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啊想不到。」苗之秀再一次歎氣。此刻,他和沙天捷坐在;臨街二樓的一間飯館,樓下是一對夫妻在吵架。
沙天捷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什麼,」
苗之秀一指,「看到沒有哪在吵架的兩口子,一個瘦得跟皮猴兒似的,一個胖得像座山,這兩副尊容不但好意思出門來在外面現眼,滿嘴的髒話更是讓人不敢領教。我說,這重慶人怎麼喜歡動不動就問候別人老媽?嘿嘿,瞧,居然還打上了一哼廣他搖頭再搖頭。
這個問題沙大捷卻是沒辦法回答他的。不過苗之秀說的倒是事實,重慶男子豪爽義氣,但性格相當火爆,而女人家多數也不遜色、有了矛盾,先是「你他X的」「X兒子」『』人你先人板板」地對罵,而且是女人罵得比男人還毒,絕不憚於把對方的十八代祖宗一路問候上去。男人罵不過了,便氣得臉紅脖子粗,但日拙手卻不會拙,於是出手,最後演變成對打。好笑的是女人打不過,還要在地上邊罵邊撒潑.並且不用旁邊人勸,第二日起床後兩口子便該幹嗎幹嗎,照樣過日子,然後十天半月再重新在街上演同一出。
「我就弄不明白,這樣的地方,居然也會養出那樣一個標緻優雅的人來,」苗之秀托著頭歎。
這句話,卻像是勾起了沙天捷的心思。苗之秀看著眺望遠方默不出聲的沙天捷,不禁疑惑發問:』『你到底是怎麼啦?我發覺你到了這個鬼地方以後總是神遊太虛,』他壓低聲音,『「老實說,這個地方是不是有你的舊愛?」
沙天捷聞言回神,他看向一臉促狹的苗之秀,只是淡淡一笑,喝一口酒,「舊愛?」以前愛過,現在不愛……也算是吧。所以,這幾日他都沒有再興起去看她的念頭。
「咦,咦?」苗之秀意外之極,「你承認I?」
「承認什麼?」打太極一向是沙天捷的拿手好戲。
苗之秀哼了一哼,「管你什麼舊愛不舊愛,你以為我稀罕知道嗎?」
的確是很稀罕。
連日堂、日常在一旁都看出來,只是不好說什麼。而沙天捷則又淡淡一笑。
「笑什麼笑?」他只有一點點不高興,一點點而已,「我才懶得跟你們這些庸俗之人一般見識。你的新歡舊愛都與我無關,等會兒我就去找我的心上人,你們只要到時候不眼紅就成了!」對了,就這麼辦!好不容易才見到一個他心目中的美人,怎麼能就此放棄水不再見?那樣的話老來他一定會把自己給罵死。
「那,你的心上人到底姓甚名誰,芳齡幾何?你知道人家住在哪裡嗎?」不是沙天捷好奇,而是苗之秀這兩〔I總會在他耳邊提十次以上那位美人、說實在的,他這位苗忙一向以挑剔出名,他還真怕他這樣挑下去會打一輩子光棍,還好還好,這次看來似乎真是紅騖星動了。
名宇?年紀?苗之秀傻住。對呀,他什麼也不知道啊,
沙天捷也看出來,「你居然沒問過?」
「嘿嘿……」苗之秀看向他,「我當時著急……忘了你,幫幫我行不行?」他討好似的說,誰讓沙天捷一向神通廣大,他還沒見過什麼事難得了他的。
沙天捷苦笑搖頭,「我不服你都不行。」
苗之秀知道他是答應了。
「如此我先謝啦!他眉開眼笑一拱手。嗯……「她呢,說不清楚是何年紀……」
「等等,」沙天捷皺眉打斷他,「什麼叫做『說不清楚是何年紀』?」
苗之秀瞪著他。
「就是……就是……就是……」頭有些大,這的確不好形容。要說是二十來歲,好像又不止,如果說是三十出頭,又似乎沒那麼大……
「就是如果她告訴我她的年紀在二十五至三十五間我都相信。」這樣說行不行?
