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宋君澈之前曾慷慨地出借私人書房的使用權,某個假日的下午,彤亞也就毫不客氣地帶著芭芭拉前去造訪。
芭芭拉真不愧是一頭具備傳統美德的模範小豬仔,到了一個新環境後,它首先做的就是找個舒服入睡的角落,繼續它祖傳的懶惰大業。
彤亞瀏覽著書房內的情形,發現宋君澈看書的喜好非常廣泛,有很多書都是她亟欲一讀的妙作,她看得眼花撩亂。最後,她想起了自己進書房的目的,是為了研究翡翠令牌,才選定了幾冊相關的書籍,大大方方地進佔宋君澈的豪華書桌。
「咦,這裡怎麼會有顆彈珠?」她坐定之後,兩眼突然膠著在桌上的某個點。
芭芭拉原本縮在她腳邊假寐,發出呼嚕呼嚕的打呼聲。一聽到彤亞的疑問,它立即仰起頭,好像也想跟她切磋一下彼此的意見。
彤亞將它抱到膝上,捏起彈珠,一人一豬四個回滾滾的眼珠子齊瞪著它看。
彈珠原不是稀奇罕見的東西,但出現在這間無一不是精品的書房裡,又被擺在書桌上最顯眼的位置,就真讓人感到有一點古怪了。
況且,這顆彈珠還好醜,千瘡百孔的,像是被摔過幾千幾百次,表面都磨得霧霧的了。彤亞捏看著,猜想它背後有著什麼古怪名堂,心裡充滿無限好奇。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推開,宋君澈進來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微愕地問道。能踏入這書房的人向來只有他,此時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他有些不適應。
「別誇你自己貴人多忘事,是你恩准我到這裡來看書。」
彤亞笑盈盈地回道。
「噗嚕、呼嚕……」芭芭拉努力地從彤亞的膝蓋上墊起身,將它色澤柔和、細毛滑順的可愛豬頭挺出了桌面,向這裡的男主人打招呼。
這樣還不夠,它索性衝下彤亞的膝蓋,往宋君澈愉快地飛撞過去。它肥嘟嘟的身子搖擺著,捲曲成環的尾巴囂張地猛搖,上頭還可笑地結著一個小啾啾。
「『芭樂』八成以為它自己是條狗。」宋君澈尖刻地評論著。「它尾巴上的小啾啾看起來真眼熟,是嚴管家的嗎?」
「沒錯,他太太答應有空幫芭芭拉趕製一些行頭。在那之前,嚴管家願意出借他心愛的鮮紅絨布小啾啾,?芭芭拉增色。」彤亞邊說,邊輕?著手中的彈珠。
「看不出『芭樂』這麼得人緣。」宋君澈不屑地輕哼。
自從彤亞住到宋家之後,她儼然成為這裡的地下精神領袖,帶領僕傭們與他造反;他看再要不了多久,這座豪宅裡,連被她引進的小豬仔地位都會比他高一級。
奇怪的是,他並不生氣,反而還有種莫名其妙的愉悅感覺,使他繼續縱容她的翻天覆地。他想,只要遇到江彤亞,許多避女?上的原則都得晾到一邊去。
真正奇怪的是,他雖然嘴上不饒人地吼罵著,心裡卻不是真的那麼憤怒;他居然還滿喜歡她柔麗的身影在這棟房子裡穿梭的身影,看到宋宅的下人們個個都信賴她、尊敬她、喜歡她的景象,驕傲與滿足感居然會油然而生……這簡直是莫名其妙!宋君澈低咒一聲。
驀然間,彤亞抬起的小圓球引起了他的注意。「你手中拿的是什麼?」
「彈珠,在你桌上拿的。」彤亞攤開白嫩掌心,圓滾滾的彈珠滑了出來。「對了,我才正要問你呢,你桌上怎麼會有一顆那麼醜的彈珠?」
「放回去。」彤亞的話令他想起一件不快的事,宋君澈的牙根緊了緊。
對於他暗自勃發的怒焰,彤亞有些驚訝。她穩穩地綻開輕柔笑謔,不?所動地問:「這顆彈珠有什麼意義嗎?」
「你這蠢女人煩不煩,干?每件事都要問?」上次胸前的疤痕是這樣,這回桌上的彈珠也是這樣。宋君澈不悅地低吼:「你倒是很會挑讓我不爽的事來發問。」
「這彈珠又與女人有關了?」彤亞不像他三兩下就蹦蹦跳,她通常是溫雅地坐著,然後從他的話中找出致命的突擊點。
宋君澈的臉瞬間皺得像是被鬼捏到,彤亞立即知道她蒙對了。
「不是!」許久,宋君澈才從齒縫裡迸出一句否認,僵得可以。
「此地無銀……」彤亞柔柔地吟念著。「三百兩。」
「好,你真的想知道是不是?」宋君澈的火氣猝然爆發了。不管她問的是胸前的傷痕,還是桌上的彈珠,都與十三年前的突發事件脫離不了關係,他根本不想回憶,她偏要知道!
