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呀撿,撿呀撿,撿骨要先由小腿骨撿起,然後大腿骨……
嗯!兩邊對稱排整齊,臂骨往上疊,男女有分不可輕忽,口念大悲咒,手持化腐水,切忌生貪,金銀財寶隨意來去,人死為大。
香煙焚燒,冥紙四飛,手掌合十此即誠意。
陰風乍起,陰雨初灑。
一陣冷颼颼的寒意由腳底竄起,四周傳來令毛骨悚然的狗嚎聲,淒慘寒慄好似鬼游晃,一聲長過一聲直由地底升起。
長蟲在草叢中流竄,屍菇長滿腐朽的棺材底,驟然一暗的天空宛如天狗蝕月,明明時值夏日正暑時分顯得有些陰寒,叫人不自覺地冒出一粒粒小疹子。
忽地——
兩隻碩大的甲蟲由骷髏眼睛處緩緩爬出,兇惡十足的企圖攻擊入侵者,一副我即墓主之勢。
禁忌可說是拾骨者的保命符之一,多到讓現代人為之詬病,嗤之以鼻地稱是迷
但是,真的有幾分離奇性,叫人下得不謹奉祖訓。
諸如墓地旁的蜈蚣、蟾蜍、蜘蛛之類生物皆不可殺,對之要抱持敬畏之心,不得嘻笑輕待,亦不得口出褻瀆先人之語。否則輕者傷身臥病不起,終日渾渾噩噩不親疏,重者性命堪憂。
在雨滴比豆子大的時刻,一道忽生的冷意拂過手臂,原本直立站崗的小疙瘩幾平要結成凍,忽明忽暗的白霧逐漸靠近地面一堆白骨。
兩道隱隱約約的綠光由骷髏眼洞中射出,一眨一閃彷彿有著生命似,使得人感覺渾身更寒了。
突地,白骨由地而起形成一具人形,骨與骨之間發生卡達卡達聲,上下咬合的牙齒似乎在陰笑。
呼!呵!呼!呵!呼!呵……
憐憐嘛!顧名思義可憐加一倍,兩個憐字疊在一起不但沒有負負得正,反而可憐到底地讓人同情。
這下她非遲到不可。
「我……我真是太可憐了,姥姥太疼,爺爺太愛,所以我成為無家可歸的倒楣幸運兒,嗚……我的日子好悲慘……嗚……」
在她自怨自艾努力求生存之際,一道非常細微的拉門聲在冰箱附近響起。
起初她是沒注意有賊人侵的跡象,但是這個「歐巴桑」實在太過分,翻箱倒櫃的行為十分猖狂,囂張到讓她無法忽視更迫切的危機。
不過在她出聲趕賊前,賊子已先一步發出取笑聲,沾滿立可白的手正拿起她由某人那兒A來的水蜜桃派,而且吃得津津有味毫無羞愧之色。
「阿憐妹妹你在表演特技嗎?要不要我給你鼓鼓掌,讚揚你勇氣可嘉?」
津津有味的咀嚼聲聽在可憐人耳中真的很可恨,但可憐人敢怒不敢言,誰叫那個賊是她的……
「表姊,你起得未免太早了吧!不符合你的生理時鐘。」嗚……她真要哭給他淚淹桂花田啦!
哪有人那麼惡質不顧人家死活,瞧見她跌得淒淒慘慘,不拉她一把也就算了,居然還落井下石,冷血地問她需不需要捧個人場,一邊吃著她捨不得吃的心愛派餅。
她的屁股一定跌成兩半了,她要找誰申冤才好,變態房東花老大嗎?
是他讓她可惡的表姊成為茶花居的主人,所以她要恨他的識人不清,引狼人室。
「小憐呀!你最好別在心裡罵我,你曉得最近溫柔雅淑的雅文姨媽常找我聊天。」和風故意留個話尾讓人坐立難安。
心口一吊一吊的宋憐憐笑得十分謙卑。「呃,我媽沒提到我吧?」
千祈禱萬祈禱,希望她外表優雅實際上奸詐無比的媽,能暫時忘記她還有個懷胎十月所生的獨生女,至少三十年內不要想起。
老年癡呆症提早來到也無妨,她「以後」會好好的孝順她,等到攢夠起碼的打工基金再說。
「提得不多……」
「喔!那好。」她略鬆了一口氣,準備告別親愛的冰冷磁磚上學去。
身為法律系二年級學生,她再不出門真的會被當,輝煌的打工紀錄讓老夫子十分不爽,因為她無所不賺地把過去的講義及答案賣給學弟妹。
根據她的說法,這是照顧可愛的小弟弟、小妹妹,順便收一點點工本費,一份才賣兩千元不算貴,此乃攸關一生的幸福嘛!雖然她用的是繫上的影印機,影印紙不用花錢,但是時間等於金錢,好歹她也花費四十五分鐘影印一千三百五十份講義,多少給些工錢彌補她的黃金損失吧!
