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女巫 第一章
    十七世紀末的英國。  

    「莎賓娜,你快逃,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幾位瘦骨嶙峋的老嫗推著一位年方十歲的綠眸女孩,她的瞳眸深如海洋,泛著聖潔光芒。  

    天空的月亮被烏雲遮住,平靜的森林群起鳥獸聲,好似有人持著火把靠近,憤恨之氣沖天,蓋過了月之女神的祥和之氣。  

    一股令人窒息的氣味灌入鼻內,莎賓娜含著淚,抱著一本厚重的書逃向森林更深處,一隻金色的貓在她身後尾隨著,似有靈性。  

    「快,她在那裡,女巫在那裡。」  

    一群偏激的鎮民在神父的慫恿下,手握十字架、拿著聖水,誓言要抓到女巫,將其綁在木樁上燒死。  

    這不是第一件將活人焚燒至死的殘酷事件,已持續好些年,許多無辜的人慘遭火吻,痛苦的死去。  

    十七世紀的英國有一個除魔組織,是由神職人員所組成,對於自己所不理解的能力存疑,害怕大過上帝的力量會毀滅世界,所以藉詞殺害天賦異稟的人,並冠上男巫、女巫之名。  

    因此,人們一聽其名便起畏懼之心,腦中儘是浮現女巫吃人的畫面,以為她們是以人血來祭奉魔鬼,生剖孩童而食,以養其青春美貌。  

    在諸多浮誇的傳聞下,女巫成了人人痛恨的惡魔化身,個個都想以火刑誅滅她。  

    莎賓娜自幼便展露無人能及的特殊力量,她的父母當她是魔鬼附身而將她丟棄於森林,意要她死於野獸之口。  

    幸好森林裡住了幾位修練黑魔法的老婦,見她天真可人收留了她,並傳授一些魔法予她防身,以免她在森林走動中受傷。  

    一日,小小的莎賓娜以法力救了個斷腿的農夫,但她的好心卻未獲讚揚,反而讓農夫向教會告發,指稱她是異教徒。  

    因此,洩露了其他人的身份,鎮民在紅衣主教的領導下,以耶穌為名,下令要將這群女巫還諸惡魔。  

    「別想逃,壞女巫,上帝會寬恕你的邪惡。」位神父持著十字尖刃追趕著。  

    不知所犯何罪的莎賓娜非常害怕,急忙打開懷中的魔法書默唸咒語,「萬能的魔王,我是你忠心的子民,請佑我平安,謹以赤心奉上,天陵為開,地風為車,送我劈月斬星之力,扭轉時空……」  

    她念了三回之後,轟地一聲,時空之門大開。  

    她縱身一躍,進入了十九世紀末的中國,在多年之後,愛上一位中國男子。  

    在戰爭頻仍中,他倆一生一死,永世隔離。  

    後來,為求平靜,莎賓娜來到台灣,並先後和數個男子生育了多名子女。  

    一百年過去,她的子女們都已死去,下一代的孫女們也已長大成人,而她卻容顏未變的宛如三十歲成熟女子,只是黑髮已成銀霜。  

    莎賓娜奶奶呵!  

    她六個孫女們取其諧音姓沙,分別是沙悅寶、沙越雋、沙南雩、沙夕夢、沙星博和沙芎芎,並教授她們一些魔法。  

    二十一世紀的女巫已不再是邪惡的象徵,人們對她們的好奇心全然變為羨慕和敬佩,而教會的力量也薄弱到不足以控制人心的想望。  

    在二○○一年,一則則關於女巫的故事上演著,在女巫俱樂部。  

    ※    ※    ※  

    女巫俱樂部,顧名思義就是以擅長搞怪的女人為主,佔地上千坪,樓分七層,地上四層地下三層,為賺女人的錢而開設。  

    人云女人和小孩的錢最好賺,果真是如此。俱樂部一樓為精品區,販賣首飾和衣服,還有專人為其服務搭配,會員更享有八折優惠。  

    二樓的美容美發部,一律采預約制,生意好得讓數十位學有專精的美容師幾乎忙不過來;三樓是三溫暖、油壓室以及塑身中心,標榜只要是人,一定能還諸其魔鬼身段,苗條得凹凸有致。  

