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韓銳盟又騙人!
百卉香精哪裡香得很噁心了?它淡雅清新得令人愛不釋手,韓銳盟是嗅覺不靈,還是故意嚇唬她?
他實在很無聊、很討人厭耶!
抱怨著,裙兒卻掩不住欣喜,她滿意地嗅著身上淡淡的香澤,真高興自己又是個活色生「香」的美少女了。
大搖大擺地走在廊上,重獲自由的心可優得很。自從韓銳盟咻地把她從尋春院帶出來,就馬上帶她到升遠客棧,要人給她購衣、備水。
她邊泡香香的澡時,邊偷偷地想,這傢伙是不是所謂的刀子嘴、豆腐心?
無疑地,他已經泯除了一些些裙兒的敵意。
玩著發尾,信步來到天字一號房,她用力地叩了叩。「我來報到啦!」
「進來。」門內低暗的嗓音傳著宣客令。
好像很傲慢的樣子!裙兒吐了吐舌頭,拍門而入。
馨香盡展,眼前的可人兒讓韓銳盟眼晴一亮。想不到這隻小蝌蚪褪除了泥塵,竟會綻現出美玉般的光華。頰側紅撲撲,黑眼珠靈溜溜,她像個娃娃,巧手匠心的天神獨特打造的俏娃娃。
注意到一時脫了韁的心,他眉目輕斂,收住了情緒。
「你叫什麼名字?」鬧了大半天,他連這小蝌蚪的名兒都還不知道。
「裙兒。」看在他對她還可以的分上,她慷慨地閨名大放送。「羅裙兒。」
挺隨便也挺怪的名字。「想吃東西嗎?」
她低頭摸摸肚子,果然有點餓了。
「吃什麼?」不放過任何椰榆她的機會,他道。「黃魚水餃?鮮鮑燴飯?」
她拒絕被人有意或無意地調侃。「清粥小菜就好。」
中午的飯菜好是好,但又是魚又是肉的,狂吃一頓,胃袋都要鬧意見了,不吃點清淡的粥食慰撫一下怎麼行?
一陣張羅,小二很快地端上夜宵,氣氛一片寧靜。
饒是裙兒神經線如此之大條的小蝌蚪,也可以感覺到一絲奇妙——
他們今天才在街頭認識。
認識的時候,氣氛可談不上融洽,還暗中較勁得你吐血、我槌心肝。
她差點被韓銳盟氣個半死,看來他也不勝其擾。
然後,星星出來了、月亮出來了,他們居然和和氣氣地同桌共食。
命運的安排真是奇妙!
「呃。」盤底朝天後,她滿意地咋咋舌。「吃得真飽。」
「有力氣了?」韓銳盟慢務斯理地放下碗碟。「那好,開始吧!」
「開始什麼?」裙兒心裡打了個突。
夜兒都深了呢,這只會是一天的「結束」。他想「開始」什麼?
不會是因為今天在醉迷樓裡丟下一袋錢,就要她今晚侍寢吧?
她想過,要是遇到這種事,是要以死護衛清白的。可是現在肚子填飽飽、眼皮又重重的,她只覺得人生希望無窮,叫她怎麼捨得咬舌自盡?
書上頭有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生命與貞操,真叫人為難啊。
她那些因為所以、然後如此的沙盤推演,在小小的臉蛋上表露無遺。
「放心,我對一把骨頭沒興趣。」他懶洋洋,一副輕蔑她天生麗質的模樣。
圓圓的黑眸瞇起,是發脾氣前的徵兆。「一把骨頭?」
「我曾經以為你胸懷波瀾,還有過一絲絲興趣。」他遺憾地搖搖頭。「誰知道三錠金元寶掉了之後,你的『波瀾』就變成『漣漪』了,原來那都是『撐』來的。」
他搖頭歎氣的模樣,像有無限同情與唏噓。
「反正我也不屑讓你感興趣!」她氣炸了,他好無禮!