女孩子的青春可是比黃金還珍貴百倍,豈是少少的兩千塊所能比。
「是不錯,她只提了一句,你幾時要回去繼承家業?」用句不必多,重點提要即可。
喱,天呀!讓她失聰十分鐘吧!「你怎麼回答她?」
宋憐憐不太敢聽答案,和風表姊的嘴和她筆下的作品一樣利得凡人難擋。
「實話實說,我一向很尊重長輩,我給她一個善意的忠告。」老實說,她的長輩們沒幾個值得尊重。全是一群小人。
「什……什麼忠告?」難怪她會背後發涼作惡夢,原來有個惡毒的背後靈在使壞。
和風捉捉三天沒洗的頭打了個啥欠。「我勸她殺了你再生一個,也許第二個孩子會心生警惕的乖一點。」
畦塞!夠毒,不愧是毒舌派掌門人。
不過宋憐憐只能敬佩在心中,無法獻上偉大敬文宣揚一番,十點三十分是她今天唯一的一堂課,而且不幸的是她的報告沒及時交到老夫子手中,她的下場絕對會慘得欲哭無淚。
「表姊,你稿子寫完了嗎?」怎麼有時間下樓「閒逛」,通常這個時間是她的休眠期。
「奇怪,我好像聽到咬牙切齒聲,你在趕我嗎?」又打了個啥欠,和風趿著拖鞋啪啪啪地走進浴室,俯視一臉不平的小表妹。兩個人的媽雖是出自同一子宮,可是個性卻南轅北轍,一個務實甘於平淡生活,不喜都市的繁華,一個天生具有流浪癖,這邊走走那廂逛逛,大半個地球皆留下足跡還不知足,下一站是勇戰南極冰山。
所以她們表姊妹倆沿襲其母的基因,一靜一動互不干擾。
除了覓食時。
她哪敢。訕笑的宋憐憐連忙收回猙獰嘴臉。「好心點,表姊,拉我一下。」
看了一眼,她轉向洗臉盆洗洗手,然後很沒良心地丟下一句。
「我管你死活。」
嗄!太……太無情了吧!
就像來時的無聲無息,填飽肚子的遊魂連連打了數個哈欠,彎彎兩根手指頭代替再見,摳摳耳屎走出桂花居打算回茶花居補眠。
稿子剛寫完是該休息休息,明天再去租書店搬書,她想她起碼有半個月空閒當廢人。
臨去秋波回瞄一眼,頓時宋憐憐有種不安的感覺蔓延全身,似乎有不好的事將降臨在她身上,大熱天她硬生生地打了個冷顫。
不妙,她得去廟裡多求幾個符保平安以防萬一,這幾天的運氣叫人憂心。
「哎呀!真要遲到了,我的報告放哪裡……」
本來想像羚羊一般蹬起,可發疼的骨盆地帶讓她瑟縮地哀叫一聲,以老太婆的龜速緩慢起身。
心裡急,手腳卻快不了,她越急越是遲緩,穿衣、扎辮子、套上平底鞋就費上二十分鐘,直到拿起一本書厚的報告已超過十點。
所以她注定是慢了一步的龜小妹,除非老夫於今天請假或台灣大地震停課,否則她等著再重修吧!
當鋪店的老闆正等著開舖當了她。
打工?
嗟!
