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沁涼的霧氣隨風飄進房內,傅靖翔輕打了一個冷顫,揉揉眼,伸長的手臂撲了一個空。
「戰?」她睡眼惺忪,述迷糊糊的喃道:「戰,我肚子餓了。」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她誓覺地抽出枕頭下的手槍,迅速翻身坐起,一手拉緊胸前的薄被,一手拿槍瞄準來人。
只見擎天盟四個男人衝進門,一臉怒氣地審視她。
蛟狼鷹豹?「你們……呃……你們怎麼會……會在這裡?」她放了槍,低下頭,裸露的香肩因變急的呼吸而微微震動。
「我們怎麼會在這裡?」段煎俊朗的臉龐籠罩上寒霜,他不悅地擰著雙眉看她,極力抑止想讓她身首異處的衝動。
「你違抗命令、擅作主張,之後又下落不明……」孫文麒語氣平穩,從容不迫地指責她的不是,但鏡片後的精銳眼光卻教人看了不由得頭皮發麻,頗感大禍將至。「我們只是來確定擎天盟的月狐陣亡了沒,倘若還倖存人世,便活擒治罪;萬一魂歸九泉,也好早謀繼承者。」
媽呀!今天是什麼鬼日子?四個男人站在床前拷問她!傅靖翔越聽越心驚,噤口不語。
「天啊!你們瞧見她背上的傷了沒?」雷奕瞟了她一下。「這只爛狐狸竟然敢負傷丟咱們擎天盟的臉!」該死!這傷到底是怎麼來的?
死老鷹!就專門看不該看的地方。傅靖翔一臉恨意的瞪著他,她裹著薄被的嬌軀地往後縮。
「擎天盟的人由擎天盟論斷,是哪個傢伙自作主張處置擎天盟的罪犯?」歐陽辰瞇起眼、揚起下顎,冷硬的睥睨她。
完了!她變成十惡不赦的罪人了!傅靖翔頭一回在這四個男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這傷是怎麼來的?」段箭硬是把縮在床角的她翻轉過身來,不由分說地拉下薄被,審視她背上的傷。
「我就知道這女人遲早會被她好勝逞強的性子害死,瞧她被閻邦的人整得有名慘。」雷奕皺緊眉宇。
「不像彈孔,也不似刀傷,像被什麼咬了一口似的。」孫文麒索性解開繃帶,俯身湊近驗視傷口。
「怎麼會被咬傷?」歐陽辰雙手環胸,冷聲問道:「是被什麼咬傷的?」
「毒蜘蛛。」傅靖翔惴惴不安的囁嚅。
她不安的扭動身子,試圖拉上薄被。
「我剛剛瞧見閻王從這間房走出去,該不會是他發現你的真面目故意弄傷你吧?」段箭冷著聲音說,單手箝住她的手臂,不容她反抗。
傅靖翔是很美麗沒錯,但這四個男人對她的赤裸根本視而不見,就連風流的雷奕也提不起半絲興趣,在他們心裡,傅靖翔是最小、最令人放心不下的妹妹。
「不,不是!」她連忙替閻戰辯解。「戰非但沒傷我,還出手救我。」
「戰?」敏感的孫文麒聽出了端倪。「他救你?」
傅靖翔單手揪著薄被護在胸前,點頭如搗蒜。
「月狐,你叫他……戰?」歐陽辰也瞧出了不對勁。
「嗯。」她輕聲道。
「你和他很熟?」段箭暫且不細究她背上的傷,放開箝制的手問道。
「熟……」透了!
「多熟?」孫文麒眼露犀利光芒。「我和他同窗四年都還不曉得他的姓名,怎麼短短四個星期你就好像跟他混得很熟的樣子?」
「熟到我把身子都給他了,你們說有多熟!」傅靖翔勇於承認。
「那很熟!」四人驚詫的異口同聲。
傅靖翔一向心高氣傲、自視甚高,除非是她動了真心,否則服高於頂的月狐哪有可能委身男人?
