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老媽玩得樂不思蜀,他們好像忘了還生過一個兒子。
孟凡衷掛下這通越洋電話,心裡嚴重不平衡的訐起來。
餐餐大魚大肉的結果,他身上的coco,已經剩得不多,老媽存在他戶頭的錢早已提領一空,而老爸偷偷塞給他的零用錢只剩下一千塊大洋,距離老爸老媽出國的日子才過半個月。
沒辦法只好跟小叔伸手拿了兩萬塊,小敘一定會跟小嬸說,而小嬸一向又是老媽的報馬仔,老媽一定會隔空疲勞轟炸他,他又要準備考試又要聽老媽念東念西,孟凡衷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很可憐很倒媚的考生。
而這一切都是住在對面的那個禍水害的,小不點一個這麼會吃,還專挑好的吃,歪嘴雞還想要吃好米!
想吃昂貴的高級料理不會自己出錢啊!自己的錢捨不得花,別人的錢就盡情揮霍的有如流水,他幹麼老是任她予取予求呢?孟凡衷咬牙下定決心,這次他一定要鼓起勇氣嚴厲的拒絕她。
對,尊嚴!這次一定要拿出男性的尊嚴來,他看著牆上的時鐘,然後走到門邊,到數計時。「58、59、60!」在六點整的時候,他把門打開。
「晦!」金優娜站在鐵門外朝他揮揮手。
孟凡衷開門讓她進來,這一次一定要跟她說清楚,從今以後她走她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兩人老死不相往來。
「滿準時的嘛!」金優娜進到屋子裡來,拍拍他的肩。嗯!她訓練的不錯,他也很受教,現在他已經懂得守時的重要性。
與其說他準時,倒不如說她難纏,每天晚上六點就來按他家門鈴,他想不準時都難。
「想不想去聽演唱會?」
「不想!」這次他很乾脆的拒絕她。對,就是這樣,繼續努力保持下去。
「你說什麼?金優娜挑高細眉。
說國語,說實話,說……「我要在家正書,你也知道考試快到了。」孟凡衷想想還是不要一下子太刺激她,不然她手一揮,他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的門牙。
「就是知道你快要考試了,我才想舒解你的壓力啊!」這個書獃!
只要你不要一直來煩我,我就不會有壓力了。孟凡衷是想這麼說啦,可是偏偏嘴巴不聽話,就是不肯張開。
「是劉德華的演唱會哦!他已經很久沒在台灣開演唱會,我以前在韓國的時候就很喜歡他……」
「以前在韓國?」孟凡衷有點驚訝的問道。
話說太快了!「哦!我……我小時候在韓國住過一陣子。」
「你在韓國住過?那你韓語一定很棒喏?」孟凡衷一時被引開注意力,頗有興趣的問。
「廢話。」金優娜撥撥放置在桌上裝飾的假花,想趕快轉移這個話題。「走啦!七點半就開唱了,你快去換衣服。」
集中精神,現在面對惡勢力一定要不屈不撓,不能再輕易低頭,今天要跟她說清楚,他要逃出生天!「我沒空,請你去找別人陪你……」
「你是我男朋友,你不陪我誰陪我?」金優娜臉上的筋肉開始有一點細微的抽搐。
「也許是我以前一直沒把講清楚,才會造成你的誤會,我想我現在應該向你解釋清楚,免得你一直誤會下去。」他怎麼感覺體內的靈魂又脆弱起來,有點言不及意。
「等等!」金優娜手掌往他眼前一伸,阻止他接下來所謂的解釋。「你是不是要跟我說一直 來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是我一直纏著你?你根本就不喜歡我?而且討厭我討厭得要死!」
是這樣沒錯。「嗯……」他嗯了一聲,這樣算不算回答?
