰‘我要回去了,記得晚上八點半。剴毓,晚上見。’他抬起一只手向剴毓示意後便開車離開了。
煒宸和剴毓目送他的車子駛遠,為了避免在家門口和煒宸吵架,剴毓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轉身進屋去,但煒宸很快的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臂。
‘我有話跟你說,到臥室去。’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剴毓壓下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耳際的酥麻感,然後掙扎開來,大步跨進客廳。
‘媽,我們回來了。’她開朗的說,煒宸在她身後目瞪口呆,她說‘我們’回來了,還有那從不對他展現的笑容是怎麼回事?
‘你和煒宸一起回來的?’蕭羽蘭有些吃驚的問。
‘差不多,我遇到他的朋友徐聖宣,他很大方的請我吃午餐呢!’剴毓愉快的說,不理會煒宸陰郁的眼神。
‘你買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夏翠嵐看到她平安的回到家,松了好大一口氣,沒注意到煒宸的不對勁。
‘對呀!重死我了,我先拿上去放,待會兒再下來陪您聊天。’剴毓說著走向樓梯。
‘不用了,我馬上要回去了,你爸爸不知道我來這裡。’翠嵐站起身,剴毓幾乎要求她別留下她一個人面對煒宸,但她忍住,心想也許她父親會不高興翠嵐來夏家看她,畢竟她才剛出嫁。
‘要不要讓煒宸送您回去?’剴毓像個幸福的新婚妻子般微笑,煒宸瞪著她,那眼神顯示他已看穿她想支開他的詭計。
‘不必了,我坐計程車,而且我要鐃路到別的地方去拿送洗的衣服。’翠嵐慈愛的拍拍剴毓的臉頰,然後便和蕭羽蘭走出大門。剴毓在她們走出去後立刻收斂起笑容,轉身走上樓梯回到房間,把提袋放在梳妝台上,當烽宸進來時,她正從容不迫的把所有東西都拿出袋子,她選擇忽略房門上鎖的聲音。
‘我告訴過你中午之前待在家裡。’煒宸背倚著門盯著地頻頻移動的背影,他的聲音冷硬如鋼。
‘我可沒向你保證一定會在家等你。’剴毓淡然的說道。
‘你是怕我發現真相吧?’
‘我是怕你承受不了事實。’
‘你去的那間書局隔壁有沒有婦產科?’煒宸的頑固幾乎要逼瘋剴毓。
‘沒有。’為了報復,她加上一句:‘但對面有一家。’
烽宸讓怒氣爆發,他走上前抓住她的腰將她扳過來,看到她眼中的怒意與仇恨時愣了一下。
‘你去墮胎了嗎?’他恨恨的問。
‘你去檢查腦袋了沒?’她毫無懼意的迎視他。
‘聖宣是不是在你踏進那家婦產科之前碰到了你?’
‘我連看那招牌的念頭都沒有。’
‘你用了什麼方法讓他自願為你服務?你和他也有一腿嗎?’話一出口,連煒宸自己都愣住了,他從來不會這麼口不擇言的,而且懷疑自己的好友更是他不可能做的事,但她卻逼得他失控,該死的她!