「蠢女人,我告訴你,那是個教訓,放在那裡是為了提醒我:別再上女人的惡當,就算是小女孩也一樣。」他憤怒地咆哮著。
「這顆彈珠又跟你討厭女人有關係了?」彤亞不畏他的怒火。他說愈多,她心裡愈是有個底,宋君澈那麼輕蔑女人,背後一定有原因,她要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她低呼。「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她是怎麼用這顆彈珠惹上你的?」
「不關你的事,閉嘴!」他才不要重述那可恨可笑的片段。
但是,他卻無法避免回想起那相關的事件。
當年他在某條暗巷裡,為了個楚楚哀求的小女孩以及她口中的「寶貝」而與一個竊賊打鬥,不意間被對方劃了一刀。疼痛流血的他強撐著騎上重型機車,勉強紙車回家,在家門口連人帶車地摔下,之後就不省人事了。
五天之後,他醒了過來。嚴管家告訴他,他受傷、失血過多,再加上劃傷他的刀子不潔,導致他高燒不斷、昏迷不醒,直到五天後才清醒。
醒來的他面對家人急切的追問,一概一問三不知。高燒與昏迷瓦解了他的記憶力,他想不起暗巷在什麼地方,也想不起與他打鬥的人有何特徵。
他只記得那晚的情景是一片昏暗,令他恍惚不已,他約略記得見過一個叫作「彤兒」的小女孩,對她的清秀輪廓有些印象,而她以柔軟的口氣對他駁嘴以及她支使他去做蠢事的惡劣,則讓他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了。
後來,他發現枕邊有顆彈珠,這讓他想起他之所以會躺在病床上、幾乎生命垂危,只為了替她撿回這廉價的玩意兒而已。
他怒不可遏地抓起彈珠就摔,青琪卻一再幫他撿回來。她告訴他,那是他昏迷時一直捏在掌心的東西,嚴管家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扳開他的手指,將它拿出來,可見這顆彈珠對他而言,一定很重要!
它當然重要了!如今,它的存在是一個警惕、一個教訓,被他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時時刻刻提醒他:別再被女人玩掉了生命!
「宋君澈,你在想什麼?」轉眼間,彤亞亭立的身姿已經來到他跟前。
他回過神,陰鬱地瞪著彤亞手中的彈珠看。
「你要是真的很討厭它的話,那我幫你拿去丟掉好了。」
「你給我放回去!」宋君澈說得義憤填膺。「我要記得她是個多愚蠢的女孩、多可惡的黑煞星,一輩子都詛咒她;要是再讓我遇上她,我准拆了她!」
他語氣中的認真,讓在他面前一向膽大包天的彤亞有點被嚇到了。她的臉龐瞬間轉?青白,無由來的一陣心驚膽戰。「你、你不要這樣嘛,好可怕。」
「我又不是在罵你,你怕個屁啊?」宋君澈轉眸回她的俏臉上,才發現她不是矯揉作態,而是真的嚇得臉色發青。「不中用,你的膽子真是愈長愈小了!」
他低咒著,表面上是在責?彤亞,其實心裡最深的角落卻悄悄地在怪罪自己,竟沒事把她嚇得拚命發抖。彤亞素來以渾身是膽見長,持他虎鬚更是她的第一絕活,他剛剛到底是說了什麼重話,才把她弄得結結巴巴?
