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郁情 第五章
    「你說她是個醫生?!」為什麼他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似乎有竊笑聲。

    看看手臂上縫合完整的傷口,他又無法不否認她醫術高明,一般的外科醫生做不到在短時間內取出子彈,並以簡陋器材縫合。

    她是個女人無庸置疑,身上的白袍證實了她的身份,專業的手法,冷靜俐落的處理傷口,加上她身上的藥水味,一切一切都指向她是醫生。

    但是他仍有一絲怪異感,她男人嘴角上的勾紋代表什麼意思,依殺手的直覺判斷絕非好事,而且是他非常不樂意得知的事情。

    女人當醫生不稀奇,怪在她弄罐福爾馬林有何用意,那是用來保存內部器官,難不成她要把子彈當寶保留下來。

    真是怪到極點了,缺心缺肺的女人居然不敢正視自己,佯裝整理書冊卻越弄越亂,這顯示她心裡有鬼不好對他直言,心虛地當只鴕鳥扒沙。

    一定有問題,而且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只有他一人被蒙在鼓裡,他不喜歡當那個「唯一」,感覺全世界都在看他笑話。

    「是呀?醉醉是醫學系畢業的高材生,你的傷在她看來並不嚴重。」要命,要不要告訴他?

    「既然如此你幹麼不看我,做了虧心事嗎?」山下忍魈狡猾地以話套話。

    「哪……哪有,我是想盡快把這些書收好,免得受傷的你還得辛苦地幫我收拾。」她該把書堆在哪裡呢?

    衣櫥?

    不好,密不通風容易生潮,還是擺在地上。倪想容搬來搬去,最後仍擺在原先的位置。

    山下忍魈冷誚的哼了一聲。「活廢物不是只會吃喝拉撒睡,你一下子變得太賢慧我會受寵若驚作惡夢。」

    擔心她把房子燒了。

    「自己的屋子自己收拾有什麼不對,你別說得好像我的存在是為了毀滅世界。」倪想容小聲的抗議了一下。

    「這點我從不懷疑,不然三番兩次的消滅行動你當是野戰練習嗎?」她早該有成為獵物的自覺。

    消滅行動?