    四樓是美食部,融合東、西兩方精緻佳餚,每逢一、三、五、日更有名鋼琴師演奏,二、四、六則是悠揚的絃樂聲相伴,一周七天都是極致的享受,讓人有如身處上流社會的尊貴感。  

    地上四層既然現於地球表面,在太陽光的照射下,自然都是正面性的商機,足以令人津津樂道,蔚為新地標。  

    而常年處於地表下的灰暗面,則是墮落與神秘的顯現。  

    地下一樓是酒吧,二十四小時不歇的照常營業,各種稀奇古怪的酒都有販售,甚至還有絕對有效的愛情酒,不過想買要經過「女巫」許可,因為此酒不能亂賣,怕壞了別人姻緣。  

    地下二樓是星相館,每週只開館兩次,於星期六、日的夜晚七點到凌晨兩點,一次只面見十五名有迫切需求的女人,當然,也有例外可讓男客進入,只是要由當日負責的星相師決定,不過光臨一次的價格普遍都不低,有時甚至以高價制量。  

    最後一層由於接近地獄,因此有了「地獄藏書館」之稱。此處主要收集各國魔法書,舉凡修、習、練、誅皆有。儘管全館近萬冊的藏書都快被翻爛,能入內一覽的人並不多,必須是具備女巫資格的修法師。  

    「博兒,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吃,很浪費耶!」看得快吐的沙芎芎計算著她吃下多少錢。  

    「為什麼不吃呢?夕夢做的綠晶蛋糕好好吃,你要不要吃一口?」微胖的沙星博從不放過每一口甜食。  

    「不要。」沙芎芎嫌棄的一撇頭,卻看到其他姐妹縱容的笑容。「你們也幫個忙說說她,要她別當自己是豬喂。」  

    嬌憨的沙悅寶泡了幾杯咖啡一送。「有什麼關係,能吃就是福。」  

    「你指的是四方棺材上的『福』字嗎?」沙芎芎沒好氣的一應。  

    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個子,三圍都是同一個數字三十八,要她如何不擔憂?  

    是啦!博兒是不夠胖,至少和豬比起來她是趙飛燕體型。算算也不知開了多少女巫減肥單都沒用,她不是體質排斥,就是嫌麻煩不肯試。  

    而三樓的塑身中心不知造福多少成千上萬的愛美女子,個個體態優美,自信十足地帶著笑容走入人群,唯獨博兒死都不肯瘦身,還說了句氣死人的話——  

    自然就是美。  

    「芎芎,你的話太毒。」冷淡清幽的沙夕夢斂眉一訓。  

    「不公平啦,夕夢欺負我,因為我沒捧場吃你的鳥屎蛋糕,所以你排擠我。」她不過是說了棺材而已。  

    頓時,姐妹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一致朝沙芎芎射出非難的眼光,並放下手中的蛋糕,綠晶的顏色還滿像鳥屎。  

    「無聊。」  

    「你瞧你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好像我是最可怕的細菌,我要提出嚴重抗議!」沙芎芎重重的拍了一下吧檯。  