沙天捷有些意外,「你是說,她比你大?」真不好問他,怎麼會喜歡一個這樣年紀的女人,而且還被苗之秀稱為「美人」,他真的要懷疑苗之秀的眼光了,「那樣說來,她可能已經有丈夫了。」這是最有可能的一點。
輪到苗之秀一愣。也對,那樣年紀不可能還沒嫁人,「怎麼辦?」他愁眉苦臉,「要是這樣的人兒嫁給像剛才那種一座山似的男人,只挨那男人一下打她就會沒命了。」
沙天捷有些哭笑不得,苗之秀居然是在愁這個。他打趣苗之秀:「要不然,你送給那女子的丈夫一筆錢,叫他休了她,你再當那個不會打人的丈夫不就行了?」
苗之秀愣愣地沒回過神來,似乎還在想可能會被粗野丈夫打的女人。
不對,他看的是樓下。
「我……我看見她了……」苗之秀的聲音激動得顫抖。
這麼巧?沙天捷一怔,看向他指的方向。
哪裡?沙天捷正準備問,然後突然看見「她」——
只看身影,她不過就是一個苗條的平常農女,穿著粗布衣裳,青絲在腦後挽了一個髦,但沙天捷的心卻開始狂跳起來——
離得有些遠,並不能將她的五官看得十分清楚,但那秀氣的輪廓,曾千百次出現在他夢中,以至於閉了眼,他也能清晰勾勒出她細細的彎眉,小巧的鼻子,殷紅的嘴以及那雙略合輕愁美目。
沒錯……是她。
別時容易見時難。
有些僵硬地,他轉過頭來,瞪著苗之秀,「你說的那個『心上人』,就是她?』他早該想到的,苗之秀口中的美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對呀對呀……」苗之秀這才發現他的異常,「天捷,你怎麼啦?」沙天捷的臉色青白交加,而目光……苗之秀咽一日口水,老天,他這樣子,會讓他以為自己搶了他的老婆……
沙天捷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目,掩去駭人的目光。
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的神情已恢復如常,「沒事,」叮是,有些活卻不能不說清楚,他看向他,「之秀,那個女人,你……最好放棄,」
苗之秀睜大眼,「為什麼?」
沙天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如果稱得上是笑的笑容,「因為她是我的……『舊愛』。」說完,他起身離席。
苗之秀目瞪口呆。
舊、舊愛?他瞪著沙大捷離去的背影。老天!瞧瞧他招惹了什麼……只是,如果僅僅是一個「舊愛」.那麼之前他被沙天捷的目光凌遲……又算什麼?
舊愛?苗之秀笑了,沙大捷居然也會玩這種自我欺騙的遊戲。真有本事的一個舊愛哪,可以讓一個在京城呼風喚雨擁盡天下絕色的笑面狐狸為她瞬間變臉,連那狐狸的未婚妻恐怕也沒這分功力吧。
她……就是那個令沙大捷眼中會流露出思念和痛楚的人吧?就像有一個人也會在他心中留下同樣的痛楚。揮去那絲哀傷,他笑了,有些得意。
他苗之秀的眼光再次被證明是世間尤雙的!只是——他垮下肩來,要那個受記仇的沙小人忘掉他曾努力讚揚過他的『舊愛」,該怎麼做?
誰來教教他吧!