    眸光微微閃動的言醉醉看了親密愛人仇琅一眼,以兩人的默契用不著多餘的話語,他緘默的揚揚眉,意思是他會處理善後。

    黑幫大哥的價值越來越沒有了,由高高在上的發號施令者淪為跑腿雜工,一有風吹草動的小事便是他的責任,他快要和刑二大某隊長結拜了。

    「你不要一直提醒我的愚蠢,我準備閉門思過。」翻了翻白眼,倪想容頭一次發覺男人很嘮叨。

    「少在我背後搞花樣,她到底是哪一科的醫生?」怎麼想都不太對勁。

    如芒刺在背的不舒服感始終揮之不去,他不問個明白心不踏實。

    倪想容裝憨的說了一句,「綜合科。」

    舉凡切,縫,磨,開膛剖肚,檢驗屍塊、毛髮、指紋,從頭到腳她都一手包,包括指甲也不放過,所以是十項全能的「醫生」。

    「她開診所嗎?」鬼才相信有綜合科,一般大醫院分得十分細。

    「不是。」不過她的「辦公室」比診所大多了。

    「她在哪間醫院上班?」去電一查清清楚楚,真相隱瞞不了。

    「呃!她不在醫院工作。」倪想容看了看等著看好戲的「主治大夫」。

    該不會找個獸醫吧?「你給我明明白白的交代清楚,她到底是誰?」

    「言醉醉,非常有名的……醫生。」台灣的知識分子沒人不認識。

    倪想容刻意的遺忘一點,他剛從日本回來。

    「小容容,你覺得讓我發火是件好事嗎?」厲眼一沉,山下忍魈的威脅有付之行動的跡象。

    「呃!這個……她……我……」吞吞吐吐的她不知從何說起,反正他一定會火大。

    一旁好事的男子蹺起二郎腿,吞雲吐霧地彈彈煙灰。「我代她解答吧,言小姐在法院工作。」

    「法院?!」山下忍魈頓時有青天霹靂的錯愕,他指的該不會是……

    「很不想讓你的傷勢加重,言小姐正是目前紅透半邊天的現代女青天,她、是、法、醫。」怕他聽得不清楚,仇琅還特意放慢速度。

    「她是法醫!」當場跳起來的山下忍魈面露震怒,三兩下抓住企圖逃走的小女人。

    「冷靜一點別衝動,我這是沒辦法中想到的辦法,誰叫你不去醫院。」法醫也是醫學系畢業,同樣具有醫生資格。

    「好個沒辦法中的辦法,你幹麼不直接將我送進太平間?」她有種,敢弄個法醫「解剖」他。

    一想到自己像解剖台上待解剖的青蛙,一股怒氣由腳底直衝到胃,酸液四濺。

    倪想容睜大雙眸的指著言醉醉。「就算送到太平間也是她經手。」

    意思是活人、死人的待遇都一樣,只不過一個躺在冰冷的冷凍櫃一動也不能動,一個尚能大聲咆哮。

    「倪、想、容──」他真該把她掐死,省得留在人間氣死他。

    「私人地方請保持安靜。」這又關她什麼事。

    是他不請自來要保護她,她還沒說好一切就成了定局,今天他的受傷怪不到她頭上,一切是他自願的,她完全是被動的一方。

    起碼她負起道義上責任將他帶回家,並且找了「名醫」為他治療槍傷,找了美美的護士小姐當助手,他應該滿足了。

    難道他就那麼不怕死的要一個廚房白癡拿菜刀幫他挖子彈嗎?他肯她都沒膽子。

    以她笨拙的手法,不挖斷幾條動脈才怪,到時噴灑的鮮血會讓他死得更快,說不定她還得背負過失殺人的罪名,停屍間多一條枉死的冤魂。

    法醫還不是醫生出身,醫療過程也不都是一個樣,挖挖補補,縫縫切切,瞧他一下子生龍活虎的活了過來,職稱上的稱謂就不用計較了,反正屍體和人體的構造本就相同。

    「去你的安靜,你居然給我找個法醫來。」他不敢想像那位身材惹火的護士又是哪裡找來的。

    牛肉場嗎?

    「咳!法醫沒得罪過你吧?這位中槍的先生。」沉默已久的女法醫言醉醉以嘲笑的眼神輕睨。

    倪想容一陣輕顫,「醉醉,他叫山下忍魈……」稱呼中槍的先生有點刺耳。

    「你閉嘴,待會我再找你算帳。」低喝一句,他看向氣定神閒的言醉醉。「你救過幾個活人?」

    「兩個。」好笑的眸光瞟向另一側輕哼的仇琅。

    「兩個?!」是該說幸運或是倒霉。

    「知道自己不是唯一被法醫治療過的人,感覺上挺舒服的。」仇琅似笑非笑的上前摟著愛人的肩。

    「是你。」你舒服我可是非常不痛快。

    仔細打量,山下忍魈赫然發現仇琅身上有著和他相同的氣息,一樣是滿手血腥的地獄使者,只不過多了些江湖味,少了殺氣。

    他倒沒想到這幢十三層樓高的大廈居然臥虎藏龍,法醫的對象會是黑道人物,正與邪的分野已經不明確了,形成灰色地帶。

    「仇先生,你決定結個同盟會嗎?相信你們一定合得來。」言醉醉身為法醫的嗅覺嗅出兩人的同屬性。

    「言小姐,你未免太抬舉我了,人家是國際級的,我不過是鄉土劇的小配角。」仇琅一語雙關地點出其不凡背景。

    為了維護心愛女子的安危,進出大廈的人都得接受人身調查──未經授權的那一種。

    以前的老方法是派兄弟私底下調查,現在他可省事了,只要和人妖房東打好人際關係,大廈內的中央計算機自會執行指令,方便又快捷。

    「言重了,仇先生,誰不知道你是這道上難馴的鷹王,天空是你們的。」她真該同情樓下的刑二大隊長,他除惡務盡的決心將面臨重大考驗。

    「言小姐,你又偷看我的個人機密檔案。」仇琅無奈的一笑,鷹目中滿是深情。

    「仇先生誤解了,我是順手幫你歸檔,免得你找不到數據還得急召我來譯碼。」她是隨手做環保。

    「是喔!我還真謝謝你。」低頭一吻,他目中無人的上演火熱戲碼。

    眼神銳利,戒心深藏的山下忍魈評量眼前這對「鄰居」,他幾乎可以肯定他們對他的事跡瞭若指掌,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玄機叫人防備。