先修完學分再來算帳。
※※※※※
「ど洞零三,ど洞零三,老鷹入網了,睜大眼睛盯牢準備收網。」
「獵鷹行動」籌備了兩年餘,其中歷經幾次轉組,人員傷亡,重新成立專案小組,犧牲七,八名資深臥底,直到半年前由刑二大接手。
白將軍外號白梟,是泰緬金三角一帶的大毒梟,為人陰狠毒辣不講人情,擁兵自重的在泰緬山區種植罌栗花田,自產自銷的獨霸一方毒天。
近年來他不斷以台灣為轉運站,將毒品銷到各地,歐美國家及東南亞島國受毒害甚劇,警方不只一次聯合國際刑警欲將他逮捕歸案。
可惜他太狡猾了,從不曾親身參與毒品買賣過程,以遙控的方式命手下兩員大將進行交易。
據可靠消息來源得知,白將軍最親信的兩名手下為夜鷹和血蜥,分別是一男一女,年紀大約在二十到三十之間,傳言是他的私生兒女,同樣具有嗜血的毒狠性子。
此次涉足台灣的主要人物是殺人無數的夜鷹,他的到來並非只為毒品交易,聽說貪心不足的白將軍有意進軍武器市場,目前正收購了一批生化武器,打算賣給阿拉伯國家的左傾分子,進行恐怖行動。
不管此番傳言是真是假,生化武器的可怕眾所皆知,稍有疏忽是千百條人命,甚至是千千萬萬。
因此明知布線尚未齊全,臥底人員一再傳來訊息勿輕舉妄動,迫於各國壓力的高階官員仍不顧後果下令緝捕,視基層員警的命為陞官發財的捷徑。
只求名利的作法雖然引來一陣警政內部的不滿,不過身為警務人員的責任依然存在,除惡務盡讓他們不得不服從上司指令行事。
領頭帶隊的是刑二大的隊長刑天冰,頎長的身軀健美優雅,宛如古畫中十七世紀的法國貴族,舉手投足間充滿尊貴氣息。
但是……
「哇塞!你們刑二大幾時來個天仙美人兒,簡直是暴殄天物。」沖第一線未免太危險了。
「噓!小聲點,別讓我們刑二大隊長聽見你說他像個女人,否則……自個保重。」一道警告聲壓得很低。
「什麼,他就是你們刑二大最美麗的男人?廠不會吧!那麼美的女人……呃!男人。
「叫你小聲點聽不懂呀!想死別算我一份。」刑二大隊長的拳頭和點三八手槍一樣令人痛不欲生。
他有幸嘗過一回再也不敢違紀,肉體所承受的痛他永生難以忘懷。
戰場上不言生死,他咕噥的直嚷忌諱。「你確定他真是男人?」
「你要驗明正身嗎?」
不知死活的菜鳥隸屬重案科第三小組,直視前方的雙眼沒注意身邊的同僚正微微後退,只覺得對方的聲音怎麼變沉了一點。
他自以為風趣的吸吸口水,使出色慾薰心的下流眼神說:「木蘭無長胸,說不定他是另類花木蘭來喬裝。」
未了,他故意朝半空伸出五爪「抓胸」,低級的呵呵濕笑。
「ど洞ど零,你的日子鐵定過得太舒服,收隊之後記得來刑二大泡茶。」他會好好的招待招待。
「你太客氣了,我一定……」喝!好美的一張臉。「呃!大……隊長……」
近在眼前的放大美顏讓他一時沒心理準備地倒抽了口氣,表情一僵呆立場不知作何反應,結巴地吞吞口水笑得很不自然。
「執行勤務你當是小學生郊遊呀!你有幾條命好玩。」敢在背後議論他的性別。
「我不是故意的。」要命,他幾時來到背後?