他一直跟在她身後。
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是遠遠看著,而沒有上前去。
這並不是他想像中見面的情景。想像中,他應該是能神情自若地笑著問她好——這是極有風度的做法;或是送上黃澄澄的金子,以「謝」她當年願用五百銀子救他性命。
他希望能看到她吃驚後悔的表情。
但是現在,他卻只是跟在她的身後,居然連上前叫住她的勇氣都沒有。
這麼多年來,他想她的時候並不多。因為他總是忙,而且,想她做什麼?在她心中,他老早就是死了的人。同樣的,於他而言,她也只應是一個前世認識的人。今生的他,叫做沙天捷,是有錢的商人,同她沒有任何關係,甚至,他已不再恨她。
少時的他不明白,現在的他卻能懂得當年她為求自保而棄他的行為。這是人的本性,看得多了以後,就能泰然處之。而巨,現在的他、比起當年的她來,更會運用其中的手段。說穿了,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
這些他都明白,可是為什麼現在他見到她,心中的感覺還是這樣奇怪?有什麼東西在胸日叫囂。翻滾、吶喊……
不明白,可是眼睛卻移不開,
不能移開。
她知道有人在看她。
或者說,那人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後。
半側身子時,她瞄眼看了那人的衣角一眼,然後微微整眉——是個很年輕的男子。
這種情形曾經也發生過。一些追求美色的紈褲子弟在一見她之後,總是千方百計地接近她、騷擾她,令她不勝其煩。以前她就對自己這張臉十分痛恨,而今日日與外世接觸,這張臉更是帶給她無盡的煩惱。
同時她也奇怪,這些人難道看不出這臉皮雖然曾經美貌,而今卻只剩風霜了嗎?
罷了,她歎。只盼望這人跟一段路後,就自動失蹤吧。
沙天捷跟著潘塵色穿過街道,看著她同小販們討價還價,購人一些家常菜蔬放進手裡提著的籃子,然後她在藥房門口猶豫一下,卻突然走回已走過的門口,敲門進去。
她這是去哪?
在看清楚此地所在後,沙天捷僵在當場。
紅樓?她去紅樓於什麼?
一些聯想隨之而來一剛才.她似乎還買廠一隻雞/家徒四壁的她,捨得花錢買雞!
他臉色一下子變白,
如果能多加考慮,他就知道他想像中的事,是不可能的。可是此刻他不能多加考慮——
沙天捷衝上前去,一拳「敲開』那扇桃木紅漆門。所謂的「敲開」,卻震動四周人群。只聽一聲巨響,門已四分二裂。
巨聲同樣驚住門內之人,潘塵色驚慌回河.在四濺的木屑塵中,她看到一張怒氣沖大的俊臉,那樣熟悉,又是那樣陌生——
那樣的一個日子.她不過是同往常一樣,上街買了家裡所需之後,想去看望一下工墜。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她也一樣。不能想到的是,她居然會再見到他,以那樣的方式在那樣的地方重逢。
四目相對,恍如隔世,
先開口的人是他:『你在這裡做什麼廣他沉聲問著,走過去一把拉住她,眼裡同樣是不能隱藏的怒火。
潘塵色臉色雪白,雙唇顫動著,卻發不出一個音來。一切來得太突然,她根本不能平息紛亂的心緒。
沙天捷瞇起眼、她這是心虛,還是害怕廣跟我來!」不管怎樣,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他不由分說地將她帶出,手緊握住她的。
塵色終於回過一點坤來,「你……放汗我!她失措地叫,想掙回自己的手。可是老天他的手堅如鋼鐵。根本不能悍動十分。
她心慌,「你……」他為什麼會這樣出現?而他又要對她做什麼?她……又該以何種方式面對這一切?
他.居然又回來了呢……原本以為永生不能再見的。他回來……做什麼呢?上色有些癡癡地看著前面的身影。他長高廠,變得好壯實、好俊逸……這是她的今兒呢……不論他是不是回來報復她的,終歸又讓她見著他了。
她居然被他帶到潘園裡面,塵色不能不說有些意外,『』這位公子,」她不敢看工面仍然有怒的他,硬著頭皮道:「你……你將我帶到這裡來做什麼? 如果裝不認識他,她的表情語言恰不恰當?潘塵色內心揣惴。
「你叫我公子? 沙大捷有些意外,有些不悅,「我是准,你不知道嗎?
