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早阿紫在賀伯昂懷中甦醒過來。她緩緩張開眼,覺得身子怪怪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著似的,她定睛一瞧,發現眼前的衣服瞧起來好熟悉,她微抬頭,見到的是賀伯昂雙眼緊閉的睡容,她暗暗吃驚,
他們昨天……
她心不安,抬手輕輕將賀伯昂的臂膀舉起來放到一旁,坐起身子,低頭瞧看,衣衫整齊。還好,他們沒發生什麼事,可孤男寡女同睡在一張床,傳出去她名節就毀了。
唉,小時候在賀府樹屋上,二少爺就喜歡抱著她睡,直到她十三歲二少爺出外經商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這事,也幸好沒人敢去後山,要不然二少爺抱著她睡這事定早傳遍賀府。
她躡手躡腳下床,替賀伯昂蓋好被子,梳洗一番後,悄悄的走出房,怕二少爺醒來又要逗她,可謹慎的她沒發覺她背後有雙專注的眼眸直盯著她一舉一動。
阿紫走出廂房來到外頭,見金四娘正在擦著桌子,她走過去。
「早,昨晚睡得還可以吧?」
「嗯,對了,四娘,怎麼不見其他人?」
「他們在後頭準備。」
「喔。」阿紫應了聲。她真佩服他們,昨夜-得醉醺醺的,今日一大早還能爬起來,哪像二少爺睡得跟豬似的。「四娘,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
「你是客人怎麼好意思。」
「別跟我客氣,讓我幫幫你。」
金四娘拗不過阿紫的好意,遂道:「這樣吧,你幫我到樓下將托盤收好,放在櫃子上。」
阿紫點頭,輕快的走下樓,才剛拿起桌上的托盤,就聽到外頭響起呼喝聲音,好奇心驅使她上前開門一瞧,三三兩兩的過路客站在一旁,觀看一名身穿綢緞衣裳看似富豪的中年男人正踹著趴在地上的小乞兒,那乞兒瘦弱得像是發育不良的小孩子。
她的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走上前喝道:「喂,你太過份了,大人欺負小孩子。」
男人惡狠狠抬起頭來,本要罵是誰多管閒事,可見是位清秀美人兒喝止他,怒火不由得消了一半,可口氣仍是不甚好的道:「誰教他沒長眼睛,乞討討到我身上來。」
「那你也不能打他。」
「為什麼不能?大清早向我乞討,這不是找我穢氣,沒把他打死算是本大爺寬宏大量。」男人愈說愈氣,舉起腳來又要往乞兒身上踹去。
阿紫見狀,顧不得這是大街上,也顧不得自己是弱女子,拿著手上托盤狠狠的往男人大腿打下去,又趁著男人怔愣的當口,辟哩啪啦拿著托盤往他身上打。
而酒樓內的金四娘;聽到外頭的聲音,抬頭往外望去,看到的正是阿紫打人的那一幕,大吃一驚。
阿紫哪打得過人家,她要是受了傷,賀伯昂一定會罵死她的。
金四娘丟下抹布,側過身往樓下方向跑去,才剛下了一格階梯,手臂突地被一股強大的拉力扯住,她轉過頭,看見拉她竟是賀伯昂。
「伯昂,放手,再不下去救阿紫她會被欺負的。」
「別去。」他鬆了手,見金四娘滿臉疑惑,他笑問:「四娘,你第一眼見到阿紫是何感覺?」
金四娘一怔,他在玩什麼把戲?心上人快被欺負了,還在這悠哉悠哉的,既然他都不怕了,那她何必多事。
她笑答:「很文靜的閨女呀。」
「和我以前跟你說的大有出入,不是嗎?」賀伯昂見她愣住,眼光飄向酒樓外,又道:「她以前就像現在這樣,活潑、熱情,還常常不自量力的見義勇為。」
「這又如何?該不會你討厭現在的她?」
「不,就算她怎麼變,我依然愛她,只是不懂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話雖如此,可他還是喜歡以前的她,壓抑自己的情緒不是件好事。
金四娘再度怔住,搞不懂他在說什麼,阿紫再怎麼變還是阿紫,這跟她要不要去救人又什麼關係?