    「聒噪。」沙夕夢冷冷的挖了一口自製蛋糕含化在口中。  

    「你……」沙芎芎彈了彈指頭,吧檯面上赫然出現一把槍和一把刀。「你要槍還是刀,咱們決鬥。」  

    「越雋,我把她扔出去不影響營運吧?」這女人太閒了,嘴巴停不下來。  

    一臉聰明精幹的沙越雋聳聳肩,「丟遠些,她會降低PUB中的格調。」  

    「說得也是。」沙夕夢微微一笑。  

    「喂!你們倆客氣些,小心我拆房子喔,」沙芎芎作勢要施法。  

    「盡量,我會從你的零用金扣。」  

    「小人。」聞言,她氣餒地放下手。  

    這間女巫俱樂部就是由她們合資創立,每年營利上億,而分紅的股利便是個人的零用金。  

    沙芎芎非常愛錢,只要有利可圖她都不忘伸出手分杯羹,使出十八纏的功夫把錢拗到手,那會讓她接連數天都愉快地合不攏嘴。  

    她不小氣,反倒十分的慷慨,六個姐妹中就數她最愛逛街亂花錢,常會買一大堆用不著的東西送人,好像刷卡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唉!你們有完沒完?別忘了今天聚會的目的。」說話有氣無力的沙南雩趴在吧檯玩著氣泡飲料上裝飾的小櫻桃。  

    姐妹們都覺得她很可笑,來酒吧不喝酒,每次不是點咖啡就是氣泡飲料。  

    「小花癡—沒男人就不行了?瞧你一臉頹廢相。」真丟臉。  

    「沒辦法嘛,人家就愛看美男酷哥,這是人類的本性你懂不懂!」沙南雩用不受教的口氣道,斜瞄向罵人的沙芎芎。  

    「不懂,分明是你的基因出了問題,你看聰明的越雋、冰山夕夢、胖博兒和笨寶寶,她們哪個對男人有興趣?」欣賞歸欣賞,但要節制。  

    沙南雩不屑的說:「你們的女性荷爾蒙缺貨,導致內分泌失調,因此不算是百分之百的女人。」  

    她可以三天不吃飯、不喝水,但是不能一日看不見昂藏六尺的英俊男子,他們是她的精神食糧,和空氣一樣重要。  

    「小雩,你離題了。」沙越雋好笑地提點,免得她郁卒得沒氣力。  

    「你還說呢!這聚會還不是為了這一年度工作的挑選。」沙南雩指頭一彈,霎時,一張白紙現於半空中。  

    沙悅寶心急的一把抓下它,看了內文,她不禁瞠大眼叫道:「秘書?!」  

    「怎樣,你有意見?」沙南雩兩眼一瞪,她若敢表示意見她就掐死她。  

    「我……呃,秘書是一項很好的工作。」她侷促的笑笑。  

    「哼!你是我們姐妹中最沒資格挑剔的人,沒事給我靠邊站。」水準都被她拉低了。  

    「小雩兒,我很認真在反省了。」沙悅寶難過的想,她又不是故意要表現出笨手笨腳的。  

    是,六個姐妹就數她最差勁,每日莎賓娜奶奶教的魔法老是記不住,咒語念得亂七八糟,好好的一件事到了她手中都會搞砸。  

    不過,她已經很努力去學習了,只是一到緊要關頭就自動出岔,她也是很無力呀!  

    要是有越雋一半的聰明及記性,或是夕夢的冷靜用心,她一定可以成為十分出色的女巫。  

    「不要叫我小雩兒,還有博兒,你能不能停一下口不要再塞了,我快反胃了。」就是這兩人拖累她們。  

    「我……水……!」突然被喚名的沙星博嗆著了氣,連忙以手勢要人倒水。  

    「博兒,你有魔法的。」撫撫頭,歎了口氣的沙越雋指頭一彈,一杯水立即飛到她面前。  

    沙星博趕緊接過來喝下,順了氣後才道:「人家忘了嘛!」  

    生死關頭誰會記得那許多。  

    「難怪小雩千挑萬選才挑個秘書一職,讓我們想高尚也高尚不起來。」想到就嘔。  

    「好了,芎芎,秘書也不錯。」何必那麼挑呢!不就是打發時間。  

    沙芎芎音調微揚,「什麼叫不錯?秘書事多錢少又得看人臉色,上次是誰被一群老人家逼得快跳飛機?」還沒小費拿吶!  

