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這張桌子搬到哪兒?」
「那邊,那邊。」
「少夫人,您看銀子已經從賬房裡支出來了,擱哪好?」
「桌子上,白花花的看著才饞人嘛。」
「少夫人……」
歐陽玲瓏,出嫁三年,終於得以發揮出自己指揮調度的「才華」。看她著一身鮮紅衣袍站在門口指揮家丁佈置選秀場,一根粗辮子長長地拖在身後甩來甩去,英眉鳳目不時閃過一絲狡黠,整張臉龐都散發出不一樣的光彩。
「玲瓏,你這是……」老夫人不安地想拉她問個清楚,她一臉誠懇勸道:「婆婆,您放心吧,我一定要找出臨安城裡最適合我們靖仁的姑娘。靖仁的喜好只有我清楚,要是隨便給他娶一個,他非但不會理睬,恐怕還會和我們翻臉。」
老夫人想了想,也是,剛才和兒子說,他就是一臉的反對。
玲瓏繼續灌米湯: 「您安心地回廳裡坐著去,等我挑出幾個差不多的再帶到您面前讓您和靖仁親選,如何?快進去吧,這外面風大,留神得了風寒。」玲瓏連攙帶架地把老夫人請回大廳,才忙不迭地出來,對上板著面孔的宇文靖仁。
「相公。」她甜甜地叫了一聲,給他行了個禮。
「你在搞什麼?」他向外探探頭,已經有不少人在門外排隊了,丁香那丫頭好像正在那發號呢。
「討厭啦!」她拿出手帕掩面假泣, 「人家還不是為了你,挑個好妹妹進門服侍你嘛。」
「哦?」宇文靖仁懷疑地一挑眉,心下當然明白她定有詭計,於是氣定神閒、抱臂低頭, 「娘子,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閒涼』?」
「為妻我一向溫婉嫻淑,禮義仁孝嘛。」
呵,他倒要看看,鬧到最後她這四慧雙全的賢妻要如何收場。當下悠然踱步,回轉廳堂。
幹什麼嘛!這傢伙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好像還蠻受用的樣子! 「喂!你真的沒感覺啊?」她忍不住在他身後跺腳。什麼嘛!義兄不是說像她這種好女人沒有男人會有理由不愛嗎?他怎麼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德性!
一揮手中扇,他黑髮一掠,瀟灑回轉,唇邊自含一縷笑意, 「娘子不是說一切有你坐鎮,我和娘可以安心喝茶,敬候佳音嗎?我當然充分相信娘子的能力了。這外面風大,為夫我可得小心得了風寒。有勞娘子了——」最後還一拖戲音,簡直是成心在氣她!
好,宇文靖仁,你夠狠,你等著,不挑出幾個氣得你鼻歪眼斜的女人出來,我就不叫歐陽玲瓏!
兩道炎熱的視線直射宇文靖仁背脊,他信手揮扇,穩重踱步。嘿嘿,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娘子啊,真要和為夫鬥,你還稍嫌嫩點。為夫我年少時就已名震九岳了,連這點小花招都應對不了,怎麼走江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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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聲轆轤,停於緘南。
一隻纖白的素手輕佻碧色車簾,窺見城門禁衛森不由得輕歎一聲,看來此處也難以得過,卻該如何?
馬伕問道: 「小姐,我們出不出城?」
「……等等。」咦,這城旁一側怎麼聚了那麼多人?莫非是在看捉拿刺客的榜文? 「那邊是做什麼的?」她假裝不經意地輕問。
車伕聲如撞鐘:「那啊,那是我們臨安城新出的賢惠娘子貼的榜書,要為她相公公開招妾呢。」
她不禁好奇,這世間竟有如此女子?
「這宇文靖仁真是好命,娶了這麼個好老婆,哪像我家那個胖女人,我才去幾次麗春院,她就打得我滿頭包……」
車伕猶自嘮叨,卻聽得她心中一動。宇文靖仁?