賀伯昂的眼光注視酒樓外,見中年男人搶下阿紫手上的托盤要往她的小腦袋瓜砸下,他動作極快來到桌旁,抽起桌上一根筷子,精準的往外射出去。
酒樓外,圍觀的人皆傻愣住了,就連阿紫也是,欺負乞兒的中年男人,頭上插著一根竹筷,假若竹筷在往下移個半寸,這名男人絕對是當場斃命。
「還不快滾,難道是要見血嗎?」一個低沉、冷冷聲音從樓內傳出,賀伯昂一腳跨出門檻,金四娘尾隨在後。
射竹筷的是二少爺?
阿紫轉過頭愣愣的望著賀伯昂,就連男人逃之夭夭以及看戲的人全散了也不知。
賀伯昂走上前,扯動嘴角一笑。「怎麼還傻站在這,你不是要去百花莊嗎?」
阿紫回過神,再轉頭才發現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乞兒趴在地上,她蹲下身,扶起乞兒,溫柔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虎兒。」乞兒怯怯的回答。
「虎兒,你家住在哪?有沒有親人,姐姐送你回去好嗎?」
虎兒年紀雖小,可骨子挺硬的,就算渾身是傷也不哭不喊痛,他見阿紫待他好,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老實答道:「我沒有家,沒有親人。」
阿紫為虎兒的遭遇感到心一痛,當年賀老爺子要是不帶她進賀府的話,依她的家境,或許現在的她也跟虎兒一樣在外乞討。
她幽幽的望向賀伯昂,要他拿個主意。
賀伯昂當然知道她心思,他撇過頭問道:「四娘,你最近不是說酒樓生意好,要再請個人手嗎?我看這虎兒好好調教的話定能成為你的幫手,再說,與其要請人的話,倒不如收留他,管他吃住、不發工錢,可為你省下不少銀子。」
聞言,金四娘睜大眼瞪著賀伯昂,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成。
阿紫見金四娘不說話,只道金四娘默許,她開懷一笑,拉著虎兒至金四娘面前。「虎兒,這位是四娘,也是你老闆,以後你要乖乖聽她的話。」
虎兒點頭,朝金四娘喚了聲:「老闆。」
這一喊,金四娘除了勉強展笑容外還能說什麼?
「虎兒,跟姐姐進去,我幫你洗個澡,上些藥。」阿紫拉著虎兒走進酒樓;
「阿紫,你不上百花莊嗎?」賀伯昂對著她漸遠背影笑問。
「待會兒再去也成。」阿紫頭也不回的應道。
金四娘待阿紫走得不見人影後,她生氣的叉腰瞪著賀伯昂。
「好啊,賀少爺,你算盤打得還真精,要我吃虧去養病貓讓你心上人開心。」話落,她忍不住伸出蓮指狠狠戳了幾下賀伯昂胸膛。「我真倒霉,跟你這商人做朋友,奸商!」
賀伯昂不在乎的笑笑,素知金四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就算他不說那一番話,她也是會收留虎兒的。
「四娘,溫壺酒,我要慢慢品嚐等阿紫下來。」話落,他悠哉的走進酒樓。
事已至今,金四娘就算反悔也不成,她狠瞪賀伯昂的背影一眼後,進樓為他溫壺酒。
※ ※ ※ ※
百花莊因常年門戶不開而讓世人覺得神秘,所以每年只要一開莊,不但愛好花草入士會進入,連帶也吸引大批好奇的人想探探莊內的神秘。
閣樓上花窗前站著兩位男人,他們的眼光往外望去。」這棟閣樓是特別設計的,能將百花莊內所有動靜盡收眼底。
「那位就是你常提起的阿紫姑娘嗎?長得清新可人,像是不染纖塵的女子。」說話的是百花莊莊主花無缺。
「她像是不染纖塵的女子嗎?我倒覺得她畏畏縮縮的,瞧,躲在角落像什麼?她要不說話,還真沒有人會注意到有她這個人。」賀伯昂不悅的批評?以前的阿紫像是光,耀眼亮麗,現在卻像是光的影子,縮在陰暗的角落裡。
