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滿臉擔憂地走過來,問著一直守在房外的白虎。
「裡面,現在什麼情形?」
白虎搖搖頭。
自從蒼穹抱著渾身冰冷的祝若熏回來,就不發一語地回到他的房內,任誰如何問也問不出所以然。
青龍感慨地說:「怎麼回事啊?好好的一個小姑娘竟然……唉!教我如何跟祝家人交代。」
目光一瞥,見房內暈黃的燈光透出門外,顯得十分孤寂。對了,還有房內那個人,他能不能承受?又該如何度過?
「青龍,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我很擔心……」他從來沒見過蒼穹這麼安靜過,安靜得像死了一般,毫無生氣。
當時他看見小若熏時,也是一臉震驚,還來不及問發生什麼事,蒼穹就已經默默抱著小若熏進房了,然後再也沒出來過。
弄得他也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青龍淺淺一歎。「現在最好還是別去打擾他,他的心情一定還沒平復過來,我只求他別變成第二個-蛇……」
蒼穹、-蛇與貴人之間的事情,只有他非常清楚,所以也曉得-蛇因為蒼穹吃了貴人的靈力而憤怒得想毀掉封域。
他真的只求蒼穹也別變成那樣了。
「啊,要不要找貴人來?蒼穹既然是貴人的繼承者,應該多少會聽貴人的話吧?」
青龍撫著長鬚,定定地望著房門內。「先等蒼穹願意走出來吧……他若不能走出來,誰也救不了他的。」
「可是已經十天了。」
「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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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燈火,在密閉的房內穩穩燃著,毫不晃動,將坐在床上抱著祝若熏的蒼穹的身影映照在牆壁上,拖曳出長長的重疊影子。
一亮一暗的對比,好不淒涼。
蒼穹雙目低垂,緊緊抱著他心愛的人,輕柔地為她梳發,臉上的笑容不曾退去。
他不懂,真的不懂。
為何不過分別短暫的時間,卻已天人永隔,先前才有的溫暖,一下子就成了冰冷的過去。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啊!
「若熏,你說過要陪我……要留在封域一直陪我的,為什麼……會如此?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的……」
由眼眶流出濕熱的液體,他曉得那是眼淚,只是他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哭。
「若熏……」
柔和清麗的臉龐如昔,溫暖明亮的聲音不再,如今呈現在眼前的是什麼呢?
是一個冰冷、再也無法回應他、無法對他笑、無法給他溫暖的……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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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人,你說今天要教我瞬間移動的!」
「瞬間移動?」
「就是從這裡變到那裡去啦,或從那裡變到這裡來。」
「我帶你去不是比較快?讓你學……大概要等--一年吧!這還是保守估計。」
「這個我很想學,一定會學得很快,而且這樣會比較有成就感。你答應要教我的!」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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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人。」
「嗯?」
「我好像成功了。」
「很好啊。」
「可是--為什麼我變來變去就是只會變到你身邊呢?」
「呵呵!」
「不要只會喝茶、只會笑嘛!怎麼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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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怎麼回事啊,若熏?
那是因為--我不想讓你離我太遠哪!
傻丫頭!
可是,我卻沒有告訴你。
此時此刻,他滿腦子過去與祝若熏的點滴回憶,她的真心、她的活潑和她的體貼,怎麼也忘不了,猶如刀刻般深深刻入他的心版內。
又痛又甜蜜。
讓他的心好苦、好酸,好難受。
輕輕搓揉著她的手,很小、很白晰的手,也曾經抱過他,照顧過他的小手。
驀然,一股憤怒閃過他的心口。
他緩緩合上眼,低沉沙啞的嗓音道出他的痛。