塵色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又長快垂下頭去,「……是,我並沒見過你。公子.你是不是……認錯人?」她一直努力地掙著手,而他也一直不放,
沙大捷若有所思地打量她好一陣。
塵色被看得心慌.「你、你放開我。」真是可惡,這園子荒廢良久以:她想叫人都不行。
沙大捷卻更貼近她。他抬起她秀氣的下頜.直視進那雙霧濛濛的眼睛,而此刻.這雙眼睛裡更多的是驚慌,或者還有不安?這當然是她沒有錯,他想忘也忘不了的,總是有一層水氣般的瞳目……「你當真不認識我?」他一字一字地問。
潘塵色嚇得不得了。她後退一大步,「我說了我不認識你!請你放尊重些!
這樣冷靜卓然,這樣咄咄逼人,他,的確已不是她印象中的他。
沙天捷已完全平靜下來。她說不認識他?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不認識嗎?那麼就不認識吧。
他終於放開拉著她的手,「請見諒,是在下認錯人了。」他拱手道,井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在下沙天捷,北京商人,方才多有得罪,不知這位姐姐如何稱呼?」
塵色呆呆地瞪著他,然後回過神來,「……我……姓潘。」現在的她,已不能猜透他的心思。可是,一直否認認識他,總是沒錯的。她對自己說。
「潘嗎?」他笑,四掃一眼,「還真是巧了,這座園子以前也是一戶潘姓人家的.只是而今沒落了。這位潘……」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潘姐姐不知住哪裡?在下送你回去吧,算是給你賠罪。」
打量他一眼,她回轉身去,「不用了,我以前就是這潘家的人。這座園子我很熟悉,這個鎮子我也很熟悉,而已你不必賠罪。」她承受不起,也……不想再面對他。
他沒有再跟著她,他只是在她身後說出一句很奇怪的話。
「今日的我,不是昨日的我。今日的你,也同樣不是昨日的你。我終於有機會不是我,所以,不論你這次怎麼想怎麼做,都無法再改變我的決定。」
潘塵色的身影微微一震,卻仍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步。
只是心卻開始狂亂起來。
猶記當初那個人兒問她:「如果……我不是藍景嚴和沙曉玲的兒子,我不叫『潘今』,你……有可能接受我嗎?」
他這句話,是這個意思嗎?他——還是要她?!
不!潘塵色打一個寒戰。她加快腳步,想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這個邪異之人。
只是,他說對了一點。他早已不是昨日的他——如今的「沙天捷」不再是那個青稚少年,他的氣勢意志早超過一般人甚多——這樣的他,會輕易放過她嗎?
十分不願承認,可是,決定權似乎已不在她的手中。
這一切來得卻仍比潘塵色想像的要快。
下午,聘金、彩禮。媒婆一起踏人塵色她們那間小而破的屋子,代表一位「沙天捷」公子前來提親。
細苑、如芯統統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望著一旁臉色被氣得發青的潘塵色。
塵色深吸一日氣,打斷了黃媒婆的口若懸河。她也只說一句話:「寧死不從。」
而黃媒婆直到被推出門外以後,都還沒有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當然,她只好原話回去覆命。
如芯看著塵色將媒婆不肯帶走的東西一件件丟出去,她驚疑地望著她,不能相信有人會來向塵色「提親」,而塵色又會如此失態。
「姐,這是怎麼回事?」如芯忍不住問。
塵色滿頭大汗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沒什麼,遇到一個瘋子。」
瘋子?如芯抬起地上的那張寫有塵色日中「瘋子」的姓名八字名帖,「沙天捷?」她念出來,「這是何人?怎麼都沒有聽你提過?」