「天!月狐,你哪時候變得這麼聽我的話了?」雷奕猛然憶起她前往上海前在高峰會議上他開的玩笑。「我只不過是順口說說,你還真的和那個怪閻王湊在一塊?」
「他才不怪!」傅靖翔杏眼圓睜,惡狠狠地斥道。
「你愛他?」歐陽辰冷靜地凝視她,冷眼下有幾分瞭然的溫柔。
「我愛他!」傅靖翔不假思索地說出,她眸裡充滿著堅決。
「我也愛她!」一個更加堅毅的聲音竄入他們耳裡。
四個男人同時回頭,只見一名手托餐盤的男子站在門口。
「擎天盟盟主和三門門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閻戰氣定神閒地踏進房內,將他為愛人精心準備的早餐擱在桌上,俊逸的臉孔帶笑。
「戰!」傅靖翔甜蜜蜜地喚道:「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餓了?」
「你快些到屏風後披上我的晨褸來吃早餐吧!」閻戰柔情似水,一副寵溺口吻。
這兩個人簡直把擎天盟四個男人當成隱形人了!
傅靖翔應了一聲好後,即抱著薄被,起身走入屏風後。
「咳咳!」雷奕清清嗓子,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地說:「沒想到閻王你還滿有一套的嘛!竟然有辦法馴服這只潑辣刁蠻的小狐精,真令人不敢小覷。」
「天鷹,別在我背後亂嚼舌根,小心我助文麟一臂之力,從此天鷹和日豹兩門聯姻,親上加親。」傅靖翔隱身在屏風後,嬌聲嚷道。
「閻戰,你真的不簡單,有本領擒住月狐的心,佩服。」段箭虎虎生風的步向他。
一對炯炯生光的銳眼迎上一隻熠熠生輝的利眸,王者的威儀顯露無疑,一股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
「閻王還好嗎?」段箭溫和有禮的詢問。
「我就是閻王。」閻戰也客氣的回答,他坐了下來,伸手做出請坐的手勢。
「令尊他……」段箭坐在檀木椅上,愕然道。
「我父親已經過世了!」
其餘三人也跟著坐下,傅靖翔則穿著寬大的晨褸偎在閻戰身旁坐下。
「沒想到十年前偶然一會,是最初也是最終的會面。」段箭心情沉重的歎著。
「父親常在我面前提起你。」雖然眼前的男人自始至終未曾報上姓名,但是依他王者的氣勢,閻戰不難猜出他的身份。「他常說擎天盟的蛟是名不可多得的領袖人物。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令尊也曾向我說起當時遠赴英倫留學的獨子,閻王的確是令尊的驕傲。」段箭微微一哂。
「想必這點月狐一定贊成。」孫文麒也跟著微笑,順便取笑她。
「當然,月狐身手非凡,我選的人豈是泛泛之輩!」傅靖翔邊喝粥邊回嘴。
「身手非凡?」雷奕坐在她身邊,挑釁地拉高尾音,懷疑地斜視她。
「幹嘛?你有意見?」一碰上這只死老鷹,她的口氣就不佳。
「不是我有意見,是你背上的傷口有意見。」雷奕搔她痛處道。這隻小狐精還有臉頂撞他,然而事實勝於雄辯呀!
「你……」傅靖翔皺著俏臉、鼓起粉頰、拳頭緊握,氣他一句話就堵得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月狐為什麼會被毒蜘蛛咬傷?」歐陽辰冷冷地插話。
「很抱歉,我未盡保護之責。」閻戰低聲賠罪,一想起她背上的可怕傷痕,他就心痛如絞,恨不得將唐泌五馬分屍。「說來可恥,閻邦出了一點亂子,靖翔為了我一時不察才……」
「你是我的男人!」傅靖翔急急打斷他的話,以霸氣的口吻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心甘情願涉險,不需要你道歉!」
其實,被咬個小傷就能夠知道他有多在乎她,她覺得很值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月狐,你真是不害臊,這種愛情宣言應該是男人來說吧!」雷奕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是不是覺得我跟一個你很怕的人很像呀?」傅靖翔乘機報仇。
「我真希望那只替天行道的毒蜘蛛不是咬你的背,而是修理你這張嘴!」雷奕口是心非地說。
「天鷹,你別再亂說了,最近你那張鷹嘴說的話特別靈。」孫文麒輕聲笑道,拐彎取笑傅靖翔應了雷奕的話和閻王配成對。
眾人聞言皆笑了起來,傅靖翔則紅著臉低頭猛喝粥。
