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融你心 第二章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開始回到聶無方的腦中,傷口卻又再度痛了起來,唯一令人覺得好過點的是,他很溫暖。這是哪裡?為什麼這麼的溫暖舒適?

    緩緩張開雙眼,頭頂的大石映入聶無方的眼中,側過頭,只看到二十步外是個洞口,其外陽光明媚……

    聶無方皺起了眉頭,他完全沒印象自己是怎麼進到這山洞中的,不過心裡還依稀記得那個蒙著臉的少女;一瞥眼,他在身旁的石地上發現一道水藍的身影。

    是她?這下聶無方明白了,八成就是她將他弄進洞中的。

    此刻她仍是熟睡的,聶無方皺眉思索,想起了她叫作刁月菱,一個很柔美的名字。

    一陣急痛竄過胸口,讓聶無方的意識更加清醒,想起身上的傷,他不禁想坐起來運幾趟氣,但一低頭,他發現自己的身上竟然蓋了一襲厚厚的被褥;原來這就是他溫暖無比的原因。

    他一向銳利的眸光在一瞬間似乎軟化了一些;雖然隱約記得昨晚這女孩固執萬分地一定要救他,但他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細心,連被子都不知從何方替他給找來了。

    坐起了身,急遽的寒冷令聶無方打了個寒顫:他下意識地往身上一看,赫然發現除了胸口纏了布條之外,他的上衣居然不翼而飛!

    將被子一把掀開,他進一步發現褲子、靴子也都被脫了,全身竟是赤條條的一絲不掛……;

    他的眉倏然鎖緊,幽黯的雙眼進出了怒火:這女人好大的膽子,竟然動他的東西!

    他捂著胸口、長臂一伸,手掌用力地往一旁的刁月菱抓去。

    刁月菱突然被驚醒,只覺得自己的頸子被一股蠻力掐住,恐怖的窒息感排山倒海地襲來;她勉強對準眼前的焦距,看到的是面色冰寒冷酷的聶無方。

    「聶……大哥?」她被掐的難受,只能發出微乎其微的呻吟,想要掙扎,卻在他手掌的禁錮下動彈不得。

    聶無方冷眉一挑,「你叫我什麼?」眼中閃過駭人的光芒。

    「聶大哥……呀!」刁月菱痛苦地回答,她感覺到頸上的大掌掐得更用力了,幾乎要置她於死地……

    聶無方瞇起了眼,「你怎麼知道我姓什麼?」他的黑眸湧起殺意,深刻的五官覆蓋著一層冷酷的陰影。

    令人聞風喪膽的「盜魔」,從來無人知道他的姓名,在世間,「聶無方」三個字是一個禁忌的封印。

    「是你說……你叫作聶……無方……」刁月菱快沒氣了,雙眼絕望地瞪著;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她?她一點也不懂。

    聽她說出自己的名字,聶無方的眼中散放出殘酷的光芒,不管她是否救過他,知道他長相名字的人都該死!

    刁月菱見他眼中寒光四射,知道他是決心要掐死她,「為……何……」她不甘心地擠出了聲音……

    「看過我的臉、又知道我名字的,絕不能活!」聶無方無情地低語,冰雕一般的臉孔如同索命的死神。

    他手掌收緊,打算徹底要刁月菱的命,但沒想到肌肉的牽動讓他的胸骨在瞬間劇痛起來:悶吼了一聲,他不支地放開了刁月菱的頸子,整個人頹然倒回地上。

    粗重地喘了口氣,聶無方捂著胸口,只覺胸腔都快扯碎了;他不禁暗咒一聲,看來自己一時之間是無法再起身了。

    刁月菱逃過了一劫。她急促地吸著氣,企圖讓窒悶的肺臟再度湧進救命的空氣。

    但她的氣息還未平順,就聽聶無方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東西呢?」他瞇著眼,陰暗的臉色如同無情的惡鬼。

    刁月菱仍喘息著,漆黑的眼瞳恐懼地盯著聶無方的臉、一瞬也不敢移開。

    「你是說……那個金色皮筒嗎?」見他寒著眉眼,刁月菱心裡湧起一絲難忍的氣憤與委屈。

    再怎麼說,她畢竟救了他一命,為什麼他竟這麼狠心地對她?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居然一醒來就想殺了她!