「是嗎?我左看右瞧的,就只覺得她在賞花。」花無缺打量著,一點也不覺得阿紫有畏縮的動作。
賀伯昂哼了一聲,頓覺心煩氣躁,乾脆轉過身去不去看令他心煩的來源。
花無缺對好友的反應只是挑挑眉。「不介意我和她談談話吧?。
「隨你。」賀伯昂不悅的應答。
花無缺淡淡一笑,負手走出閣樓,走在迴廊上,也不理會參觀者的側目,踏上小徑,步上爬山廊,拐個彎進入假山後,走到阿紫身旁,低柔笑問:「這些花還喜歡吧?」
聞聲,阿紫抬起頭,見是主人花無缺,她一笑。剛踏進莊時,賀伯昂曾介紹他們認識,隨後賀伯昂要她自個兒在莊內逛,他要和花無缺敘敘舊。
「花公子,二少爺呢?」
花無缺微撇頭,瞟一眼閣樓方向,從這是見不到那棟閣樓的。他眼光再調回阿紫,輕笑道:「他在休息。」
「喔。」她沒再多問。
「你要是有喜歡的可以告訴我,我讓伯昂帶回去。」
阿紫搖搖頭,「我想它們捨不得離開百花莊,因為花公子是懂得照顧它們的主人。」皇宮內苑也不過如此吧,百花莊像是座私家園,每走一步,每個景觀花草像是陪襯,可沒有它們,又顯現不出假山流水的美。
花無缺滿意的微點頭,要是換做其他人聽他這麼說,早就開心的搬好幾株回去,哪像她不貪不求,這樣的女子很好呀,伯昂為何還對她不滿意?他的要求是否過高?
阿紫見他發愣,輕聲喚道:「花公子。」
花無缺回過神,「對了,我聽伯昂說,你有記寫賀府花草生長的過程?」他巧妙的轉移剛才他失態的尷尬。
「是的。」
「阿紫姑娘,你別看這百花莊佔地廣,花草數目繁不勝數,這裡頭的一草一木,我皆有請花匠記錄它們的來源地、成長情形,更記有培養方法,有無興趣?要不要看看?」他可是不隨便開口邀請的,要不是賀伯昂是他好友,阿紫挺對他的眼,就算是天皇老子開口想瞧,他也不會拿出來。
「可以嗎?」阿紫眼中閃閃發亮,心裡也知道,這些紀錄對花無缺來說是珍貴的東西。
「就只有你可以,我整理的東西是不外露的。」
「可是,二少爺他……」她只是來百花莊瞧瞧,沒要久留。
「你儘管放心的住下來,我聽伯昂說,你們要喝完小駱的喜酒才會回賀府,在小駱準備婚禮這幾天,伯昂會去談幾筆生意,他沒時間顧你的。」
聽到花無缺這麼說,阿紫放下心。「那就打擾花公於。」
「什麼打擾,我樂意至極。」
聞言,阿紫像是發現奇怪的事瞪著花無缺,令他覺得奇怪。
「我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花無缺神色不太自然的問。
「沒有,只是想到四娘說的話。」
花無缺不語,金四娘那張嘴吐不出什麼好話來。
「你怎麼不問?」
「有什麼好問的,反正她不是說我個性孤僻,就是說我是死人木頭,我習慣了。」
阿紫掩嘴一笑。「可我不覺得。」
「喔。」他挑挑眉,想聽聽她有何高見。
「我只是覺得你不善表達自己心中的那份情感,所以,只能借助花草來表達,你心中一定是很熱情的。」
花無缺一笑,「說得好,你和伯昂還真配,一眼就看出我心底的感覺。」這也就是為何他和賀伯昂一見如故,進而成為無所不談的好友。
阿紫羞紅了臉,她怎麼配得上二少爺呀。
花無缺不知她心思,邀請道:「我陪你好嗎?」
她點點頭答好,花無缺遂陪著她觀看一處又一處的園景。
※ ※ ※ ※
夜晚,賀伯昂來到阿紫住的客房外,見裡頭燈火通明,他不由得面一沉。
自花無缺邀阿紫住下,她匆忙的用了晚膳後便窩進房裡,看著一本又一本的厚重紀錄。
其實她愛不愛看書有啥關係,只是不知為什麼,他心裡就是不舒服,她太沉迷於花草間。
他不敲門便進了房,見阿紫專注的埋首在書堆裡,他眉皺得更緊,走到她身旁。
「阿紫。」
聞言,她抬起頭,「二少爺?」他什麼時候進房的,她怎麼毫無所覺?
