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臉不認夫 第八章
    李尚仁的大宅院有兩處。一處在北京城的胡同巷內,方便他每天上朝辦公;另一處則在張家口,是李尚仁的祖宅,離北京城足足有五百公里之遠。

    聽說李尚仁在張家口的住處設了下少機關,裡頭藏了不少寶貝。

    覬覦李尚仁寶貝的人不少,不過,進得去、出不來的人很多。許多無故消失的江湖飛賊或高手,聽說都死在張家口那座看來陰森的大宅子裡。

    攝書皓擔心柳眉仙的武功不足應付,堅持要陪她到宅子,然後留在外頭守候,靜觀其變。

    依照飛鏢上的指示,攝書皓和柳眉仙順利潛入李尚仁的住宅,並且破了重重機關。

    破解機關是柳眉仙的拿手好戲。由於她不喜歡打打殺殺的武功,在她爹的逼迫下,她只好選擇不會有血腥衝突的才藝來學習,像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東西從別人身上偷走,或是破解各式難解機關等等。

    不到兩、三下時間,柳眉仙就破解了這座號稱八大高人聯手佈置、機關重重的密室機關。對於外行人來說,這座密室確實到處是機關,不過在她的眼中,那些利用水銀平衡原理安排的機關,充其量只是三歲孩童玩耍的小把戲,一點份量也沒有。

    要論起設機關,沒有人比得上她爹留半手。

    「好了,攝大哥。」破了萬箭穿心那道機關,柳眉仙呼喚在外頭把關的攝書皓。「可以進來了。」

    李尚仁的密室裡果然全是寶貝,光滿地的金銀珠寶不說,骨董、珊瑚和外國人進貢來巴結他的玩藝和珍品足足可以裝滿二十大車。這些林林總總的東西加起來,比起當今皇帝的財富實在差不了多少。

    看來,當了幾年狗官,李尚仁倒污了不少銀兩到自己的口袋裡。

    在一堆金銀珠寶的掩飾中,他們找到了真的印璽,同時也發現了那顆被搶走的假印璽,兩顆印璽並列在一塊。

    原來,這整件事情真是李大人在背後搞鬼。

    「好了,快走。」拿到東西後,攝書皓保護性地催促柳眉仙走人。

    「等-下,攝大哥。」根據她爹犯案的慣例,他會在大牆上用硃砂寫下「留」字,以表身份。

    有樣學樣,柳眉仙也在壁上留下她的手跡--兩個大大的「留」字。一個代表她,一個則代表她爹。

    江湖上有個傳說,留半手在辦完案後,喜歡在現場留下一個「留」字,一來顯示他的功力,二來表示對案子的負責。

    搖曳的火光下,牆上的「留」宇顯得昏暗不明。

    這兩個字,攝書皓不會不懂。他就是太懂了,才會對過去的仇恨念念不忘。

    攝書皓瞪大眼,望著那兩個「留」字,一股怒氣倏地衝上他的腦門,耳朵不停的嗡嗡作響,一個殘酷而血腥的聲音不斷提醒他,眼前的女人跟害死他親爹的留半手有關係。  回頭一望,又是柳眉仙那張笑吟吟的臉龐。「好了,攝大哥,我們可以走了。」

    他的視線在柳眉仙和牆上的字來回看著,心中滿是疑問和不解。他希望這只是一場誤會,只是他多心而已。

    「怎麼了?攝大哥,你的表情很不對勁,是不是不舒服?」柳眉仙嗅著沉悶的空氣,想找出密室內是否有毒氣。

    「我沒事。」這個謎底他一定要弄清楚。他一把勾住她的柳腰,輕輕鬆鬆出了密室。

    回到北京分會的堂口,攝書皓斥退所有前來關心的人,冷冷將柳眉仙帶回臥室。他的柔情不在,只有滿腔的怒氣與憎恨。

    「怎麼了?」柳眉仙縮在臥房的角落,畏懼地打量攝書皓。

    攝書皓依舊沉默不語。

    「攝大哥,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惹你不高興了?」

    「你沒有惹我不高興。」他從不曾讓她畏懼過他。看見她那恐懼的表情,不捨之情油然而生。

    「那為何--」她咬著下嘴唇,眼裡滿是無奈與哀傷。

    他冷冷地望著她,在問與不問之間掙扎。

    這件事情不解決,永遠會是他心底的疙瘩;一天不解決,他也會不斷懷疑她的身世。

    愛是不該有懷疑與猜忌的;與其長痛,不如短痛。

    「留半手跟你是什麼關係?」攝書皓走近牆角,逼視瑟縮一旁的柳眉仙。「為何你會知道他的獨門暗號?」  「你也認識他?」聽到有人提起她爹,她開心地笑了,直到瞥見攝書皓那雙懾人的眼,她的笑容又黯淡下來。「他是先父,死了五年多了。」

    「死得好。」

    「攝大哥,你瘋了?」怎麼可以詛咒她的爹呢?

