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彤回到自家後,正巧冷螭也回家了。
「哈,我就知道你們維持不了多久的啦,瞧我出國玩了一陣子,你們也玩完了。」冷螭坐在冷彤的書桌上,交迭的兩腳快意地晃動。
「大姊,你怎麼這麼說話?」原本陪冷彤聊天解悶的冷-,已確定為T大新鮮人,皺著眉頭道。「你抱了一大堆有的沒的進來,就只為了消遣二姊嗎?」
「不然要怎麼說話?誰教冷彤橫刀奪愛,這是報應。」冷螭不以為意的哼道。
冷彤聽慣了冷螭的冷言冷語,明白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搖頭微笑不與之計較。
「喂,我看你們八成會走上離婚一途,你乾脆在咱們家裡挑個房間,我幫你設計個美美的嬰兒房。」冷螭拍拍桌上的設計草稿,又低頭瞄了瞄腕表。「看你喜歡哪一種跟我說,可憐你結婚沒多久就離婚的份上,我不會跟你收錢的……啊!約會快遲到了,我先走羅。」嘴裡邊哼著:「還是單身好呀。」匆匆忙忙的跳下桌子,像道風旋出門。
「大姊真是的。」冷-瞪著關上的房門,噘著小嘴。
「她的個性本來就是如此,說話不夾槍帶棍就不舒服,終究是親人,一家人能嘔氣到幾時,大姊還不是花時間替她未來的小外甥設計寶寶房,瞭解她的脾氣就好。」冷彤毫不在乎地聳聳肩。
「可是有時真教人吃不消……哇,好多哦!」冷-抓起書桌上的設計圖,和冷彤並肩坐在床上觀看著。
「適合咱們家裡哪個房間呢?」冷彤偏著頭想。
「當然不適合咱們家裡任何一個房間啦。」冷-一把捲起攤開的草圖。「別聽大姊鬼扯蛋,你和巖軍大哥一定會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是嗎?」冷彤輕歎一聲,搬回家也三個多月了,除了上醫院做產前檢查左巖軍會親自陪同接送,其餘的日子他們從未見面。
「二姊,你到底和巖軍大哥出了什麼問題?」冷-小心翼翼的問,自從二姊搬回家裡住,整個人悶悶不樂,她常偷偷的瞧見二姊在歎氣、掉眼淚,不然就是望著大門和電話恍惚出神,二姊看起來好像失戀呢!
什麼問題?冷彤迷惑的眨眨眼,「有嗎?」
「怎麼沒有,沒有的話你們會分開住?你現在懷孕耶,巖軍大哥應該陪在你身邊才對呀。」怒火在靈眸閃現,冷-揚高秀眉叫道。
「也許真的有吧?」問題出在何處呢?垂下如扇般濃密的眼睫,她咬著唇說。
「二姊,別騙——,」冷-的態度突然間正經起來,她正襟危坐的跪坐在冷彤面前。「你愛巖軍大哥嗎?」
「我……」她又怯懦了起來,承認愛上左巖軍似乎真的很難,其實要她接受這個事實就夠打擊她了,現在居然還要她開口承認,這真是一項非人的折磨啊!
「我敢百分之百打包票,巖軍大哥愛你,那麼二姊你真正的心意呢?」二姊幾時這樣吞吞吐吐,在她面前二姊一向是暢所欲言的,怎麼這回她扭扭捏捏起來。
「左巖軍愛我?怎麼可能。」冷彤搖頭失笑。
「先別管他,我問的是你。」她才不讓二姊轉移話題呢!——
的眼神堅決,看來她是非得到答案不可了。
冷彤遲疑了好半晌,猶豫地開口:「如果我說是,你還會不會像那時一樣認為二姊虛偽,說一套做一套而討厭我呢?」
「二姊,我長大了,我已經懂得什麼是迷戀,什麼是真愛。」冷-不悅的說。
「但你從前曾向我提及你對左巖軍是愛不是迷戀呀。」她虛弱的扯扯嘴角。
「迷戀中的人說的話哪算數,陷於迷戀的人們總是認為自己不是迷戀、是愛呀!」冷-繼續解釋。「而且巖軍大哥那番話敲醒了我,我才清楚自己是迷戀、不是愛啊!」
「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大道理?」她很好奇。
「就是在你們結婚晚宴時,巖軍大哥邀我跳第一支舞,他苦口婆心的勸我跟你和好,還端出姊夫的架子來訓我呢!」
「哦……」奇怪,她跟冷-不和干他啥事,他幹嘛要勸——跟她和好呢?冷彤困惑的猜想,而且左巖軍討厭她,他不是應該很樂於見到她們姊妹鬩牆嗎?