他順勢攪過彤亞的楚腰,輕輕撫拍她的背。她溢著花香的雲般長髮抵著他的下巴,身軀的豐盈與綿柔則貼在他鋼鐵般的健軀上;而最讓人興奮的,莫過於他只要微微俯首,就可以含住她玲瓏耳垂的驚喜。
親匿感在充滿書香的空間中延燒開來。
初始,他們都靜默著不動,細數彼此漸次交疊的心跳,聽它由緩慢而急促、輕點變狂躍;慢慢的,他們開始移動了。
宋君澈側下俊臉,滑溜溫熱的舌頭從她的耳聒輕輕舔過,變得粗重的氣息則呵得彤亞既想拔腿逃跑、又腿軟得想乾脆地摟上他結實的腰,尋求支撐。
「『芭樂』,你他媽的到底在做什麼?」摟著彤亞努力站穩的宋君澈火大地瞪著地上的小豬仔,它竟然敢用它的豬屁股對著他!
芭芭拉喘咻咻地回過頭,結著鮮紅絨布小啾啾的蜷曲尾巴劇烈晃動著。它再次擺出衝撞的姿勢,這回宋君澈摟著彤亞,像在跳雙人舞似的往一旁優雅滑開。
然芭芭拉不知是沖得太猛,還是「豬」有失蹄怎麼著,竟栽了個大跟頭,起身後彷-不知今夕是何夕地甩頭發愣,最後才又累又錯愕地趴在地上直喘氣。
好啦,這下它不玩了,卻也衝散迴繞在彤亞與宋君澈之間的慾望氛圍。
「這頭蠢豬這會兒又幻想它是一隻鬥牛了嗎?」宋君澈輕蔑地一哼。「下次它是不是會幻想自己是條眼鏡蛇,聽到音樂就大跳扭扭舞?」
「我只怕它學老鼠,到處亂打洞。」耳鬢廝磨被中途打斷,彤亞有些失望地歎息。「它大概是在吃醋吧,畢竟它才是伴你度過漫漫晚年的正牌老伴兒。」
宋君澈突然抓緊她大吼:「你最好少給我提這件事,否則我現在就教人把它做成叉燒肉!」
「可不可以分我一碗?就算你說『喈,來食』,我也願意吃。」彤亞露出極度想吃的咋舌模樣,縮在宋君澈頸窩輕笑,微微的顫抖讓兩人有著麻酥的快感。
他們沉浸在兩人世界裡,絲毫沒有注意到備受冷落的芭芭拉在一旁齜牙咧嘴著,用黑溜溜的大眼睛傳達它的憤慨之意:哼,你們都自己好,不跟我好,小器!
望著宋氏拍賣集團的總部大樓,楊金智露出一抹笑容。
他手頭上有一件好東西,耽擱十三年了,是他某次闖空門後,無意中從一個小女孩手中搶過來的戰利品。
當時遠遠一瞧,他只覺得那是件好東西,卻沒有想到它更是一件稀世奇珍,價值不凡。搶到它,算他賺到了!