憤怒與屈辱的淚水盈滿剴毓的眼眶,她用力的摑了他一巴掌,她不在乎他會怎麼回報這一巴掌,她受夠了。
‘如果你是氣我騙你娶了一個骯髒的老婆,你隨時可以把我掃地出門,我絕不會有一句怨言,但你休想再侮辱我!’她全身都在發抖,他殺人般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她掙扎著想推開他,害怕自己就要因掩飾不住心痛而痛哭失聲。
煒宸幾乎要打回去,但一絲理智阻止了他,因為他向來痛恨會出手打女人的男人,而且是他的話逼她出手的,但她也快要使他成為那種令人鄙夷的男人了。
他緊抓著她的腰,無視於她的掙扎和胡亂揮舞的拳頭,她那瘦小的骨頭捶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癢,他再次驚訝於她骨瘦如柴,在他的手中,她的重量幾乎等於零,再瘦小到男子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勒死她。藺敏添的生意做得不小,為什麼剴毓會瘦到這種地步?難道他除了打她,還經常為了懲罰她而不給她飯吃?但夏翠嵐那麼疼愛剴毓,她不可能縱容丈夫虐待他親生的女兒。
‘放開我!’剴毓在他懷中激烈的扭動,烽宸倒抽一口氣,瘦歸瘦,她那凹凸有致的曲線仍令他的下腹不由自主的燃燒起來。
‘該死!你別亂動行不行?’他咬牙切齒的嘶吼道。
‘那你就放開我!’她抬起頭怒瞪他,兩手仍在抗拒他的牽制,煒宸看向她冒火的眼睛,再向下盯住她的雙唇,她生日宴會上的情景突然湧現腦海,他所有的感覺都因那個令人心醉神迷的吻而復蘇,低下頭,他精確的銜接了她的嘴唇。
不可能的!這不可能再度發生在他們身上。
剴毓試圖在混亂的腦中注入一些理智,但卻敵不過煒宸的吻所帶來的飄飄欲仙之感。他毫不溫柔的分開她的唇,舌尖滑入她的口中愛撫,她驚訝的用兩手緊抓著他厚實的肩膀,這個吻比他們第一次分享的吻要來得狂猛許多,剴毓無法再說服自己推開他,正如她無法說服自己不愛他一般。
愛?剴毓迷亂的思索著,她愛的應該是那個開朗、大膽的表哥,而不是眼前這個殘酷的丈夫。但當他把她摟得更緊、吻得更深入時,那些思緒都成了熔巖,她也仿佛是那熔巖的一部分,順著他那道暖流開拓成的渠道,流向他扎實的懷抱。
煒宸想詛咒自己、踢自己的屁股,他不該渴望這個蕩婦,雖然她是他的妻子。但當他孔武有力的臂膀將她整個納人自己的懷抱裡時,那些該與不該的問題均已石沉大海般下落不明,她的滋味太甜、太誘人,他無法命令自己遠離她的誘惑,更無法強迫自己否認他渴望她的事實。
她緊攀著他的手臂顯示出她的臣服,煒宸雙手大膽的滑向她的臀部,將她舉離地面,她的小腹貼著他蠢動的男性欲望,雖然隔著他的褲子和她的裙子,剴毓仍能感覺到他的需求,她驚訝的抽氣聲被吸入他的肺裡,混合了他的沙啞低吟,轉換成溫熱的空氣逸出他的喉嚨與鼻冀,彌漫在他們四周。
煒宸不自覺的移動了步伐,帶著她倒進柔軟的雙人床,剴毓發現他的體重是個迷人的囚牢,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壓得她喘不過氣,反正他早就吻得她天旋地轉,她哪裡會注意到他已把一雙大手覆在她穿著衣服的胸脯上呢?