    聶無方冷冷地斜著頭睨她,「對,快還給我!」一字字冰冷地說。

    見他一臉不耐,刁月菱雖氣,但又怎敢惹怒他;她由袖中抽出了皮筒,遞到聶無方面前。聶無方見了,一把便將皮筒給奪回去,隨後閉上了眼,不再理她。

    一見他閉上眼,刁月菱強忍著心中的恐懼,輕輕挪後身子,直到退得夠遠了,立刻起身往洞外狂奔!

    若再遲個兩秒,她說不定已經被他掐死了!她邊跑邊用顫抖不已的手撫著腫痛的頸子,覺得喉嚨痛得要裂開似的。

    她拚命地往村子的方向跑去,雖然身上灑滿早晨的陽光,卻仍消不去她因恐懼而縈繞全身的寒冷。

    接近村於時,刁月菱遠遠便見到一些聚在一起閒聊的村民,若是平常,為了躲開眾人驚訝嫌惡的表情,她絕對會避開人們偷偷繞走,但今天她又累又怕,差一點沒命的恐懼讓她只想把自己藏回家中。

    她顧不得眾人訝異的表情,迅速地從人群中一衝而過,跌跌撞撞地往家奔去,好不容易回到了屋內,她用力地合上木門,接著害怕地靠在門上大口喘氣-

    沒事了,不用怕了……刁月菱不住地對自己說,但一感覺頸上的腫痛,她的身子還是止不住地發抖。

    一陣腳步聲逐漸靠近,刁月菱卻茫然未覺,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菱菱,你去哪裡了……怎麼啦?」

    這聲音讓刁月菱的心裡注進一股暖流,一轉頭淚水已不自覺的佔滿眼眶,「阿娘!」她委屈地喊了一聲。

    一身紅袍、神情威嚴的刁翠鳳一見到女兒掉淚,不禁著急萬分地擁住了月菱。

    「快告訴阿娘,發生了什麼事?是村裡哪個傢伙欺負你了?」刁翠鳳輕拍著女兒的肩膀,語中氣怒交集。

    「沒有,沒人欺負我。」聽見阿娘生氣了,刁月菱飛快地搖搖頭,趕緊擦拭眼淚,努力裝出神色自若的模樣。

    雖然聶無方這樣對她,但她還是不忍心將他的事透露出來,讓村人去傷害他;但如果讓阿娘有所懷疑,那事情就瞞不住了。

    但刁翠鳳怎會看不出自己的女兒神色異常呢?菱菱明明在害怕著什麼,不然身子為什麼在發顫、眼神也這麼閃爍?

    「那你告訴阿娘,你為什麼要哭?還有你究竟去哪裡了?讓阿娘等你這麼久!」刁翠鳳仔細地盯著女兒,不放過她的任何表情。

    「我……我去溪邊沐浴……」刁月菱結巴地說,雙眼躲開阿娘的目光。

    「胡說,從小到大,你都是晚上才去溪邊,白天一向足不出戶,怎麼今天卻白天出去?」刁翠鳳怎樣也不相信女兒的話。

    因為月菱從一出生,就是一個皮膚潰爛的醜娃娃,從小就人見人厭,族裡的人沒有一個不排斥她,所以她從不在白天出門。而這一切,卻都是因為被她這作娘的所牽累。

    十八年前,刁翠鳳以長女的身份由她娘手中接下族長的位子,卻沒料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會嫉妒她;她妹妹騙她-下含有劇毒的酒,差一點讓她全身潰爛而死,幸好在千鈞一髮之際找到了能解毒的草藥,讓她得以服藥痊癒。