    不信任任何人是殺手的生存之道,這麼多年下來他練就了與人論情不論心的本領,誰都接近不了他的內心世界,包括當年救了他一命並教會他以殺人為業的神岡片桐。

    可是莫名地,他們給他的感覺是朋友,不具攻擊性,自在地宛如人需要空氣。

    不過即使少了他所認為的殺傷力,兩人仍然是危險的,對一個殺手來說,他們可敵可友全繫在一念之間,黑與白不再明顯。

    「言小姐,仇先生,你們需要一張床。」淡淡的軟噥女音好笑的說。

    這兩人真的是囂張,好歹在人家的地盤上也收斂一些,菊花居尚存。

    撫撫發,言醉醉略帶迷醉神色的一視。「素素,你還沒走呀?」

    「正要走,我只向護理長請了兩個小時的假。」總要有人清理污物。

    想容就不必指望了,她連燒開水都會燒壞電磁爐,為了住戶的安全還是自己動手較妥當,反正這本來就是護士的工作,舉手之勞而已。

    而醉醉的手已清洗完畢,依照他們在醫院的慣例這表示執刀醫生要離去,剩下的後續工作由護理人員處理,因此該由她接手。

    言醉醉提醒她,「辛苦了,素素,記得向傷患索取應得報酬。」護士的薪水普遍都不高,不像在公家機關有油水好撈。

    「我不缺錢。」處理好手邊的工作,袁素素朝眾人一笑。「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白衣天使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瑞香居裡的四人顯得冷淡,誰也不打算先開口地保持靜的最高品質。

    因為無話可說。

    不過,受傷的人脾氣總是難控制了些,山下忍魈眼一瞇的下逐客令。

    「等著耶穌來送麵粉嗎?要不要我指點你們門的方向。」賴著不走是想有錢領不成。

    仇琅涼涼的說:「言小姐,你救了個過河拆橋的小人。」看他還有力氣趕人,大概用不著法醫相驗了。

    「無妨,總有討債的一天,先讓他欠著。」山水有相逢,山不轉路轉。

    「廢話說夠了沒,我正好缺血。」也不知道她輸的那袋血是不是死人血。

    「野獸發狂了,咱們得找地方避難了。」言醉醉挽起愛人的手向外走去。

    「來我的懷抱吧,寶貝,我餓了。」被人打斷的好事可以繼續了。

    情人間的愛語自己從不覺得噁心,即使別人的眼中露出嫌惡,自得其樂的兩人依然故我,言小姐、仇先生互相取鬧地走下樓梯。

    笑語是純淨的,愛無分裂。

    大廈中春意四季盎然,一步步趕走寒冬保持恆溫,讓花兒開得更嬌艷。

    大廳中懸掛的十二客花圖益顯鮮活,彷彿十二位花神即將破圖而出,十二朵本命花染上人間生氣,它們似乎都笑了。

    在楓紅轉深的季節裡。

    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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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躡手躡腳想去哪裡,嫌閻王索太短準備送上前是吧?」活得不耐煩。

    嚇!魑魅魍魎四小鬼守門呀!怎麼她故意放輕腳步還逃不過他的耳目,他是裝了雷達還是紅外線感應器,她的一舉一動在完全監控下。

    受傷的人不是應該很虛弱,病懨懨地宛如彌留狀態沒力氣開口,為什麼她就看不出他有受傷的跡象?