    「我沒瘋!」他大吼著。

    「要不然--」她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是該瘋的!要是早瘋了,我就不必愛上你這個盜賊之子。」

    「攝大哥。」他的話傷了她的心。「我爹雖然是個賊,不過他的心腸比誰都好,我不准你那樣批評他!」

    「好個孝女。」攝書皓冷笑著。「沒想到留半手那樣的人渣臨終也有人替他哭喪。」  「我不准你那樣批評我爹!」柳眉仙幾乎哽咽。「我愛我爹,如果你再批評他,我就生氣了。」

    「生氣?該生氣的人是我,你有資格跟我生氣嗎?」攝書皓髮狂似的半舉高手臂,想一掌劈向仇家的女兒。當初要不是留半手污蔑他爹,他們會成了孤臣孽子嗎?

    然而,當他看見她盛滿恐懼的雙眼,他還是停止了,將他的怒氣往一旁的圓桌發洩。

    圓桌應聲而倒,散得四分五裂,他的手亦被木層割得血流不止。

    「攝大哥,你瘋了不成?」她抓起床上的手絹,纏住攝書皓的傷口。

    「謝謝你的假情假義,我不用你來關心!」攝書皓狂吼著,一把將柳眉仙推開。

    怕傷及肚子裡的小孩,柳眉仙跳開了。「你到底怎麼了?」她再也受不了攝書皓的陰陽怪氣。

    她是殺父兇手的女兒,絕不能輕易的放過她呀!

    攝書皓瞥見掛在床頭的青龍寶劍,不假思索的抽出了它,當刀尖橫飛到她雙眉間,柳眉仙再度躲開了。

    第一次他們在水邊見面之際,他曾用這把青龍寶劍斬斷她的髮髻,讓她一頭烏黑的長髮披瀉而下;他們的初吻也是在這把寶劍下完成的;而現在他卻拿著這把寶劍,想解決她的生命。

    過去的記憶在揮舞寶劍之際復活了。

    除了你,我不會再愛別人了。而且,我會永遠永遠地愛著你。

    這是他曾對她說過的話,既然愛得那麼深,為何如今會反目成仇?她不懂。

    「攝大哥,你得了失心瘋不成?我是你最愛的人,也是孩子的娘呀!」她幾乎泣不成聲。「既然口口聲聲說愛我,為何要這樣傷我?」

    「當初是我瞎了眼,才會……」他知道自己昧著良心在說話。他是愛著她的,即使是現在也如此。

    「才會怎樣?」

    「不要逼我!」攝書皓吼著。

    「攝大哥--」她不相信他這麼快就能將以往的情意全部忘掉,他不是個無情人。

    躲在門外的攝家皓看見房裡的刀光劍影,立即破門而入。「大哥,你們兩個有話慢慢說,幹嘛動刀動劍的?要是傷了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裡輪不到你來說話!」攝書皓仍緊握著寶劍,表情更加陰森。

    「大哥,」攝家皓立在兩人中間。「眉仙肚子裡有你的孩子,就算有什麼深仇大恨,你也該替自己的骨肉著想呀!」

    他的手顫抖了。孩子和眉仙都是他所愛的人,殺了他們,不啻於毀了他自己,但……

    「那個孩子我不要了。」

    他的話比方纔的刀光劍影更傷人,柳眉仙的心全碎了。

    「攝書皓,我今天終於看清了你的為人。」原來愛情如此不堪一擊,「如果你只是想玩我,或是想利用我幫你找到印璽,你大可說一聲,我不會恨你的。但是,我不准你污蔑我的孩子。」提起她和攝書皓愛的結晶,她的眼睛開始模糊了。不過,她不會讓自己在他面前哭的。

    「大哥。」攝家皓又喊了一聲,並且動手奪走他的劍。他難道看不出她對他的愛有多深嗎?

