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鴻門宴。
此刻端著紫紅色液體酒杯的男子,冷眼地看著一幕又一幕的浮華畫面,不屑的嘴角微勾,笑話這出肥皂泡沫般地鬧劇。
他被設計了,陷入一場無法逃脫的陰謀中。
宮城集團近日發生的種種意外,他懷疑是有人蓄意安排的,旨在釣出一向隱身在聯合國內部的自己,而最有可能的嫌疑犯,大概是他強勢的父親吧!
「親愛的大哥,終於想開了,想回來分一杯羹嘗嘗,當個你最瞧不起的市儈商人嗎?」平野正夫滿臉饑誚的表情,手中挽著一位十分俗艷的大哺乳動物,一雙挾細的眼佈滿怨懟,不時迸射如刀的眸光鎖著他。
一個家族企業裡,容不下兩位繼承人,偏偏眼前這個渾身充滿冷冽氣息的男子,正是宮城集團的正統繼承人,身為繼室之子的平野正夫,根本無置言餘地。
平野正次慵懶一笑,暗藏波濤地挑挑眼角。「有這個需要嗎?我以為宮城集團是先母遺留給我的產業呢!」
「你……」他一下鐵青了臉,半晌才幽幽的吐出一句。「現在是平野家主事當家。」
沒錯,宮城集團原是平野正次母親的陪嫁,宮城良子是宮城家唯一的繼承人,平野犬一郎是極盡手段地討好她,以期能掌握宮城家龐大的家產,在日本建立他自己的商業帝國。
殊知宮城良子因血癌而過世,宮城家的大老因為怕平野犬一郎獨攬大權,事先做了預防,在遺囑中特列幾條保護宮城子嗣的權益。
一、非宮城家血統者,不得繼承宮城集團。
一、除非宮城家繼承人以書面及其他足以證明之法律根據,否則他人不得繼承宮城家之產業。
一、宮城家名下之產業不得易名,一經變更視同放棄產業繼承權,全部遺產捐贈慈善機構。
一、繼承人若因意外而身亡,其繼承產業一律歸國家所有,旁人不得侵佔。
一、唯有宮城集團繼承人,才有權調動瑞士銀行的準備基金。
一、……
激越的嘻笑聲穿透偌大的宴客廳,杯觥交錯的金波四散,身著名牌服飾的做作男女在人流中穿梭。
處在權欲橫流的黑色身影,啜飲著口中甘醇的美酒。「喜歡待在虛幻中吧!好好珍惜我這小小的施捨。」
「少……少得意。」平野正夫聽出平野正次語中的嘲意。「你不是經商的料子。」
「宮城家最值得驕傲的是取之不盡的金錢,大不了我關閉名下所有的行號,做個只會享受的有錢人。」
「你敢!」平野正夫幾乎是從鼻孔噴出音調,一張貪婪的臉變得猙獰不堪。
他是不敢,但有誰知曉。「錢是我的,無聊時拿來擦擦腳丫子也不錯,要我送你幾張鈔票玩玩嗎?」
身為促進世界和平的一分子,平野正次不會自扯腳跟開倒車,他明白日本有多少家庭依賴宮城集團生存,更別提宮城集團對日本經濟的影響力。
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首相可會親臨宮城家,態度恭敬地一如對待皇室之家。
「你不會一直都這麼順暢,小心背後沒長眼,從天而降的天災可是不好避。」他暗自詛咒著。
平野正次溫煦的笑笑。「你得祈禱我一息尚存,不然會便宜了那些慈善機構。」
「我不會讓我應得的一份陪你入殮,凡事都會有令人料想不到的意外。」一用力,身側的女人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正夫,疼——」百含野子眼淚快滴出來了。
他立即放鬆力道,改以虛偽的笑容安撫女伴,誰都看得出他笑中沒有一絲誠意,完全在作戲給一些朝他們凝望的客人瞧。