可是,問題接連而來。因為那東西實在太罕見了,不論是買或賣都會引起騷動,再加上他剛得手的那幾年有人對這東西的消息追查得緊,使他不得不先避避風頭,順便另尋最識貨的買家。
經過許久的觀察,他決定到宋氏拍賣集團去碰運氣。聽說現任的宋董私底下是一個喜歡收集藝術文物的人,若他看上這東西,他會有足夠的財力支付他的要價。
雖然聽說他的脾氣不太好,但是楊金智相信,只要是行家都會喜歡那東西;只要喜歡,那就好辦了,真正癡好骨董文物的人是不可能讓心愛之物從面前溜走。
這是他思索好一陣子的計劃,如果執行順利的話,不久後他將會有一筆可觀的進帳──楊金智露出笑容,搓了搓滿是疤痕的手,朝宋氏拍賣集團的總部大樓走去。
當總機小姐的通報第四度在宋君澈的辦公室響起的時候,批示公文的他已經釀出一副等著砍人一百刀的凶悍神情。
在一旁忙著打電腦、輸入資料的彤亞則沉靜地揚揚眉,不予置評。這當口,誰要是不想活、打算一了百了的,就直接上前去當替罪羔羊吧。
「宋、宋先生,剛才想求見你的那個人還沒走。」總機小姐戰戰兢兢地報備著。「他一直在騷擾我們辦公,我們實在沒辦法趕他走,能不能請你……」
「請我接見他是不是?」宋君澈脾氣甚差地開嗓大吼。看看,幾個人都搞不定一個攪局者,這就是女人的本事!「好,叫他上來!到時候他要是講不出一個屁來,你就給我滾回家去吃自己!」他火怒地摔上電話。
見他發火至此,彤亞再不聞不問不行了。「怎麼回事?」
「媽的,一個無聊的陌生人死都要見我一面。」
「好啊。」彤亞柔柔地笑開了。這一回,她的微笑不是嘲諷,而是為了逗他笑的甜蜜。「才吃飽飯沒多久,就有餘興節目來解悶。要我去泡茶、倒瓜子嗎?」
「不用。」宋君澈察覺到她的示好,竟前所未有地壓低了氣焰。
這時,門板被敲了三聲響,一個獐頭鼠目、流里流氣的中年男子出現。
他穿著花襯衫,趿著塑膠拖鞋,手背在身後,哈著腰進門。「宋董……」
「他不會待太久,計時五分鐘,時間到就叫他滾。」宋君澈直接對彤亞吩咐。
他只瞥了那男人一眼,就決定討厭他。倒不是他有見高拜、見低踩的陋習,而是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是無恥、卑鄙。
宋君澈頸後的寒毛一根根地豎起,若以獸類天生的自衛直覺解釋,這男人對他而言八成是曾經交過手的仇家,只是他記不得而已。
彤亞低頭看了腕上的淑女表一眼,開始計時。這個男人同時也讓她覺得不舒服,胸口彷彿有東西壓著。她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嫌憎他人的強烈情緒,但是眼前的男人卻讓她有揮出一拳的衝動,她甚至想自做主張地把時間縮減?三十秒。
這人正是楊金智。他嘿嘿地笑著,也許氣氛是有些不對,但他毫不在意,他現在心裡想的只有交易,以及一大筆錢所能帶來的好處。
他開始說明來意。「宋董,是這樣的,我有一件很稀奇的寶貝要介紹給你。這個東西大有來頭,不但是很有歷史、很有文化,也很有水準……」
「講重點。」宋君澈嫌惡地皺眉,心知故弄玄虛是斂財者的一大特徵。
「是。」楊金智鞠躬哈腰。他打算先勾起宋君澈的好奇,再揭開這秘密。「我保證你看了一定會喜歡。這個東西啊,價值連城,現在有錢也找不到……」
聽他說了半天都是吹噓,宋君澈索性打開桌上待審的卷宗,開始翻看。
楊金智見狀,知道他若不拿出一點誠意是行不通了。他從身後抽出手,伸到左胸前的口袋,摸索著。
「剩兩分鐘。」彤亞看著手錶讀秒,抬起頭來,正好撞見他橫在胸前的手背,驚視著那不可能錯認的可怕記號。
她愣住了,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柔和細緻的臉龐剎那間發白了。
兩個男人同時轉頭望著她。楊金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見慣女人看到他的手時的驚嚇反應。然而宋君澈則微蹙著眉,將彤亞眼中的驚慌,以及罕見的仇視、混亂、激動、憤慨、控訴都盡收眼底,暗暗懷疑著:彤亞跟他是什麼關係?看似相見不相識,卻又如有仇隙。
「宋董,這就是我要介紹給你的好東西。」楊金智將照片往桌上一放之後,才扭頭對彤亞道:「我的手是被火燒傷,疤痕很醜,嚇到你了吧?」
彤亞搖了搖頭。
不,她不是被嚇到,她是驚駭莫名、仇怨交織。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才正要從茫茫人海中尋找此人,沒想到他馬上就送上門來了。
對了,他說要介紹宋君澈一個「又有文化、又有水準、有錢買不到」的好東西,該不會就是……就是……她蒼白的臉色漸漸透青,一反以往的優雅嫻靜,反而急急地伸手搶來照片。
「喂!那是要讓宋董看的。」她柔美的外貌、略顯急躁的舉止,也讓楊金智稍稍起了疑。
「她要看就給她看。」宋君澈只是淡瞄那照片的影像一眼,有關它的資料便陳列在腦海中。他仍暗自注意著彤亞的殊異表情及楊金智的反應。
「這……」彤亞緊緊地盯著照片看,熱淚差點滴了下來。
這是她的翡翠令牌,是奶奶親手從身上解下來送給她的東西,那令牌上還穿著奶奶打造的特殊細金鏈──沒有錯,這就是她被劫了十三年的翡翠令牌,完整一如當年!