「那時候我才徹底清醒過來,因為對你的感情輕易打敗對巖軍大哥的感覺,所以對他不是迷戀是什麼?」冷-眨著澄澈的大眼,「可是我也是在那時候才曉得,巖軍大哥有多麼愛你、在乎你,他的眼裡只有二姊呀。」
「怎麼會……」冷彤無助的咬著指甲,為什麼冷-會口口聲聲說左巖軍愛她呢?
「二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冷-鍥而不捨的追問。「你愛巖軍大哥嗎?」
她能說她不愛他嗎?既然不愛他,又為什麼整日等待他的身影?既然不愛他,又為什麼守在電話旁癡癡等候他捎來訊息?既然不愛他,她白天的心神不寧、夜晚的孤枕難眠又是為了誰?
她心裡很明白,只為他,只為左巖軍呀!她還能說她不愛他嗎,只是倔強的不想去承認罷了!但是那份心痛、那份相思都如此真實的教她無法否認對左巖軍滿腔的愛意呀!
「我不能再說我不愛他,」她厭倦了偽裝,厭倦了倔強,也厭倦了裹在心上讓她透不過氣的盔甲。「我愛左巖軍,我愛他!」
「既然是兩心相屬的愛侶,又為什麼要分開呢?相思不是很痛苦的嗎?」她很高興二姊終於承認自己愛巖軍大哥,卻又有些疑惑不解。
冷彤頭一回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真正的心意,但她發現情況並沒有預料中的尷尬,反而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像是積壓太久,終於得到抒發的那種暢快之感。
「兩心相屬?」冷彤苦笑的搖搖頭。「不是,左巖軍並不愛我,很諷刺的是,我卻把整顆心遺落在他身上了,在他是影子的時候。」
「你終於發現他就是影子了?」冷-的心驚跳了一下。
「終於?」冷彤細眉輕顰,倒吸了一口氣。「這麼說……你早就知道影子就是左巖軍?」
她怯懦的點點頭。「在你們的結婚喜宴時。」
「——,你竟然沒告訴我。」盈盈秋眸微含慍意。
「是巖軍大哥叫我別說的。」冷-慌忙辯駁。
「他叫你別說就不說了?」她有點生氣的揚高聲音。
「他想要藉婚後的朝夕相處讓你發現真相,逼出你對他的愛意呀?」
「左巖軍為什麼要這樣大費周章的對付我?」她的胸口漲滿苦澀,微微地發疼。「你竟然和他聯手欺騙我?」
「這一切都因為巖軍大哥愛你!」
「別再拿渾話誆我,——!」冷彤握緊的拳頭重重地捶了彈簧床一下,她含怒的低吼。
「我沒誆你!」冷-大叫。「二姊,你就是這樣,主觀、自我、倔強、又固執,巖軍大哥和我若不隱瞞你,你有可能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嗎?你有可能在我或在他面前表白嗎?只怕當時你在知曉事實的一剎那,當場和巖軍大哥撕破臉甚至毀婚,然後在若十年以後你發現自己愛的人是他時,屆時你只能懊悔不已,我是不想看你後悔傷心才幫他的呀!」
「你怎麼能斷定我早就愛上左巖軍?」倔強?固執?她真如——說的那樣不可愛嗎?
「二姊,喜歡和討厭都是一種情緒吧,即使兩者是完全相反的。」冷-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清晰有力的說。「因為你注意到了那個人的某部分行為舉止,才會產生喜歡或討厭的感受。以前巖軍大哥的一言一行全都吸引著我,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因此著迷似的喜歡上他;而你極端厭惡巖軍大哥,是不是因為你的心思放在他身上特別多呢?越介意他的言行舉止才會越激發討厭的情緒,也許你已在不自覺中多在乎了他一點呢。」
「不自覺中……」冷彤喃喃自語,在她的不悅特別針對他的同時,她已在習慣性的挑剔中多投注一些心思在他身上,不知不覺中在意起他來了,是這樣的嗎?