「是嗎?閒話到此結束。」韓銳盟慵懶的神情一收,銳芒盡現。「開始檢討。」
咦?他這肅穆的模樣,好像老夫子,讓她想上前去,幫他推出豬鼻子。
「要檢討什麼?」無意中的撒嬌,使她的話變得軟呼呼。「敢情你還遵守『吾日三省吾身』的老規矩?」
雖然韓銳盟優閒適意,一旦他認真起來,悍然的神色卻是凜不可犯。
「過來說清楚,對於今天所發生的事,你有什麼感想?」森森寒眸盯著她,早就打定主意,小蝌蚪不教學不了乖。
「感想?」裙兒歪著頭,很困惑。
冷厲地睇著她,韓銳盟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為她耗去一天的時間。
要事在身、分秒必爭,原本他只打算在醉迷樓裡略作歇息,便要繼續上路,卻沒想到會在門口遇上她。
這個小女人頑固的性子,令他印象太深刻。也不曉得她是打哪口水井游出來的小蝌蚪,全然不合眼下受足禮數束縛的女子,反而離譜得可以。
他是曾經看走了眼,以為她打腫臉充胖子,所以在她進入醉迷樓之前,千方百計想要阻止,但是她愈來愈激不得的個性,讓他幾乎不必思考,就下了決定給她一個教訓。
她的遭遇奇情頗多,從來也沒聽說誰摔了跤、沾馬糞還丟銀兩的,她算大江南北頭一號的奇人異士,於是他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是天神也想點化她的旨意。
他決定袖手旁觀,非要嚇得她好好學乖不可,知道她被帶上尋春院拍賣,延著到了最後一刻才去救她。
不明白為什麼,他從來不曾如此關心過一個小女人,但他們之間就像在冥冥中有著牽繫,忍不住就是想管她一管。
「我應該要有什麼感想?」裙兒轉不了彎的腦子,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是我正式來到江湖的第一天。」之前幾乎都走在荒地,那不能算數。「要說感想嘛,那就是……江湖很熱鬧?」
「熱鬧?」吸氣岔道,韓銳盟差點因為不信人腦如此駑鈍而暴咳。
「那……江湖很好玩?」她繼續玩猜猜樂,樂天的性子早就把白天的事情收為記憶的一頁,等著很老很老的時候再來翻閱。
「好玩?」幸而他內功精純,不然一定吐血吐到死。「要不要再來一次?」
她在考慮,她真的歪著頭在、考、慮!
韓銳盟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氣定神閒困難無比。他向來波濤不動心,但一個無關無系的小女人,她的漿糊腦居然讓他覺得快要窒息!
他把裙兒拎起來,眼神很嚴酷。「你不覺得,一個姑娘家帶著大把錢財在外頭行走,又一副闊氣鄉巴佬的樣子,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覺得覺得。」在他的瞪視之下,裙兒什麼罪都招認了。
「那你還不知收斂?」虎眼一瞪,氣溫驟降。
「剛闖江湖的人,難免會比較呆。」惡人無膽的她,謙遜無比地為自己開罪。
哎呀,別生氣嘛!他的臉色好可怕哦。如果他是在發怒,那怒氣未免也太冷了,別人家生氣不是都發怒「火」嗎?為何他獨獨是噴碎冰來凍她?
「此外,你的性子蹦蹦跳,禁不起三言兩語,行走江湖,吃的虧絕對比你的漿糊腦想得到的還多。」
裙兒自認不能明白韓銳盟複雜難言的大腦思緒,所以格外仔細地擷取他語中的訊息。
然後,她發現她所聽到的是——「今天從頭到尾,都是你故意激我的?」他惡劣的程度簡直難以形容,裙兒氣憤地瞪住他。
沒錯,就是他,那麼丟臉都是他害的!她總算印證清楚。
「你為什麼那麼容易被人激?」這就是他要裙兒明白的重點。
「那你幹麼要激我?」她覺得他實在莫名其妙,沒事亂找碴。
「你個性使然,倒來怪我?」他難得施一回解救蒼生的菩薩心腸,她還敢嫌?
「你明知道我個性這樣,幹麼故意跟我過不去?」看吧,事情都是他惹來的。
韓銳盟陡然甩開扇子,用力煽去滿頭滋滋作響的熱氣。
再這麼扯下去,真的會像雞生蛋、蛋生雞一樣,沒完又沒了。
「難道你沒有從中學到什麼嗎?」他忍著氣。
如果這顆頑石不堪點化,他會即刻啟程,去追回被她耽誤下的行程。
裙兒泛巴著雙眼,原來他想表達的是「小故事,大啟示」呀,唉,她總算懂了。
她努力地想了想。「我學到……原來尋春院裡的樓梯,是那麼中看不中用!」錢袋一扔就塌陷了,好遜!