怎麼提?她都是上午才「見到」他的。塵色咬著下唇想。
細苑卻坐下來,細細打量了塵色。塵色注意到,十分不自在「媽」
「其實要我說,如果那個人對我們家塵色好,塵色也不妨嫁給他。」細苑突然道。
如芯和塵色意外之極,「什麼?」
細苑道:「塵色,你為景嚴守寡多年,也儘夠了。這一輩子你吃過太多的苦,如果遇上一個真心對你的人,為什麼又不可以把握機會呢?況且,這個家裡如果有個男人,也沒這麼辛苦,我也可以為你省些心了。」
塵色從來沒有動過這份兒心思,而且.這個人也非她的良人,他現在叫「沙天捷」,可他與她都心知肚明,他曾經是「潘今」。
「媽,你不明白。」她只得如此說,
細苑卻一笑,「我不明白沒關係,你自己明白就行了。」她起身,慢慢踱進了裡屋。
塵色怔怔愣在那裡。細苑這番似是而非的話倒讓她沉思。
『姐……」如芯很是擔心。
塵色回頭看她,「沒關係,」她強笑道,「我會處理的。」
如芯皺眉,默默回身。其實,娘說得也對。如果真的有人愛上塵色,如果那人真的會對她好,那麼……她也捨得放掉這個姐姐讓她去過幸福的生活。畢竟,塵色都從來沒有真正快樂過,
門日,陽光投影出一個人的影子。如芯抬頭,愕然看見一個年輕男子略含薄怒的臉。從衣著布料來看,這人應當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可是卻有一雙少有的凌厲黑眸,而且他的模樣好生熟悉……
這個男子一直盯著背對著他的潘塵色,冷聲問:「能不能解釋一下,什麼叫做你『寧死不從』?」
潘塵色迅速回身、吃驚的神色收斂很快。
「就是宇面上的意思。」她道。
沙天捷壓下怒意。他掃了潘如芯一眼,「我想有些話還是我們兩個單獨說得好。」
如芯一怔,「我先出去。」她明白過來。這人就是沙天捷吧?好強勢的人,可是太年輕了……她又看他一眼。真的……好面熟。
「不,我們出去談。」塵色鎮靜地撩撩耳邊秀髮。
他說得對,有些話,並不適宜被如芯她們知道。
最好的談話地方,莫過於「潘園」。站在曾經生活過十餘年的土地上,沙大捷並沒有太多感慨,他只是對眼前的這個人有著深深的無力感。他要娶她,而她卻是「寧死不從」。
他的心微涼:她還是同以前一樣……一樣不把他放在心上,甚至威脅他說,寧可死,也不要他,
「我的意思已說得十分清楚。『沙公子』,如果之前你認錯我是一場誤會,那麼誤會已經解開,我同你並無半分瓜葛,希望你不要再來干擾我的生活。」
望著眼神有些深沉的沙天捷,潘塵色聲音不大,卻十分堅定。
沙天捷十日沒有回話。他只是看著她,一直看著她,看得她的眼神不那麼堅定無畏。
「你……」潘塵色有些遲疑。
而他卻突然笑了。
「或者,不要拐彎抹角比較好。」沙天捷道,「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如果以沙大捷的身份都不能得到她的話,那麼他叫什麼已經沒所謂。
「『娘』?』他微笑輕叫,那笑容卻叫她心驚。
她瞠目看著他。
他一步步走近她,而她則一步步後退,她的舉動再一次激怒他。
總是他要接近她的時候,而她都選擇躲避。他站定,「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寧可死,也不要嫁我?」
她被他的目光盯得膽戰心驚,卻仍是毫不猶豫,「是。
他的目光如刀,「那麼,如果是潘如芯和細苑——死呢?」她愛護潘家的每一個人,除了他,不,他不算是潘家人,可是,他相當瞭解她的,不是嗎?瞭解她的弱點,
「你廣她既驚巳怒。
「你不會沒想過,潘家能那麼快敗落,沒有我的功勞在裡面吧?』他早已學會一點:若想今一個人就範,必先找其死穴,「我能叫你們『家破』,自然也能叫你們『人亡』。」他再上前。
而這一次,她沒有再退。
她只是目光淒然地望著他,」……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不放過我?或者說,不是下放過她,而是「要』她?