「你說得是什麼鬼話!金優娜大吼一聲,一個右勾拳風馳電掣的往他臉上飛過去。
啊——」孟凡衷向右一倒,撲倒在地上。
「那你跟我說過的話算什麼?」金優娜彎下腰,抓起他的衣領,用力的前後搖晃,他嘴流出的血還濺到她衣服上。
「你說把我當老婆是騙我的嗎?我跟你說過了,我最討厭人家騙我!」吼完,又給他一記左勾拳。
他會被她打死掉!但是一一「就是怕被你打死,我才會說那種話來敷衍你,不然我早就被你打成傷殘人士,說不定還會英年早逝!」痛到極點,他放聲大喊。
「你是在敷衍我?!」金優娜在他耳旁震耳欲聾的大叫。
「啊!不要打了!」孟凡衷用手抵擋她不斷落下的左勾拳、右勾拳。
「我看你打一打會不會清醒一點?」金優娜睜圓著眼睛,臉色凶狠的左一拳右一拳向他揮去。「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是、是!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痛!孟凡衷用盡力氣,吶喊出生平最憤怒的吼叫。
金優娜停止攻勢,她低著頭,一動也不動的站在他身前,目不轉睛的瞪著他。
孟凡衷用手抹去嘴角的血,他全身病死了,這輩子第一次被女人打得這麼淒慘,骨頭快散了一樣 不過他還是沒種反抗她,他歪歪斜斜的站起身,現在換他低頭看她。「打過癮了嗎?這樣揍人很痛快吧?請你馬上離開,而且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就算偶爾碰上了,我們也當彼此是陌生人,事實上你對我而言,你只是個住在我對面,一個知道名字卻很陌生的鄰居。」
金優娜抬起頭,瞼上居然有無聲的淚珠,這兩行清淚令他震動!
她……哭了,他第一次看到她哭,他的劇烈地縮了好幾下,那心臟收縮的感覺居然比被她毆打的痛覺更強烈地刺激他,這算是心痛嗎?孟凡衷訝異著,不可能,他怎麼為一個以毆打他為樂的太妹心痛?!
金優娜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很深刻的看了他良久後,轉身就走出他家。
太好了』他總算解脫了!他重獲自由了!孟凡衷走向門口,遲疑了一會兒後關上家門。
可是,為什麼他會悶悶不樂的?為什麼逃離她的魔掌後他卻沒有意料之中的歡欣鼓舞?他應該要跳起來感謝老天,他應該要手舞足蹈的拍手叫好,但他現在卻一點讓自己歡呼的活力、讓自己高興的動力都沒有,他反而…」反而很想追出去!
她臉上的淚亮得刺眼,不只是刺眼還刺心、刺手、刺腳、刺全身每一處的毛孔,他渾身都不對勁,他想衝出去擦掉她的淚水。
今晚真的很怪,怪極了!他居然敢吼她,他到底是哪裡來的膽?更詭異的是,他竟然想衝出去把她追回來,幫她擦眼淚、向她道歉,甚至任她打到氣消他也不會再有半句怨言。
完蛋了!他是不是跟她在一起久了,被她折磨成被虐狂?!孟凡衷頹喪的坐進沙發裡,懊惱的抓著頭髮。
他該不該去追她?該?不該?該?不該?孟凡衷陷人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天人交戰。
* * *
孟凡衷還是衝出去找她了!
他像只無頭蒼蠅在街上亂竄,但是她在哪裡?她在哪裡?
她的淚水一顆顆落進他心裡,滴滴刻在他骨子上,每過一分一秒淚痕更加深刻,即使她無聲、即使她面無表情,可是眼裡卻包含無數控訴,她說他什麼都不知道,於是他發了瘋、發了狂的想把她找回來追問她,他到底是不知道什麼啊?
不過,要不是發瘋、發狂他又怎麼會出來追她?要不常他又怎麼會漫無目的的在街頭狂奔,迫切尋找一個他曾經希望她就此在他身旁消失的暴力女?!但是現在不管那麼多,不管他有多瘋、多失常,他此刻心裡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她!找到她!
「金優娜,你到底在哪裡?我現在沒心情跟你玩捉迷藏。」孟凡衷找了好久,跑了好多地方,流了好多汗,但是台北這麼大,人這麼多,他要怎麼找到她?他又生氣又失望的在人群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大吼,路人們都用詫異的眼光看著他。他不在乎人們把他當成神經病,他只在乎她的行蹤。
「金優娜,你出來!快出來!你給我滾出來!我找你找得很累了——」孟凡衷聲嘶力竭的大吼。
不管眾人的眼光,孟凡衷在街上大吼大叫,突然一個思緒從腦子跳躍而過——劉德華的演唱會!
無論能不能找到她,至少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可是,劉德華在哪裡開演唱會?