「一點一點累積下來,你對他釋放了太多的情緒,也傾注了太多的感覺了,這感覺,你敢確定只是恨沒有愛嗎?」
「我……」冷-的話狠狠撞擊她的腦袋,在她的心坎上迴盪不已。
在冷彤懊惱的同時,清脆的敲門聲乍然響起。
冷-小小聲的歎了一口氣,下床開門去。
冷剛臉色凝重的走了進來,雙手背在身後。
「爸,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公司……」冷彤擔心的問。
「不是公司,是……」冷剛欲言又止,雙手自腰後伸出,將一份卷宗擱在冷彤眼前。「是你的婚姻出了問題。」
冷-搶了過來,攤開卷宗,驚呼:「離婚協議書!」
離婚協議書?!冷彤的臉色霎時慘白。
「律師今天陪同巖軍來冷氏找我,他什麼也沒說,只在我和律師面前簽字後就走了。」他拉開書桌旁的紅木椅,一臉嚴肅。「你們怎麼搞到這種地步?結婚才半年就……」
「他真的要跟我離婚?」可見他真的不愛她呀!冷彤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幾近暈厥。
「天哪,世界上會有這樣好的離婚條件!」冷-翻閱內頁驚叫。「孩子的監護權歸你,借貸冷氏的所有債款當二姊的贍養費,而且離婚後每個月給孩子一百萬的生活費,二姊,巖軍大哥對你這麼好,他怎麼會要離婚?」
「離婚是我提出來的。」冷彤心如刀割,左巖軍為何開出如此優渥的離婚條件,他討厭她的不是嗎?
「小彤,你太任性了!」他猜得沒錯,問題果然出在他的寶貝女兒身上。「我瞭解巖軍那孩子,如果不是因為愛,他不會選擇婚姻來擁有一個女人。」
「是啊,二姊,你快去找巖軍大哥,兩個人敞開心胸好好談一談,拯救你的婚姻啊!」冷-焦急的拉起呆坐的冷彤,一把將離婚協議書塞在她手上。
「小彤,就算當初你不嫁給巖軍,他也會繼續援助冷氏的。」冷剛拍拍女兒的肩,語重心長的說。「我沒料到那孩子在乎你到這種地步,他竟然開口威脅你,那時我便已明瞭那個風流不羈的孩子終於栽在女人手上,教我又驚又喜的是,那個幸運的女孩竟是我的小彤,他愛你,愛到連離婚也捨不得傷害你,不是嗎?但是,你知道有個男人這樣真切、濃烈的愛著你嗎?」
「他愛我?」為什麼他們都這樣肯定,冷彤心亂如麻的咬緊唇。
「去求證呀。」冷-推她一把。「去向巖軍大哥求證,告訴他你的心意呀!」
「試著看他充滿愛意的眼神,你會發現,承認愛一個人並不難。」冷剛慈祥的笑笑,他明白問題的癥結所在,他的小彤一直在倔強的迷霧中打轉,因為固執以致於蒙蔽了真心,他希望她能突破心防,放心去愛。
是的,她要去弄清楚一切,她不能讓自己的婚姻糊里糊塗的結束,要分也要分得明明白白,冷彤不要留下遺憾。
「爸,我要去找他。」
他又捻熄一根煙,左巖軍坐在偌大寂靜的辦公室裡,機械化地打開今晚第三包煙,茫然地望著玻璃窗外的滿天星斗。
今晚,他一直是這樣無意識地重複熄煙又點煙的動作,黑眸已模糊一片,不知是白煙太濃,還是氤氳的淚霧朦朧一切。
簽字的那一剎那,他彷彿看到了冷彤粲然的笑臉,那個女人殘忍的奪走了他的靈魂,只留下一顆不再跳動的心給他。
此刻,似乎連痛楚也體會不出來,只餘一副失去靈魂的軀體,不存任何情感、沒有喜怒哀樂,猶如行屍走肉般,已無任何意識、不能自主,他不像左巖軍了!
