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蔡奇銘,黃紹儒還是感到一陣恐懼和痛苦。
他差一點又要逃了,若不是蔡奇銘即時拉住他,告訴他這一次是最後的見面。
跟著蔡奇銘進到一間咖啡店裡,他的思緒和心跳同樣混亂不堪。
這一次,他又想說什麼呢?黃紹儒無比不安地等著蔡奇銘開口,然而耳際只是不斷環繞著杯盤輕碰的聲響。
沉默更恐怖。
對於自己的脆弱,黃紹儒只能難受的咬著唇。
難道他一輩子都得這樣子過嗎?
啟文昨天對他說,能夠熬過那些日子就表示他是個勇敢的人,不需要再用隱藏痛苦來證明自己的勇敢,要他更有自信。
「因為你是從一般人無法想像的坎坷中走過來的啊!」
聽完他還感動得哭了。
可是他還是一點自信也沒有,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堅強勇敢啊!
他總是這麼地恐懼……
「我想那個陳亦帆的,一定跑去威脅你了吧?」蔡奇銘終於開口了,黯沉的嗓幽幽地響。
起。
深吸了口氣,黃紹儒把視線從窗外傳回來,他發現蔡奇銘並沒有在看他。
「沒有,他沒有威脅我,他只是說了一些話。」對於這件事,他除了失望還是失望,他不明白蔡奇銘怎麼會將他的秘密說給陳亦帆聽。
「對不起,所有的一切,包括讓陳亦帆知道的事,請原諒我。」蔡奇銘低著頭,輕聲道。
原諒?黃紹儒只是望著他,百感交集。
「你現在幸福就好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蔡奇銘抬起頭,黃紹儒連忙移開視線。
他說不出話,他也不敢看蔡奇眼中流露的感情。
手足無措的挫敗感還是襲擊著他,他好想沒有遇到蔡奇銘,好想就站起身離開所有教他不知如何面對的煎熬。
傷害造成的遺憾無法彌補,然而曾經有過的溫暖也不能抹滅。
也許,他早就原諒他了。因溢是自己的錯,他不能原諒的是自己。
「那不再見了。」蔡奇銘站起身,苦笑道。
瞪著眼前的咖啡杯好一會兒,黃紹儒才抬起頭對他淺淺一笑。「你保重。」
「怎麼了?悶悶不樂的。」高啟文一把將黃紹儒摟進自己懷中。
「我今天遇到蔡奇銘了。」黃紹儒語氣消沉地道。
「你們說了什麼?」高啟文順著他的頭髮,眼神溫柔地看著他低垂的側臉。「也沒對你怎麼樣吧?」
「他跟我道歉,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黃紹儒將臉貼在他的胸膛。
「那很好啊。」
「很好煩,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嗯?為什麼?」
「我不想再害怕了,好討厭這種軟弱的自己。我一看到他就好難過,所有的事都會讓我覺得好可悲。受不了。」
「書上說,成長過程中精神若沒受到好好的保護,變得比較內向脆弱是難免的,這不是你的錯,不要討厭自己這一面,而且,人類本來就是脆弱的啊。」
「我還是不想要……」
「有我在啊,你的脆弱都可以呵護,這樣不好嗎?還是說,我的存在不能帶給你任何的幫助?」高啟文低低柔柔的嗓音像是咒語般圍繞著黃紹儒。
緊擁了高啟文,黃紹儒微笑地享受著心頭的暖意。
就像飄零地種子終於找到了可以安心降落的土地,雖然還是稚弱柔嫩,外來一陣嬉弄的風,就會驚起無邊的恐懼,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有事的。
這一切都因為有了啟文的關係。
黃紹儒離開高啟文的胸膛,認真地看著他,「結果,我還是沒辦法一個人,這樣好嗎?我一定會變得更加依賴你。」他對於自己內在的堅強和成熟度還是沒有自信。