    然而當時懷著身孕的她,萬萬料想不到腹中的孩子因過於脆弱,解藥的功效相對不夠;等她生下月菱才發現她身上餘毒未盡時,卻怎樣也無法將她潰爛的皮膚治好。

    就這樣過了十八年,菱菱始終是族人眼中避之唯恐不及的怪物,眼看早該是出嫁的年齡,但怎有人肯來接近她、甚至追求她呢?雖然刁翠鳳是獨龍族的一族之尊,但也無法改善族人討厭她女兒的事實。

    也因此刁月菱自小便養成了足不出戶的習慣,她只在晚上去村外的矮林間及溪邊走走,藉以避開族人不善的目光,也才會在昨晚遇到重傷的聶無方。

    「我……昨晚太累沒去溪邊,所以才趁天還沒亮去沐浴……」刁月菱硬著頭皮撒謊到底,但心裡卻被母親犀利的眸光瞪得發毛。

    她太瞭解阿娘強悍的脾氣了,如果阿娘知道聶無方的存在,一定會派人去抓他回來,把他處死,而她雖是阿娘的女兒,也難逃被罰。

    「現在都日上三竿了,你天沒亮就出去,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刁翠鳳不相信女兒的話。

    「因為……我在溪邊扭到腳,才會耽擱這麼久,還痛得掉淚……」刁月菱慌忙中只想得出這個理由。

    刁翠鳳瞇起了眼:方才看菱菱進屋時腳步很正常,哪有扭傷的樣子!為什麼菱菱要騙她?究竟有什麼事需要對她這作娘的隱瞞呢?

    她決定暫停追問,也不拆穿女兒的謊言。

    「菱菱,凡事自己要小心一點,阿娘忙著族中的事,實在沒時間多照顧你,」說著,她歎了口氣,「不過也真難為你了。」

    刁月菱見到母親的臉色不再嚴厲,心裡偷偷地鬆了口氣,看來這一回是瞞過阿娘了。

    「阿娘,我已經大了,知道怎麼照顧自己,您不用擔心我。」她強顏歡笑,心底卻忍不住掠過一絲倜悵。

    她知道阿娘很愛她,不過身為族長卻有太多的不得已,必須以族人的事為優先,女兒只能放後面。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誰教族中一切大小事都得阿娘來作主。

    刁翠鳳不放心地看著月菱,她仍在猜女兒到底瞞了她什麼事,但她知道月菱也有倔強的時候。

    「算了,還是先來喝蛇血吧!」多問無益,她握著月菱發冷的手,兩人一起進到房間裡。

    進房後,刁月菱柔順地將面巾解下,但一看到桌上擱的那碗腥紅的血液,她仍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喝蛇血是刁月菱十八年來每天早晨的酷刑,如果能夠,她真不想再嘗這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但阿娘卻說,這是唯一能幫她控制體內餘毒的良藥。說也奇怪,她也曾拒喝過蛇血,結果當晚全身的皮膚痛的如火燒一般,甚至還滲出鮮血,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敢任性,認命地將蛇血當作是賴以維生的必需品。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她有時還真感謝這碗蛇血,因為這段時間是她一天中唯一見的到阿娘的時候。阿娘每天清晨去「蛇王洞」為她取蛇血,隨即親自替她送來,此外其他時間,阿娘都待在「祖屋」中,與她分開居住。

    「快喝吧!擱越久血腥味越濃。」刁翠鳳知道月菱不情願,但她更清楚蛇血對女兒有多重要,絕對由不得月菱任性。

    刁月菱歎了口氣,在母親的注視下拿起碗將蛇血一飲而盡,結束了今天的酷刑。

    但就在她抬頭的一剎那,刁翠鳳注意到月菱頸上那片不尋常的紅腫,她不禁愣了一下;雖然月菱頸部的皮膚一向潰爛或脫皮,但從來不會有這種淤紫的情況,這看起來根本就像是被人用力勒傷的!