象牙扇搖得更用力了。
算了,就當他沒問,任她自生自滅好了。韓銳盟霍然起身。
「還有還有,我也知道你很帥唷。」裙兒笑若春花。「在尋春院時,你從外頭飛了進來,再帶我飛了出去,比天女還俐落,真像個英雄。」
韓銳盟的唇角隱約一揚,冷沉的眼眸暖了幾分。這麼普普通通的讚美,居然奇異地讓他渾身歡暢,情緒頓時好了一大半。
「而且,你還花了一千兩,把我從尋春院裡帶走呢,呵呵!」真正讓她熱淚盈眶的是這個,他為她砸了大錢呢!她登時有種身為搶手貨的自豪。
若有似無的微笑,很快就變成嘴角的抽搐。「如果我告訴你,錢袋裡裝的是鵝卵石,你有什麼感想?」
鵝卵石?「你開玩笑的吧?」她的神色很驚恐,不是怕被討債追殺,而是訝異自己的身價。「其實那裡面裝的是金銀珠寶、珍珠瑪瑙,對吧?」
「不對。」他那一臉討人厭的同情再度跑了出來。
「真的是石頭?」她開始絕望。「你真的『只』用石頭買下我?」
「百分之百。」他強烈肯定。
「噢!我真不敢相信,我只值一袋石頭。」裙兒握緊雙拳,在房裡氣得團團轉。「居然就一袋石頭!」
她好歹是個黃花閨女,有朝一日嫁了人,是要坐八人大轎一路風光招搖去的,聘禮用的黃金珠寶、翡翠瑪瑙都不知要充填幾隻箱櫃、累死幾個腳夫。她想像中自己的身價如此之高,怎能忍受有人只用區區的一袋石頭就將她搞定?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我付清了酒菜錢,當然不必替你贖身,那袋石頭是做做樣子用的。」他的解釋也不知是善意或惡意,只是搖著象牙扇輕笑。
石頭是做做樣子用的?敢情是……她連石頭都不值?
他可真敢說!也不想想,那袋「錢」拱出了她的虛榮心,還害她還陶醉了好久好久耶。嗚,她可憐的少女芳心!
「韓銳盟,你這個大混蛋,我討厭死你啦!」氣死她也,裙兒朝他一踢旋風腿,用力地轉身跑開。
月兒照光光,小小的人影兒在廊簷下疾走著。
一根不知死活的長指,不停地跟在她身後,點點她的肩、戳戳她的背。
「別吵我!」她悶著頭直直往前走。
韓銳盟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好耐性,或許是她方纔的盛讚。
「別惹我哦,我還在生氣。」她寒著臉警告。
眼看著她就要撞進一扇緊閉的門扉裡,他馬上拎住她。「生氣也別進去壞別人的好事,行嗎?」
「什麼好事?」她尖亢發怒,當場就讓天字×號房裡的曖昧喘息靜默。
韓銳盟將她拎到小橋流水的庭院,讓她坐在石椅上對著月亮發怒。
「居然一兩也捨不得花,光揀一袋石頭就想買我?」她念念不忘的,始終是這椿奇恥大辱。
看來,這回對她的女性自尊傷害實在太大了!
「停停停。」韓銳盟受夠了,算他怕了她。「我舉手發誓,如果有朝一日又發生類似情況,就拿真金白銀去把你換回來。」這總行了吧?