「一個鍋子一個蓋,用錢買來的女人上不了檯面,下次找個像樣的銀座女子,免得丟了父親的顏面。」
粗鄙的氣質和華麗大廳格格不入,比流鶯還不如。
他怎麼知道野子是酒店的公關?平野正夫收起瞬間的訝異。「你連婊子都不配擁有。」他小聲地嘲弄。
「那可不一定,父親老早為我選定一門良緣,財富、美女自動送上門。」他無心的一語竟成識。
今日的鴻門宴正是為他而辦。
平野正次還想反諷幾句,卻瞟見平野犬一郎站在二樓的回梯處,以眼神示意兩兄弟,才暫緩這場一面倒的口舌之爭。
「有事嗎?父親。」平野正次語氣平淡的走到平野犬一郎站立的平階下,仰起四十五度角。
「上來。」他權威的命令。
專制、無理的命令式口吻,只會讓父子倆關係更惡化。平野正次一臉平靜地邁開步伐,等著主菜上場。
他知道父親從不做無意義的蠢事,若無和己身利益有牽涉,絕不會製造一連串的新聞話題,卑劣地把他召回家族。
「你想退位了嗎?」
平野犬一郎眼神一厲。「你想回來繼承家業了嗎?」他以父親的語氣說道。
兩個兒子當中,他深知誰才是那個有實力的能人,他將希望全寄托在長子平野正次身上,盼他能接續自己的位置,想辦法將宮城集團變成平野企業。
但他只是一味的推拒,置自己的家族責任於不顧,去加入那個勞什子的聯合國組織,一年難得見上幾回面。
逼不得已才使了些小手段,如果馴服不了他,只好寄望他的下一代成器,不再重蹈覆轍。
平野犬一郎打算親自教育自己的孫子,一舉奪下宮城產業,繼而稱霸全世界商圈。
兩父子的眼神在空中交會,形成兩道自成一意的波流,任何人皆無法打進兩人的藩牆之中。
片刻之後——
「你還是那麼固執,不要忘了你是我平野犬一郎的兒子。」頑強不馴的逆子。
固執?平野正次不以為意地露出淺笑。「我也是宮城良子的兒子,而且我的固執血緣來自於你。」
母親雖出身富豪之家,卻不驕傲,一直以夫為天不曾或忘,若非發現父親在外私養情婦而加速病情惡化,她至死都認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為此,平野正次無法原諒父親的薄情,只因權力、財富而斷送兩個女人的一生。
他愛的情婦以及愛他的妻子。
「她都已死了二十幾年了,這時提她幹麼!」對已逝妻子,他有一份愧疚感。
並非平野犬一郎不愛她,而是他從不認為男人只能擁有一個女人,所以才背著她在外另築香巢,同享齊人之福。
「就因為死人不能開口,身為她兒子的只好略盡點孝心,以免有人遺忘了正妻。」語氣雖淡,卻字字隱含諷刺之意。
「你……」平野犬一郎平息心中的怒意,板著一張凌厲的臉。「我不是和你討論這種小事。」
接著他向身側的助理說了幾句話,助理立刻往樓上走,不一會兒二樓樓梯口出現一張妍美的臉孔,穿著正式鮮艷的和服低垂著頭,輕盈地步下階梯。
這一刻,平野正次明瞭了,他果真中了圈套,沒有抵抗地擺弄了一番。
「你想設計我?」輕忽的語氣從平野正次唇畔逸出,裡頭有難測的深意。
「就算你不為平野家著想,也該為宮城家留個後,否則你有何顏面再見宮城家的老人們?」
這點令他無言,也許是該考慮一下子嗣問題,他現在的工作時有危險,稍有不慎即可能喪命,他不能自私地不為宮城家著想。
「如你所願。」平野正次不反對的微笑,叫人猜不透微笑下的真心。
他服從的態度令平野犬一郎有一瞬間的詫然,不過很快的恢復商人本色,將著和服的年輕女子牽到兒子身側,大聲的往大廳喊話。