    刁翠鳳心中發怒,她確定女兒一定有天大的事瞞著她。

    刁月菱喝完蛇血,注意到臉色很難看的母親,「阿娘……」她撒嬌地笑了笑,不知自己的傷露出了破綻。

    刁翠鳳沒說什麼,她心裡另有打算。「菱菱,你喝過蛇血阿娘就放心了。幾位長老還在『祖屋』等阿娘去開會,阿娘沒辦法陪你了。」

    刁月菱點點頭,她早已習慣阿娘這樣來去匆匆。她將刁翠鳳送走後,又回到了房中,這一次房裡只剩她一人,突然間,聶無方幽冷深邃的眼眸毫無預警地浮上她的腦海……

    在自己的家裡,早先那種致命的恐怖似乎不再可怕了,刁月菱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事,覺得這是她度過最漫長的一夜。

    她並不後悔救了聶無方,她知道自己若是見死不救,現在一定會自責得要死,更何況她很高興見到聶無方醒過來,雖然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想殺了她。

    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聶無方的心裡對人懷著這麼深的敵意?他應該很清楚知道她沒有惡意,那她看到他的臉、知道他的名字又有什麼關係呢?

    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該有多累了,折騰一整晚,幾乎完全沒休息。於是她疲憊的走到床邊,索性和衣一倒而下。

    閉上眼,她靜靜等著自己墜入夢鄉,但她理該倦極的腦袋卻不停的轉著,轉來轉去都是聶無方的一切:她想到他的濃眉、想到他冰冷的眼神,想到他薄薄的嘴唇……天哪,她的耳根又燒起來了!

    其實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她曾在他昏睡時仔細瞧了他,為他深刻堅毅的臉型及五官驚歎過。她很好奇,獨龍族以外的男人都長得這麼好看嗎?他們是否都像聶無方這麼冷漠嚴酷?

    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是個謎,他們獨龍族定居在這兒的數百年來,從不允許族人離開這裡,也不准任何外人闖入。

    所以,好奇應該也是她救聶無方的一個理由吧!

    想起聶無方沉睡時的安詳,刁月菱又不忍心了:他雖無情,但她可不能這麼狠心,若是棄他不顧,他一定會沒命的,那先前救他的工夫不全都白費了?

    草藥和食物一定要送去給他,反正保持距離就行了,她可以遠遠丟進去。

    想到這裡,她不禁無奈地笑了:她對他還是無法見死不救的。她決定等到天黑再偷偷去看他。

    打定了主意,刁月菱的心篤定下來,方才消散的疲累感又湧上心頭:想來真好笑,因著這身怪病,她一直十分孤獨,沒想到除了阿娘之外,一個要置她於死地的陌生人和她交談的語句竟比任何同村族人還多:或許,這又是她想救他的另一個原因吧!

    禁不住睡魔的催眠,刁月菱緩緩入睡,唯有在睡夢中,她才能忘卻孤獨。

    +  +  +

    夜已降臨,石洞內一片漆黑,唯一的微光來自聶無方雙掌:他緊閉著眼,正提起全身真氣療傷。他試著深呼吸,發覺繃緊的胸膛已沒那麼疼痛,少有表隋的瞼上不禁掠過一絲喜色。

    看來今晚他可以繼續趕路了,耽誤了一天,他得盡快離開這裡,否則那些緊追不捨的喇嘛隨時會追上來。他實在很納悶,不管他逃到多遠,那些喇嘛總可以尾隨而來、甩也甩不掉,這種詭異的情形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想到這裡,他冷極了的眼裡突然竄起一股怒火;那些喇嘛竟能將他逃亡的路線摸得一清二楚,他們到底對他瞭解多少?難道是出了內奸,早將這次的行動告知了布達拉宮?

    沒關係,等他回到應天,一定會將這事弄個明白!

    撫著胸口,指尖觸著那些紮緊的布條,他想起了那個救他的女孩,今早,他真的想殺了她!

    「盜魔」的名號名滿江湖,他看上的東西沒有到不了手的,但也因而樹敵無數,隨時有殺身之禍,能安度至今,全靠他行蹤神秘,也因此他習慣除去見過他的人。

    但他再心狠手辣,也清楚那女孩雖多事,卻不至於死有餘辜,至少她一心想救他。

    所以她走後,他開始後悔自己的舉動,但今晚就要離開的他是絕不會再見到那女孩的。這樣也好,這件事就算了吧!他就當她從沒見過他。

    再次靜下心,聶無方將真氣導入丹田,繼續運功療傷,希望今夜能順利地離開這裡;瞬間,一陣微小的聲音驚動了他!