他抬起頭凝視她盈滿激情與渴求的雙眸,即使她是個蕩婦的念頭一直在他腦中,他也一而再的將它推出。她原本蒼白的雙頰終於有了血色,他再次低下頭一一吻遍她柔美的五官,順著細嫩的肌膚來到她小巧的耳朵,他輕咬她的耳垂,溫熱的呼吸拂過她敏感的耳際,她因歡愉竄進每滴血液而震顫,拱起身,兩手探入他柔軟如絲的黑發中。
她沒注意到他的手在解她的上衣鈕扣,直到一陣涼意撫上她赤裸的肌膚,她才發現他連她的內衣都解開了,腦海裡的警鍾開始發揮效用,她告訴自己要推開他,提醒自己從來沒有男人看過她的身體,除了那個禽……吸氣聲蓋過那些想法,煒宸溫暖的手正緩緩的愛撫她的乳房,溫柔的碰觸正是剴毓拋開那段丑陋回憶的主因。
當他的唇滑過她狂跳著的頸動脈,來到她疼痛脹緊的乳尖時,剴毓忘了她打算和他離婚、自我獨立。她著迷於他的舌尖帶給她的狂喜感受,於是他掀起她及膝的裙子,迫不及待的想褪下她的底褲,好讓自己能深深埋入她的溫暖之中,以滿足自己狂野的欲望。他的動作近乎野蠻,絲質內褲發出巨大的撕裂聲,那熟悉的聲響穿透激情,直達剴毓的神經末梢,她低下頭,發現煒宸跪在她微微分開的雙腿間,顫抖的手正試圖解開皮帶扣。
回憶與恐懼迅速淹過她的感情,她開始劇烈掙扎,拼命想推開他,讓煒宸停止手上的動作,錯愕的瞪著她。
‘放開我!放開我!!’她扯開嗓子大喊,煒宸因難以壓抑的欲望而怒不可遏,他迅速倒向她,兩手分刖制住了她狂亂揮動的手臂,膝蓋則將她不斷踢動的雙腿分開。
‘該死!為什麼你可以允許別的男人上床,就是拒絕你的丈夫?’煒宸讓怒火燒盡他的理性,他的唇殘酷的落下,剴毓在這時別過臉,他的唇印上了她的臉頰,然後滑至她的頸項,在鎖骨附近烙下一個吻痕,但剴毓仍在掙扎,她的雙腿踢動,為了制止她傷及他的重要部位,他的膝蓋更加頂開她的大腿,幾乎准備用強迫的方式占有她。
‘放開我!求求你放過我,不要傷害我……’她哭喊道,身子不斷的往上縮,她的拒絕令煒宸心寒到極點,他突兀的放開她,跳下床,站在床邊,怒氣沖沖的看著她迅速坐起身,拉攏敞開的上衣,在床角縮成一團不住顫抖。
‘求求你別再來一次,別傷害我,不要……’她喃喃自語著,烽宸不解的望著她呆滯的眼神,不懂她到底在說些什麼,但心裡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她是個放蕩的騙子,不能被她偽裝的軟弱給騙了。
‘煒宸!’夏昆德嚴厲的聲音伴隨急促的拍門聲傳來。‘煒宸,開門,你到底在干什麼?剴毓為什麼尖叫成那個樣子?’
烽宸怒瞪剴毓一眼,她又害他成為眾矢之的,他沒有整理自己的衣著便過去開門,他的父母愣在原地幾秒鍾,然後蕭羽蘭立刻奔向還在自言自語、渾身戰栗的剴毓。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事?’夏昆德氣極敗壞的問,煒宸沒答腔,他准備聽剴毓怎麼向他們‘報告’他做了什麼好事。
‘不要,求求你不要……’剴毓仍狂亂的呢喃著,蕭羽蘭憐愛的將她摟進懷中,像對只貓似的輕撫她被弄亂的發絲。
‘乖,別怕,沒有人會傷害你。’蕭羽蘭將剴毓和煒宸凌亂的衣著收進眼底,立刻明白剴毓是被嚇到了,她很想責備兒子的粗魯,但首要之務是安撫剴毓的情緒。‘那個人不會傷害你,你在這裡很安全,他不會再回來強暴你的,我保證……’
蕭羽蘭的話讓煒宸僵直了身體,他瞇眼望向他母親和她懷中的剴毓,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問道。
‘剴毓十七歲時遭人強暴。’蕭羽蘭責備的看他一眼,然後繼續專注的安慰剴毓。
一定有一道閃電擊中了他,煒宸覺得自己幾乎站不住腳。剴毓曾經被……他差點在她生命中扮演另一個強暴者的角色,他突然厭惡起自己,他竟如此殘酷的對待她,虧她曾經那麼信任他,現在他知道為什麼她後來幾乎不再與他聯絡了,一陣狂怒掃過他的意識,他想親手掐死那個沒人性的王八蛋!