「各位今日小犬正次與早春家的次女夕子小姐行文定之禮,淺酒薄菜不成敬意,恭請諸位做個見證。」
賓客停頓了半刻,接著響起如雷掌聲,齊聲恭賀兩家聯姻乃天作之合,祝福話語不絕於口,唯一臉色不甘的平野正夫咬牙切齒,不滿父親的偏心。
早春夕子是他相中的女人,再加上她背後的雄厚靠山,早在他算計中,誰知父親竟將他想要的女人賜給他此生最痛恨的人,實在氣不堪言。
懷中的女伴被他的怒氣波及到,蒼白著臉色不敢喊疼,怕得罪了金主。
「再來是交換訂婚戒指。」
平野正次拿起事先已準備好的珍珠戒指,一手握住可能是他未來孩子的娘的那只微微顫抖的手,心想是她也好,至少省了一道煩人的程序去找個人生孩子。
誰規定夫妻一定要有愛,有性無愛的婚姻照樣能生下繼承人,他有些惆悵地自比種馬。
正當他要將戒指套入早春夕子的指中,一陣自動步槍直掃,天花板上造價不菲的美術燈應聲而裂,賓客嚇得失去血色,四下尋找安全的避難所。
膽怯的早春夕子一聽槍聲,雙腳一軟人一癱,當場暈厥,只有訂不成婚的男主角平野正次昂然挺立,嘴角有抹鬆了一口氣的可疑笑容。
「請現身,朋友。」
一道輕巧的人影從窗口躍入,手指扣在扳機處,笑意可掬地點點下顎。
「很抱歉,打擾了你的文定之喜,維絲娜托我帶上一份賀禮,希望你不嫌棄。」
她?還是一樣愛為所欲為,不因新婚而收斂爪子。「請轉告她,我收下她這份『厚』禮。」
「好。她還要我轉告你一件事,訂婚送小禮當做利息,本金她會在婚禮上親送。」
嗄?她還真是愛記恨。「你幾時淪為她的私人信差?」堂堂的優秀情報員,竟成跑腿小弟。
「唉!人不能踏錯一步路,我已經很後悔誤交損友。」失策。
言之敬十分哀怨的想道,上次被「拜託」護送嬌嬌女天若雪,如今已成伯爵鴉伊恩的愛妻,這次又慘遭威脅送上這份不得體的禮。
人權徹底被踐踏到比狗還不如,原來昂藏七尺的男兒軀也畏懼惡勢力,傳出去非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能瞭解你的難處,不過請諒解我的喜酒得緩些時日。」平野正次拾著一地狼籍的玻璃碎片。
「可不可以拒絕?」言之敬怕下次會被親友團圍毆。
平野正次首次露出真心的大笑。「我是不介意你的缺席,只要你逃得過狐狸爪子。」
「嗯!所言甚是。」言之敬認栽了,錯把仙人掌當繡球花。「任務完成,先行一步。」
「不送。」
循著原路,言之敬將槍身往肩上一放,消失在眾人眼前若非有一地的碎玻璃為證,大夥兒真當作了一場惡夢。
「你認識他?」平野犬一郎佈滿怒色的臉已然反紅。
笑得有些可惡的平野正次只簡單地說了兩個字,「朋友。」
「你叫他來破壞會場。」如果是,他絕不輕饒。
「不,是另一位好朋友特來關心我的近況。」維絲娜若聽到他用「好朋友」來形容兩人關係,定暴跳如雷。
對於可有可無的訂婚宴,原則上他抱著隨便的態度,宴會搞砸了正合他意,娶個軟弱無主見的妻子,將來大家都痛苦。
因此,他很感謝維絲娜的攪局功夫,讓他逃過一劫,要是她得知弄巧成拙反幫了他一個大忙,她大概半夜作夢都會哭醒,因為她的抗日情緒太根深蒂固了。
而整到他是她這一生最痛快的事,就像中國人所言:既生瑜,何生亮。他們是天生的對手。
「關心?用這種方式嗎?你的朋友未免太幽默了。」平野犬一郎的意思是瘋狂到極點,而他一點也不欣賞這種「禮」。
「父親,你還沒見識到她真正『幽默』的厲害,保證讓你終生難忘。」可惜短期間自己無意結婚。