    他迅速睜開眼,銳利的眼光往洞口看去,只見昏暗的夜色下隱約有一道人影。

    是她!聶無方驚訝地想,這女孩怎麼又來了?她不怕他又要殺她嗎?

    他沒有出聲,靜靜地想看她要做些什麼。

    刁月菱在洞口蹲下身子,由肩膀上取下一個布包,在布包裡她裝了一些麵餅及水果,還有最重要的藥草,這些是她特意為聶無方帶來的。她從下午就坐立難安,好不容易等到現在夜深了,她才敢偷偷出村來。

    她由外往裡望,很希望能看到聶無方的情況如何,可惜洞中黑漆漆的,她什麼也看不到,

    「聶大哥不知怎樣了?」她真擔心他的傷勢,但是一想起早上的經驗,她就不敢進洞接近他,遲疑了一下,她決定還是把東西留下就好了。

    將布包拿在手中,她將它輕輕放在洞口,但想想不妥,她又將布包往裡推進一些,「聶大哥傷得不輕,萬一起不了身,不就拿不到東西了嗎?」刁月菱實在不放心,不由得又將布包推得更裡面,整個人都進入洞裡,完全忘了保持距離的決定。

    聶無方冷眼往外看著,嘴角卻破天荒地往上揚起:他見到的是一個嬌小的身影,正縮著身子推著一團東西朝他而來……

    她是在怕他、不敢接近他嗎?那她又為什麼要來呢?

    「你來做什麼?」聶無方其實不想理她,但心裡的疑惑令他忍不住脫口而出。

    遠遠傳來的聲音讓刁月菱僵住了所有動作!她先是覺得害怕,但欣喜的心情很快取代了一切,因為她發覺聶無方的聲音不一樣了,似乎有精神許多,看來他的傷勢一定有起色!她不禁感到高興。

    「我……我替你帶吃的來……還有草藥。」她小心翼翼地說,希望不會惹怒他,畢竟她被早上的情形嚇壞了。

    聽她結結巴巴,聶無方不禁皺起眉頭:看來這女孩真的很怕他,不過想也知道,有誰能在快被殺了的情況下不恐懼呢?說真的,他很訝異她居然還會為他帶東西來。

    沒聽到任何的回答,刁月菱心裡更加緊張,以為他不耐煩了。

    「我馬上就走,你別生氣。」她記得他似乎沒什麼耐性,「啊!你……一定要吃草藥。」說完,她趕緊往後跑。

    「站住,我沒趕你走,你急什麼?」聶無方快速地制止,聲音雖冷,卻少了一絲壓迫感。

    刁月菱不禁停住了動作,她很訝異他的冷酷似乎緩和許多……真奇怪!

    「過來一點。」他深邃的眼在黑暗中緊盯著刁月菱。

    刁月菱著實掙扎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往前靠了一點;雖然她有些怕,但他身上畢竟還有傷,只要不要靠太近,她認為應該不會有危險。

    但聶無方並不滿意,「你到底在怕什麼?早上的事不會再發生了。」他提高了音量,但付出的代價卻是胸前一陣劇痛;他悶哼一聲,伸手捂緊胸口。

    刁月菱聽到了,不禁緊張起來,「你怎麼了?」她忘了恐懼,迅速地移到聶無方身邊,並由衣袖中取出火摺子,將微弱的火星吹亮。

    刺眼的光線讓兩人同時瞇起了眼,但聶無方仍是將她擔憂的神情看進了眼底。

    「你為何這麼關心我?」他劈口就問,心中的疑惑在見到刁月菱清柔水亮的眸光後更形加重。

    他過慣了危機四伏的生活,完全無法瞭解怎有人能對一個陌生人善良到這種程度?尤其他幾乎殺了她!