「靖翔,你跟蛟回擎天盟吧。」閻戰止住了笑意,凝聲說。
昨晚摟著沉沉入睡的她,閻戰想了根久,幾番天人交戰之下,依舊認為她回擎天盟才能免於受到傷害。
「不要!」傅靖翔放下粥碗,抬起頭定定地凝視他,態度堅決。
「我不能再讓你受傷。」看到她受傷他會心疼而死。
「我不怕!」她倔強地說。
但他很怕!「我不要外人插手。」
「我不是外人!」事到如今,他還把她當外人?「我是你的愛人!」
「就因為你是我的愛人,所以我更不能留你下來。」閻戰蹩眉咬牙道。
情海生波!蛟狼鷹豹四個男人沉默觀戰。
「你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傅靖翔揚眉瞪眼道。
「我想獨自了斷私人恩怨,你在只會左右我的情緒,影響我的辦事能力。」閻戰神情肅穆,皺眉看她。
「我沒那麼差勁,我能幫你解決。」
「對!你幫我,結果你傷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說我越幫越忙?」她尖叫。
「月狐,」歐陽辰開口;他瞭解閻戰想保護愛人的心情。「當一個男人越在乎、越愛一個女人時,他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她毫髮無損。」
「別以為我不明白,我懂的!」她毫不妥協。「我也知道愛上一個人會想好好守護在他身旁,他哭你跟著哭,他笑你跟著笑,他的喜怒哀樂變成你的喜怒哀樂,腦子、心裡全被他滿滿的佔據,甚至心甘情願為他犧牲,因為他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閻戰聞言激動地攬著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別只是一味的想推開我,為了保護我而把我踢得遠遠的,你應該想想我的感受啊!」傅靖翔硬咽著聲音低訴。「我不過想留在你身邊……」
女人似乎一扯上愛情都離不開淚水,嬌貴高傲的月狐亦然。
「也好,閻王不急著送客吧?不知我們有沒有這個榮幸一覽島上迷人風光?」段箭淡淡地笑問,眸裡光芒閃爍。
「歡迎之至!」閻戰朗聲說。
其餘三個男人皆很有默契的相視而笑。
傅靖翔溫柔的偎在間戰杯裡,她知道他投降了,因為愛她而投降。赧紅的美顏幸福滿足地笑了,她愛慘了這個男人。
* * *
唐泌盤坐在祭壇中央,面無表情地凝望置於長桌上的一顆銀色子彈。
今晚由緝魄監視她,緝魄對她尚有幾分敬重,亦不如追魂的精明,而且年輕的緝魄血氣方剛、衝動浮躁,因此她很容易就下蠱控制了他的行動。
現在緝魄呆愣愣地守在密室入口,唐泌則準備進行一項策畫已久的陰謀。
這顆銀色的帶血子彈正是當初閻戰夜會擎天盟時傅靖翔賞他的那一顆,她是自醫生那裡偷出來的。如今果然派上用場!
其實原先這條毒計她並不是要使用在閻戰身上,而是閻烈,但是閻烈走得太急,她根本還來不及行動他就死了,而現在她被閻戰逼急了,那麼就父債子償!
他們父子都一樣,為了一個女人逼她走上絕路。
她愛閻烈,用她的生命、她的靈魂去愛,但閻烈卻一再狠狠踐踏她的心!
她也知道,當他凝視她的臉孔時,他腦子裡想的卻是另一個女人,他從沒真正瞭解、愛過她,他在乎的只是她的臉孔,一張和他已逝愛妻一模一樣的臉孔!
她在閻烈深情的眼裡看到的全是他對羅宣的愛。
他從不知道她需要什麼,從不關心她想要什麼,從未在意她的感受;只曉得對她予取於求,在她身上索取對羅宣的回憶與思念。
所以她恨閻烈,恨他從未正眼瞧過她,不!他常呆呆地凝望著她的身影出神,但她很明白他心裡想的人是誰。
但唐泌更恨自己,她恨自己為什麼如此深愛著閻烈,愛到任他控制她,自己也愚蠢地去模仿他口中的羅宣,只因為渴求他的憐愛而背叛了自己的心,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她狠狠地壓抑著自己,壓抑著體內痛哭的唐泌,她變成了閻烈眼中的羅宣!
她累了,真的累了!她不是羅宣,她根本就不是羅宣!
唐泌記得有一夜,也許已有好多數不清的夜晚,閻烈與她做愛時是叫喊著羅宣的名字,而當時她甚至忘了該怎麼流出唐泌的淚水,但她知道,她已疲憊得不想再當任何人的影子!
有一天夜裡,她無意間撞見一名老巫師開壇作法,她因而有了興趣,動用她在閻邦高上的地位喝令老巫師秘密傳授她巫術,但是她始終達不過閻烈精明銳利的雙眼啊!
沒想到,當她準備承受他的懲罰時,閻烈竟然連一個巴掌也捨不得落在她臉上!