「我不歡迎你的朋友。」這時,平野犬一郎才驚覺少了個人,低頭一瞧。「夕子昏倒了,你送她到客房休息。」
可憐的早春夕子昏倒了好一會,此刻才被人想到。
「謹遵父命。」平野正次以輕佻的口吻挑戰父親的怒氣。
一彎身,他將輕如羽毛的無緣未婚妻抱在懷中,踩著穩重的步伐走向二樓客房。
☆☆☆
八月的櫻花尚未綻放,但早春家的幾株粉紅色櫻花卻亂了時序,在盛夏時分開滿枝梗。
淡淡的花香喚醒愛賴床的白景心,她將自己打點好,準備陪同表妹早春夕子參加一場盛會。
今日是早春夕子的訂婚禮,所以她一大早就忙得不得了,由於表姨身體微恙住院檢查,而表姨父正巧要前往美國談一筆重要生意,所以她算是女方唯一的親屬代表。
雖然早春光相的正室假意要出席,但一到了臨出門時卻高喊著不舒服,想也知道是做做樣子取信於旁人罷了,叫人看了著實噁心。
至於早春夕子那對同父異母的一兄一姊,姊姊只顧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稍晚才出席宴會,絲毫顯不出誠意,倒是早春森原——夕子的大哥,一早就來糾纏她。
從早春家一直到平野家,他是完全發揮口香糖的黏性,一雙眼睛全專注在她身上而忘了誰才是宴會正主兒,忽視嬌弱的早春夕子。
「你煩不煩?日本男人都像你這麼無賴嗎?」白景心的耐性幾近告罄。
一襲線條簡單的及膝禮裙是她的極限,向來大剌剌的她最愛的打扮是一件牛仔褲,T恤或襯衫,裙子是當學生時才有的「配件」。
當年在國外旅遊,為避免沾惹些自命風流的浪蝶糾纏,她盡可能做中性裝扮,但仍止不住西方男子對東方女子神秘氣質的狂愛。
有時也頂惱父母的基因太過優秀,明明她已素淨著一張不施胭脂的臉孔,還是擋不了驚艷的目光駐留,她自認平凡得像個「普通」人。
男人真短視。
「心子,我只是一個被愛擊中的無助男子,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陽光。」早春森原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
心子?惡!她又不是日本人!「你可以稱呼我白小姐或是景心小姐,不要亂取小名。」
這個男人真是厚顏無恥,她快被逼瘋了。
「你我之間關係匪淺,何必見外呢,我的心子。」他作勢要輕薄她的手背。
白景心早他一步縮手。「誰跟你關係匪淺,咱們是山水不相逢,日月兩極處,少肉麻兮兮的自我幻想。」
他的?等天上出現十個太陽再說,她十分壞心的想著,若有十個太陽,人還能不能存活就是個大問題了。
「有山必有水,日月常相伴,我們好比天生一對,任誰都難以比擬。」他再進一步地靠近她。
早春森原第一眼見到率性的白景心,心就不由自主的淪陷,那時她穿著女高中生制服,清靈得宛若一朵紫蓮。
這些年他不斷地追蹤她的下落,從美國大峽谷到非洲草原、尼泊爾、印度到西藏,甚至是廣瀚的撒哈拉沙漠、危峻的亞馬遜河。
通常他才一踏上她走過的土地,她總是前一刻先行離開,兩人之間老是錯身而過。
他承認討厭軟弱無骨氣的早春夕子,甚至不太樂意讓外人知道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菟絲花妹妹。
可為了博取心上人的歡心,他放下身段勉強和柔弱的妹妹打交道,希望能在白景心面前留下一點好印象。
白景心覺得她快反胃了。「拜託,你可不可以暫時消失一個小時,我不想浪費食物。」