    「你受傷了,我當然該關心你。」刁月菱狐疑地望著他,根本不認為這有什麼好解釋的。「你的傷……是不是好一些了?還會痛嗎?」

    「當然痛。」瞧她那麼天真,聶無方眉頭皺得更緊,「我問你,我差點殺了你,你居然還敢回來,你不怕舊事重演嗎?」

    「怕,所以我不太敢進來……」刁月菱注意著他的舉動,慢慢回答。

    聶無方不耐煩地打斷,「既然怕我,你就不該出現。」他懷疑如果有一天她遇上一隻受傷的猛虎,她也會不怕死地去救它。

    「我不能因為害怕,就置你於不顧,這是不對的,更何況好久都沒有人肯跟我說話。」她指的是阿娘之外的人。「與其在村裡惹人嫌,我寧願來看看你。」

    聶無方幽冷的眸光緊緊攫住她的雙眼,似乎想看穿她的靈魂、分辨她話語的真假;刁月菱在他的凝視下十分緊張。

    除了阿娘,十八年來從沒有人這樣目不轉睛地注視她,她心頭感到十分壓迫,但又有一種微妙的感受,一種……莫名而生的存在感;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不是空氣,覺得有人正視她,而不是嫌惡地視而不見。

    但恐慌的感覺同時也襲擊著她的心;聶大哥銳利的眼光,好似能穿透面巾,看到她不堪入目的容貌……不,她不要他知道她有多醜,他會像所有人一樣厭惡她!

    當這想法進入刁月菱的腦中,她的眼眸立刻聚滿了驚恐,她趕緊將臉撇開,以逃開聶無方的眼光。

    聶無方莫名其妙地瞅著惶然的刁月菱,他有做出任何威脅的舉動嗎?只不過看兩眼罷了,這丫頭有必要這麼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長得這麼恐怖。」他瞇起眼,淡漠的唇角掛著冷笑。

    刁月菱遠遠地望著聶無方,眼光徘徊在他的臉上;傷勢穩定的他看起來生氣勃勃,冷峻的神情雖讓人心生畏懼,但那對深邃銳利的黑眸及抿緊的薄唇卻充滿了男性魄力。

    「不,你一點也不恐怖。」何止如此,若是他冰冷的神情能溶化一些,他是一個好看到讓人-不開目光的男人。

    聶無方眉一挑,心頭湧起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在中原,他在人們口中是一個冷血的狂魔,而他們確實沒冤枉他,只有她說他一點也不恐怖!真可笑。

    「既然你不怕我,為何逃得那麼遠?」他冷冷一哼,取笑道。

    刁月菱無奈地垂下頭,她總不能老實說,她之所以閃躲,是因為長得恐怖的人是她自己吧!

    「聶大哥,別再說這些了,你先服一點草藥好嗎?」她想起來此的目地,連忙解開手邊的布包,取出數株她採來的草藥。

    就在她遞來藥草之時,聶無方眸光一黯,出其不意地朝她伸過來的手抓去,將她的手套一把扯了下來。

    刁月菱一聲驚叫,「你……你做什麼?」她趕緊摀住自己的手,不希望讓聶無方看到。

    但他的利眼早將她手背上潰爛的皮膚看得一清二楚。

    「我不喜歡別人神秘兮兮地蒙著臉,尤其是你。」廢話,他的真面目都被看光了,看回來才公平。「更何況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包得這麼密不透風?難不成獨龍族的人都是這麼穿的嗎?」

    「不是,我……我是因為有病……」刁月菱低低的說,眼神又急又難過,索性把手藏到了背後。

    聶無方瞥著她,眼裡藏著捉摸不定的情緒。方才看見她手上的潰爛,他就明白她的臉一定更不能看了,莫怪她這麼寂寞,別人都不願接近她。

    世間就是這樣,好心腸的人不一定有好回報,真是諷刺;不過現在他對她的善良更訝異了,因為他認為殘酷的環境只會讓人變得冷血,至少他是如此。

    他不再堅持要看她的臉,手一揚,將手套拋還給她。「算了,方纔的話當我沒說。」

    他撇開頭去,直到聽見她悉悉索索地戴好了手套,他才問:「你要給我吃的是什麼草藥?」

    刁月菱一怔,心裡有點光火,覺得自己完全無法瞭解這個男人。前一刻才惹她難過,這一刻又沒事了一樣,難道他都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嗎?