「你說的可是其父為當朝龍圖閣學士的那個宇文靖仁?」
「何止其父啊,他本人也早就當上參政知事了。誰不知道他是趙丞相的首席心腹啊。小姐八成不是臨安人吧?」
「啊,對,不是。」她心虛收口。
車伕卻逕自又說: 「真是人不能和命爭啊,他才不到三十名利榮華全都有了,還有這麼個好媳婦,滿臨安地幫著他挑小老婆。可憐我……」
她陷入沉思。人不能和命爭……是啊,她苦苦地一笑,摸摸頭上的紅玉簪子。若非變故,她豈非才應是這宇文靖仁的妻?目中突地華光一閃。
「車伕,轉馬去宇文府!」紅玉簪啊紅玉簪,此番竟要靠你另起生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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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選三動正進行二火如茶。
「第十八號——豆腐西施王香香。」丁香一邊叫號,,忍不住顰起眉看著眼前長長的花花柳柳,這世上難道只有姑爺一個男人?怎麼全臨安的姑娘全巴巴的跑這兒來現?瞧瞧眼前這個,長的就夠三百個人看半個月了,偏又扭捏作態,一步三搖看的她直起膩。叫什麼名字不好,還非要和她一樣叫個「香」字!
玲瓏手持硃筆,一搖三晃,打量這個王香香。即使粉搽的已有掉渣之嫌,還是掩不住眼角深深的兩條魚紋。
她當下質疑:「你今年……有多大?」
王香香先深深的給她行一個萬福,媚眼朝她身後猛拋,庭院深深,怎麼不見她的宇文公子?
「姐姐,小妹我今年二八。」
「你?!二八?!」丁香忍不住大叫起來。
玲瓏則是被她那聲「姐姐」激起一身疙瘩。
「十六?」怎麼看怎麼不像。
王香香不好意思的望望左右,小腳一跺,粗腰一扭,「哎呀,女孩子的年齡怎麼好意思直說嘛,人家……二十有八……。」
「啊!」縱然她後面的話細如蚊吶,耳力甚佳的玲瓏還是順利地接收,
「二十八了?」她目瞪口呆,
「我在榜文上寫得是適齡女子啊!」
「姐姐,相公不是二十九嗎?我還小他一歲呢,豈非適齡相配?」
身後的十九號不滿她一口一個姐姐地搶佔先機,趁機撬她牆腳, 「宇文夫人別被她騙了,她是城南賣臭豆腐的老王的女兒,早就嫁過人了,還是個寡婦呢!」
什麼?寡婦?
「你……你是……」
「唉呀,姐姐,嫁過人才更知冷知熱會疼人。」
「小姐,這個不行啦。」丁香看得渾身起膩,忍不住在玲瓏身後輕輕示意。小姐也是,和她磨菇什麼,快給她一兩銀子打發她走吧。
彷彿感覺到了她的心思般,歐陽玲瓏手一揮,阻止豆腐東施繼續大方地給路人免費治療積食的表演。
「好啦,小姐讓你住嘴呢。」丁香很樂,拿出一兩銀子要給她。
王香香萬般不願就此失手,但也只好準備接過走人。
「等等!丁香,拿錯了,給她五兩,初試合格!一旁候著。」
「什麼?」抽氣聲不止是丁香一人發出的,後面排隊的百八十個姑娘和看熱鬧的無聊人士們不得不懷疑宇文少夫人的眼光是不是出了問題。只有王香香當下樂得快開了花,雙眼冒光,已經似乎預見自己今後穿金戴銀的樣子。
「爹……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一個近乎淒厲的聲音順利地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這門口正對的路上,一個秀才打扮的人正拖著一個姑娘往這邊來呢。