看著她蜷縮成一團的模樣,煒宸再也無法忍受自己曾加諸在她身上的罪行,他沖出房間。
‘煒宸,你要去哪兒?’夏昆德在他身後大聲問道,煒宸沒有回答他,他奔出家門,跳進車裡,發動車子急駛而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覺得繼續侍在那裡會令他發瘋,他需要獨自一人反省、思考,並發洩怒氣,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為什麼她不說?他發現自己的確是個混球,正如她所說的一個自大、目中無人的渾球旦。
他對交通號志視若無睹,當他正要沖過一個路口,刺耳的喇叭聲及猛烈的金屬撞擊聲在他耳中迥響,他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震得頭昏眼花,在他陷入昏迷之前,剴毓的名字是劃過他腦海的最後一道光。
剴毓的情緒逐漸恢復穩定,她在蕭羽蘭的堅持下睡了個短暫的午覺,然後在鬧烘烘的氣氛中蘇醒,她疑惑的看向房門,感覺到樓下人聲鼎沸,她掀被離開床鋪,心想也許是煥宸回來了,可能是他喝得醉醺醺在樓下大吵大鬧。
她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吵鬧聲及說話聲更大了,她走出房間,步到樓梯,發現夏家的大部分僕人都聚集在客廳,蕭羽蘭則站在門口對某些人喊叫著,剴毓猜夏昆德就站在門外,她居心微蹙,煒宸還沒回家,那麼是什麼事引起這麼大的騷動,
‘舅媽?’她站在樓梯旁輕喚,蕭羽蘭轉過頭來,她臉上的淚痕令剴毓怔住。‘發生了什麼事?您為什麼哭?’
‘剴毓,’蕭羽蘭匆匆走向她,緊握著她的手,仿佛緊抓著希望般,這令剴毓更加疑惑了。‘煒宸出了車禍,聖由旦剛來接你舅舅到醫院。’
剴毓渾身血液凍結,她的頸背倏地發涼、兩腿開始打顫,看著蕭羽蘭傷心、擔心的模樣,和僕人們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她立刻又提振起精神,告訴自己絕不能軟弱,盡管她還不是煒宸名副其實的妻子,但她仍是夏家少奶奶,她得堅強,以提供蕭羽蘭支持下去的力量。
‘他現在情況怎麼樣?’她強迫自己以不發抖的聲音問道,並驚訝的發現她做到了。
‘在急診室,聖宣說他有腦震蕩的傾向,全身上下也有多處骨折,車子右半邊幾乎全毀。’蕭羽蘭的眼淚不斷的落下,剴毓卻覺得松了口氣。
‘煒宸會活下去的,舅媽,駕駛座在左邊,煒宸沒直接被車撞到,或夾在車子之間。’剴毓安慰她,蕭羽蘭睜大了眼,瞪著她鎮定、充滿自信的表情。
‘阿慈、家妹,十分鍾內准備好少爺的換洗衣物,包括毛巾、牙刷、內衣褲、刮胡刀,和兩件外套,一厚一薄;英秀,打電話叫無線電計程車,我和太太准備好就到醫院去;其他人照常整理家務,晚餐也要准備,先生和太太會回來吃晚飯。’她發號施令的模樣令蕭羽蘭杏眼圓睜、忘了哀傷,對於她在短短一天裡就能熟悉家裡僕人的名宇感到驚訝。
‘舅媽,請您去洗個臉、換件衣服,我們馬上到醫院去看烽宸。’剴毓堅定的拍拍蕭羽蘭的手背後,便奔上樓去准備了。
十五分鍾後,她們坐進計程車直奔醫院。
夏昆德看見剴毓時感到相當的吃驚,他懷疑的望著她身後的蕭羽蘭,但她回給他同樣一頭霧水的眼神。
‘剴毓,你……’夏昆德遲疑的開口。剴毓知道他想問她為什麼會來,因為她稍早和煒宸有過激烈的‘爭執’,但剴毓不想告訴他她之所以來是因為覺得自己有責任,還有她對煒宸的感情。
‘舅舅,煒宸怎麼樣了?’她不給他問下去的機會,兩眼直盯手術室的門。
‘還在開刀,聖宣在和警察及一名受害者溝通,警察說煒宸闖紅燈。’
‘另一個受傷的人如何?’剴毓不安的問道,她不希望煒宸的瘋狂舉動結束了一個無辜的生命。
‘他還好,只有左別骨折,而且願意和我們和解。’夏昆德安慰的摟著蕭羽蘭。剴毓心裡的壓力放下了不少。
‘剴毓。’徐聖宣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剴毓迅速轉過身去,面對他驚訝的表情。‘你不是不舒服嗎?’