「三千兩?」她獅子大開口,自抬身價,唯恐這件事傳遍天下,出閣的時候收不到聘金。
「就三千兩。」在付出這筆款項之前,他會先騰出三十兩買香油、抹腳底,一路溜滑到海南島,規避責任。
「辦不到的是烏龜。」口說無憑,罰咒為上。
「是烏龜。」他喟然而歎。唉,當海南島的龜大仙。也好過被她吐火舌。
點點頭,縮回嘟翹的小嘴兒,裙兒總算滿意了。
清風拂面吹,帶來陣陣花香,萬籟俱寂,只有彼此均勻的呼息聲,感覺親暱。
「你到底從哪裡來?」驀然地,韓銳盟打破沉默。
裙兒為什麼與尋常女子如此不同?男女七歲不同席,各自開始性別錯開該有的言語與行徑,她卻像個只長身量的孩子,還保有亦男亦女的純真。
裙兒立刻裝傻。「我從一個小村子來的呀。」一聽就知道很敷衍。
沒辦法,爹爹有交代,伏虎寨的身份敏感——至於敏感些什麼,她也不清楚——所以別隨便透露底細給人知道。
她蓄意略之不提,韓銳盟盡收眼底,這隻小蝌蚪現在才起了防備之心,真讓人不知替她欣慰好,還是生氣好。
然而,韓銳盟並非省油的燈;他想知道的事,從沒有得不到手的。
「我地一直在想——」清清喉嚨,他起了個話頭,打定主意要套她話。
「想什麼?」裙兒小心翼翼地問。
「『裙兒』這個名字實在很奇怪。」他露出個牲畜無害的完美笑容。
裙兒鬆了一口氣。「這名字有意義的。」在他擺明不信地挑起眉時,裙兒又呆呆中了他的計,一股腦兒地搶說道。「我爹爹說,這名字緣自於他和我娘邂逅的那一天。」
「然後呢?」
「因為他被我娘的美貌迷得神魂顛倒,三兩下就抱她到附近的屋舍,掀起了她的羅裙『辦事』,情急之下還撕毀了那件稀世綢緞。我娘哭哭啼啼、從此跟定了他,不過我爹心生愧疚,只好把兩人合力打造的女兒取名『羅裙兒』,當是賠一件新的羅裙給她嘍。」裙兒自傲地說完。
呵呵,這故事夠偉大吧,可不是人人的名字都有典故的。
聽完,韓銳盟的臉登時黑了一半。
這……這根本是豬頭三強行染指良家婦女的版本嘛!由此看來,她的爹極有可能出身於市井之中,所以作風如此粗野直率——
裙兒困惑地說:「我一直在想,到底要『辦』什麼『事』,得要掀起羅裙呢?」她歪著頭,百思不解。
韓銳盟還算正常的半邊臉,此時也黑得可比墨條了。這個……
「繼續、繼續。」他指揮著。「你還沒有把名字的故事說完。」
她對男女交歡一無所知並不在討論範圍,現在是他在探她的底細,不是在幫她上課。
再說,講解「那種課」,他向來偏好在床第之間,兼而實習之……
「那時,我娘、大娘、三娘可哭死了,直說女兒家怎能叫意境如此粗俗的名字?」
當然了,哪個娘會把自已寶貴的初夜,以女兒閨名的方式呈現出來?想著想著,韓銳盟也沒漏掉可用訊息:她爹娶了三房媳婦?看樣子家底不差。
「可是爹不以為意,還很高興地說,要是我再有個妹妹,就叫『羅鍋兒』。」裙兒得意地說道。「『鍋』是很重要的廚具,我的三個娘廚藝都很精湛,這名字算是把她們的優點和對女兒的期許一併包容進去了,所以在意義上也說得通。」
羅鍋兒——天哪,絕倒!這對父女的命名能力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當晚可有趣了,大娘偷偷到佛堂燒香的時候,遇見了我娘,我娘又遇見了三娘,三個女人說什麼也要求菩薩保佑,別讓自己蹦出個子兒。」想到三個人在夜裡撞成一團就好笑。「誰也不想自己的女兒叫『鍋兒』嘛。」
幸好,他們家還有幾個想法稍微正常一點的人,真是幸好!
「為什麼不到廟裡燒香?」一般人家供不起一間佛堂。
韓銳盟愈來愈相信,裙兒出自寬裕之家;手頭不寬裕的人,行事通常縮手綁腳,裙兒倒是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瞧她嗓門大、脾性嗆,要不是從小被伺候得好好兒的,怎麼可能養出這等性子?
不過,話說回來了,有錢人家的小姐能四下行走,像她這麼橫行霸道嗎?
到底她從哪裡來?謎團愈來愈大了。
「我們寨……我們家附近沒有廟嘛。」呼呼,差點說溜嘴了。
一個快如疾電的念頭閃過韓銳盟的腦際,但還來不及捉住,便已消失。「你就一個人隻身在外?」
「我爹說,闖蕩江湖當然是要自己闖,要他陪的就不算了。」裙兒低頭把玩髮絲。「再說,他也有我三個娘及整個寨……村落的人要照顧,分不開身。」
「村落?你爹是村長?」
韓銳盟笑弧一彎,輕輕鬆鬆又截取另一個有用的訊息。
原來,這隻小蝌蚪真的想挑戰江湖生活,而且還拿了她爹的同意令?她爹的膽子還真是大啊!