「我希望你永遠依賴我。」高啟文溫柔地笑了笑。「至少你能夠信任一個人,這對生命來說是很重要的。」
「嗯。」
見黃紹儒乖巧地點點頭,高啟文滿足地將他擁入懷中。
期末考完,剛好是陳彥傑的生日。陳彥傑在PANIC辦生日PARTY,高啟文和黃紹儒當然在受邀之列。
然而在高啟文出門前一刻,黃紹儒突然拉住他不准去。
高啟文皺眉好言地望著他:「紹儒,前天已經跟你報備過了不是嗎?那小子生日我一定要去露一下臉,很快回來了,你乖……」
黃紹儒撥開他放在他頭上的手,不滿地瞪著他。「你去我也要去。」
前天啟文跟他說時,他雖然笑著說好但其實他心裡一直很介意,那種場合……就算知道啟文不會藉機花心,可是逢場作戲他也不要。
「不行,要說幾次,那種地方不適合你。我不也准你去其他PUB,你乖乖地待在家裡等我回來。」高啟文雖然很想帶黃紹儒向朋友們獻寶,但曾經在PANIC發生的外國人事件,仍讓他深深警惕。
「等你回來你就找不到我了。」撂下狠話,黃紹儒轉身進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門。
高啟文歎了口氣,打開門走向坐在床邊的人「你真任性耶,別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了。」
哼了一聲,黃紹儒低著道:「那有什麼了不起,下個男人說不定就可以教我怎麼不任性。」
高啟文捉起他的下巴。「你敢?」
「生氣了?」挑著眉,他就是要他生氣。
「你說呢?」高啟文沒好地瞪視著他,明知道他再也不會有下一個男人的出現,但聽了還是教他相當不爽。
黃紹儒得意地一笑。「如果你對我夠好,我自然不會去找下一個男人。」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敢威脅他?這小子真是欠管教。
「哪裡好?你一直都……唔!」
正準備好好大吐苦水的黃紹儒,突然被高啟文咬住了耳朵。「痛!你幹嘛啦!」他抗拒地想將附在他耳旁的高啟文推開,但手卻被一隻大掌牢牢地給抓住。
「懲罰你亂說話。」高啟文說完,又咬起了他的手指頭。
恰到好處的痛楚——從手指滑過,那施虐的人在他的手指上留下唾液的觸感以及紅色牙印,一邊這麼做著,一邊還大刺刺地看著他的反應。
他凝視著自己的眼眸是那麼專注而性感,黃紹儒覺得自己快要癱軟成泥了。
「真厲害,連這裡都是性感帶?」高啟文壞壞地勾起嘴角,取笑他臉上迷離的神情。
「可惡!」不甘被欺負,他主動投向他的胸膛尋求慰藉。
「想要啊?」這種時候,高啟文的頑劣因子還是停不下來。「那你要怎麼求我呢?」他的雙手故意不碰黃紹儒,做作地垂在兩側。
身體的空虛讓黃紹儒暗咬了下牙。
好,要玩,他也會玩。抬起晶瑩閃爍的魅眼,輕輕一笑,突然就把高啟文推倒,接著自己也跟著壓了上去。
「你真的很壞!」歎息似的說了一句,嘴唇開始進行冒險的遊戲。總是讓他無力抵抗的這種事前巡禮,現在由他來掌控。
耳窩、老是欺負他的嘴角、那發生低沉迷人嗓音的喉頭、起伏的胸膛、結實的腹肌……
「紹儒!」在一開始的驚訝過後,高啟文抱著好玩的心情想看看黃紹儒究竟可以做到什麼程序,可是過不了多久,那種優閒馬上就被瓦解。
性感地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兒,那淫魅的粉紅小舌帶著千萬伏特的電波挑釁著人全身每一根敏感的神經,光是看著就已經讓他忍不住喘氣!
黃紹儒甜甜一笑,回應高啟文的呼喚。看了他一眼後,繼續往下探索……
呵,啟文在顫抖,真可愛!
