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一下,那匹馬是我要騎的,你換另一匹。」她喜歡棕色小牝馬。
安德烈一雙神采飛揚的黑眸頓時一沉,微瞇的一睨由遠而近的高佻人影,她實在太無法無天了,無視主從的分野。
沒人敢當他是不成熟的小男孩拍打他的臉,甚至大膽到挽起他的手,除了她,好像他天生欠了她似的,不得有個人意見地任憑她差遣。
而他居然也被她牽著鼻子走,彷佛無意識的木偶系著無形的線,她一扯線他便移動,聽話得不像自己。
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他,憑籍著過人的膽識及銳利的商業眼光稱霸歐洲市場,鮮少人有他敢拚、敢沖的氣魄,他可以說是一匹橫行商界的凶狠野狼,一盯上獵物絕不松口,直到咬死它為止。
可是人的一生中怎麼可能會有兩個天敵,上天未免對他太不公平,商場一匹狼,回到霍華古堡倒成了一頭小狼犬,一聽到牧羊人的笛嗚立即規矩了幾分。
她身上有股他無法形容的懾人力量,明明是個人卻常常感受不到一絲人氣,存在的實體圍繞著一種縹緲的白霧,像是隨時會淡化成白煙升空而去。
擁有很多秘密的女人,她令人好奇,也讓人有威脅感,層層的剝開是否有顆心尚不得而知。
世界上的事無奇不有,諸如城堡裡的家具是活的,小女巫的魔法絕對真實,因為他有切身之痛,所以不足為奇,她再古怪也不過是個人,不然為妖魔轉世不成?
「你是聾子嗎?我說的話有沒有聽見?」死人也該有反應。
掏掏耳朵,安德烈彈出一小坨耳屎。「最近天氣多變化,老毛病又犯了。」
「是犯賤還是耍賤,你上鞍的馬是我的。」唐蓮華霸道的宣示。
「你開口不能有一句好話嗎?關心的問我有什麼毛病不行呀!」真不可愛,老和他唱反調。
「與其聽些廢話我寧可聞馬糞,想也知道你要說什麼。」人笨也要有個尺度,不像他無限量的笨到天涯海角。
光看他掏耳朵又接口說天氣多變化,下一句一定是接:我的耳嗚越來越嚴重了,根本聽不到牛在唱歌。她早看進他喉嚨口。
「你這女人真的很不合群,偶爾順我一次會怎樣?」安德烈把韁繩交到她手中。
微訝的唐蓮華不知客氣的接下,「為什麼你肯把馬讓給我?」
「因為我是為你上的馬鞍,你看起來沒多少力氣。」怕她個大好看是團面糊,先為她准備好免得她被壓死。
「為我?」她一臉無法相信的泛著疑惑。
「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對你沒企圖。」他上下的瞄了她一眼,發現她有胸部了,而且是波波相連。
看來他的目測出了問題,視覺有時會騙人,她這套騎士服真貼身,曲線畢露,那雙長腿根本-纖得不見贅內。
之前他八成瘋了才會把一雙美腿想像成象腿,她不僅聲音好聽,臉蛋漂亮,身材更是無懈可擊,幾乎達到滿分的標准。
除了她陰晴不定的個性外,她是百分美女,就可惜有瑕疵。
唐蓮華低聲的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她是臨時決定要出來騎騎馬吹風,未告知任何人,而他顯然早來了一步,在她下決定之前。
「很簡單,我比照過去和小女巫相處的情形,每回我們都會意外的遇上,而她老是污蔑我故意和她過不去。」那才叫真冤枉,百口莫辯。
「所以你會外加一句對我沒企圖?」以前真是冤枉了他?