「驚訝?看不出這些死東西能讓你全神貫注。」
「它們不是死東西,它們是有生命的,你只要用心聆聽就能聽得到。」阿紫反駁,無法接受他把花草說成死東西。
賀伯昂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突地,他欺身至她面前,俊顏和她的小臉僅差幾寸而已。
阿紫吃驚他的行為,望著他深邃黑眸瞬也不敢瞬。
賀伯昂深深凝視她好一會兒,突地,他拉起她的右手將她的掌心貼在他跳動有些快速的心口上,低語問道:「那你有用心聆聽我心中的聲音嗎?」他對她已漸漸失去耐心,他急切的想知道她的心裡是否有他,就如同他的心一直讓她佔據著。
不知為何在碰上他心口時,她全身莫名的起了一陣冷顫,她抽回自己的手,覺得他胸膛肌膚彷彿會燙人似的。
—見她的閃避動作,他眉一揚,挺直身子,下一刻將她連人帶椅的轉向他,舉起手將掌心輕靠在她胸口。「在你心中有我的存在嗎?」
阿紫心一震,不敢亂動,眼光飄向其他地方。
賀伯昂不死心,又問:「或者你的心裡只有花草存在,更或者只有大哥而已?」他可看得出兄長非常喜愛阿紫,可阿紫呢?
她訝異的調回眼光望他,不能理解他突如其來的莫名問話。
賀伯昂手離開她,挺起腰桿,退後幾步,眼光似近卻遙的望著她。
阿紫也感到他的問話、行為透露著不對勁,她慌張起身,躲在椅子後面,要是他有更一步的動作,她也好閃避。
他見她躲避,面色更加深沉,心頭頓生煩躁,怒道:「我最討厭你現在這樣子,畏畏縮縮的。」
阿紫小臉登時刷白。「二少爺,你討厭我?」
她眼中閃過的受傷令他心一痛,他的語氣變得稍微緩和,「我不是討厭你,而是氣你。」
「氣我?為什麼?」她不解。
「我剛帶你進府的時候,你熱情、勇敢,爽朗的性子和府內、府外的人打成一片,在我首次出外經商回來後,發現你變靜了,我本以為你是因為失去親人關係,可後來這幾年,你變得愈來愈不愛說話,性子也變得冷淡,同時你也把自己的心門關起,讓我無從進入,為什麼?你怎會變成這樣?」說到後頭,他口氣忍不住激動。
阿紫被賀伯昂一席話震得退了好幾步。他看出來她的變化?!
剛進府時,她是讓二少爺帶著,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他鬼點子特別多,他們在一起的日子過快樂而且驚奇,直到她十三歲那年,她爹娘及弟弟相繼去世,她傷心欲絕,再加上他出外經商,她的生活頓時變得無依。
爹娘在臨終前曾交代她說,要好好待在賀家,乖乖的聽老爺、夫人的話,不能惹他們傷心,不能因為二少爺疼她就無法無天,要不是她福分厚,又怎麼進得了賀家門,那時她年紀小,聽不懂爹娘交代的話,可也把它記在心裡。
後來,在一次無意中,她到街上替夫人買繡線時,聽到許多閒聊的話題,不是哪家媳婦被虐待至死,要不就是哪戶人家迎娶小妾過門。聽久了,她漸漸的認清自己身份,她雖然是賀家童養媳,可是她無父無母、無家也無背景的,憑什麼做賀家媳婦,當名婢女還差不多。
今日是老夫人疼地,兩位少爺待她甚好,讓她留在賀府,要不然她的下場就會像虎兒一般淪落街頭,沿街乞討,或者被賣到妓院去,哪能在賀家吃好、用好還能使奴喚婢。
也或許是認清自個兒的身份後,她告訴自己,在賀家能做的就是乖順聽話,努力去做位讓賀家人滿意的女子,老夫人或少爺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她不能說出不字。漸漸的她少言少語,再加上終日與花草為伍,她習慣將心事告訴不會說話的花草,久了便和府內的人保持一段距離,而這樣逆來順受的日子久而久之她便習慣了,也遺忘自己以前是怎樣的女孩。