純粹為了取悅心愛的人。不用自卑,不用憎恨自己,現在他懷抱著沸騰愛意,全心全意奉獻給他唯一的情人,他要燃燒自己的每一寸肌膚,用心最後一分力氣,他要他的愛人因為他感到快樂……
結果,他們兩個都忘了彥傑的生日PARTY。
「唔……」酸痛的腰際讓黃紹儒皺起眉。
「很累嗎?誰教你昨天突然發野。」坐在文床邊扣著衣領的高啟文愛憐地吻了下他的紅唇。
「啟文……」張開眼睛,看到一張神采奕奕的高啟文已經穿戴整齊,黃紹儒呆一秒,隨即一股怒火上衝,相當不服氣的別開臉。
昨天明明不是只有自己被做,雖然就只有一次,可是畢竟啟文是第一次,為什麼不痛?
還是說,他連那裡也不是第一次?
腦袋剎那間一片空白的黃紹儒,激動得情緒當場掉入谷底。
「喂!昨天都做成那樣了,還不夠你消火啊?」扳過情人的臉,漾在唇邊的笑意在望見控訴般大滴大滴落下的淚珠時,頓時化為訝異的無言。真是笨蛋一個。
「怎麼了?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和你一樣腰酸背痛所以不甘心?我告訴你,那是因為……」
「我不要聽!」黃紹儒叫了一聲,隨即用枕頭把自己的頭蒙住。
「紹儒?」真到壓抑的哭聲傳來,高啟文才驚覺到事情的不對勁。「怎麼了?你不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伸手將黃紹儒橫抱在自己膝上,心疼他悲傷的垂眉。
「是因為我體力比你好,體格比你壯,所以你氣自己氣得哭了?」溫柔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道。
搖了搖頭,表情變得更悲傷。
「那是為什麼?」
「你,連那裡都不是第一次,除了陳亦帆你到底有幾個情人?」模糊的聲音卻還是讓高啟言語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他當場哈哈大笑了起來。黃紹儒憤怒地抬起頭,使勁半枕頭丟向咧著嘴大笑的高啟文。
拾起枕頭,高啟文還是笑不停。
「有什麼好笑的。」
「我去交個報告,馬上就回來了。桌上有炒飯,趕快起床刷牙洗臉。」愉快地在情人的面頰上印個響吻後,高啟文才依依不捨走到門口。
「等我回來,我會好好教你幾招技巧。」
得意的神情叫黃紹儒恨得牙癢癢的。「我要離家出走!」
無奈,他的威脅只惹來高啟文另一陣爆笑。
情人關上了門,獨留下自己。
紅著臉倒回枕頭上,雖然有些不甘心,偏偏又甜蜜得教人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愛吧……
放寒假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更多,簡直就像在度蜜月一樣的濃情蜜意。
可是終究他們都各有一個家庭,年總是得回家過,就算如何捨不得分開……
「我跟你一起回去你家過年吧,反正我家很無聊。」高啟文今天從早上就一直在黃紹儒身邊打轉,到了晚上還是想不出好的借口,乾脆就說出自己的要求。
「咦?」黃紹儒很訝異地轉頭望著他。
「不行嗎?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可是一秒都不想跟你分開?」
「才幾天而已啊。」
「讓我去有什麼關係?」
看得出高啟文有些生氣,黃紹儒為難地道:「我怕……我怕我們的關係會被看出來……」
「沒關係,我會裝成老實乖巧的樣子,而且我也會幫你,不讓你被我的魅力迷惑。」
瞪了高啟文一眼,黃紹儒又笑了起來。「我想像不出來你能夠老?