是這個無恥下流的男人搶走它的!彤亞立即將憤怒與控訴的眼神轉向他。
「小姐,有什麼不對嗎?」楊金智覺得她的眼神與動作透著他想不通的古怪。
「沒有。」一旦確定了之後,彤亞反而慢慢地冷靜下來。
她要想想辦法,如何將屬於她的翡翠令牌奪回來?「這個東西很漂亮。」她輕聲讚美著。
「那當然。宋董,這個東西叫翡翠令牌,你一定知道吧?
我手頭上剛好有一塊,我想將它變現,也許你……」
宋君澈將彤亞冒著火苗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卻不解其意。彤亞之前表示過她對翡翠令牌的興趣,但這跟楊金智又有什麼關係?
照理說,他們不該有關聯;彤亞交友單純,而楊金智卻絕非善類。
宋君澈沉吟一會兒,突然下令。「彤亞,把照片還給他。」
彤亞柔腸寸斷地搖搖頭。
「照片還是留著給宋董作參考吧。」楊金智知道生意不可能一回就談成,付錢的人總是要經過一番掙扎,他可以給他時間,看看照片、想想交易。
「叫你還給他,聽到沒有?」宋君澈幾乎暴斥。
彤亞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堅持。她幾乎快紅了眼眶,那依依不捨的模樣,讓楊金智對她之前的古怪有了自己的一套詮釋。
他暗忖著:這識貨的年輕女人八成看上那道翡翠令牌了,才會露出如此難捨的模樣;他得小心她一點,因為貪心的女人往往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見宋君澈堅持,彤亞慢慢地將照片遞出去,楊金智伸手去接。當他掌心朝上的時候,宋君澈火速地看了他指尖一眼,立即瞭然於心,他的猜測果然沒有錯。
「滾!」他無情下令,不再給他繼續編謊的機會。
「慢著,再聽他多說一點,我想知道……」首先提出抗議的竟是彤亞。
「宋董,你不喜歡這東西嗎?還是……」楊金智面臨這突如其來的逐客令,也有些慌了。他不自覺地望著彤亞,希望她?
他多說幾句好話。
「滾,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宋君澈直接附贈標準答案,讓他死心。
話說成這樣,今天大概也不必談了。楊金智難堪地乾笑。
「宋董可能心情不太好,我過兩天再來與您詳談。」語畢,他抓著相片就溜了。
「喂,你別走!」彤亞差點就要追上去,她回頭,難得憤怒地質問宋君澈。「你為什麼不讓他說下去?」
「我說過只給他五分鐘。」
彤亞忿忿不平,身子雖嬌小,脾氣卻驚人。「你連那五分鐘之內,都沒給他一點傾聽的誠意。」
「我就是不想聽,那又怎麼樣?」
「可是,那是翡翠令牌啊!」彤亞輕喊。那是「她的」翡翠令牌,而他竟草率地打發了那個搶劫的匪徒!
宋君澈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彤亞失控邊緣的情緒讓他確定翡翠令牌與彤亞之間,一定有著什麼關聯,他必須親手將它挖掘出來。
「翡翠令牌又如何?」宋君澈平穩且井井有條地分析著。
「他只拿了一張照片來,其他什麼都沒有,我該與他談些什麼?
他鬼話連篇!他手背上的傷痕不是火燒的痕?,是化學物品灼傷;在我要你還他照片的時候,也乘機看過他的指尖,他沒有指紋。這個世界上只有倒楣鬼與小偷沒有指紋,而撒謊猥瑣的他顯然就是後者,而你居然要我認真聽這個男人的屁話連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問:「要我認真,可以,先告訴我?