‘我現在好多了。’剴毓知道這大概是夏昆德夫婦給他的理由。‘謝謝你代替我們和受害者溝通,我舅舅打電話給你的嗎?’
‘不是,最先知道他出車禍的人是我。’聖宣無奈的聳聳肩。
‘你?為什麼?我以為警察會先通知他的家人——’剴毓不敢相信的問。
‘我和煒宸常一起出現在公共場合,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我們是好朋友,而且我們以前也常一起捉弄警察。’聖宣吐吐舌頭招供。‘處理這件車禍的警察之一以前就被我們整過。’
剴毓不知該笑還是該哭!聖宣就是有辦法化解緊張、尷尬的氣氛,而她也為煒宸的倒楣祈禱,但願那個警察不會反過來整他。
手術室的門被推開,護士們推著烽宸出來,他的額頭貼上繃帶,鼻口被氧氣罩覆蓋,點滴高懸在床邊。
夏昆德夫婦、剴毓和聖宣立刻沖到他身邊,跟著他一起走進普通病房,這表示煒宸的生命已無大礙。
剴毓幾乎想伸手去觸摸煒宸的臉頰,但她忍住,知道他活下來就已足夠,以後多的是機會碰他、和他說話。
‘醫生,他的狀況如何?’聖宣問著站在一邊的中年男子,剴毓也直起身盯著他。
‘你是他的家屬嗎?’
‘我是他朋友,這位是他的太太,他們才結婚一天。’聖宣解釋道,醫生用遺憾的眼光望著剴毓一秒,然後拍拍她的肩膀告訴她,她的丈夫生命跡象穩定。
‘可以請你們兩個出來一下嗎?’醫生低聲問道,聖宣和剴毓立刻點頭,尾隨在他身後,來到隔壁病房的走廊上。
‘他傷得不輕,但他的求生意志令我佩服。你叫剴毓吧?’醫生突然問,剴毓點點頭,納悶為何一直待在手術室裡的他會知道她的名字。
‘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宇。’醫生的話解開了她的疑惑,聖宣有點驚奇的望答她,她的臉孔迅速脹紅。‘既然你和他才新婚第一天,我能了解這種狀況。他有中度的腦震蕩,全身不少地方都骨折,未來幾個月裡你們會辛苦點,尤其是你,因為我怕他醒來後只記得你的名字。’
剴毓和聖宣的臉孔都在瞬間刷白。
‘什麼意思?你是說煒宸他……’聖宣不敢相信的看著醫生,剴毓驚嚇得根本說不出話,聲音全卡在喉間。
‘喪失記憶,他的記憶區受到傷害,手術前他曾短暫的清醒過,還一直問我他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不過後來他昏迷時一直在叫你的名宇,所以我們猜測他醒來後,你的名宇是他唯一能記得的。’醫生看向剴毓五味雜陳的表情。‘放心,他很有機會復原的,只要他受到周全的照顧和定期復健,我相信你熬得過去,在我看來,你到目前為止都表現得相當堅強。’醫生拍拍她的肩膀後離開了,剴毓深呼吸一口氣,稍早之前被她壓回去的顫抖又侵占了她的身軀,聖宣抓住她的手臂,避免她摔倒。
‘剴毓?’聖宣柔聲的喚她,剴毓眨眨眼睛,她不能哭,絕不能讓別人看見她的眼淚,即使她想尖叫出內心的惶恐。煒宸需要她,如果她崩潰了,就不會有人相信她有能力照顧煒宸,更何況她是煒宸醒來時唯一記得的人。
‘我沒事。’她虛弱的笑笑。‘能不能麻煩你送我舅舅他們回家?’