    面色微赧的沙夕夢冷冷一瞪,根本不願再提起那件被當成笑柄的糗事。  

    她們全都是孤兒,出生沒多久父母就相偕上非洲狩獵,結果死於一場沙暴中,留下一大筆遺產和信託基金,之後由莎賓娜奶奶扶養長大。  

    由於生活富裕不虞匱乏,成長的路上十分順利,再加上自幼學習魔法和咒術,世間已沒什麼可以難倒她們。  

    在大學時期,她們六人閒來無事到牛郎店一逛,結果,不是看到一大堆大肌肉的男人,就是沒啥氣質的小白臉,讓她們覺得花了冤枉錢去讓人吃豆腐,因此便合資開了只為女人服務的女巫俱樂部。  

    但俱樂部有專人打理,不太用得著她們,個個畢了業賦閒在家沒事做,有人就提議在三百六十五行中隨便挑一行,六個人同做一樣的工作試試。  

    剛開始的確很好玩,她們做過店員、小販、老師,去年本來是空姐,可是有兩個人不符合資格,一個是太笨,作弊被逮個正著;另一個……唉!不用說就是過重的博兒。  

    所以後來才改換成導遊,有人走國內線,而她沙夕夢是國外線!負責帶著國人出國旅遊。  

    最近一次的團員是阿公阿嬤團,不知怎地,一大票六、七十歲的老人家當是搶媳婦似地對她跟前跟後,人手都握著自家未婚兒孫的相片,追著問她要不要認識,連她上個廁所,他們也都守在門外等候,無視男女廁之分,叫她醜得無地自容,發誓再也不帶老人團。  

    「好了,別再互掀瘡疤,這次挑的職業有問題的提出來討論。」  

    大家看向出聲的沙越雋,再將視線集中在沙悅寶和沙星博身上,接著,沙芎芎說出眾人的心聲。  

    「等寶寶和博兒先錄取再說。」  

    「而且要通過試用期。」有把握上任的沙南雩補充道。  

    經過一番小小的「會議」,她們一致決定在三個月的試用期中,先協助兩人順利當上秘書,至於稱不稱職則不在考量中,只要不被開除就算過關。  

    於是,她們又開始討論讓兩人去哪個企業應徵,可是說了十幾間公司,越說越沒信心,公司也由大企業變成小公司,差點要淪為打雜的。  

    後來她們把公司名稱寫在白紙上,往半空中一扔,讓兩人去抓,抓到哪個集團就去試一試,以一個月為限。  

    不過,紙一攤開,眾人全都傻眼了。  

    怎麼會是……  

    「寶寶、博兒,你們要不要棄權?」有些憂心的沙夕夢擔心自己會傷了兩人自尊。  

    沙悅寶兩人疑惑的對視,齊問:「有什麼不對嗎?」  

    沙越雋苦笑的回答,「你們抽中的是國內十大企業的前幾名,而且……唉!手氣真的很不順。」  

    其他姐妹也是一陣歎氣聲,個個不由得同情起要幫她們忙的彼此,因為這根本是條死胡同,不通。  

    「呃,你們盡力就好,我們不強求。小雩,你再想想看,有哪個行業不重外表和考績,最好是不用腦的。」  

    沙星博出聲抗議,「越雋,你很瞧不起人哦!我和寶寶一定會堅持到底。」頂多她少吃一點。  

    「祝福你了。」而且還是自求多福。沙越雋用眼神暗示沙南雩再用點心思。  

    她們都做不到的事,這兩人更是不能指望。  

    怪命運作弄吧!該換張紙牌算命。  

    一張白紙被PUB內的女客撞落地面,那是沙星博抽中的未來僱主的名字——  

    沈勁。沈氏企業最年輕的總經理,也是台灣有史以來脾氣最爆烈的男人,可想而知在他的身邊會有多少危險性,即使「一定」不會錄取。  

    真的需要祈禱了。  

    我的撒旦。  

    ※    ※    ※  

    舉棋不定。  

    進還是不進呢?  