可是,今日二少爺的一番話,似乎是不喜歡她這樣,但是為什麼?她已盡其所能達到他們的標準呀。
她吸吸氣,不讓眼眶淚水流出,可聲音掩不住哽咽。「人總是會變的,難不成二少爺不喜歡我現在這樣子嗎?」
賀伯昂附和似的點頭,「的確,人是會變的,可是你的變——」他直直望著她,突然道:「我想,在你眼中四娘是個爽朗女子,可你知道嗎?四娘是寡婦。」
見她愣住的表情,他又道:「四娘在十八歲時出閣,可當日新郎倌無故發病死了,她夫家及所有人都認為是四娘剋死的,他們將四娘趕出門,但四娘並沒有因他們的無情而萌生死意,她堅強的活了下來,開了四娘酒樓。還有,小駱本是富家子弟,卻在一場大火中失去所有,可他並沒有怨天尤人,相反的,他站了起來。四娘酒樓內所有的人都有段不幸的過去,今早,你救的那個虎兒,以後應也是會和四娘他們一樣,活得更堅強。」
他上前一步,凝凝視著她。「阿紫,人該往前看,你應該活得更堅強,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懦弱、沒主見,凡事只會退讓。」這些年他人雖在外頭,可心留在賀府,他看得出她的轉變,他實在不懂她因何而變。
「我沒有。」她不自覺提高音量,心裡卻感到心虛,他的疑問讓她感到害怕。
「你有,像昨晚我故意整你喝下烈酒,要是挨做以前的你,雖然不會當面找我麻煩,可私底下你絕對會報一箭之仇。可現在的你呢?只以無辜的眼光瞪我一眼後,什麼也沒做,今早,我見你救虎兒,我以為你己恢復像以往一般,可是還是沒有。」他一直在激起她心中的真正情緒,可她卻總讓他失望。
阿紫全身止不住的發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淚水控制不住滴下來。
賀伯昂見到她流淚,心一疼,快步上前。「阿紫……」他想摟她入懷中疼惜。
阿紫在他一有動作時慌忙退了幾步。
「阿紫,別哭,是我說的話太重嗎?是不是?」他眉宇間掩不住焦急神色。
她臉上滿是淚水用力搖了搖頭。「二少爺,請你不要再問了。」話落,便衝過他身旁飛奔跑出去。
賀伯昂愣了一會兒,回過頭要追出去,花無缺卻擋在門外。
「在百花莊內她不會有事的。」花無缺淡淡的道。他本來到這是想問阿紫看得如何,並不是有心要竊聽他們的對話。
「你全聽見了?」賀伯昂面無表情的問。
「是。」花無缺老實的回答。
賀伯昂沉默著。
花無缺大步一跨,走至賀伯昂身旁,有絲勸導意味的道:「其實我覺得現下阿紫姑娘這般也是很迷人的,你何需要她變回以前你所認識的她?」
「你不會懂的。」賀伯昂轉身,望著花無缺。「阿紫不管變得如何我都會愛她,只是,以前的她不管有什麼事一定會跑來告訴我,她在我面前是沒有秘密的,可現在她不知道在怕些什麼,懦弱、畏縮、凡事逆來順受,這些年來我一直努力去打破關住她心門那道牆,可是都徒勞無功。」
花無缺動容,他輕拍賀伯昂的肩膀像是給他打氣。「你太急躁了,慢慢來,阿紫姑娘最後一定會是你的。」
賀伯昂不語,只是輕扯嘴角一笑,充滿無限無奈。
他的阿紫什麼時候才能完全屬於他?
※ ※ ※ ※
阿紫站在迴廊,眼光看著對面熱鬧的廂房。
今天是小駱成親之日,雖然才席開六桌可卻熱鬧非凡,金四娘他們到現在還不肯放過小駱這對新人,還在新房裡面鬧,不讓新人洞房呢。
「怎麼一個人靜靜站在這?夜晚風寒會著涼的。」低沉的聲音由遠處傳來。
是二少爺!