「我已經消失好幾年了,上天注定我們在此重逢,你忍心傷害我愛你的心?」他不解消失和浪費食物有何關聯。
絕對忍心。「你不要口口聲聲說愛,這樣顯得很廉價,如果你能從此絕跡在我眼前,那才是老天開了眼。」
眼神略微一黯,早春森原的心被深深的扎痛,他是真的用心在愛她,為何她感受不到自己的真心。
他有些沮喪佳人不懂他的心,不過仍強打起精神,只要她未嫁,他就永遠不死心,勝利是屬於有耐心的人,而她值得他等待。
「我愛你,所以一再說出自己的心意,我相信你遲早會感動我的一片總面癡心。」他衷心盼望著。
頭好痛,白景心實在不知該拿他怎麼辦。「天底下的女人多如牛毛,你偶爾也睜開眼瞧瞧,不要盲目的亂愛一通。」
「美麗多情的女人的確不少,但她們都不是我愛的你。」他執著心之所繫。
以早春家的身份地位,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不乏名門淑女,個個嬌艷妖嬈而熱情,床上功夫更是一流,叫人消魂不已。
照理說他該流連在床欲之間,只是她們始終無法打動他的心,純粹是兩性的需求,一下床就形同陌路,不再有任何利用價值。頭一回動心的對象卻是最不屑他的女子,這是不是一種懲罰呢?他無語。
不耐地按按額角,她算是見識日本男人的「認真」,「我要回去陪夕子聊天。」
剛到平野家時,因為早春夕子得到房間裝扮,她嫌房間空氣悶,順便擺脫他的糾纏,借口到陽台吹吹風,留下化妝師及美發師和早春夕子同處。
誰知他隨後退了出來,打斷她獨處的時間,讓她後悔了這趟日本行。
大哥白千智是律師,手中有數個案子正處於司法審判中,無法陪同她到日本一遊。
二哥白千仁是武術教練,領著國家代表團參加世界盃武術比賽,此刻正在澳洲看無尾熊,當然來不了日本。
三哥白千勇是建築師,剛接下一個飯店的工程案,忙得分身乏術,有時累得得在辦公室過夜,根本抽不出時間來陪她。母親為了照顧三兄弟的飲食起居,只好忍痛放女兒單飛,其實說穿了,她有墜機恐懼症,舉凡不在地面行走的交通工具她都不信任,包括船。
而父親從未離開過母親一天,妻子、女兒擇其一,當然是妻子為第一優先,女兒嘛!反正都長大了,早晚是別人家的。
聽聽,多無情的說法,不過白景心還是愛煞了這一家老少,因為她更無情,常常「棄」家外游。
☆☆☆
「好漂亮喔!瞧瞧這皮膚多細嫩,早春小姐真是好福氣。」化妝師一邊上著妝,一邊說著奉承話。
幹這一行的最擅長看人臉色,嘴巴煉得圓滑精幹,知道什麼人不能得罪,該說些巧言蜜語的時候,絕對不吝嗇撥弄簧舌。
若是討了客人歡心,小費一撒就是一個月的薪水,當然要賣力演出,就算是缺唇斷眉的大腹婆,都有本事吹捧成婀娜多姿的絕色大美女。
服務業嘛!就是讓客人高興,客人心一悅,荷包自然豐厚起來。
「妝會不會太濃?白粉好像上得多了些。」早春夕子輕聲細語的問道。
今日是她的文定之喜,可她的心情卻是起起伏伏,不知是憂還是喜。
早先她看過未婚夫的十數張生活照,一顆未曾開啟的芳心因照片中的挺偉男子而心跳加速,不假思索地點頭允婚。
從敲定親事到即將文定這段期間,她從未見到未婚夫本人,只能從彩色相片中追尋他溫和的笑意。
愛上一張相片而下嫁是不是太倉猝?至今她仍忐忑不安,無措地任由旁人打點她的婚事。
她相信父親為她挑選的丈夫,必是過人一等的人中龍鳳,可是心為什麼存在著恐懼和傍徨,這就是她的一生嗎?