‘你不讓他們留下來陪你和煒宸嗎?’
‘他們年紀大了,需要回去好好休息,我可以留下來照顧煒宸,如果連他們都病倒了,誰來和我換班看顧煒宸?’剴毓兩手揉揉臉頰,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我可以呀!’聖宣自告奮勇道。
‘不行,你有自己的工作,煒宸不是你的責任,他是我的丈夫。’剴毓堅定的看著他。‘我隨時歡迎你來看他,幫助他恢復記憶,但我不希望他成為你的壓力,我目前無事一身輕,但你不同。’
聖宣無言以對,如果煒宸是清醒的,而且沒有喪失記憶,他真想痛扁他一頓,剴毓比他自以為了解的還要堅強,而且她不是騙子,騙子不會這麼好心的照顧一個憎恨她的男人,而且為這男人的朋友著想。
‘好吧!我不跟你爭,我留幾個電話號碼給你,’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紙筆,振筆疾書著。‘在這些地方,你隨時可以找到願意幫你的人。’他把紙條遞給她。
‘這些是誰的電話?’剴毓有些訝然的盯著那四串電話號碼,和兩支行動電話號碼。
‘我家的、公司的,和煒宸的前大舅子家的。’他笑著解釋。
暈眩、疼痛、僵硬、虛弱。在夏煒宸張開眼睛之前,他只能感覺到這些,還有一個黑發洋娃娃的輕柔碰觸。
他一直處於昏昏欲睡的狀態下,每當他的睫毛眨動、嘴裡呻吟,他就可以看到她急忙的俯身向他,不斷的詢問他需要什麼或感覺怎麼樣,他百分之八十的回答都是想喝水,百分之十用在問白己在什麼地方,百分之五問他為什麼在這裡,剩余的百分之五問她他是誰。
他從來沒有清楚的聽到她的回答,因為他總是很快的又陷入昏迷狀態。他心裡一直吶喊著一個人的名宇:剴毓。而且他很清楚怎麼寫,甚至很確定那是一個女人的名宇,但他卻不知道自己是誰。
太詭異了。他反覆的想這,他猜那個黑發洋娃娃應該就是剴毓,她很漂亮,身上有玫瑰的香味,比起濃重的藥水味,她的味道對他而言是種奢侈的享受。她瘦弱而憔悴,顯然是日復一日照顧他的結果。
一個小女孩的影子突然劃過腦際,大約十一、二歲,喜歡揪著他的衣擺、仰頭對他笑,她笑起來頰邊各有一個叫愛的小酒渦,她那太陽般燦爛的笑容贏得他的喜歡,甚至朋友們的愛,每個人都很疼她,除了他的女朋友們偶爾會抱怨她破壞了他們的浪漫時光。
他知道自己一定也很疼那個小女孩,因為他看到自己逗她大笑、帶她惡作劇的景象,他想微笑,但他的嘴唇干燥、僵硬。
另一個影像竄進他的腦海,驅逐了她快樂的笑顏,一名少女縮在床角,顫抖、驚駭的瞪著他。他不懂。
意識漸漸清楚,他微微張開眼睛,全身感覺像是被肢解後又重新拼裝起來,他無法動彈,有些東西困住他的手腳,他呻吟出聲,那個黑發洋娃娃立刻出現。
‘剴毓……’他呢喃著她的名宇,看見她伸手按著在牆上的鈴。
‘別說話,醫生馬上來了,你想喝水嗎?’她溫柔的詢問。他微微點頭,她立刻從床邊櫃子上的水杯裡拿起滴管,將冰涼的水點在他干燥的嘴唇上,他伸出舌頭舔舔嘴唇。
醫生出現了,煒宸記得他,他曾拿筆型的手電筒照他的眼睛無數次,現在也不例外上一次他看見他松了口氣,直起身和剴毓說了些話,但是他聽不清楚,腦子裡有好多東西在嗡嗡作響,接著那醫生走出病房,剴毓再次俯向他。