「防患未然呀!誰曉得個性和她一模一樣的你會不會把我當蟑螂踩死。」啪!又狠又准。
差點。「你干麼叫她小女巫,人家有得罪你?」
安德烈挑挑眉,「在她的想法中,我才是得罪她的人。」所以他自稱倒楣鬼。
「因為她死不認錯的態度叫她小女巫?」小女巫三個字幾乎害死她。唐蓮華想起當年事。
有一日她在高牆圍起的院子裡練習魔法,恰好有個來清游泳池的工人看見,嚇得拔腿就走,直呼小女巫,並把此事報告給教會知情。
結果引來一群自以為上帝使者的教士,未經通報便闖進家裡,手拿可笑的十字架和聖水說要除巫,抓著她要劃破她的手掌看看血是否是黑的。
剛好父親回來阻止了他們的暴行,以魔術的手法巧妙地掩去魔法的部份,再經由聲效燈光的配合,「證明」工人所看非實,她是在練習魔術並非魔法。
這件事雖然不了了之的落幕,卻也為日後的「那件事」種下禍根,以至於避不開憾事的發生,倉皇離開仍逃不過命定的天數。
「並非這個理由,而是她會魔……」安德烈忽然住口未再講下去,這涉及個人隱私。
即使他討厭她也不會出賣她,做出任何一件傷害她的事,有時候她還有可愛的一面,譬如睡覺時。
「你不會指她會魔法吧?」小家子氣的男人,一件小事記恨到今天。
安德烈斜睨了唐蓮華一眼幫助她上馬。「不,她使的是魔術,非常逼真。」
「魔術……」一股暖流輕流過她心窩,她以前真的錯怪他了。
想她對他做了不少可恥的事,沒想到他沒多加抨擊還予以袒護,看樣子是她先入為主的傲慢害慘了他。
「她最討人厭的一點你身上也有,她是驕傲的小鬼,而你是驕傲得要命的女人。」她還踹了他一腳。
「盡管批評吧!自大鬼,你也好不到哪去。」漿糊腦袋只能糊壁紙。
安德烈牽來另一匹馬,兩人並行騎在霍華家族的產業上,一片綠油油的森林一望無盡,松鼠在枝椏覓食,小鳥兒啄著成熟的果實,安和得像是美麗淨土。
嘴上針鋒相對,一條小裂縫卻在無形中縫合,無憂的原野洗滌心靈的陳垢,人的視野會變得寬敞,看得更透徹,對立的氣氛逐漸淡去。
安德烈笑著追上唐蓮華的馬。「別太逞強了,雪莉的情況還不太穩定。」
「可是它是青風的孩子……」他應該沒注意她話中的漏洞吧!
不過她的希望落空了。
「誰告訴你它是青風的孩子?這件事只有兩個人知道。」他和小女巫。
青風是一匹銀白色的野馬,腳程快又有沖勁,一直有難馴的野性在,不被人們所豢養,它是少數自由的雄馬,雪莉是它和另一匹棕色母馬交配而產生的後代。
肩頭一聳,她俯貼在馬耳朵附近。「我有和動物溝通的能力。」
「喔!那它說了什麼?」雪莉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它一出生就被抱到私人馬場飼養。
「它說你常利用騎馬的時候在磨坊和女孩子廝混,還在馬背上辦過事。」她一本正經地「轉達」雪莉的馬語。
「它胡說,我哪有在馬背上辦過事,難度太過。」漲紅了臉的安德烈急於辯白。
「喔!原來是嘗試失敗呀!其他的它沒說錯。」真讓她蒙對了。
「沒有廝混,只是調調情而已,它說錯了。」死馬臭馬,敢揭他的糗事。
「不一樣嗎?」馬的認知是如此。
「不一樣好嘛!調情僅於言語輕薄,小小的肢體上碰觸,而廝混是赤裸裸的交纏,你是處女吧?」
語鋒一轉,他把話題往她身上推。
邪美的五官為之漠然。「反正不會由你經手,咱們是相看兩相厭。」
「你真的是處女?」她至少有二十來歲了,不可能沒有過男人。
「安德烈-霍華,你少管我的閒事。」神色微冷,騎在馬上的唐蓮華用鞭子頭戳他。
「你小心,這樣很危險。」安德烈一把奪走她的馬鞭。
沒見過比她更任性的女人,永遠以自我為中心不顧他人感受,在馬背上的危險性遠大於腳踏實地,她非要讓人不放心。