當辦公室的門被人緩緩開啟時,他依舊是用一雙失焦的黑眸眺望窗外。
「左巖軍。」冷彤凝眉望著被白煙籠罩的旋轉皮椅,室內的濃煙嗆得她難受。
那一聲呼喚教他手指顫抖,香煙自他的指縫間滑落,灼燙了他的腿,他驚詫地以鞋尖踩熄。
左巖軍迅速的旋過身,愕然地瞠大俊目瞪著她,心臟恢復了跳動,血液一點一滴的回流,靈魂也在瞬間回歸。
冷彤著實詫異,她從未見過這樣失魂落魄的左巖軍,印象中那張神采飛揚的俊臉、那雙利眸,此刻全不復見,他為誰失神?為她嗎?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她顫抖的手攤開已被捏得一團皺的紙卷,平鋪在他的桌上。
「哦?冷二小姐對離婚條件還有什麼疑慮或不滿意?」腦門被一陣劇痛侵襲,他的心在滴血,但他的唇在上揚,維持最後的尊嚴。
「為什麼孩子的監護權歸我?」她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他,彷彿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
「女人天生就有一股自以為是的母愛,我怕孩子要是歸我,你會自殺,我可沒心思應付冷家兩老索命。」左巖軍爬梳黑亮的頭髮,故作漫不經心的哼道。
其實他是不想冷彤因為失去孩子而痛不欲生,那是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寶貝,他不忍心奪走,即使他也愛著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她從未如此認真的凝望他,父親說的沒錯,只要她專注地看著他,她將會發現他的愛。
「不!因為你愛我。」那雙強裝冷漠的黑眸,她輕易的探索到在眸底的苦楚與哀愁。
她已經贏了,也如願地獲得自由了,卻還不肯放過他,難道非要把他打進暗無天日的地獄不可!事實上,在他答應離婚時,他就已經被打入地獄了,這次只不過是從第一層落入第十八層。
「我可不敢高攀。」黑眸掠過痛楚,他聲音暗啞。
「為什麼借貸冷氏的巨款就此一筆勾消?」她走近他,兩人面對面,冷彤咄咄逼人的迎視他。
「不然你嫁給我不就犧牲得一點意義也沒有,不是嗎?我怎能教冷二小姐受委屈。」他節節敗退,仍然吃力地維護尊嚴。
「不!因為你愛我。」她真傻,她竟然一直到現在才知道他有多愛她!冷彤仰著頭逼視他。
「冷彤,夠了,夠了!」左巖軍受傷的低咆,他的心被她傷得皮開肉綻、血流如注,為什麼她還不肯放過他,非要他魂飛魄散、消失在塵世間嗎?「誰說我愛你,誰說的?誰說我愛你了!」
她怎會這樣倔強、怎會這樣傷人……冷彤意識到自己的殘忍,原來她一直在傷害這個愛她的男人呀!
「咳咳……」濃煙嗆鼻,冷彤難受地掩鼻咳嗽。
「該死的,孕婦不能吸太多二手煙!」左巖軍連忙抱起她,往辦公室旁的小套房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懷中的女人正笑盈盈地凝視他一臉焦慮。
她感覺到自己被他極輕柔地擱置在柔軟的床上,一瞬間,冷彤以為自己是被他捧在手心上呵護的摯愛珍寶。
「我問了你那麼多問題,」她笑著,一雙手勾住他的頸項,絲毫沒有放下的意思。「你完全沒有問題問我嗎?」
他的身子陡地一僵,左巖軍震愕地凝眸相對,碎成千萬片的心臟再度被她突來的柔情縫合,雀躍的狂跳。
「你不是總要我承認些什麼嗎?」她的聲音輕柔,冷彤眨著深情的水眸誘哄著。
「冷彤?」他的腦子亂烘烘地,喉頭乾澀。
「嗯?」她將他的頸子越拉越低,紅唇幾乎要貼上他的。
「你……」左巖軍陷溺在她漾滿情意的雙眸,他潤了潤唇,深呼吸一口氣,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開口。「你愛我嗎?」
在他吐出了最後一個疑問詞,冷彤拉下他的頸子,深情地以吻封緘。
纏綿良久,她才喘著氣拉開彼此,以額相抵。「我愛你,左巖軍,我愛你。」
「彤……」他緊緊地摟住她,終於得到了她的心,老天,她承認愛他了!感謝天。
「巖軍,」她頭一回發覺他的名字好好聽哪!「你愛我嗎?」
「我愛你,很愛很愛你。」黑眸裡痛楚的神色不再,取而代之是一股濃得化解不開的深情。
「那麼……證明給我看。」她愛他,也要他,再也不否認。
他看到了她眼中熾烈的渴望,被心愛的人所渴望,是世界上最教人快意滿足的事。
「你現在懷孕呢。」左巖軍以鼻尖磨蹭著她的臉,沙啞的低笑聲是壓抑著慾望的。
「三個多月而已,不管——」冷彤閉上眼,深深的吻住他,交付真心。
他拒絕不了她,左巖軍溫柔地俯下身去,感受這份得之不易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