「沒有任何理由,我會讓你有機會認識認識我是男是女。」他的六塊肌會明白告知。
身負重裝備、防彈衣,大規模的行動包含刑二大、霹靂小組及重案組於員,負責支援的第二輪火力是掃黑組和緝毒組,少說出動了上千名員警。
此次任務不比往常,殺人不眨眼的大毒蟲能在法外逍遙多年,可見身手不凡,若是一個防守出了漏洞將不可收,一不謹慎恐釀成巨災。
尤其此番交易居然選在T大校園的相思林中,來往的學生不知凡幾,要是誤入警匪交戰的範圍中可難以善了,不是被射成蜂窩就是淪為人質,兩者皆是一大隱憂。
而全權負責此次任務的刑天冰早已借口噴灑消毒水驅離莘莘學子,各個人口處皆有員警喬裝的工友把關,禁止有人人內發生危險。
在一切都準備萬全的情況下,他不允許有意外發生,當目標進入鎖定時,他要的是提高警覺而非鬆散的打諢說笑。
生死在一瞬間。
「大隊長,兩方人馬已打了照面,我們要不要有所行動?」
黑眸微斂,刑天冰作了判斷。「等他們再靠近一些,讓第二小隊和第三小隊由兩翼夾攻。」
兩方雖已現身卻各佔林子的一方尚未開始交易,相隔的距離少說有一百公尺未構成現行犯罪嫌,不容易以包圍的方式捉人。
他猜他們正在互相評估對方的實力,沒有確切的把握沒人願意先跨出一步,因此時間上利於他調度人員。
殊不如——
為了搶功,緝毒小組成員不顧命令地悄然接近相思林,在兩方人馬剛一接觸時即對空鳴槍打亂他的部署,一時間四周陷入槍林彈火。
「該死,那個蕭強是誰帶來的——」
面上一沉的刑天冰低吼的瞪視副隊長王凱,意指他辦事不牢盡找些好大喜功的笨蛋來搞破壞,沖第一不代表英勇,那叫送死。
眼前的混亂讓他沒時間罵人,拉開保險壓低身,他以手勢指示隊員分成兩小隊小心行事。
一隊加入槍戰中務必逮捕火力強大的歹徒,一隊繞到相思林外埋伏,只要一看到有人趁亂逃出就開槍,絕不能有漏網之魚。
槍聲大作,林中鳥獸紛紛受驚而逃。
正在上課中的學生因為距離滿遠的,又剛好今天日子挺好,以為是又哪家來迎娶而不以為意,稍微一抬頭聆聽復專注在講師的授業上。
但是,凡事總會出人意料之外。
有一道為了抄近路的倩影翻牆而過,心想省十分鐘經由大門到達系辦公大樓的最短距離,是直接穿越相思林,當槍聲響起時已來不及走回頭路。
就近隱避吧!好死不如賴活著。
於是乎,貪生怕死之輩隱身在茂密的矮木叢中,自以為萬無一失的縮著脖子靜觀其變,死也不離開堪稱安全的避難所。
「束手就擒吧!夜鷹,你已被警方重重包圍了,快放下武器投降。」
膚色黝黑,五官深邃的男子以樹為掩護地開了三槍,似在嘲笑警方無能,其中一槍打中一位意圖靠近的年輕警察,當場血如湧泉地向四周噴灑。
很不幸地,樹叢內的蜷縮人球承收了一部分鮮紅熱液,臉色發白地不敢亂動,口念觀世音菩薩法號消災解厄,眼皮微顫地抱緊身體。
「殺警在我國是一大罪,你最好別心存僥倖想脫逃,我不會讓你引渡回國受審,殺人得償命……」
刑天冰的一番話無疑是送了亡命之徒一顆炸彈,他擺明了要人有命來,沒命歸,豈不是要對方拿命來拼,更加大己方的危險性。
他對自己太有自信了,存心要激怒夜鷹使其自亂陣腳,在人人自危的情況下難免混亂,一亂之下必有機可趁。
面對不要命的兇惡之徒必須下重藥,姑息喊話只會造成夜鷹的自大,目空一切的不當人命是一回事任意射殺,以為台灣的法律治不了他。
泰緬地區的官員比台灣更腐敗,與毒梟掛勾者不在少數,一旦引渡回國等於縱虎歸山,根本不怕法律的制裁,因為金錢更勝於法律之上。
「哼!」
冷哼聲出自夜鷹口中,他示威似的捉起一旁與他交易的小嘍噦丟了出去,在人未落地前腦袋先滾離身軀,像顆球似地滾呀滾。
「你……」
這個挑釁的舉動著實惹毛了刑天冰,他眼神一冷的重新部署,準備一舉成擒,死活不論,決定讓大毒梟白將軍痛失一員大將。
就在他發號命令之際,一聲尖叫由樹叢中發出,然後眼猶未閉的人頭被人踢了出來,以拋物線之姿剛好擊中他胸口。
他簡直快氣炸了,居然疏於防範讓人攻其不備,若飛過來的是顆炸彈,此刻的他早四分五裂了。
然而在他發火之前,他忍不住先暗喊了聲,糟了。
果不其然,他的自信受到考驗,比他快一步的夜鷹將槍口指向樹叢,眼露得意自己取得先機,多了談判空間,那抹陰沉的笑十分刺耳。
光影之下,他看到兩條長長麻花辮在樹葉中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