悲哀,真是悲哀!他真的把她當成羅宣了,徹頭徹尾地相信她就是羅宣!從那一刻起,她不再愛著閻烈,而是深深地痛恨他!
她命人辟了一間密室作為祭壇,她明白閻烈很清楚,但他愛她酷似羅宣的外貌,因此未曾干涉、未曾阻止,這使她更加仇視他!
既然閻烈這麼愛羅宣,因此她想到了一個能狠狠報復他、讓他痛不欲生的方法——讓他親手殺死他最愛的人!
這會比要他死更讓他痛苦;她要讓閻烈親手了結她的生命!
愛的越深,殺人的慾望就越強烈,如果犧牲性命能讓閻烈嘗到應得的報應,那麼她也願意!
她於是不分晝夜勤勞練習,她每拜一個巫師,巫術有了進展之後就殺一個,她也找來了許多試驗者,最後都難逃一死。
她苦練了許久,但閻烈豈會如此輕易遭人下蠱,雖然她一再挫敗,卻毫不灰心;反而越挫越勇,她太想看到閻烈殺她時的表情了,那會是痛苦掙扎卻又無法克制的表情!
就在她下蠱的能力達到爐火純青的最高境界時,閻烈死了,他竟然死了!
臨死前他竟還握著她的手說:「宣,等我,我將與你在九泉之下相聚了!」
她在他斷氣後冷冷地鬆開手.什麼也沒說,一滴淚也沒流,也許旁人會以為她哀痛到不知如何落淚。
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就這樣走了!就這樣了無牽掛、安心滿足的離開人世!
這或許是她的命吧!怨天尤人、憤世嫉俗都沒有用,仇人死了,也許她該從命!
但當她仔細看閻戰的臉時,滿腔的怒火又重新被點燃!
閻戰承襲了羅宣的溫柔與閻烈的陽剛,俊美的臉孔,一對熠熠銳利的黑眸,她在他的臉上隱約看到閻烈的影子!
是的,閻戰神似他的父親,尤其是那一隻瞳眸。
閻戰並不是她熟悉的閻烈,她開始靜下心來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專注凝神的暗中觀察他一舉一動。
閻戰一向待她客氣,但是他們之間一直有一道無形的鴻溝。一直以來兩人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共處,而她也無心拉近彼此的距離,她知道閻戰亦然。
不知是她對閻烈的恨意益心中作祟,還是閻戰的有禮客氣讓她覺得自己好似一個外人,她被他激怒了,漸漸把對閻烈的恨意轉移至閻戰身上。
陰謀的火焰開始在她的腹中燃燒,當她知道一向和閻烈有生意往來的骨董商霍國書暗中愛慕她許久後,她便使出美人計,對他溫言軟語數番,給了他廝守終老的承諾,成功慫恿他與她裡應外含、盜取地藏,企圖導致閻邦一團混亂,讓閻烈的兒子下不了台,親手毀了閻烈畢生的心血。
原以為將翡翠地藏轉手擎天盟能點燃閻邦與擎天盟之間的戰火,也能拖延閻戰宣誓繼承閻邦的時機,但她實在太小看閻戰了,作夢也沒想到他在短短七日內能順利奪回地藏,成功繼承閻邦閻王一位。
這讓她心中更加不平,而現在,閻戰也和他父親一樣,為了一個女人把苦難加諸在她身上,她不能坐以待斃,她一定要反擊!
蠱降中,血咒是最可怕的,她瞇眼凝現眼前這顆自閻戰肩上取出的帶血子彈,銀色的彈頭上染有干了的暗紅血漬。唐泌閉上眼,嘴裡開始喃念。
她要閻戰親手殺死他最愛的人!
愛的越濃、越旺、越烈,腦袋就越不聽使喚、雙手就越不受控制,會將他心中的愛意轉成殺意,非置愛人於死地不可;血濺一次,他的心就軟化一分;痛苦便啃蝕靈魂一分,那種漸漸加深的痛楚與掙扎,便是折磨他最殘忍的方法,直到愛人在他眼前斷氣,劇痛便會爆發,教他心魂欲碎,悔恨自責得不能原諒自己,從此活在愛人慘死他手中的陰影中!
這是懲罰閻戰最好的方法,誰教他是閻烈的兒子,誰教他總讓她強烈想起那個死去的男人!
銀色帶血子彈在燭光下詭異閃爍,午夜時分,將會如她預料,發生一場驚心動魄的嗜血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