玲瓏瞇起眼睛望望,向丁香做個手式, 「那是誰?」
丁香踮腳看了一眼, 「賈秀才,本城有名的窮酸。我才發號他就搶了一個去,怎麼才把女兒拖來?瞧那姑娘的樣子,八成是不樂意。」
話說著,見這賈秀才已經狠狠一推,把女兒推到她們面前了。
玲瓏饒有興味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子。她慘白著一張小臉,眼睛裡噙著兩汪淚,沒哭出來不是因為堅強而是因為不敢。還裹著一雙小小金蓮。八成是那種子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女人,頭一回在這麼多人面前站出來,看著眾人盯住她,腦袋幾乎要扎到胸裡去了。
「你叫什麼?」她轉轉硃筆,不顧十九號的怨懟,先讓這個賈小姐插了個隊。
「……」
「什麼?」她費勁地豎起耳朵。
「我……我叫……」
「大點兒聲好不好?聽不到哎!」不是她要凶她,實在是只有看到她輕動嘴皮,聽不到話音,還以為她懂千里傳音呢。
賈姑娘被她大聲一嚇,眼睛裡的淚再也忍不住,順著就流了下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玲瓏翻翻白眼,向丁香一擺手, 「給她五兩,過關。」
「喔。」丁香不情不願地拿出銀子,立刻被一旁伺機而動的賈秀才一把搶過。那賈秀才又狠狠地拉過女兒在一旁叮囑著什麼,一副耳提面授的樣子,大概是教她要怎麼應答吧。丁香真是不明白,這種悶葫蘆似的女人為什麼也可以過關,那之前的十幾個姑娘中漂亮又應對得體的怎麼反而沒有過?她偷偷窺視玲瓏一眼。小姐,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總之,接下來丁香再笨也看出來了,漂亮的過不去,聰明的過不去,招人喜歡的一律過不去。看看她身後那些已過初試的人群,簡直是東施集中營一般。
呵,這五十三號又是個漂亮姑娘,依她之見,肯定過不去!
「丁香,發五兩銀子。」
「是,發一兩……咦?」她轉過頭。小姐,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女人很美很美的,為何她過關了?單純如她,實在搞不懂小姐的尺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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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翻挑選,玲瓏心滿意足地挑中了四個女人帶進大廳。
宇文夫人引頸待盼,見終於進來了,忙端坐好,一旁拉著宇文靖仁,不准他離開。宇文靖仁也出乎意料地、非常合作地坐在一旁。賢妻費盡心機幫他挑來小妾,他怎能不給她表現的機會?
先給婆婆施了一禮,玲瓏轉身對四妹發話: 「這呢,是最後一關,由婆婆和相公親選。我這做娘子的就不好發話了。你們有什麼長處、優點,都知道該怎麼盡情展現吧。」
「俺知道!」
「奴家明白。」
「……」
「妹妹盡力。」