瞪了高啟文一眼,黃紹儒又笑了起來。「我想像不出來你能夠老實乖巧。」
「怎麼樣?」
「還是不太好吧。」
無言地凝視著他一會兒,高啟文泰然自若地笑了笑:「你不答應也沒關係,反正我知道你家的住址,我可以自己去。」
又來了,每次到最後就用威脅的。黃紹儒保無奈地點點頭。
是因為擔心爸的事吧。啟文才會這麼執著。
算了,啟文來也好,啟文來就會知道他家裡現在維持著平衡的,身體變差的父親終於較像個父親,他可以放心了。
放在床頭的手機鈐響了,高啟文手一伸手便拿到耳邊。
是陳彥傑打來的。
突然,高啟文一陳沉默。黃紹儒抬起頭關心地看著他。
好不容易,高啟文才發出聲音。「嗯。」
收了線,和一臉擔心的黃紹儒對視幾秒,高啟文驀地一把將他抱在懷裡。
「陳亦帆死了,是自殺。」他瘖啞地道。
「啊?為什麼?」黃紹儒驚訝地睜大眼睛,連忙掙了掙,想要他說清楚。
「聽彥傑說,他是跟一個才十八歲,而且認識不到五天的高中生一起自殺的。」高啟文
突地笑了一聲,「那傢伙就是想死也要拉個陪死鬼,到死都還是那麼自私。」
黃紹儒知道他相當地難過,他輕輕拍撫著他的背,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都是我,如果我沒有把你搶走,他就不會……」
「別傻了,我不是沒試過救他,但對一個不想被救的人而言,怎麼樣都沒用,他還是不會活下來。」
高啟文將臉緊緊靠在黃紹儒的頸窩,黃紹儒感覺得到一點一點的濕潤漸漸蔓延。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一直都默默地躺在床上。
終於,高啟文抬頭望著黃紹儒,回望著他的黃紹儒,臉個溫柔的神情是無比的可愛純潔,讓高啟文憐不已。
「你真的很特別,明明傷痕纍纍,卻還能這麼純真。」高啟文伸手撥下了黃紹儒的瀏海,吻著他的額頭。「不得不相信,人的性格有一部分真的是天注定的。你可能就是因為太善良,所以再怎麼受傷,心靈還是固守著自然的模樣,不會扭曲。不像有的人,莫名其妙就會變得瘋狂。」
知道他在講陳亦帆,黃紹儒也伸手撫著他的臉。
「每個人都沒辦法理解這一切吧。就算是莫名其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抓住黃紹儒的手,在他掌心印下一吻,高啟文微笑道:「大概吧。莫名其妙的命運,可是它讓我遇到你,你是我的救贖天使。」
黃紹儒羞澀一笑:「你才是我的天使,而且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有預感了喔。」
「哦?真的嗎?」
高啟文眼睛倏地亮了起來,立刻讓黃紹儒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原來你早就對我一見鍾情啊?」教人忍不住火大的嘴角高高揚著。
「才不是,自戀狂。」黃紹儒瞪了他一眼,卻控制不住地滿臉臉紅。
「你怎麼對你天使這麼沒禮貌,天使我生氣了。」
高啟文笑著對他搔癢,黃紹儒急忙閃躲,兩個嘻嘻笑笑鬧了一陣。
休戰時,黃紹儒輕喘著氣道:「陳亦帆就是找不到他的天使,才會自殺吧。」
「寧願躲在黑暗裡的人,天使怎麼可能找得到他?」
「可是,我也一直畏縮在自己的世界中啊。」
「不一樣……你自己不知道,你那雙大眼睛每天都在洩露你的秘密。
「啊?」黃紹儒疑惑地望著高啟文溫柔的眼眸。
「你每天都在說你想要我的愛。」高啟文嘴角促狹地勾起。
「亂講,我哪有!」
「就是有。」
「沒有!」
「有。」
不滿地深吸一口氣,黃紹儒任性起來。「我說沒有就沒有……唔……」
炙熱糾纏的唇舌再也沒有一絲狡辯的空隙。
終於分開時,虔誠如禱告的低沉嗓音柔柔傾訴:「還有因為我需要你,所以我接收得到你求救的訊號……」
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