‘煒宸,你覺得好多了嗎?’她伸手輕撥他額上的發絲,煒宸再度吻到她身上那股迷人的玫瑰香。
‘你叫我什麼?’他掙扎的問。她溫柔的聲音穿透他混沌的思考,嗡嗡聲逐漸散去,也許是聲帶太久不曾震動,他覺得自己的聲音沙啞、刺耳,而且陌生。
‘煒宸,你的名宇是夏煒宸,你因出車禍而喪失了記憶。’剴毓熱淚湧現!她一直處於緊張的狀態下,好擔心他會一直昏迷下去,不肯醒來回憶一切,現在他頭一次完全清醒,卻連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
‘你是剴毓?’他問,看著她點頭。‘為什麼我知道你的名宇,卻記不得我自己的?’我甚至不記得自己的長相。他在心裡嘀咕著。
‘我不知道,這應該問你。’剴毓咬住下唇制止眼淚,但她的視線已被淚水給模糊了。
‘對不起。’他突然說,剴毓的心髒猛然抽搐一下,她深呼吸一口氣,疑惑的看著他。
‘為什麼突然跟我說對不起?’她輕撫他的瞼頰,感覺他的體溫。
‘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看到你的眼淚吧!我一定讓你很擔心,我還覺得我對不起你的事似乎不止這個。’他溫柔的說,一滴眼淚落在他的臉上,滑向他的耳際,剴毓驚慌的為他擦拭時,才知道自己已經控制不住淚水。
‘讓它流吧!我不介意它滴在我的臉上,我覺得你的眼淚可以洗掉我的罪惡感,順便替我洗洗臉。’煒宸輕笑道,剴毓驚喜的看著他,她覺得他又變回那個開朗、風趣的少年,或許失去記憶反而能喚醒他的本性。
‘我們是兄妹還是情人?除了你的名宇,其他的我一無所知,包括你的姓氏。’他滿意的看著她的笑容,酒渦微微浮現,他知道那個小女孩就是她。
‘我叫藺剴毓,是你的表妹,一個星期前嫁給了你。’她將吊在床頭的毛巾浸濕,開始幫他擦臉。
‘我們是夫妻?’他睜大眼睛,然後看到她手指上的結婚戒指。‘你還是我的表妹?遠房表妹嗎?’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你的姑姑是我的繼母,我十歲那年,她嫁給我爸爸,沒有生過小孩,她很疼我。’剴毓微笑道,熟練的替他擦臉,這一個星期以來,幫他擦臉已成例行工作,而幫他擦澡的是夏昆德。
‘我們結婚多久我就出了車禍?’
‘一天。’剴毓淡然的說,煒宸的頭隱隱作痛上麼說來,他昏睡的時間還真久。
‘我自己一個人開車嗎?還是別人載我?’
‘你一個人開車,而且闖紅燈。’
‘酒醉駕車?’
‘沒有,你當時清醒得很。’而且怒火沖天。剴毓心想。
‘我大概沒什麼大腦。’煒宸嘟噥道。剴毓不想在這時候告訴他,他何以瘋狂駕車的原因。
‘你很聰明,只是有時太自以為是。’她直起身揉毛巾。
‘你的意思是我有點大男人主義嗎?’他的頭更痛了,眉心微蹙。
‘也許。’剴毓注意到他的表情。‘別問了,你需要休息,晚一點會有人來看你,你最好睡一覺。’
‘我已經睡很久了。’他抗議,話雖如此,但他仍覺得疲累。
‘昏迷和睡覺不同,乖乖聽話吧!我不想跟著你頭痛。’剴毓溫柔的笑道。煒宸只好投降,他猜想自己之前一定對她言聽計從,而且相當愛她,不然為什麼會乖乖的接受她的哄騙?閉上眼睛,他很快的進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