身邊有一對情侶擦身而過,孟凡衷忽然抓住那年輕女孩的手臂。
「喂!你幹什麼抓我女朋友的手?」年輕男孩氣憤的推開孟凡衷。
「劉德華在哪裡開演唱會?」孟凡衷焦慮的問道。
「在台北體育館用!」被一個帥哥抓住手,女孩心裡倒不會很生氣,笑著回答他的問題。「台北體育館。」孟凡衷喃喃自語,連忙招了一輛計程車,跳了上去。
* * *
演唱會的票早就銷售一空,孟凡衷急得跳腳。
他看到很多人正準備排隊人場,他別無他法,只好……「對不起,你們可不可以賣一張票給我,我願意用兩倍的價錢跟你買。」
「更對不起,雖然你長得很帥,但是在我心中劉德華更帥,所以——不行!一個高中女生搖搖頭,她連學校制服都還沒換下來。
沒辦法,只好另找他人。「不好意思,我有很迫切的原因一定要進去演唱會會場,你可以把票賣給我嗎?我可以出三倍的錢跟你買。」
「歹勢,我有比你更迫切的原因一定要進去。」一個更酷的說。
人心冷漠。「我女朋友在裡面,我要是不進去的話,她一定會跟我分手。」孟凡衷哭喪著一張臉對著一對夫婦跟他們的一對兒女說道。
孟凡衷心想他們的兒子跟他差不多大,應該比較能將心比心,把票賣給他,他們也不想自己的兒子跟女朋友分手吧!
「很抱歉,我們一家人平常上班的上班、上課的上課,很少有時間聚在一起,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所以我們不 把票賣給你。」戴著老花眼鏡的爸爸說道。
嗅……連續問了很多人,但是他始終抵不過劉德華的魅力,孟凡衷已經準備使出下下策,硬著頭皮闖關。
忽然,有個中年男人接近他。「少年、,你是不是很想進去聽劉德華的演唱會啊?」
「當然!」孟凡衷猛點頭。「你有票賣給我嗎?」
「有是有,不過會比較貴哦!」中年男人瞇著眼,有點奸詐的笑道。
「沒問題,多少錢?」孟凡衷欣喜若狂的掏出皮夾。
中年男人比出兩根手指,緩緩的說道:「兩萬塊。」
「兩萬塊?!」孟凡衷瞪大眼睛。他剛剛到售票亭看,最貴的票也只有三千塊,這個男人居然開價兩萬塊!他讀法律的人,生平最痛恨違法之事,但是如今面對這個賣黃牛票的人他卻是敢怒而不敢言,還要拿錢給黃牛賺。
「快開唱了,你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可以賣給別人。」
「好!我買。」孟凡衷咬牙拿出今天早上才跟小叔拿的兩萬塊給他。
「多謝啦!」
孟凡衷恨恨的從黃牛手中搶過票,匆匆忙忙的衝向人口處的排隊隊伍。
「搞什麼鬼,怎麼可以插隊?」
「喂!不要插隊啦!
「你有沒有讀過書啦?不要插隊!不少人憤怒的指控插隊的孟凡衷。
「對不起,我真的有很急的事。」心急如焚的孟凡衷猛彎腰賠罪。
「你趕著去投胎啊?」
「管你有多急的事,滾啦!」
插隊的孟凡衷成為眾矢之的,彷彿陷入天怒人怨的境地,他……他這輩子還從沒這麼罪大惡極過!
突然,一個拳頭就往他臉上飛過來,「啊——」孟凡衷慘叫一聲,還看不清來者是誰,就聽到一向令他毛骨使然的聲音。
「誰叫你插隊的?」金優娜問完後又是一記左勾拳。
很多人拍手叫好,看來人們都很認同金優娜的見義勇為。
「你這樣我多丟瞼!」金優娜抓著他的手臂,用力的反剪到他身後。
雖然很痛,但是孟凡衷卻很高興。「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放心了……放心了……」
金優娜站在他身後,用力的扭著他的手,但她一雙眼睛卻有點濕濕亮亮的。「插隊?!你敢插隊?!人家還以為我不會管教自己的男朋友,我警告你,以後再讓我看到你插隊,我會把你的手扭斷!