阿紫愣著沒回頭。自從那日在百花莊二少爺對她說了那一番話後,接下來幾天她都故意躲著他。前日,花無缺跑來她房裡,問她悶不悶、要不要出去走走,她拒絕了,因為怕遇見二少爺,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豈知花無缺告訴她,二少爺將她托付百花莊,他因要做生意沒留宿在莊內,那時真讓她舒了一口氣,可心裡卻又覺得無端失落。
賀伯昂走向她站在她身旁。
阿紫深吸了口氣才轉頭看他。這麼多天沒見到二少爺,今日一見到他,他又俊了許多,舉手投足的自信令她莫名感到自形慚穢。
「二少爺。」她低聲喚,語氣中帶著些許幽怨。
「怎不進去和大夥一起鬧小駱呢?」
「凡事也該適可而止,我剛剛鬧過了。」
「那我送你回房,明日一早我們得趕回揚州去。」
阿紫點頭,讓賀伯昂送她來到廂房,她站在門口遲遲不推門進入,過了好半晌,她轉過身面對他,水亮的眼睛瞅著賀伯昂瞧。
賀伯昂見她不語,以為她是怕回去後他娘親及大哥會責備她,於是道:「你放心,有我在,回到府中沒人敢說你的。」
「我不是這意思。」他不提她還忘了回賀府以後的事。
「那又是何事呢?」
阿紫咬咬下唇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二少爺,你不生氣了嗎?」
「生氣?」賀伯昂覺得莫名其妙。
「是呀,氣我變成你不喜歡的樣子。」她吞了吞口水,再瞧一眼面帶慍色的賀伯昂,小心翼翼的問:「阿紫實在不懂二少爺會何不喜歡我這樣,老夫人及大少爺都很滿意呀。」
賀伯昂臉色更加難看,最主要的是阿紫所說的「大少爺」三個字。近年來,兄長非常疼阿紫,而他因經商的關係沒陪在她身旁,難道會是因此促進他們倆的感情?
阿紫的改變是為了大哥?這也不無可能,大哥喜歡的恬靜溫柔女子,可阿紫的想法呢?她是為了大哥而變的嗎?若是的話他又算什麼?
「你喜歡大哥?」他吐出來的一字一語像是冰珠般。
「我每個人都喜歡。」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聽到她說出來的答案,賀伯昂釋然一笑,看來她的心還不懂得何謂男女情愛,他有的是機會。
「進去早點歇著,明早還要趕路呢。」他口氣不自覺的溫柔。
阿紫乖順的點頭,雖不知賀伯昂剛才在氣什麼,現在又高興什麼,可只要不惹他不開心那就好了。
賀伯昂望著她人房後,唇畔浮起勢在必得的笑容,他一定會得到阿紫的。
※ ※ ※ ※
城外,霧未散,無風而冷,離別依依之情猶如霧般將不捨的人兒圍在一起。
阿紫望著四娘酒樓所有的人以及花無缺,別離的感傷令她淚水欲奪眶而出。雖然他們相識不久,可她好喜歡他們的熱情。
賀伯昂見阿紫泫然欲泣的模樣,長臂一展,將她身子擁在懷中,打趣的道:「你可別哭,你一哭,四娘鐵定哭,四娘哭了,大伙定會哭成一團,我只有一張嘴,可安慰不了這麼多人。」
話一出,金四娘一行人笑出聲,感傷之情頓時消失。
阿紫的淚水則忍不住滴落,她不依地推開賀伯昂,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嬌嗔地道:「你的心是鐵的、血是冷的,誰像你這麼沒良心。」
「好、好、好,我沒良心。你呀,又哭又笑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是瘋子。」賀伯昂抬手溫柔的替阿紫拭去臉頰上的淚珠。
阿紫也覺得不好意思,抬起小臉,任由他替她拭去淚水,壓根沒發覺一旁的人忍住笑的情形。
賀伯昂再次將阿紫摟在懷中,舉手朝送行的一行人揮揮手後,兩人一同上了馬車,阿紫頻頻轉頭朝後方大力的揮手,直到看不見他們。
「我會想他們的。」馬車駛了一段路,阿紫才突然道。
賀伯昂輕笑,「有什麼好想的,有分離才有相聚。」
「那是對你而言,不是我。」她可不是能常常來江南的,說不定再也沒機會見到花無缺他們。
「你要真想他們,只要說一句,我隨時帶你過來見他們。」他口氣是那麼不經意,可表情卻無比認真。
阿紫望著賀伯昂的側臉,突地一愣,自從二少爺出外經商後,他每次回來總會逗她,令她常常氣得拂袖離去,她從沒像現在這樣仔細審視過他,而今他刀削般的俊臉竟讓她的心怦怦跳著。
她臉紅撇過頭,好半晌才訥訥的道:「我好累,我想睡會兒。」話畢,她轉身爬進車內。
賀伯昂不知所以只是聳聳肩,駕著馬車往揚州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