「小姐不要擔心,我的化妝技巧是日本第一,你瞧瞧,多美呀!」化妝師將她推到鏡子前比劃著手腳。
看著鏡中絕美的容顏,她竟有片刻恍惚。
這是她嗎?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多添了一份女性的嫵媚,微露的頸線美如白玉,他、會喜歡嗎?
「不是我說客套話,早春小姐一定是全場最美的女人,那些男人都得捧著眼珠子盯著你流口水。」
美?她眼前浮起另一張淡施薄粉的清妍容貌。景心表姊的容貌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美麗,因為她渾身散發著陽光氣質和足以融化人心的熱度。
不然她眼高於頂的兄長,哪會巴著表姊不放,跟前跟後失了往是的風流,只為她回首一眸。
「夕子,你穿起和服真漂亮,要我一定跌個鼻青臉腫。」大和美女就是不同凡響。
白景心不顧亦步亦趨的早春森原,大方地開門進入,順手甩上的房門差點打到身後男子的鼻樑。
早春夕子微側著粉臉抿嘴羞笑。「表姊愛取笑人,你穿起和服一樣美麗非凡。」
「我贊成,心子不管穿什麼衣服都美不可方物。」在早春森原眼中,白景心就是美的代言人。
又是心子,他真……白景心好想破口大罵。「早春森原——我的脾氣可不好。」
「嗯,我就是喜歡你生氣的俏模樣,兩平面鼓得像櫻餅一般可人。」而且還略帶點迷人的顏色。
被愛神點名的男人是沒有理智可言,她的一顰一笑皆是他心中的最愛,就算是缺點也會變成完美。
我像耶!白景心臉一撇,不理會他的慇勤,不太文雅地坐上大理石椅,端起桌面上半涼的果汁啜飲。
「呃,表姊,待會你要陪在我身邊,不然我會害怕得手腳發抖。」早春夕子開始有點畏怯。
父母皆不在身側,她所能信任的只有一個人。早春夕子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扇子。
「有什麼好怕的?只要勇敢的吸一口氣,大大方方地走到你未婚夫的身旁,沒人敢笑話早春家的?記住,這是你的訂婚宴,不要忘了點頭微笑,把所有的賓客迷得一塌糊塗,你有這個本錢讓男人忘了祖宗八代姓啥叫啥。」
除了怯弱了些,白景心真的認為早春夕子的美足以榮登「禍水」的榜首。
細細的月兒眉微掛兩側,清盈無邪的天真眼神鑲在杏瞳內,小巧可愛的翹鼻,一張如蜜汁般鮮艷的殷紅小唇,配上瓜子般俏臉,肌膚柔得可以滴出水。
如此佳人正是男人夢寐以求的伴侶,身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羨慕,何況是那些有大男人心態的日本好色男呢?
「可是……」瞧表姊說得多堂皇,她的心依舊不安。
正當早春夕子要開口,門上傳來輕剝的敲門聲,提醒她時間差不多了,該下樓宣佈喜訊。
白景心怕誤了表妹的良辰吉時,趕緊要站起身,所謂忙中有亂,她一時忘了手中的果汁擱在大腿邊,一個不留心,禮服沾了黃澄色的汁液。
「噢——該死!」
早春森原的反應極快,立即抽出吸油紙要擦拭她禮服上的污漬。「你別閃呀!」
不閃才是笨蛋。「先生,麻煩你看一下,你的手將擱在哪裡?」豆腐不是人人有命吃。
「嗄?」他怔了一下,明瞭她的意思。「那……你自己擦拭。」他的眼睛定在她濕黏的大腿上。
眼看時間已近,白景心先說服早春夕子下樓,等她將污漬洗淨再下樓會合,而早春森原不在乎妹妹的訂婚宴如何,一心只在佳人身上。
早春夕子眼露怯色,不得已地強裝起笑臉,一步一步迎向等待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