看著裙兒躍躍欲試的神情,韓銳盟當下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從今以後,她歸他管!
翌日一早,裙兒就被韓銳盟的長腿一腳從床上踹起。
「起床!」他的起床令宣得比將軍令更威風。
「還好早耶。」裙兒抱著棉被,揉著惺忪睡眼。「叫我起來幹麼?」
太陽都曬屁股了,這叫還早?可見她的家人對她太過寬容,現在換他看管,小蝌蚪的日子沒那麼好捱了!
扯掉棉被,踢她去梳洗用膳之後,韓銳盟好整以暇地品茶,悠然令道:「去把我房裡的衣物收一收,要上路了。」
去把「他」房裡的衣物收一收?有沒有搞錯?
「叫小信子去吧。」她口吻之熟捻,儼然屬於經常喚動別人幫她做這做那的小姐之流。
「現在那是你的工作。」好茶!韓銳盟怡然自得地嗅著芬芳茶香。
「關我什麼事?」人說「當仁不讓」,那她自認「不仁」,就可以把這差使「讓」出去嘍。
「小信子已經被我遣回去了。」他微微一笑,是打算出狡計的前兆。
可惜裙兒的資質弩鈍,就算練上一輩子眼力,都不足以識穿他曲復的心思。
「你打算開始自立自強啦?」她微微諷道。
「我沒那麼宏偉的志願。」大掌親暱地拍拍她的頰,他輕聲誘哄。「我剛收了個現成的小奴僕,小信子再跟著我,遲早會變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什麼?」裙兒為時已晚地大聲尖叫。「你指的不會剛好就是我吧?」
「千萬別受寵若驚!」韓銳盟的長指點住她的嫣唇兒,溫柔也邪惡的搖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知道,這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受寵若驚,求之不得?
他在發大頭夢!裙兒一掌拍掉那令她臉紅心跳的大手。逃啊、快逃!她可不想留下來作牛作馬!
可惜小腳兒都還沒邁開,她就被韓銳盟拽回來。
「快動手。」他「和藹可親」地把錦袋交給她,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勵。
嗚嗚,她哪會侍候人?她讓入侍候都怕來不及了!
她要叫雪鴿回去跟爹討錢,把錢砸到韓銳盟的俊臉上,然後逃之夭夭。
可惜終不如願。韓銳盟太堅持,她又沒有跟他抗衡的力量。才抗議不了三兩下,就換她就被他打包帶走了——從頭到尾,她連一根手指頭卻沒有動過。
「喂。」一路經過的仍是荒地,裙兒忍不住抗議道。「老兄,這風景我看膩了,可不可以換個方向走?」
「不行。」他鐵律如山。
「為什麼不行?」
「我有事,必須往那邊去。」
「你有什麼事?」
「抓賊。」
這個好!裙兒的雙眸陡然一亮,「你是說,官兵捉強盜?」
「嗯。」這隻小蝌蚪幹麼興奮成那樣?是想抓人、還是被人抓?
「你要抓誰呀?看你一個人出馬,好像不是很神氣。」她忙不迭地評論。因為韓銳盟常欺負她,所以她看他的標準就嚴苛得多。
不過事實上,他也不必派一大堆人來擺排場啦,光是他傲然矗立的模樣就已經夠威風了,裙兒偷偷地想,但不打算告訴他。
「抓賊用不著神氣。」事關重大,況且是奉皇帝大舅之令,自然是輕衣簡從的好。「另一方面,我要訪俠隱派。」
俠隱派?
這名兒她似乎在哪聽過,好像之前有誰曾經自鳴得意地說過這名兒。
「來來來,告訴我,這俠隱派幹了什麼滔天惡事?」裙兒興沖沖地巴著他,一掃之前的不甘不願。說完,心裡卻打了個突。
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有種不該詆毀俠隱派的感覺。這是怎麼回事?