什麼?」
彤亞經他話題一轉,逼問到她身上,登時微怔。「那東西是我、我……」
「你什麼?」宋君澈急躁地打斷她,要她快快直說。
我的呀!彤亞在心裡狂呼。但是這篇故事真要解釋起來,得耗費多大的功夫?
到時候那個男人又不知將隱身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是不是打算不弄清楚就不肯幫我?」她問道。
宋君澈用傲慢的眼神回她的話。
彤亞氣急。她原本以為,分享一定親密程度的兩個人,不管做什麼事都會存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可是宋君澈剛才卻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她的迫切,又或者他感受到了,卻置之不理,反而以更快的速度趕走那個男人,這讓她想起來更嘔。
「算了,不幫就不幫。宋君澈,你這個大混蛋,你最討人厭了!」彤亞再也顧不得溫柔寶貝的優雅形象,在劈頭痛?他之後,她衝向門口,就要追出去。
「江彤亞,你這蠢女人,你要去哪裡?」宋君澈虎吼的聲音隨即追她而來。
「我現在看你不順眼,想自我放逐都不行嗎?」彤亞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回話時,她人已跳進了電梯。
聽她這麼一說,宋君澈未有遲疑,也隨即跟了出去。他敢說,彤亞一定是去追那個男人,他要跟去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他追逐的腳步雖然輕快,心情卻沉重無比。彤亞最後嚷嚷的那些話,不只讓自負的他憤怒不已,也讓他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彤亞真的討厭他、看他不順眼嗎?
經過分秒必爭的追逐,彤亞終於在一樓大廳追到了即將踏出宋氏的楊金智。
「大叔,你等一等。」彤亞緊抓住他的袖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告訴我你的聯絡地址跟電話!」
「你問這些做什麼?」楊金智頓時疑心大起。
方才在宋董的辦公室,他就覺得這個女人很不對勁,對翡翠令牌表現出過度的熱切,好像她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它似的。
他的戒心很強,因為這個價值不菲的寶貝是他用強搶的方式奪來,自然嚴防別人沿用同一招術將它奪走,致使他格外謹慎。「宋董剛剛不是表示沒興趣了嗎?」
「啊。」彤亞急中生智。「他後悔了,所以叫我趕快來找你問資料。」
「哦?」楊金智懷疑地挑起一道眉。
「因為他剛才見你只帶了一張照片,實在沒有說服力。」彤亞順過氣,漸漸地鎮定如常,但眼神仍異常瑩亮。「不過,他愈想愈覺得翡翠令牌實在太罕見了。如果他有機會收藏它,當然不能白白放過,所以才要我追過來。」
「這樣啊……」楊金智暗暗狐疑在心。這番話亦假亦真,再加上她現在神色若定,他真不知道該不該全盤相信她的話。
「既然如此的話,我現在再上樓跟他談。」
「不用了。」彤亞連忙阻止。他若上樓,一切就穿幫了。
她情笑著回答:「宋先生現在要開會,不大方便。乾脆這樣,你給我住址、姓名,我們再約時間見面。」
望著彤亞如出水芙蓉般的美貌,楊金智思索再三,舉棋不定。
老實說,宋董是他之前篩選過最合他意的買家,如果還有一線交易的機會,他當然不想放過。可是他身邊的這個女人,行動卻處處透著古怪,一會兒鎮定、一會兒急躁;一說到翡翠令牌時,眼神就變得熾熱異常,好像不論如何都要得到。
算了,別管這麼多,乾脆放手一搏!如果這女人真的見財起意,打算蠻搶豪奪,憑他多年來偷竊搶劫未曾失風的真本事,還怕鬥不過她嗎?
「我人老是東奔西跑,你打電話大概也找不到我。」他滑溜地易了被動之位,改採主動。「這樣吧,你留你的聯絡資料給我,我再打電話找你。」
彤亞見他十分堅持,也只好照他的話去做。
她早知道要重新得回她的翡翠令牌不是件容易的事,看這人狡詐難纏的樣子,再想想唐家曾出動不少人去訪查他的下落卻沒有結果,她心知他們大概得周旋一陣時日。彤亞雖心急,可也不想在一開始就打草驚蛇,讓他又消失在眼前。
她寫下手機號碼交給他,一遍遍地叮嚀。「你一定要打電話來哦,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