    頭一次她後悔將住所打通,室內一覽無遺叫人沒做壞事的空間,一有小動作立即被逮,連個彎腰藏身的機會都被自己剝奪。

    明明看見他的眼睛是閉上的,起伏的胸膛趨於和緩,就正常人該處於睡眠時期,而且是沉睡期,誰會料到屍體一般的男人會突然發出令人心驚的聲音。

    他前輩子若不是貓科便是鼠科,動物本能的靈敏度優於次人類,也就是她。

    「冰箱沒存糧了,我下樓買麵包。」她被棄養了,當然要自立救濟。

    食衣住行,食排在第一位,可見民生問題是國之基本,人民有免於餓肚子的堅持。

    寧可飽食一頓上路,勿以餓鬼投胎,輪迴台上喜相逢,來世不為人。

    「為麵包送命你是第一人,還沒學夠教訓嗎?」兩腿交叉一旋一蹬,山下忍魈俐落的一躍而起。

    哇!身手真好,現在拜師不知來不來得及。「我的運氣一向很好……」

    「好?」他很懷疑。「我身上的傷正代表你的運氣,你能想像子彈射入體內的痛。」

    「呃!身強體壯的你應該沒關係吧!你看來像是常常受傷的樣子。」習慣成自然,他會適應的。

    三折肱為良醫,-蟲不死,他會適應的。

    「希望我沒誤解你的意思,你受傷不如我受傷,皮厚的人用來擋子彈省得浪費人肉資源?」山下忍魈語氣輕柔地像一股低氣壓流向她。

    懊惱的神色充滿不安,倪想容乾笑地伸直手臂擋在面前。「千萬不要太衝動,有話坐下來談。」

    「我現在很想殺人,你想聽卡嗒聲還是噗咚聲?」他一步步走向她,語氣越來越冷。

    指關頭嘎嘎作響,傳入耳中有如喪鐘,嘎一聲心口急跳一下,讓人不自覺的後退。

    「冷靜,山下同學,什麼是卡嗒聲,什麼是噗咚聲?」她有求知的慾望。

    「頸骨卡嗒的斷裂聲,噗的是腦破,咚的取出一團腦,你還滿意我的服務嗎?」他作勢量量她的頭蓋骨。

    「有沒有第三種選擇,譬如養肥我的胃。」兩者聽起來都不太愉快。

    他低咒地一掃她唯一養得好的長髮。「你是豬呀!八句不離吃。」

    「沒辦法,我一餓就無法思考,血糖低的麻煩。」她把一切的錯推給身體。

    天曉得她血糖低,曾經得過健康寶寶獎的她鮮少生病,甚至水痘都沒發過一顆,生理期順順當當不曾經痛,按月按日來那麼一回。

    若真要雞蛋縫裡挑骨頭,小學時掉牙也算一例。

    「你的父母真可憐,養你比養豬辛苦。」他越過她走向廚房,開開闔闔廚櫃找尋可利用的食材。

    她笑笑不帶感傷。「還好他們都解脫了,在天上當神保佑我。」

    微微一頓,他神情抱歉地揉揉她的頭。「我以為你是天之驕女,受盡寵愛。」

    當年恨她的理由之一是因為她有一對相愛至深的父母,一家三口老是和樂融融的手牽手散步,每個人眼中都充滿愛。

    他們是被愛包圍的一家人,不像他只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子,縱有母親的疼愛和外婆的偏寵,在偏激的青澀歲月中他仍感到不滿足。

    每一回她高大俊朗的父親來接她回家時,那份恨意就不由自主的加深,讓他忍不住想欺負她,抹去她臉上幸福的笑花。

    讓她哭是他最終的目的,只是到他墜崖的前一刻他仍未辦到,腦海裡想著如何才能叫她淚流滿面。

    他不否認高中的自己是個惡劣的混蛋,直到現在他仍未後悔所作所為,他多想看她哭泣的臉龐,即使只能一刻也好。

    「我是呀!爸媽把我當心頭肉疼著,他們給了我全世界的愛。」她說得輕快,不像失怙的模樣。

    「他們怎麼死的?」本來他要添一句,「被你氣死的嗎?」話到口邊停住了。

    「自殺。」偎在流理台旁,一臉平靜的倪想容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疏離。

    就是這疏離的表情隔開所有人的關心,彷彿透明的水琉璃,清澈卻隔著一層屏障,你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水的流動方向,可是沒人碰觸得到琉璃中的淨水。

    明白和拒絕,冰冷與陷阱,口中說著歡迎心卻封閉,她將記憶存在腦子裡,誰也奪不走,更無法窺視。

    「自殺?!」手一偏,刀鋒滑過山下忍魈的虎口。

    幸好是劃破皮而已,出血量不多。

    「對呀!一個在我十歲那年,一個在我等到研究所文憑的隔天,大概是我十六歲吧!」西洋歷的算法是十五歲半又七天。

    「為什麼?他們是我見過最恩愛的一對夫妻。」吸吮著虎口,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哀傷來自她身上。

    甜美的笑容掛在她兩頰。「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太相愛的人是無法忍受分離太久,因為愛,所以他們團聚。」

    「留下你一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他們怎麼捨得丟下她。

    雖然倪想容在笑,山下忍魈卻看到一位孤獨的少女背著光流淚,無聲的抽泣像是失去靈魂的天使,雪白的雙翅再也無力揮動。

    他不曉得會這麼難受,似乎胸口破了個洞不斷湧進致命的空氣,一再壓縮又壓縮地威脅擠爆他的肺。

    一顆子彈算什麼,有形的傷能夠治癒,而心靈的傷誰也無能為力,除非她自己走出那段黑暗,否則誰都救不了她。

    不想放任她飄零,有力的雙臂不受控制地一攬,一個人孤獨,兩個人便不孤獨,體熱的傳遞是一份溫暖。

    「嘿,你不會在同情我吧?我過得很好。」倪想容掙扎地要從他懷中退開。

    「你再給我躲躲看,信不信我馬上把你變成我的女人。」山下忍魈收攏臂膀抱緊她,執意要給她溫暖。

    手腳慢慢地停止掙動,她安靜地靠著他。「山下,你越界了,你忘了我們是天敵嗎?」

    「噓!別說話,我正在消滅我的天敵。」她同他一樣擁有不幸福的靈魂。

    兩個不幸福的靈魂是需要安慰,擁抱能更接近幸福的出口。

    跳動的心發著燙,牆上的鍾答答地左右搖晃,一個冷情、一個冷心互相熨合著,曖昧的情愫在彼此心湖裡投下一顆巨石。

    怦!

