瑋琪差點讓步。他們再爭辯也沒用。若亞已經下定決心了,她根本沒法子改變他的心意。看來她是得另覓嚮導了。丹佛人口眾多,要找一個應該不難。
然後她又著急起來。要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可能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甚至好幾天,而若亞則早已兼程趕往拉洛米堡了。此外,她怎麼有辦法另找一個能瞭解她復仇心切的人?當然她又得重新面對對方不知她是女兒身的尷尬。
一想到有若亞之外的男人看到她赤身露體在發抖,她就畏縮不前。
該死!真實的情況是她根本不想另外找一個嚮導,儘管她很不願承認,她就只要若亞。因為他槍法好,他恨白約翰,而且他已經知道她是女人。
此外,她心中略帶甜意地想道,若亞是她的朋友,她喜歡這個混帳東西,至少大部分時都是如此。
他們來到伊裡房門口時,她偷偷瞄若亞一眼。這種時候她就不肯定自己是否喜歡他了。他的樣子很自大,顯然認為伊裡會支持他的計劃。哼,沒這麼簡單,她想道。她才沒這麼容易擺脫。她挺直背脊等著。如碧敲門。
「進來。」熟悉的聲音傳來。
如碧還沒完全打開門,瑋琪已衝了進去。她意外地發現魁梧的伊裡坐在精緻的床上,背部及腳邊墊了幾個蕾絲靠枕,身著鹿皮的他競頗怡然自得。房裡各式花俏的擺飾——布娃娃及花朵等等——十分有女人味,而伊裡卻為室內憑添一股男子氣概。
但瑋琪也無暇細顧。她大踏步來到床邊。「能看到你真好,伊裡。」她口氣簡短。
伊裡笑笑,望望她,又望望若亞,顯然看得出來兩個人氣氛有點僵。「上回你有這種表情的時候,是發現你靴子中有條響尾蛇。」
「是嗎?」她說。
若亞也跟過來。「我想跟你談談。老頭」
「不成!」瑋琪柳眉倒豎。 「有什麼話大家當面講清楚。」
「老天爺!」伊裡拍拍大腿,呵呵笑著。「我知道你們會有口角,卻沒想到是這種情況。」
他又呵呵笑,瑋琪則氣呼呼地。
「你花了多久時間才發現她的小秘密,若亞?」伊裡問道。「五分鐘?十分鐘?」
「過了一個星期他才發現。」瑋琪咬牙說道。「而且是我出了紕漏才發現的。」
伊裡低低吹聲口哨。「一個星期?萬人迷的季若亞? 這未免有損你的威名吧?」
若亞蹙眉。瑋琪不想告訴伊裡說他戳到若亞痛處了。
「我們私下談。」若亞又說道。
「你想丟下我!」瑋琪忿忿不平。「不行——」
「瑋琪,拜託,」如碧不安地打岔道。「我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你們三個是……同事之類的。」
瑋琪暗暗叫苦。她竟忘了如碧也在場。
「對不起,姨媽,我……這很難解釋。我們……呃。我和若亞——」
「你外甥女和我是朋友,」若亞打岔道。他的肯定令瑋琪吃驚,卻也令她大為感動。可是接著他卻說道:「只不過我的朋友,」她怎麼覺得他像在詛咒。「一點也不知道怎樣才是對她最好。」
「有時候朋友不明白自己在胡扯什麼。」瑋琪反擊道。要不是葛迪害自己送命,要不是我掉到河裡,你也不會——」
「有人死了?」如碧一驚。
「說得好,維奇。」若亞很得意。
瑋琪簡短地把經過說一遍。「後來他淹死了,怪不了任何人。」
如碧瞪著伊裡。「伊裡,你說我外甥女有前軍官陪伴,他會追殺害死我姊夫的人。」
瑋琪冷哼一聲。「那位前軍官就是季若亞。」
「阿們。」若亞說。
「如碧小姐,這是我的不對。」伊裡說。「我沒勇氣告訴你瑋琪自行去追殺歹徒,為了讓你放心,我才說有人照顧她。」
「錯不在這裡,姨媽,」瑋琪說道。「錯在我,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決定的,我知道你很難理解——」
「這倒也未必。」如碧柔聲說道。「初來此地的那些年,我都告訴大家我丈夫在東部,定期寄錢給我並遙控生意。倒不是說你的情況跟我的類似,不過相信我,我能理解在男人主宰的世界中要有所作為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謝謝你的諒解。」瑋琪向若亞投以勝利的目光。他只是搖頭,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失望。
「別急,親愛的,」如碧輕輕斥責她。「我說我能理解.卻沒說我贊成,你已經失去這麼多了,所以,追捕人的事就……交給男人去做吧。」
瑋琪開始來回踱步。「我不能這麼做,我曾發過誓.我決心完成。」
「如果你因此喪失性命,莉莎於心何忍?,,
「反正她也不會知道!」
「她會慢慢好轉,我知道的,你突然回來,她可能會……」
「不!」
如碧長歎一聲。「很好,我就把事情交給你的朋友處
理,反正我也該做飯給莉莎吃了。」如碧走向門口,又停下腳步。「我再問你一件事好嗎?在你內心深處哪一個比較重要,莉莎的復元還是你的報仇?」