「俠隱派幹過的,沒一件算得上為禍天下的惡事。」韓銳盟扭回她先入為主的觀念。不說旁的,他本人便頗欣賞俠隱派的作風。「這是一個神秘組織,由一批武功高強的人所組成,他們劫盜所取都是不義之財,所行皆為劫富濟貧之舉。」
那平時總有幾分譏誚的口氣,此時卻帶著虔誠,脾睨人的眼神也變得謙虛受教,令裙兒感到相當與有榮焉。
「與有榮焉」?怎麼會?她在想什麼?
「這些年來,官府不斷追蹤,俠隱派行跡始終成謎,有人說大本營在常山、有的說在聖華山、硯磨山,捕快循著線索查案,不到一年就把風景名勝攬盡了。」這也算是俠隱派另類的功德一件,讓那些筋疲力盡的衙門官爺呼吸點新鮮空氣。
至於他,因為對俠隱派懷著濃厚興趣已久,搜羅許多此派出沒的秘聞,早已歸納出一個脈絡;他相信自已的判斷,百分之百——
俠隱派定然是隱居在暮河省境、茫渺山區!
然而這個發現,他始終未出自於口,此刻也不打算告訴裙兒。
「對了,俠隱派做過哪些轟轟烈烈的大事?說來聽聽!」裙兒興致勃勃。
「就說一件來讓你聞香一下。」他姿態高高地睨著她。
「神氣什麼?是別人家當英雄,又不是你!」她小聲咕噥。
「在囉嗦什麼?」
「沒沒沒,在說好想聽你說故事哦。」她涎著笑臉,討他歡心。韓銳盟總算滿意了。「三年前,俠隱派潛入官府,殺掉貪官宋大金,從宋宅裡取出半數之多的財貨,施分給乞丐鰥寡,幫窮學子換了最新刻本的四書五經……」
「順便也替義學堂換掉爛兮兮的書案,對不對?」裙兒極其自然地接口,順得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你也聽過那些傳聞?」他眉一揚,低沉輕笑。「看來,你這隻小蝌蚪沒有我所想的無知。」
是呀,她是依稀聽過這些事兒,而且好像是偷偷挨在門邊聽到的。
只是……她記得她聽到的好像不是「傳聞」,而是「謀策」!
寨主,貪官宋大金魚肉鄉民,不抄了他,小老百姓民不聊生!
宋大金是該抄,但不許傷害其他無辜家眷一分一毫!
明夜子時行動,取得的財富在一夜之間分發完畢,眾兄弟速往速回!
對了,還要派個人買辦最新刻本的四書五經,梧桐義學的書冊都爛得不成樣丁……
怎麼會這樣?活靈活現的!裙兒嚇了一跳,慌忙低下頭。
這些話聲太清楚,就像曾經真實地在她耳邊溜轉過。是她太會想像,還是……真有其事?
韓銳盟沒注意到她低垂著的神情。「可是最近幾回,皇上發給地方官的密函在傳送中途被盜,涉及軍機大事、民生大計,恐有洩漏國家機密之虞。」
「是俠隱派做的?」裙兒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你不是說,他們是義賊嗎?」
「有部分跡象顯示,是他們的人做的。」不可能再有其他訓練有素的組織,能夠疾如閃電地集體行動。「或許不是所有的人都牽涉其中,這有可能是窩裡反。」
「窩裡反?」裙兒驚訝低呼,心裡掠過轉瞬即逝的直覺:糟了!大事不妙了!
可是,到底是啥兒不妙呢?
她又不識那哇啦哇啦的俠隱派,為什麼會有烏雲蓋頂的感覺?
韓銳盟繼續說道:「一個門派人多了,心也就雜了,大把大把的金錢流過指尖,並非所有的人都能抗拒誘惑。」而俠隱派極有可能如此,他的眸仁冷了幾分。
自從少年起,這俠義組織就令他為之神往;當他知道俠隱派可能涉及不義盜秘,怒氣便隱隱醞釀,馭馬上路,除了奉皇命之外,他更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麼讓行善的心變質?
如果易得的財富腐蝕了善心,使靈魂沉淪,他非親手制裁這些人不可!
「哦。」裙兒漫應了一句,因為心頭沉甸甸,也無神繼續抬槓。
兩人各懷心思,沉默地踏上旅途。
然而,這件事在裙兒腦中一直盤旋不去,最後她召來了巧妙徘徊在他們周圍,卻始終未被韓銳盟發覺的靈性雪鴿。
她決定提筆問一個無所不知的男人——
她家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