    「這是我們族中治傷奇藥,傷勢再重都有效,昨晚我曾餵你吃過了。」她悶悶地將紫色的草藥遞給他,見他皺著眉打量了一下,隨即送入口中。

    「聶大哥,只要你好好吃藥,再過幾天傷就可以好了。」她叮嚀了一句。

    但聶無方打斷了她的話,「我今晚就要走。」他眼裡凝著寒光。

    一想到敵人尾隨在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追上來,他的心情立即變得很糟。

    「不行,你的傷還沒好!」刁月菱驚訝極了,趕緊阻止他。

    不料,聶無方冷冷地說:「傷並不重要。」淡漠的口氣彷彿是談別人家的事。「我如果留下,反而有可能會死,這樣更冤枉。」說著,他索性將草藥全塞入口中,掙扎著想站起來。

    「等等,你為什麼會死?你快告訴我。」刁月菱哪肯依他,一雙小手飛快地按住他的肩膀,想阻止他的動作。

    她話才說完,聶無方便掙開她的手起身,看來他雖然有傷,但意志力卻很驚人。「不行,你絕不能走,這樣你會沒命的!」刁月菱急的一躍而起。

    但聶無方揚起了手,阻止她說下去。

    「不要囉唆,我要走沒人能留我。」他瞥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神含著警告之意。

    刁月菱擋在他身前,「聶大哥,你為什麼一定要走?我要知道原因。」真可惡,她費了這麼多心血救他,怎能讓他這樣不顧死活地離開呢?

    聶無方緊抿著唇,暗影遮蓋下的臉孔陰晴不定,就如同他給人的感覺……一團讓人望不穿的黑霧。

    「別再管我的事,否則你,甚至全獨龍族的人都會倒楣!到時後悔就來不及了。」他破天荒地耐著性子,低沉地警告著。

    他並不是危言聳聽,如果那些喇嘛追了來,不只會將他殺了,還可能會一併除掉曾經和他接觸過的人!他始終有個感覺,布達拉宮似乎將《八葉真經》看得極為重要,絕不會草率的就了結這件事。

    難怪那男人堅持要他「盜魔」來接這個任務,看來是因為早就知道事情會很棘手了;哼!反正麻煩事總會第一個想到他。

    聽了他的話後,刁月菱吃驚地一愣,她無法瞭解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救了他就會倒楣呢?

    看到她驚訝的眼神,聶無方以為她害怕了,那她應該不會再纏著他。

    於是他撐著石壁往洞口搖晃而去,怎料刁月菱的手卻再次扯住他的手臂。

    「不管怎樣,我救都救你了,要倒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還是留下養傷吧!」她堅定地勸著,純淨的眼中沒有絲毫懼色。

    聶無方面對這樣的她,心裡驚訝到極點:難道世界上真有人能善良到這種地步?他不相信,但心中卻沒來由地生起一股悸動。

    他用冷笑掩飾了情緒,「你們獨龍族的人都這麼單純嗎?我留下來會帶來災難,你難道聽不懂?」說著,他用力甩掉刁月菱的手。

    「你……」刁月菱一時啞口無言,正想再擋住他,卻聞到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股淡淡的花香。

    「糟了,是……是……」她摀住口鼻,但已經來不及了,她的意識在瞬間飛離了腦袋,身子軟綿綿地往石地倒去。

    聶無方迅速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但他卻發現自己也失去了力氣,根本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同樣昏了過去。

    這時一個人影在洞口出現,毫不遲疑地來到刁月菱的身邊,在將刁月菱攙扶而起之後,兩人緩緩地離開了石洞。

    只留下昏迷的聶無方,靜靜的倒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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