他眼中神色不明。而他的手,已撫上了她的面孔。「因為……這是你欠我的……』他很輕很輕地撫摸她的臉,一如他的聲音;
「跟我走吧,和我一同到北京去。可能他很卑鄙,但這卻是得到她的惟一方法。
塵色不語,
沙大捷不在乎,他知道她會同意的,就像此刻他輕吻她的唇瓣,而她卻沒有再推開他 他這滿足了——如果忽略不想在他懷中的這具身軀是何守冰冷而僵直的話。
開心河是現在呢,流竄在沙潘二人之間的詭異氣氛卻害得他連呼吸都不暢。
而這也罷了,最讓他掃面子的是,他當時看見了一直念念不忘的潘美人,高興地跳上前去嚷:「又看見你了!」而潘塵色卻只是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他——他這才發現,她根本不記得曾經見過他。
所以,他只得訕訕地摸著鼻子笑,連那句「我叫苗之秀」都不好意思說出來。而且他發誓沒有看錯,沙天捷那雙狐狸眼睛絕對是在笑!
可是,唉,他再一次歎氣。沙天捷和潘塵色就像是在比誰的嘴巴更緊似的,上路這十天來兩人加起來的話才不過十句,害得他也快跟著成為啞巴了。像現在——「有些累了吧?應該馬上就到休息的地方了,等會兒我同天捷說,讓他今天不要再趕路。」苗之秀笑著對潘塵色說。而潘塵色卻只是看他一眼,轉過頭去不說話。
而苗之秀已經能夠面皮不僵地自說自話下去——在經歷十大以來幾十次同樣的「鍛煉」以後:『』你渴不渴?我這裡有些水。」他將水袋遞過去。而同他的預料一樣,她不理,不接。
收回手,苗之秀忍住第八百四十七次想歎氣。
看得出來,身子並不算好的她根本不能適應每日這樣趕路;當然,如果以這種速度也算「趕路」的話——天知道來重慶的時候他們可是只用了十幾天,而現在他們走了十天卻行了一半的路不到。
所以,就算沙天捷少於同她說話,心裡卻不是沒想到她吧。苗之秀想。
可是這樣下去他卻會被悶死!有些惱火,還有一點為她的擔憂,他突然道:「黃姑娘怕是在北京等得心都焦了吧。」像是自語自言。然後他看向她,「你……知不知道天捷有個未婚妻,叫做黃明娟的?」
很仔細地觀察她……很好,這次終於有反應,雖然不是很明顯。苗之秀笑道:「你應當是知道的吧,那個長得很漂亮的黃姑娘,是有名的大狀師黃乃遙的獨生女兒,也是個京裡姑娘人人羨慕的主兒呢!」
塵色看著苗之秀,遲疑開口:「他……還沒有成親嗎?」已經二十有二的他,又這樣富貴,居然還沒有成親?
苗之秀傻看著她。不是吧?她不在乎沙天捷有沒有未婚妻,而且還以為沙天捷是有老婆的?
他忍不住低叫:「你都不擔心嗎?我知道沙天捷說要娶你,你不怕有個女人同你爭丈夫?」
潘塵色搖頭一笑。如果是這樣,她倒希望那個黃姑娘能讓他不要娶她才好呢。
苗之秀心中一動,「你不喜歡天捷/他詫異地問。不會只是沙天捷對這位潘美人一頭熱吧?
不過塵色並沒有再回答她,只是望著被風吹得揚起的布簾沉默。
而讓她想不到的是,一向嬉鬧慣的苗之秀居然說出一句這樣的話來:「如果我喜歡一個人,也能說給他聽,不知多好。就怕我一說出來,就是萬劫不復……」
潘塵色愕然回望,卻只來得及看到他淒然的眼神一眼,而他嘴邊的笑,卻是貨真價實的。
「要知道把握呀,攀上前面馬上的那個有錢公子,你可是一輩子吃穿不愁了!」像是她剛才眼花。他擠眉弄眼地道。
於午時趕到這個小客棧後,沙天捷沉默著從車上抱下同樣沉默的潘塵色,並讓老闆準備了清淡的飯食,然後今日常將馬李到馬廄去。
日常有些納悶「爺,等會兒不是還要趕路嗎?就這樣餵馬吃點草料不就行了?」
沙天捷看了懷中的塵色一眼,然後對日常道:「不,今天不上路了。』他帶她進去。
「不上路?」日常有些傻眼。這麼多天來總是休息再休息,照這樣兒得走多久啊?