    攝書皓面無表情的望著攝家皓。「她是留半手的女兒,也是殺死爹的仇人的女兒,你還想幫她嗎?」

    「不可能!你一定是搞錯了,攝大哥。」她放下劍,慌張地轉向攝家皓,尋求最中肯的答案。「小四哥,你告訴我,攝大哥說的都是真的嗎?」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攝家皓既無力旦無奈的點點頭,乃下手中的寶劍。

    就算有什麼深仇大恨,那也是上一代的恩怨,沒必要把無辜的她牽扯進來。何況她是個好女孩,沒理由受到這樣的傷害。

    「攝大哥--」她伸手想揩去他臉上的血跡,可他卻不領情地撥開她的手。她別過頭,痛心的淚水再也不受壓抑的潸潸而下。

    「我們已經恩斷義絕了。」攝書皓轉身背對她。「念在我們夫妻一場,我不傷害你,你--走吧!」

    恩斷義絕?好一個恩斷義絕呀!過度的悲傷讓她動了胎氣,她痛得蹲在地上,雙手直捧著自己的肚子叫疼。

    「好痛……」她冷汗涔涔的呻吟著。  「眉仙,你沒事吧?」見她痛成這樣,理智霎時全恢復了。攝書皓比攝家皓快一步的抱起她,運氣保住她和孩子。

    老天爺,他這麼愛她,為何命運卻讓他們成了仇人?「對不起,眉仙。」

    「攝大哥,別說了。」她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是殺手兇手的女兒啊!躺在攝書皓懷裡的她不斷地顫抖,就算攝大哥還愛著她,他們能如之前那般快樂嗎?

    「我不怪你,真的。」攝書皓終於冷靜下來了。「我恨的是你爹。」

    「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

    「為什麼你要如此善良?」攝書皓緊抱著她纖細的身軀。「剛才我那樣傷害你,為什麼你不生氣?不大吼大叫?我倒希望你打我、罵我。」  「不要。」柳眉仙輕輕搖著頭。「我不會為難你的,我希望大哥快樂。」

    她看見了在他眼底的淚,然後慢慢地滑落在她的臉龐上。

    她用指尖拭去臉上的淚。以前安慰人的一向是攝大哥,曾幾何時,他也會為她而哭泣?她不捨,也不願啊!

    那樣深的愛,到頭來只會害了她和攝大哥。就算攝大哥可以原諒她爹的錯,她也無法原諒自己。她是仇家的女兒,這樣的烙印永遠也無法消除。

    她愛攝大哥,她不想讓他為難。

    「為了不讓你回想起過去的傷痛,攝大哥,我想我該離開才對。」  她想站起身,攝書皓卻緊緊抱住她。「別走!」

    「攝大哥,我現在不走,以後我們都會後悔的。」柳眉仙捧住他的臉,輕輕地摩挲著。「我的身上流著我爹的血液,以後你還能毫無芥蒂的抱著我、愛著我嗎?如果可以,我就不走。」

    攝書皓無語。

    傍晚時分,她藉口肚子餓讓兩個大男人幫她到廚房弄點吃的,乘機離開這兒。

    到了大門口,幾個不知情的守衛見到柳眉仙牽著馬匹出來,恭敬地向她拱了拱手。「少夫人,夜路不好走,還是趕明兒再出發吧!」

    柳眉仙回過頭,臉上的笑容淨是淒苦。她看見身後樓宇上燈火通明,他的心情是不是也跟她一樣覺得可悲呢?  她不想再讓他受苦了。

    她可以明白攝大哥的喪父之痛,所以她不能讓他做出違背孝道的事。

    她從腰際取出一塊斷玉。這塊斷玉是她這輩子最寶貝的東西,那是她爹臨終之前送給她的東西,還說她往後的人生可以藉由這塊玉得到幸福快樂。

    失去了最愛,幸福、快樂對她而言,全都是空談。

    現在,她把這塊玉再轉送給攝大哥,希望這塊玉真能保佑攝大哥幸福快樂,忘了過去的仇恨。或許,等他找到那個叫孔詩純的女孩,他就可以了結所有苦痛了。

    望著茫茫的黑夜,她苦笑了-下,既是嘲笑命運的現實,也是嘲笑愛情的虛幻。以前的長長久久,如今已成過往雲煙;不論愛有多深、恨有多久,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遠的。  在歷經這個沉痛的體悟後,她似乎在一夕之間長大了,也看透了人生。

    對於他,她是沒有恨的。

    柳眉仙將斷玉交給門口的守衛。「這塊玉在天明時幫我交給攝大哥好嗎?」

    「是,少夫人。」守衛點了頭,臉上卻滿是疑惑。

    交代完,柳眉仙跳上馬,讓自己的身影消失在等待黎明的黑夜裡。只有在黑夜裡,她才可以盡情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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