「我,還沒睡過,以前只要三天沒合眼,我便會氣得想揍人,現下,卻是怎麼也合不了眼,因為一合眼,就會看不見她……我真的、真的很想念若熏……貴人。」
眸子再睜開,銳利地對上前方無聲無息出現的倩影。
祝若熏手上的傷,讓他想起了她與-蛇的契約。他很清楚祝若熏身上沒有任何足以致命的內外傷,唯一的--就是她曾與-蛇定下契約。
必定是個死契,一個讓祝若熏必須隱瞞自己的死契。
握緊的手心,力道之大,連指尖都滲入皮膚內,鑿出了四道血痕-
蛇--
「蒼穹,把若熏送回她父母那裡吧!他們也有權利知道的。」蒼穹渾身的鬥氣與憤怒令她有些擔憂。
他咬牙怒道:「若熏是我的,她說過要留在封域永遠陪著我--」他絕不讓任何人帶走祝若熏。
「蒼穹,用結界雖能保持若熏的身體不壞,但這樣對嗎?我在人間住久了,頗能體會他們所說的『安息』這句話,人死不能復生,讓她安靜離開吧!」
在封域沒有生死問題,或許因為壽命過長的緣故,並不覺得「死」是件可怕又難熬的事情。但一旦有了感情,就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了,無怪乎前人規定十二神不能有感情,可是他們卻一個個的犯了戒。
聽聞貴人所言,蒼穹心中的憤恨猶如排山倒海,瞬間,房內所有的牆壁頓時碎裂成片,一一飛出,霎時怵目驚心,所幸貴人及時凝氣擋住。
「我說了--若熏是我的,她哪裡也不能去。」他咬著牙,齒縫間透出的聲音格外迫人。
「蒼穹……」她沒想到蒼穹在意祝若熏竟會到這種地步。
「貴人,-剩蛇跟她定契約了,我想你應該還不曉得吧?可是,若熏已經是封域的一份子了,能夠打破神賦予她的壽命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貴人眉一斂,憂慮佈滿雙眸。
她曾經也是十二神,豈有不知之理。
能夠打破神能力的就僅有死契了。
與封域所定的契約,只要一方身亡,契約的效力便結束;但若是死契,就算是被定約之人已死,仍是有一半的機會能夠挽回,那便是殺死定下這死契之人。
定死契之人死,被定約之人就有二分之一的機會復生,生或死,端看運氣。
「蒼穹,你是想跟我說是-蛇害了若熏嗎?」貴人的眸子閃著驚愕。
蒼穹凜凜含笑。「難道不是?那傢伙是什麼個性,你我都知。為了你,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吧?要不,當時你也不會為了避他而要我吞下你的靈力了。」
貴人臉色不自主地慘白。「貴人,還不能確定是-蛇……」
「夠了!我不想聽廢話,-蛇在哪裡?」他要親手解決-蛇的命。
貴人靜默下語。這一連串的事,無論如何都是由她而起,她該負責任的。
「貴人,不要想包庇-蛇,他與我之間總要有一個倒下,就看是他或是我了。」為了祝若熏,就算僅有千分之一的機會,他亦不放過。
「你--很愛若熏?」由蒼穹的眼底,她彷彿看見了過去的-蛇。
「我只有她一個。」他說得悲哀。
望著蒼穹臉上那種傷心入骨的神情,再看著不該被捲入的祝若熏,她無辜地躺在蒼穹懷裡,貴人當下有了決定。
她神色異常凜冽地表示:「蒼穹,你是我的繼承者,不該手染血腥。」語畢,她即刻消逝在房內。
之後,房裡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暈黃的燈火,搖搖晃晃,好似代表著這二分之一的機會,既危險又不安。
「為救你而殺人--你會氣我吧?」他淺笑,稍後又自問自答:「但若不這樣做,只怕我真的會變成了-蛇,什麼都想毀了……」他哀哀地說。
若熏是他的一切……
喃喃的耳語,輕輕地流過房內,穿過窗戶,消散了。
不消時,燈火即逝。
後來,蒼穹去了請蛇的住處,沒找到人,又在封域四處搜尋,但仍不見其蹤影,可是他不放棄,更不死心,決心要追到為止。
沒幾天之後,貴人主動來見他。
「-蛇呢?」他開口便問。
貴人美麗的臉龐上顯得有些蒼白,不過仍不損她的柔美,她輕笑道:「蒼穹,-蛇又不是我什麼人,不是我在的地方他就會在。我怎會知道他去哪了。」
「就算你不說,我也找會出他。」
「蒼穹,坐下好嗎?我們真的許久不曾好好聊聊了。」
「我沒閒情逸致。」他惡狠狠道。他很清楚是貴人有心藏著-蛇,所以對她也有不諒解。
「就當陪陪我。」
她一臉懇求之意,讓蒼穹心軟。兩人落坐後,只是看著對方,不語。
半晌,貴人才緩緩啟口:
「你應該知道-蛇對我抱持什麼感情,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造成的錯。」頓了頓,又再道:「我重新將他關入鎖靈塔內了。」
蒼穹一聽,急忙要趕過去,卻教貴人喊住。
「別去,你殺了他也沒用。」
「有二分之一的機會。」他執意。就算是死,他也要去。
貴人幽幽地笑,臉色過份白晰。「我已經把他身上的死契移轉過來了。」
蒼穹乍聽,楞了一會兒,爾後才斥責:「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過去,他已為了不得不吃掉她的靈力而懊悔不已,如今又要他再一次承受嗎?