    沈氏企業橫書燙金字的公司名大咧咧地刻在大理石牆上,叫人想忽視都很難,好像在嘲笑她的不知死活,膽敢逞強。  

    沙星博咬了一口巧克力棒,緩和緊張的情緒,她覺得胃都快翻了。  

    「哇!好高,少說有二、三十層。」能錄取嗎?肯定要有奇跡才行。  

    擰擰鼻,她將看似握在手中,其實是浮貼在大拇指上的透明傘一收,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傘像蛇般縮回她背後的小包包。  

    真不該說大話,她現在後悔不知來不來得及,寶寶應該也和她差不多心態吧!  

    難怪諸位姐妹不看好她們,一再要求兩人打退堂鼓,說收票員也不錯,不然當當圖書館管理員也好,不用去受人氣。  

    她才不怕受氣,就怕難堪。這麼大一間跨國企業徵求秘書,肯定有一大票人搶著要,搞不好她屁股還沒坐穩就被人通知不合格。  

    她的打字勉強一分鐘三十二個字,語文能力尚可,不過,書寫方面是只有她看得懂而已,其他人想看懂……得要她再翻譯一遍。  

    「小姐,你是不是要應徵秘書?」警衛看她在大門口徘徊已久,特地從警衛室走出來一問。  

    沙星博硬著頭皮點頭,反正橫豎就是一死。「嗯!」  

    「跟我來。」  

    年約四十左右的警衛帶頭先行,一副受死姿態的沙星博跟在後頭,似小媳婦般不敢亂瞄。  

    十台電梯看起來像索魂的虎口,冰冷冷地排排站,等候迷路的靈魂前來受死。  

    「第一關在十樓,你自己上去吧!」她看來肉肉的,應該耐磨耐打吧!警衛暗忖著。  

    這回秘書的職缺,不是龍潭虎穴,而是水深火熱呀?  

    已經是第三天了,前後共有數百人上去應徵,可是沒人受得了總經理的火氣,每每間隔不到幾分鐘就有一個女人哭著跑下來,大喊她不屑幹這差事。  

    希望有人例外。  

    「嗄!你們徵個秘書還要過五關斬六將呀!」沙星博打了個冷顫,丟了塊牛肉乾在嘴裡嚼。  

    「呃,薪水很高、薪水很高。」據說是如此。  

    關薪水什麼事,莫非老闆有某種偏執狂?  

    這麼一想,她不禁感到躊躇,遲遲不肯踏進門大開的電梯。  

    警衛見狀,怕她臨陣脫逃,一發狠,乘機推她一把,按下「關」的按鈕後,才口氣一鬆,回到警衛室。  

    「怎麼會這樣?這該不會是黑社會的大本營吧!所以姐妹們才會要我重新考慮。」沙星博喃喃自語,咬了一口可可棒,頂上一台監視器正運轉著。  

    當!十樓到了。  

    既然來了,就當是學一個經驗吧!她往前一個跨步——  

    哇!是不是走錯地方了?今年的選美會不是早過了,為何還有一排美腿橫亙眼前,且個個風姿綽約,衣著領口低得不能再低,以她的身高都可以窺見其深邃乳溝的美女們?  

    瞧瞧人家一身名牌的打扮,項鏈、耳環都鑲了鑽,連手錶都是帝凡諾的高檔貨,應該都滿有錢,怎會來應徵一個小秘書的職位呢?  

    而她就寒酸多了,腳上一雙一百九十九元打折的地攤涼鞋,及膝的牛仔裙和一件直條紋的襯衫,芎芎說,直線條可以使她外觀苗條些,不致癡肥成豬。  

    她會很胖嗎?六十二公斤配上一五八公分的身高,頂多用豐腴來形容,以前追她的男生都說她胖得很可愛,摸起來柔柔軟軟像棉花糖,入口即化。  

    自卑?  