日堂看在眼裡,過來沉聲道:「爺說不走就不走了,你囉嗦個什麼勁兒!」這個弟弟就是笨,爺當然是為了夫人(沙天捷要求日堂、日常如此稱呼潘塵色)的身體著想,沒見這兩回趕路趕得她兩個眼圈都陷進去了.
而苗之秀這才從馬車上跳下來,去!同樣是坐馬車,他同美人的待遇就不一樣。
「哎喲我的天,再坐下去我的屁股都成四瓣兒了!」他撐著懶腰叫,追著沙大捷進上,『』兄弟,要是不趕路咱就注這兒嗎?」
飯菜熱騰騰地端上來,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但好歹是些熱愛,總比吃乾糧得好,
五個人圍桌而坐,潘塵色卻只是看著其他人狼吞虎嚥,一點動筷的打算都沒有。
沙天捷已看她良久,而他為她盛的雞湯熱氣漸散。
「為什麼不吃?」他終於皺眉問.雙目在她疲憊的臉上掃視,
潘塵色看他一眼、卻不答話,她起身。
「你去哪?」他的口氣已表明他開始牛氣。
苗之秀同日常、日常六目相對,眉頭各自擰成一個「苦」字,說實話,自從遇上這位冷冰冰的姑奶奶之後,他們都快忘記以前愛笑的沙大捷「笑」是什麼樣子的了。
潘上色又沉默一陣,才道:」『我不想吃,先去休息了。」
沙天捷突然放下了自己的碗,
他將那碗微熱的雞湯端起,然後跟著潘塵色走*二樓的客房。
「有戲唱了,」苗之秀收回目光,對舊家兄弟說出在重慶惟一學會的一句重慶活,然後大口嚼起飯來。
潘塵色倒不是故意作態。
走進房戶,她才輕輕疫眉、揉著十分酸痛的腰。老實說,她的確已經快支持下下去了,但大性傲骨的她又不願在沙大捷面前示弱。而已,她也實在是沒有多大胃口。
正回身關門,她卻被端著碗站在門外的沙大捷嚇一跳。
先平下有些加快的心跳.她淡然轉身,」」我說了我不想吃,你別逼我,」
沙天捷跟進去,耐著性子說:「這只是一碗湯,你怎樣也得喝了,不能一點東西都不吃……等你休息起來,如果有胃口.我再叫伙房給你做些吃的,」』這匕是極大的讓步。
潘塵色乾脆不說話。
有什麼東西在沙大捷眼中閃過,極突兀地,他端起那碗湯瓜自己喝了一大口。而沒等塵色明白過來他的意間,他已將碗隨手放在桌上——然後,他快速上前,一手圈住她.一手穩住她的臉,而他的嘴已對廠她的——
將口中湯水盡數送入她口中迫她嚥下.他才放開她。
而她的臉上卻是胭紅一片,是羞也是憤。他卻笑了,為著她的臉上終於不再是蒼白的、冷淡的表情,『這是我讓你吃東西的方法,你想再來一次、還是乖乖自己吃了?連他的聲音也帶著一絲笑意。
潘塵色推開他,終於低吼出來:「你……你混蛋!
沙天捷卻將那碗取來送到她面前,不說話,只是揚起一道眉。
潘塵色恨恨地瞪他一眼,咬牙端過來,一口喝下,將空碗遞給他,「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沙天捷笑著接過來,深深看她一眼,然後轉身出去。
待他出門後,潘塵色才後退著坐到床上,臉色仍是紅紅的。過了片刻,她伸出手來,手背輕觸嘴唇……老天!他居然這樣「喂」她喝湯……跟以往的輕輕碰觸不同,那火熱的感覺,在好久好久之後都無法散去……
而樓下的三人,則目光呆滯地望著一臉怒火上去卻滿臉春風下來的沙天捷……剛剛樓上發生了什麼好事是他們沒看見的吧?
好、可、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