貴人點點頭,一副我很明白的模樣。
「蒼穹,你和-蛇是我最想保護的人,假如犧牲我一個能換到你們的平安,我樂意之至,只希望你別再針對-蛇了。」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蒼穹一雙沉凜的眸子霎時淡了顏色。
「貴人,你總是替別人著想,那你自己呢?」
貴人笑得苦澀。
「答應我,就算……若熏沒有醒來,也請別對-蛇下手了,蒼穹?」她殷殷求著。
蒼穹攏緊眉頭。
「算我拜託你!」
輕輕一個歎息,蒼穹轉過身,頷首。
「謝謝你!」貴人笑得迷人又無憾。「謝謝你,蒼穹……真的……」緩緩合上眼,維持虛幻之影的力量逐漸消失,跟著,貴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貴紅苑內。
蒼穹始終沒有回頭。
握緊的拳頭終於放開,他深深吸了口氣,回到房內,萬分期待地等著那二分之一的機會。
但是--抱著祝若熏的手,卻沒有感受到該有的溫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直到臉上的淚滴落在祝若熏的臉上,見她似水的眼眸沒有睜開,仍是安詳地合著,
他才終於確認到,他沒能等到那二分之一的機會。
他--沒能等到。
緊緊摟著祝若熏仍是冰涼的身體,蒼穹只是靜靜掉下淚水,卻怎麼也哭不出聲。
原來書上說的沒錯,痛到至深時,再也無法有任何過大的情緒起伏了。
因為--心已死。
她陪了他十年;他看了她十年。
她,是最瞭解他的人了,如今,卻失去了。
猶如手上的風,抓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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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人,假使有來生,你想變成什麼?」
「……」
「說嘛!」
「嗯,大概想變成一顆石頭吧。」
「為什麼?」
「……」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懶得思考、懶得動,只想睡覺呢?」
「若熏,你討罵嗎?」
「那你一定猜不出來我想變成什麼樣子的。」
「懶得猜。」
「沒關係,我跟你說--我想變成一個什麼都敢說,不想把心事憋在心底的人。」
「很好。」
「那你不要變成石頭好不好?」
「礙著你了?」
「不是,是我不想『對石彈琴』,雖然頑石有可能會點頭,但是我深信,你絕對不是那顆會點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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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熏,我答應你不會變成石頭,那你……也可以回到我身邊嗎?」
當初,她是為解煞而來,不是說煞已解?但為何如今卻保不住命,是不是……他根本就不是她的貴人,所以才讓她香消玉殞?
他想知道的答案,卻無人可解。
只有風走過的聲音,留下無盡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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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蒼穹才帶著祝若熏回到祝家。
這期間,他試了無數種方法,可是就是無法讓祝若熏再回到自己身邊,終於,他同意讓祝若熏回到她出生的環境。
祝家人見到祝若熏的遺體,自是傷心,而他也沒有說出其實祝若熏已經過世五年的事。
「對不起,我保不住若熏的命……」
祝鴻深深一歎。「不是你的錯,有時候是命中注定,是無法改變的。」身為祝家人,他看得比其他人更多,也更能瞭解何謂世事無奈。
「是我的錯。」他自責不已。
「不是任何人的錯,一切是命運。我們如今僅能做的是,便是期盼若熏下一輩子能夠無憂無慮,那我也就安心了。」
蒼穹沒有附和。
因為他要的根本不是這樣的結束,他要的是平平安安在他身邊的祝若熏。
「要進屋裡來嗎?」祝鴻問著。
蒼穹搖首。「不了,我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祝鴻沒說什麼,轉身走入屋內,只剩下蒼穹一人,靜靜望著天際。如今的他,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了,任何東西對他來說都等於無。
不一會兒,腳步聲緩緩朝他移近,他卻動也不動,直到來人率先開口。
「我還以為你會永遠扣著若熏的魂呢!」
乍聽見這樣的話,蒼穹忙不迭轉身,竟是看見一個小女孩。他攏眉,不解。
「原本若熏是要當我的雙胞胎妹妹,沒想到讓你這麼一扣,來不及投胎。」
「你……」
小女孩淺歎。
「不過換個樣子你就記不得我,還虧我照顧你那麼久,真令人傷心啊--蒼穹。」
蒼穹聽了,不禁瞠目。
「……貴人?」
小女孩這才露出不符年齡的沉穩一笑。
「許久未見了。」
「十二神也能轉世?」
「怎麼不可能?」她反問。
腦中剛剛閃過的思緒,讓蒼穹急忙問著:「你說--若熏本來是要成為你的雙胞胎妹妹?」
她點點頭,露出一副可惜的模樣。「是啊,跟陰間交涉了好久呢,可是誰知她的靈魂卻讓你扣住了。」
「我扣住若熏?」
「忘了嗎?死在封域的人類,靈魂是無法離開的。」
蒼穹緊張地追問:「那若熏她……」
她食指點在唇瓣上,微微一笑。
「剛剛那個不是天機,可以隨便說,現在這個就是天機了,正所謂『天機不可洩漏』。」
「貴人,求你告訴我。」他雙眉擰緊,怎麼也無法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與渴望。
「我不叫貴人了。我現在是靳融茴,若熏妹妹的女兒。」
「貴人……」他不死心。
靳融茴依然笑笑地。「要有耐心,十六年後再來找我吧!到時,如果你還愛她的話……」丟下這句話,她轉身走入屋內。
到時還愛她?
說什麼傻話,他永遠都愛著祝若熏的,永遠……
十六年就十六年,這麼短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他會等的,無論是十六年、二十六年,或是一百六十年,他都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