    不,她活得很快樂。  

    人能吃便是一種福氣,有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癌症病房的人可羨慕她能盡情的吃,不用禁口呢!想想那些用鼻管進食流質食物的可憐蟲,她覺得自己幸福多了。  

    懂得知足,就能常樂。  

    「嘖!哪裡來的一頭豬,你走錯地方了,屠宰場不在這裡。」  

    尖酸的話語出自一位苗條艷麗的女子口中,引起全場一陣轟笑。  

    沙星博不計較的回道:「這裡也不是妓院,我卻看到一群蹺著腳等嫖客上門的妓女。」  

    「你……你好大的膽子,敢說我們是妓女?」另一位看似氣質高雅的女子擦著腰指著她大罵。  

    「膽子能有多大,你沒吃過動物的內臟嗎?館前路一家賣熏鵝肝的好好吃喔!還有腸子最好不要剪,整根咬斷好脆口……」  

    聞言,原本對她怒目相視的「佳麗」們掩口一退,面露嫌惡地遠離她,不屑與之為伍。  

    「好心介紹你們吃好料還不領情,算了,少了人跟我搶才能多吃幾口。」  

    不在意的沙星博靠在牆上看著表,她想再過半個小時若沒叫到她就放棄,林森北路那家新開的蛋糕店有八折優待,不去試試太可惜了。  

    她從背包內取出一小本筆記書,翻開前幾頁默背在心,多學些咒語有備無患,別像寶寶老是出差錯。  

    呢啤拉嘶伽哆……咦?伽哆下面這個字是什麼,伐還是代……  

    「一千零三號,沙星博。」  

    「有。」  

    聽到自己的名字,她驟地舉起手大聲呼應,所有人先是嚇了一大跳,繼而偷偷地掩唇蔑笑,眼神十分鄙夷。  

    「進來。」  

    一進去,一群大概是主考官的人並坐在長桌後,以審判的眼光打量著她,久久不說話,惹得沙星博非常不高興。  

    「要看珍禽異獸請到動物園,我現在肚子不餓不想吃人。」女巫只用死人的東西施法。  

    她的驚人話語一出,嚇得幾位主考官面上一靦,怔仲片刻後,其中一位年輕人先回過神地清清喉嚨。  

    「呃,請問你為什麼要來本公司應徵?」  

    「芎芎說我非常不幸的抽中貴公司,要我來死死看。」  

    不幸的是她,還是沈氏企業?她還沒搞懂。  

    抽……抽中?「是試試看吧,本公司的福利和制度……」年輕人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我說的是標準國語呀!死人的死,你剛從國外回來嗎?」ABC的國語都不太靈光。  

    他像遇著知音人似的興奮說:「我剛從英國回來,你知道倫敦的霧有多美嗎?簡直叫人流連忘返。」  

    「霧有什麼美的?倫敦近郊在春天時分開的花才叫人感動呢!我還在上面滾來滾去,一身花香味。」  

    「真的呀!我下回也要去滾滾看。」雖然天涯若比鄰,但知音難遇。  

    沙星博乾脆拖了張椅子和他面對面地談話,無視其他人驚愕的神色。  

    「我告訴你,沒吃過老喬的楓糖薄餅和道地的伯爵奶茶,等於白去了倫敦,一口餅、一口奶茶的滋味真是……嗯!口齒留香。」  

    年輕人以懊悔的口吻道:「我跑了好幾趟都剛好休息,好可惜哦!」  

    唸書的時候常聽同學說老喬的手藝有多高竿,他便常撥空去左岸探香,但每回不是賣完了就是休息,叫他老是掛念著。  

    有一日,好友忍痛讓他咬一口,霎時香氣盈滿口舌,簡直是美味到了極點,讓他含在嘴裡許久捨不得嚥下,現在想想還直泛口水呢!  

    「沒關係,老喬教了我一手,改天有空我弄給你吃。」提到吃,她的興致就濃厚起來。  

    「好呀、好呀!擇日不如撞日,我們……」  

    年輕人說得正激動,桌上的手機突然發出聲響。  

    一接聽,他的臉色馬上一陣青一陣白,唯唯諾諾地直用懷疑眼神瞅著沙星博,隨後又起身走到一旁小聲地說著話,似在爭執某事。  

    大約五、六分鐘以後,他一臉不悅地摔下手機走了回來,用不甘的口氣說:「十七樓,第二關。」  

    「嗄?!」好像還沒問幾句話嘛!  