「不敢了,以後再也不敢插隊了。」看到她他總算安心,這時在孟凡衷心底是這樣想的,只要她在他身邊,隨便她要怎麼打他都行。
「走,給我乖乖的到後面排隊去。」金優娜扭著他的手就走。
「好啊!哈哈……哈哈哈……」他好快樂,從剛剛的心亂如麻,到現在的欣喜若狂,心境轉換如此之大,是什麼原因呢?但是他現在只顧著高興,還不能細細的去思考。孟凡衷痛苦的皺著眉,但是嘴巴又咧得大大的笑,他就這麼被人拖著倒退走路。
當他們走到最後面去排隊,金優娜才重重的甩開他的手。
「你在生氣嗎?」金優娜站在他前面,孟凡衷低頭對著她的頭頂說話。
「沒有。」她頭也不回的說。
她為什麼不回頭看他?他好想看她的眼睛,好想看她的鼻子,好想看她的嘴巴,好想看她整張臉。「你說我什麼都不懂,你不說我怎麼會懂,到底是什麼事?」孟凡衷繞到她面前。
「你又插隊了!」金優娜紅著眼睛看他。
「大不了讓你打,反正我被你K習慣了。」她紅紅的眼睛揪著他的心,孟凡衷看著看著居然感到心臟一陣痙攣。「你到底有什麼事?」
金優娜低下頭沉默了一陣子,才慢慢抬起頭看他。「你還記得——」
孟凡衷越過她,遠遠的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啊!那只黃牛!他又想敲竹扛了!」
「什麼黃牛?」金優娜轉過頭去看。
「那個男人在賣黃牛票。」孟凡衷指給她看。「我剛剛花了兩萬塊跟他買了一張票。」
「兩萬塊?!」金優娜大叫。「你這麼有錢啊!」
「我要報警。」孟凡衷拿出手機。
「等警察來他早就抱著大筆鈔票跑掉了!」說完,金優娜捲起袖子。
「喂!你要幹麼?孟凡衷看她走了過去,此時手機已經接通。「喂,警察局嗎?我要報警……」然後他一邊說,一邊看著金優娜走向那只黃牛,她拍拍黃牛的肩膀,他一回頭就挨了一拳。
孟凡衷像個機器人似的跟警察說話,眼睛則睜得大大的,看著金優娜猛K那只黃牛,黃牛完全無招架能力,任她使出過肩摔,摔來摔去。
孟凡衷關掉手機,跑了過去,金優娜早就把黃牛修理的鼻青臉腫、倒地不起。「你幹麼把他打得這麼慘,等警察來處理不就好了,你怎麼都不怕會打不贏人家?」
「我從小到大打架還從沒輸過,而且你不是讀法律的嗎?修理現行犯人人有責。」金優娜把今晚所有的怒氣全都發洩在這只黃牛身上,現在她心上沒負擔,心清好了大半。
看著她自豪的側臉,以前很討厭、很不屑,現在居然會覺得很可愛,讓人想……一親芳澤。孟凡衷有些出神的看著她紅潤的臉龐。
金優娜蹲下身,往黃牛的每個口袋摸去,然後掏出一把錢,都是千元大鈔,數了二十張抽了出來,遞到他眼前。
「不要,等警察來再說,而且我們還要去警察局作筆錄。」孟凡衷搖搖頭。
「那多麻煩。」金優娜瞪了他一眼。「你不要我要。」她把錢塞進自己的口袋,然後轉身向站在身邊被黃牛削過的人說:「我幫你們抓黃牛,你們要留下來向警察作證。」
「好……」幾個男男女女當然說好,剛才看到金優娜揍人的狠樣,又快又狠又準,簡直就像是職業打手,一個又高又壯、看起來孔武有力的男人都被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他們哪敢說不,誰也不想變成下一個倒在地上的人。
「走吧!我們進去看演唱會。」金優娜揚高下顎向他勾勾手指頭,像女王在叫喚下屬的姿態。
孟凡衷不知不覺的彎著唇瓣,一步一步的走在她身後。
* * *
晚上十點半演唱會結束後,金優娜和孟凡衷並肩走在依舊熱鬧的台北街頭。
「我還是第一次聽演唱會。」孟凡衷笑道。平常他會跟老爸老媽去看歌劇、聽音樂會,這是他第一次聽這麼熱鬧滾滾、載歌載舞的演唱會。
「怎麼這麼可憐?那你不就沒什麼娛樂。」金優娜斜偏著臉看他。
「誰說我沒什麼娛樂,我喜歡看電影、看展覽、聽古典樂,這些都是娛樂啊,不過上了大學後放假時不是泡在圖書館就是泡在補習班。」
「因為你要當個大律師嘛廣金優娜搬著唇瓣輕笑,裡面包含了一點點戲謔的譏嘲。
「沒錯,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志願。」小時候,有時候會跟著老爸老媽去法院,當時小小的心靈被神聖崇高的法院所震撼,尤其看著老爸老媽穿上律師袍為真理而辯護時,他對律師肩負的使命更是嚮往不已,那時他便對自己發誓,長大以後他也要披上律師袍,為維護正義、為需要幫助的人辯護。
「是嗎?」金優娜笑了笑,看著他,這時她眼睛裡像包含著什麼東西。「我沒有什麼志願,不過我有一個希望能實現的願望。」
「什麼願望?」孟凡衷輕聲問道。
金優哪偎近他,軟軟的小手竄進他溫暖的掌心之中。孟凡衷先是一震,但不久他便緊緊包住她的手,與她無聲的走在人潮川流不息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