四種回答,盡展此四妹性格之基本特徵。
宇文夫人間向玲瓏: 「這……怎麼帶來四個?」
「婆婆。」玲瓏的小嘴沾了蜜糖般甜, 「此四人各有千秋,玲瓏一時無法取捨,才請您和相公親自決定。」
轉個身向宇文靖仁施禮, 「環肥燕瘦,任君挑選。」一雙靈活的眼睛忍不住笑,閃爍著某種詭異的火花。
宇文靖仁接過她遞上的茶,用只有他們二人聽到的聲音輕問: 「你是用什麼標準選的?告訴為夫。」
她轉轉眼珠, 「相公大可放心,這四個是為人妾者最佳的形象代表。」
宇文靖仁「哦」了一聲,看看那廳中高矮不一、醜俊不齊的女人,一時間還真看不出這四種為人妾者最佳的人選是怎麼個四種最佳法。
「婆婆,您來看看這第一個,臉圓眼睛大,人又特別忠厚老實,真是質樸啊。來,快給夫人行禮。」
宇文夫人有點花眼,讓丁香搬了張椅子往前坐坐,這才看清第一個上前行禮的姑娘。好傢伙,膀闊腰圓,圓圓的臉蛋粗粗的濃眉,一個傻呵呵的笑容掛在嘴邊。
「夫人好,俺叫魏淑芬,今年一十九歲,未婚!」魏淑芬聲如鳴鐘,差點把宇文夫人給震著。
「玲瓏啊,」夫人悄悄拉過她,小聲道, 「你不覺得她長得……」
「圓臉大眼睛!」玲瓏利落地接道。
丁香在旁邊皺眉了,她才是圓臉大眼睛好不好,那種的根本是個傻虎妞,還什麼忠厚老實,根本是又憨又傻。
「長相不美也罷了,她……」
玲瓏麻利地把話堵了回去:「娘,我們為啥納妾?還不是為我們宇文家開枝散葉?你瞧這姑娘,肩膀多寬,身子骨多棒,娶了她,咱們定能一舉得男!」
宇文夫人想想,倒也是!不就是為了要娶妾生子嗎?可這模樣,靖兒他能同意嗎?當下猶疑地往宇文靖仁那瞟一眼。
宇文靖仁穩當地端著杯子,滴水不灑,但就是這副事不關己、永遠氣定神閒的模樣讓玲瓏看著生氣。她氣呼呼地問他: 「相公意下如何?」
宇文靖仁輕瞟她娘子俏臉生霞的模樣,微微一笑。看來不陪她玩一玩,她是不肯作罷。他望向那魏淑芬,溫柔地輕問: 「你有何特長喜好?」
那姑娘倒不害羞,大聲地回答: 「殺豬!」
「啥?」宇文夫人一愣。
玲瓏趕快上前, 「不瞞您說,她爹就是城北殺豬的。她在家平日裡就幫忙殺豬,所以才練出如此強健有力的體格。」
「好了好了,看下一個吧。」宇文夫人心中暗道就算她再能生養,也絕不能給靖兒娶這樣一個魯女進門。
「娘不喜歡沒關係,還有三個呢。下一個您肯定滿意。眉目妖嬌,風情萬種,堪比飛燕在世。您看看。」
老夫人一看,這第二個姑娘烏髮如雲,美艷嬌鮮,紅裙粉羅,舉手間盡露風情無限,看她這嬌滴滴地行上一禮,「奴家給老夫人問安。」又轉個身向宇文靖仁一拜,「奴家問相公請安。」聲音嗲得像擱了幾斤白糖一般,眼神飄漾,鳳目勾魂,說不出個媚視煙行,妖冶奪人。
「你叫什麼?家住何處?」老夫人心中忐忑,不會又是個殺豬宰牛的吧。看著倒不像,可也不像正經人家的女子。
那女子掩唇媚笑,不忘先給宇文靖仁來個飛眼才答道:「奴家花名挽霞飛,出身倚紅樓。」
「倚紅樓?」宇文靖仁輕佻眉峰。
老夫人忙問他: 「那是什麼地方?」
看了一眼一臉壞笑的玲瓏,他無奈地如她所願,終於給她一記白眼,略有些難以啟齒, 「那裡是臨安最有名的妓館。」
「喲,原來相公去過。那有沒有聽說過咱們倚紅樓最紅的姑娘就是我挽霞飛呢?」挽霞飛手絹一揮,眼神一飄,媚態橫生,只差沒坐在他懷中要幫他倒酒了。
玲瓏看得直黑臉,喂,這可不是在你們倚紅樓!