瑋琪眼中噙著淚,卻只把忿怒的話往肚裡吞。她背對姨媽,一言不發,直到如碧離去。
「我想還是無法真正理解,」她走到伊裡旁邊。「當時她不在場。可是你會理解,對不對?你看到了,你看到那些人的獸行,求求你,求求你叫若亞別丟下我。」
伊裡傷感而同情地瞅著她,然後搖搖頭。
瑋琪這才真正嘗到失敗的滋咪。她氣呼呼地走向若亞。
「不成,你沒這個權利,我已一再向你證明過了,我槍法很準——」
「不過我還是不會改變心意的。」
瑋琪又淚水盈眶了。「你為什麼這樣做?」
「我告訴過你——」他語帶嚴峻。「我不希望又一條人命斷送在我手裡。」
「你騙人!李維奇也沒害你良心不守,你是因為我是女的,對不對?」
「這件事已與你無關了。留在這裡替你家人做菜,這是你的地方。」
她像挨了一巴掌似的。他那嘲弄的口氣使她建立的信心瓦解了。「我不會原諒你的。」她哭著跑了出去。
瑋琪走了之後,房裡氣氛更凝重了。若亞心想自己該上馬離去,永不回頭,但他只是走到最近的窗口眺望遠山,靜默不語。
最後打破沉默的是伊裡。「你要不要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若亞沒有回頭 「你自己看。」
「我看到的是你虧待一個我很疼愛的女孩。」
「問題就在這兒,『女孩』,」他走到床邊。「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她叫我別說。」
「這不成理由。」
「她原想先向你證明她有本事再告訴你,但又改變初衷。」
「為什麼?」
「我不肯定,不過我想跟你們倆在酒店發生的事情有關。」
若亞的心絞痛一下。「我把她哧壞了。」
「或許吧。也或許是因為你提醒她是——」他頓了頓。「算了。」
「在農場出事之前她是什麼樣子?」
伊裡的笑容中帶著感傷。「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快樂、隨和,滿腦子浪漫的夢想。」
「浪漫?」
「典型的少女情懷。白馬王子之類的。哇,她可真是標緻,一頭烏溜溜的長髮直垂到腰際,她剪掉長髮那天我的心都要碎了。」他搖搖頭。「你會喜歡她的。」
「現在我就很喜歡她。」他毫不猶豫地說。她的精神、她的脾氣、她的勇氣。他油然想起她玉體裸裎的那一幕,又詛咒一聲拋開這個念頭。
「你已經跟她在一起一個多星期了,你該明白她的誓言對她而言有多重要。」
「三個歹徒已經死了。」
「另外還有三個。」
「你是說你贊成她的計劃?」
「我一直都不贊成,不過我能理解,我想你也能。她已犧牲這麼多,為的就是復仇,你只因為她是女人就不肯帶她同往?」
「問題出在我自己身上。」
伊裡不解地蹙眉。若亞也怪不得他,他自己還不是十分因惑?自從發現瑋琪的小秘密之後,他還沒整理出思緒來。
「我只知道槍戰時如果她在場,我就無法全神貫注。就會害我們倆都送命。」
伊裡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老天,她害你魂不守舍,自己卻仍一點也不知道。」
「不成!」若亞連忙說道。「我才不會讓她知道。我只是說她是女人,我會擔心她的安危。」
「我這麼說吧:她是女人不成問題,卻也是一大問題。」伊裡冷哼一聲。「瑋琪說的沒錯,你是在騙人。只不過不知你在騙她還是騙自己。」
若亞崩著一張臉。「好吧,」他說。「你要我說難聽的實話?我要她,我要跟她上床,就這麼簡單。」
伊裡迷著眼睛,冷冷說道:「或許我該去檢查聽力。剛剛我一定是聽錯了。」
「我想要她。我心裡因為想要她而睡不著,如果她跟我去,我會佔有她。」
「你是說你不管她的看法?」若亞不答。
「算你好運,我腿傷還沒完全好。」伊裡咬牙說道。
「如果我下得了床,我會扭斷你的脖子。你居然敢這樣談論她,她受的罪已經夠多了。老天,我以為我很瞭解你,以為你有榮譽感,重視對朋友的承諾。」
「你去當『她』的朋友,千萬叫她別跟著我。」說完若亞便走了出去,砰一聲關上門。他站在走廊發抖,氣自己對伊裡這麼壞。但他別無選擇。如果瑋琪仍不死心,至少還有伊裡攔住她。」
他走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有扇房門是敞開的.裡頭傳出女人的聲音。其中一個聲音是瑋琪的,另一個他認不出來,很細、很好聽,是年青的聲音。卻像小孩子一般。
若亞叫自己快走,他不想再跟她發生口角。如果他直接走,她就沒有機會跟著他。這個決定很殘酷,卻是必要的。
可是一想到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他又不希望她恨他一輩子。他走過去,探頭進去看。瑋琪坐在床沿,背對著他,低著頭,肩膀在發顫,他就知道她是在哭。她正握著床上一個纖弱女子的手。那女子約二十五,懷裡卻抱著個布娃娃。