    不知是她的心跳或是他的,兩人都感受到震動的力量,一條無形的線將兩人拉近,目光膠著地移不開。

    淺淺的呼吸越貼越近,像是南北兩極的磁石相互吸引,刀削的薄唇逐漸俯近紅杏唇瓣,輕輕地一觸……

    「你想我幾餐不吃會不會成仙?」咕嚕咕嚕的腹鳴聲似在應和她的話。

    「倪想容你這個殺風景的女人,你就不能慢三秒鐘開口嗎?」她絕對是存心的。

    「我說過我不禁餓嘛!早三秒晚三秒有什麼不同。」能填飽肚子最重要。

    「你說有什麼不同,我示範給你瞧瞧。」抓牢她的雙肩,山下忍魈俯身吞沒紅艷小嘴。

    真的是不同,他吻得像報仇,不僅吻腫了她的唇還沁出血絲。

    「要我再示範一遍嗎?保證你終身難忘。」邪佞的舔舔唇,他口中有著她的甜血。

    惶然的眼微染無措。「你要自己做麵條嗎?我想吃麵疙瘩。」

    「這是你的響應,沒有憤怒和激動,滿腦子只想著吃?」他有嚴重的自唾感,為什麼欺負人的人反而體內一股火氣直冒。

    「山下,你覺得我該怎麼回答,大聲說我愛你嗎?」倪想容一臉想爆笑的表情。

    這麼一說他怔住了。

    是呀!他到底要求她什麼,他們是兩條沒有交集的並行線,只待事情一了各分東西,她當她的活百科全書,他回日本繼續當殺手,相安無事的隔海過日子。

    他想要她的愛嗎?

    為什麼一聽見她大聲說出「我愛你」三個字時,一陣喜悅衝擊他的大腦,他幾乎要點頭說……

    是的。

    台灣的氣候讓他昏了頭,一定是水土不服,明天他要上市場買生魚片和做壽司的材料,佐以一杯日本進口的上等清酒,他相信很快地自己會恢復神智。

    他不能落入天敵的陷阱中,即使她甜美得像一塊糖霜……啊!完了,他怎麼會認為她甜美。

    「喂!你別睜著眼睛睡覺,先餵飽我再說。」踮起腳尖直揮手,倪想容恍若貪吃的小女孩吵著他。

    其實她看久了也挺美的。「你剛說要吃麵條還是面疙瘩?」

    好吧!他是有雅量的大丈夫,先讓她一步。

    「面疙瘩,不過……」她欲言又止的望著那一包中筋麵粉。

    「一次說完別浪費我的時間。」山下忍魈劍眉一豎,把刀一丟插在砧板中央。

    好利的菜刀,在中華商場邊的路邊攤買的,一把五百元她殺到三百二。「可不可以順便烤烤麵包?」

    她好想念麵包剛出爐那一-那的香味,以及QQ軟軟的撕咬感,好有味道。

    「小姐,麻煩你秤秤這包麵粉有多重,做人別太貪心。」她當是五星級餐廳還點菜,沒讓她生啃芹菜葉就不錯了。

    「你不能做一次神燈嗎?」一次讓她許三個願望。

    他用輕蔑的眼神斜眄。「你來做給我看,我的要求是三個吻。」

    「嗄?!」她像瞧見百年大蟑螂爬過來似的往後一跳,跳得他自信心全失的臉上一臭。

    「你對我的吻有意見?」吻得不夠徹底的緣故,她欠磨練。

    「不,我是想說什麼時候才有東西吃,你把鹽全倒在麵團上了。」唉!誰是原罪。

    低頭一看,他連忙把鹽弄掉。「就吃麵疙瘩,不准有異議。」

    明天再烤個麵包給她。山下忍魈在心裡計量著。

    讓步,無形中他又讓出第二步,在他毫無所察的情況下,一步步的退讓是心的沉淪,而他不知道讓步的下場是全盤皆輸。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到了哪天他再也數不清幾步時,愛情的毒素已然發作,藥石惘然。

    為愛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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