字文靖仁眼角輕瞟向他那明裡大方、暗裡正狂飲醋的娘子大人,唇邊輕漾一縷笑,答道: 「雖不曾去,但也聞聽過姑娘的大名。今日能在此處相見,還真是意料之外啊。」
「這就叫有緣千里來相會嘛。」她又嗲嗲地甩過一個媚眼。
「你是青樓女子?這可不行!」宇文夫人一聽,有些急了。她雖然不堅持門當戶對,也好歹要求對方家世清白,一介青樓女子怎能放她入門。
「哎呀,老夫人——」挽霞飛吃吃地笑道, 「有道是英雄莫問出處嘛。」
嘿,她把這話用這兒了。老夫人臉色見黑, 「玲瓏,這是怎麼回事?」
「娘,您別著急。」玲瓏忙上前敲肩捶背,展現出自己的萬種賢良, 「這小老婆嘛,向來是以色詩人,不問出身的。俗話說妾者都是狐媚子,妖嬌一些才更符合這侍妾的身份。」
「我不聽那些,我們宇文家不論妻妾必須是良門女子,清清白白的姑娘!」
「喔……」玲瓏狀似失望地點點頭,眨眨無辜的大眼睛, 「那第三號也就不用看了……丁香,拿十兩銀子給她們。」
「為什麼啊?」老夫人奇道。這第三個女子除了看起來難看點,到還算正常。
丁香一邊塞銀子打發人,一邊回道: 「夫人,這第三號是個寡婦。本來小姐說這寡婦才更會心疼男人,能照顧少爺才點她的。」
「對啊。」玲瓏拚命點頭,一臉認真, 「可是娘說只能要清白的姑娘家,那這嫁過人的想必您又看不上,就乾脆打發了唄。」
「你!」老夫人的脾氣縱然再好也看出些端睨來了,「你到底是要給靖兒挑妾還是要氣我啊!」
「娘——您千萬別這麼說,玲瓏會受不了的。」
玲瓏搖搖頭,一臉的哀戚,擺出受氣香蓮的面孔,「媳婦是盡心盡力來挑選的,選不好,只能說媳婦笨而已,可不能懷疑我這金子般的心啊。」她拍拍胸口,誓表忠義之心,一邊說一邊把站在一旁抖如篩糠的賈姑娘拉上前。
「這還有第四位妹妹,她可是出身秀才之家,書香門第,溫婉少言,娘看看嘛。」
老夫人上下一打量,呵,還真是個秀氣姑娘,羞羞怯怯的,這才像個女孩家嘛。也或許是前三個太差的緣故,竟顯得這個四號格外地好。嗯,身世也清白,人也白淨,這個或許真不錯。
「你叫什麼名字啊?」帶了幾分慈愛,老夫人問向這看來有點怕羞的姑娘。
「……」
咦? 「你多大了?」
「……」
「你……」
「娘,不必問了。」宇文靖仁看不下娘親一人演獨腳戲,直接向丁香揮揮手, 「快給人家十兩銀子,讓人家回去吧。」
「那怎麼成!」玲瓏抱住賈姑娘的腰,狀似親呢, 「我覺得這個妹妹很好啊。」
「你啊,別拿人家姑娘當你是的,嚇著人家。」這個姑娘生性極為膽小,他有點看不下去, 「快別難為她了。」
「難為?」玲瓏瞪起眼睛,賢妻形象不復存,「玲瓏為相公挑妾,盡心盡力,滿臨安的人都可以為證。好不容易精挑細選出四個來,你卻都不滿意!」
「你選的這都是什麼人?」老夫人皺眉質問,「一個粗俗無禮,一個煙花女子,一個嫁過人的寡婦,這個又連句話都說不出。」
玲瓏上前一步,背手朗朗道: 「當初娘曾說過,玲瓏七出犯者有四。一,不生養;二,不事公婆;三,多口舌;四,善嫉妒。玲瓏銘記在心,朝夕不忘您的教誨。這四個姑娘,第一看來能生養,哪還管她什麼氣質,反正女人只要能生養,母豬都能變鳳凰;第二個,妖嬌善媚,必能討相公歡心;後兩個,一個能侍公婆,一個沉默少言,正好都補足了娘看媳婦不順眼的地方。」
「你……」宇文夫人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她又道: 「娶妾不外乎為生孩子,為私慾賞玩,為有面子,為侍候主子。玲瓏挑出的幾乎就是妾室的四個活樣本,娘若覺得她們不好,試問娘又想找一個什麼樣的姑娘來做咱家的小妾?又有什麼樣的好女子是真心甘做別人小妾的?今天,我招榜納妾,門口排長龍,可是那些姑娘是為了什麼來的?」