    管他的,就當來參觀好了。  

    當下一想,沙星博心情放鬆地上了十七樓,在一個指示牌的指引下進了間辦公室,她瞄了一眼門上的職稱是協理。  

    「你叫沙星博?」  

    「是呀,你好漂亮,當協理辛不辛苦?一定常常被人家吃豆腐是不是?」  

    美麗的女協理當場臉色不悅地要她站好。「應徵秘書職務?」  

    「應該是吧!不過不太樂觀。」她有自知之明。  

    「喔,因為你的外觀。」是胖了些,整個人圓呼呼的,整體來說不具威脅。  

    「原來你們要的是花瓶呀!早說嘛,害我趕不上蛋糕店的開幕。」沙星博作勢要趕去搶購折價品。  

    「站住,你要去哪裡?」女協理忍著氣喝住她。  

    「買蛋糕喏,反正我又不是當花瓶的料,何必留在這裡浪費時間。」蛋糕蛋糕,剛出爐的熱蛋糕,好吃又香滑可口。  

    沙星博一心念著她的蛋糕,根本沒聽進女協理的話,直到她大喊出聲。  

    「哇!你的身體很健康哦!肺活量驚人,請問你用了什麼秘方保養,透露一下行不行?」沙星博拿出筆記書,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你到底還要不要秘書這個職位?」這個可惡的胖女人!回頭要上美容中心作作臉,真給她氣出好幾條皺紋。  

    「隨便啦!你要給我當我就當,不然我要去買蛋糕了。」去晚了就不新鮮。  

    「買蛋糕、買蛋糕,除了這你還會什麼?」女協理氣得拍桌子站起身。  

    「蛋糕。」好壞的脾氣,一定是更年期到了。  

    現在的化妝品太神奇了,四十歲女人的臉都能化成三十歲。  

    然沙星博所不知道的是,女協理根本不到三十歲,甚至還小她一歲,今年二十五。  

    「你……我真服了你,難怪長得像頭豬。」她又氣又無奈,有點口不擇言。  

    笑嘻嘻的沙星博揉揉油肚子。「你和豬有很深的仇恨嗎?兔女郎協理。」  

    「兔女郎?!」  

    沙星博故作驚訝的說:「你從來不照鏡子呀?好大的一對招風耳。」  

    「你……沈勁,你自己看著辦,我不管了。」女協理按下一個鍵,對著黑匣子大吼。  

    過了一會兒,一道低沉的男聲透過牆角的擴音器傳了出來。  

    「沙星博,給我上樓來。」  

    上樓?「你這個人很沒有禮貌耶!老師教小朋友學習禮節是提升他們的品德,沒有童年不是你的錯,但是要知悔改,懂得修正……」  

    「你說完了沒,死胖豬。」他的咆哮聲使擴音器微微震動了一下。  

    很少受此種羞辱的沙星博握緊拳頭,真想施法把他變成豬。「我要求你向我道歉。」  

    「道歉?!」大聲的熊吼聲幾乎要震垮屋樑。  

    「雖然你不是紳士,但我是個很有風度的淑女,可以原諒你的無理叫囂。」  

    「淑女?原諒?」嗤鼻的哼聲清楚地傳了出來。  

    「過分的男人會遭天譴,黑熊先生。」女巫可不會坐著任人攻擊而不反擊。  

    沈勁咬著牙問:「你叫我什麼?」  

    「黑、熊、先、生。」  

    「立刻給我上樓,我要宰了你。」  

    彼此彼此。「你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他又是一吼。  

    鬼才知道你是誰。「請問你幾時自我報上名?我不是神,不會掐指一算。」  

    擴音器裡有陣摔東西的聲響,一會兒才有句壓抑的回答,「沈勁。」  

    「喔!幸會。」  

    「幸你的大頭會,還不上來。」  

    沙星博用小胖手挖挖耳垢一吹。「再請問一下,你要我上到哪去,天堂嗎?」這次不用揣測,是玻璃碎掉的聲音。  

    「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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