「好漂亮的娃娃。」莉莎說。
若亞清清喉嚨。瑋琪一怔,飛快拭去臉上的淚,這才站起來轉過身。她忿怒的眼神令他心動。
「我要走了。」他努力使自己面無表情。
「你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我會逮著白約翰,你別擔心。」
她一臉不屑。「對不起,我要去看看如碧姨媽的午餐弄好了沒有。」她走過他身邊。
「瑋琪?」
她停下來。
「你……呃,保重,好嗎?」
她瞪他一眼。「去死吧!」說完她便走了。
若亞站在那兒,心中十分落寞。但他相信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漂亮的娃娃。」莉莎又說道。
若亞又被拉回現實來,這才明白莉落正舉起娃娃給他看。
「是啊,好漂亮。」他望望門口。他該把瑋琪叫回來嗎?「你可以抱抱。」莉莎害羞地說。
「真的?」若亞笨拙地坐在床邊,抱起早已破敗的布娃娃。「她叫什麼名字?」
「佳佳。」莉莎以怡然恬靜的目光打量他。
「我叫若亞,我是……你妹妹的朋友。」
莉莎眼睛濕潤了。「瑋琪不在家,瑋琪迷路了。」
「不,不,她在,她下樓去了,她馬上就回來。」
「瑋琪迷路了。」一滴淚滑下她的臉龐。
若亞自己也跟眶發熱。或許莉莎的話很有道理。「我不希望擔心瑋琪,她會留在這裡,協助你復元。」
「瑋琪傷心。」
「是的,瑋琪很傷心,因為你沒有好轉。她希望你快快好,莉莎。」他執起她的手握著。「你做得到嗎?」
「壞人傷害爸爸、傷害我。」
「我知道,可是他們不會再傷害你了,甜心,我發誓。」他把布娃娃放下,熱切地說。「你已不再是小女孩了,我也不想把你當作是小女孩看待,瑋琪有時候會談到你,在她不生我的氣的時候。我知道你結婚了,你丈夫去世了。」
莉莎的下唇在顫抖。
「有時候人生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對不對?」他不知逼她是否為明智之舉,但他看出她眼中似乎有了那麼一絲神智,便又說下去:「你碰過最好的男人,也碰過最壞的男人。如果我能讓你不再傷痛,我會樂意去做,可是我也很自私,我希望瑋琪也不再傷痛。她很痛苦,認為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所以你才要快快好,你明白嗎?」他很專注,竟沒注意到有人站在門口。
「瑋琪很想你,莉莎,她需要你。」他絞盡腦汁想說任何她聽得進腦子的話。「或許你可以教她做菜,她說你很會做菜。」
莉莎微笑。
「瑋琪根本不會做菜,對不對?如果你不好起來,總有一天她會毒死她的如意郎君。」
「瑋琪……需要我。」
「是的。」他的聲音發顫。「她需要你。」
莉莎的手搭在若亞肩上。
「老天。」是瑋琪的聲音。
若亞一怔,轉過頭去。鬆開了莉莎的手。她站在門口多久了?
「她聽得懂你的話,」她十分驚訝。「她在跟你說話。」
他有點擔心,深怕瑋琪已經看出他這一向的用意。他站了起來。「我只是說些她想聽的話。」
「莉莎?」瑋琪湊近她。「莉莎,親愛的……」
「若亞……人很好。」
「是的。」淚水潸然滑落。「他人很好。」她以脆弱的大眼睛瞅著他。
「我得走了。如果找到白約翰,我會通知他。」若來走向門口。
瑋琪抓住他的胳臂,他停了下來。
「以前的事很抱歉,」她說。 「我知道你只是在擔心我。」
「別太自以為是。」這句話聽在他耳中都是空洞洞的。
「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
「求求你好嗎?」她緊抓住他,哀求著。
噢,老天,她當真這麼天真嗎?她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此時他只想擁她人懷,親吻她:找個僻靜的地方跟她做愛。
這時他才明白他為何流連不去。不是為了確定她不會恨他,而是要確定她當會恨他,恨他恨得不會緊跟著他.不會讓他……
「你敢跟我,你會一輩子後悔。」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他冷笑。「當初我們是朋友,但如今知道你是女人.而我又是男人,我只對一種關係有興趣。」
她震駭萬分。「你想哧我?」
「我只想告訴你人生的真實面。」
「你騙人!你不會傷害我,你不像白約翰他們。」
「噢,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他的指尖拂過她的臉。「我保證。」
她氣忿地打掉他的手。「你好大膽!你太噁心了!」
「相信我的話。」他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