轉過身,一指賈姑娘, 「銀子!是她們的親爹老子媽為了銀子逼她們來的。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誰願意居於側室和別人分享一半的丈夫!」
賈姑娘聞言竟嚶嚶地哭泣起來。
帶著幾分凌厲,玲瓏望著字文夫人, 「娘,您一生自覺幸福,是因為公公對您始終一心一意。您只生了靖仁一個,可公公並沒有因為要開枝散葉、廣壯門庭而娶小妾進門。您怎麼忍心讓玲瓏夜夜得徹失夫之痛?玲瓏承認今天的確是故意在演鬧劇,可是,玲瓏無論做了什麼,還不是想和娘一樣,一夫一妻,得享平淡幸福的一生。如果娘認定玲瓏有錯……」她忽然跪倒,雙目卻含著倔強, 「玲瓏寧願被休,也誓不肯讓靖仁納妾!」
「小姐……」丁香看著她,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夫人看著跪在堂下的兒媳婦,一時無語。她固然是弄了個大傘把她也遮進去了,可是,卻又不能說她的話是全無道理。看著堂中女子倔強的臉上不能掩去的那抹脆弱,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和相公恩愛的情景。那時婆婆雖未明言要明德納妾,卻也對他愛妻情切略有微詞。將心比心,她竟說不出責怪玲瓏的話了。
宇文靖仁輕輕拍拍玲瓏的肩, 「你啊。」忍不住又感動又無奈。感動玲瓏霸道的表現中隱含著對他的情深,又無奈於她竟然自始至終對自己無有分毫信任。從來都不問他的想法,便自顧與爹娘鬥法,難道在她的眼中自己竟是個喜新厭舊的男子不成?在事關婚姻的原則上,她可以寧願被休而堅持不肯退讓。那自己呢?何嘗不是非她莫娶,一心一意。玲瓏,玲瓏,他的玲瓏美玉,有些話,他沒有說是希望她可以自己感覺到。現在看來,他真是娶了一個全天下最最遲鈍的娘子。
看著堂下小夫妻無語相睇,宇文夫人覺得自己到真是枉做了個惡婆婆。也罷也罷,娶妻也好,納妾也罷,這兒子從來就是自己的主意最大。知子莫若母,兒子的心是在玲瓏身上的,她豈會看不出來。明德說得對,兒孫自有兒孫福,也許真是她管多了吧。
一拂衣袖,剛想讓玲瓏起來,阿德跑了進來,一臉的慌張。
「夫人,門外有位女子求見。」
「女子?」字文夫人柳眉輕皺,「你和她說咱們家納妾的事結束了,她若癡纏,一兩銀子打發去了就是。」
「不是!」德神色有異, 「她、她自稱是少爺的未婚妻。」
「未婚妻?」宇文靖仁暗覺好笑。他何時來了個未婚妻?
宇文夫人搖搖頭, 「胡說,快打發了走。」
阿德遞上一樣物事, 「那女子說一定要請夫人看過此物。」
宇文靖仁從他手中接過,是一根簪子,用極好的紅玉精雕,釵頭上鑲著點點寶石,持在手中,微微一轉,便紅光四傾,流彩紛呈,甚是華美。
「娘,你看……娘,你怎麼了?」正要拿給娘看,卻發現娘盯著簪子,顫顫巍巍,似是無限震驚。
「快拿過來,拿過來!」
他忙遞上。宇文夫人拿著它,頓時千頭萬緒湧雜心間。是她嗎?難道會是她嗎?她還在人間?
「快……快請那女子進來!」
「是!」看夫人神色緊張,阿德不敢耽誤,忙出門迎接,一邊偷偷望了一眼少夫人。看來少夫人這回是強敵來襲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玲瓏當下起身,率先出府。一妻當關,萬女莫敵,她到要看看又是什麼樣的女人敢來打她相公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