真是太我行我素了,跟住在荒島的蠻人沒兩樣,原始而野蠻,骨子裡缺少文明的素養,比潑婦還要糟糕一百倍,似活在裹皮衣的年代。
望著無物的手,唐蓮華反而輕狂一笑。「你膽子變大了,我該不該頒給你一座最佳勇氣獎?」
由心而生的惡念如同一團黑霧冉冉浮現,毀掉別人的勝利是住在左心的惡魔所煽動,人該自卑的侍奉黑暗之主,不得心生二念。
而右心裡住著天使,她正沉沉地安眠寧靜國度中不受打擾,塵囂煩俗暫不沾身。
魔法凝聚在手指頂端,發燙的閃著駭人紅焰,緩緩地……
「你簡直不可理喻,老是把別人的關心當成惡意,你知不知道在馬上亂揮鞭很容易落馬。」她該上幾堂騎馬課程,學習保護自己。
「這是關心?!」指尖的紅焰瞬間消退,唐蓮華訝異地重新評估記憶中的這個人。
他似乎……像個男人了。奇異的感覺逐走了心底黑霧,溫暖如風的感覺挹注低溫田地。
「算了,你根本講不通,說多了只會氣死自己。」安德烈將沒收的馬鞭還給她,掉頭往森林的那一邊騎去。
怪了,以前怎麼沒發現他挺可愛的。「等一等,你要去哪裡?」
「你別再跟著我成不成,像鬼魅一般甩不掉。」他沒好氣地斜睨隨後調轉馬身的惡夢。
不過他晚上倒睡得很好,痛苦的是白天,因為有她。
「也許我真是鬼,你瞧我沒有影子。」她是個沒有影子的人。
「是嗎?」不經意的一瞟,他訝然的差點摔下馬。
「不用懷疑,我是個半死的人,覺得害怕就趕快逃跑。」一抹輕煙般的愁拂上她臉龐。
心口一悸,他竟痛了起來,「為什麼?」
為她心疼。
「在古老的島嶼上有個受人景仰及令人害怕的神,它同時主宰生命與毀滅,島民對她的侍奉是存著惶恐。」她的體內並存生命能源和毀滅力量。
來自卡魯神的點召,她是信息的傳遞者。
「你的影子……」回不來嗎?他喉嚨澀澀地。
安德烈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已殘酷。「你被我騙了,人怎麼可能沒有影子,我又不是鬼。」
手一揮,笑談中多了一道曳長的影子。
「嗄!」他當是眼花的看看地面仔細確認,「你是怎麼辦到的?」
「魔術。」唐蓮華朝他眨眨眼,青蔥食指點了點唇像是說:秘密。
你到底是不是貝姬-萊特?他心中縈繞這句話始終未開口,她給他的感覺太強烈了,強烈到他不得不懷疑她的真實身份。
她由哪裡來,又將往何處去,可有落腳的地方,是否像朵飄泊的浮雲四處游蕩,不肯停下腳步回顧過往的一切?
存疑的安德烈如此自問,他幾乎肯定她是成年版的倔性女孩,只是猜不到為何她不願吐實,以本來面目面對。
或許她有她的顧慮,當年的匆匆留給他莫大的遺憾和不解,有必要舉家搬離居住數代的土地嗎?
時間,是一道答案吧!
也許更是謎面。
※※※
蒼蒼郁郁的林木一出,遠處是略微起伏的丘陵,一點一點移動的白是羊群,與世無爭地低頭嚼青草,看似一幅安詳的圖畫。
一間牧羊人所住的小茅屋建在丘陵中央,不大的柵欄加蓋了茅草頂給羊兒們遮風避雨,慵懶的牧羊犬在不遠處打盹。
午後的陽光逐漸被低空雲層遮掩,朗朗晴空只剩下一片陰沉,淡淡餘光猶做掙扎地揚灑西邊天空,濕氣的味道讓馬兒不安。
馬背上的人兒猶不知大雨將至,以高超的馬術控制胯下的蠢動。
「這裡曾是萊特家的產業,不過幾年前被雪兒阿姨的表哥收購了,底下上百頭羊是他們的資產。」
表舅?!唐蓮華眼底閃過一絲輕蔑。「你帶我來這裡干什麼,緬懷地底下沉眠的千年古獸嗎?」
據她所知,有一頭名為拉魯的古獸確實沉寂於此,千百年不曾現身,巫界的人認為它死了,而魔法界的人則認為它在休憩養神。
「欣賞明媚的鄉野風光呀!何況這可不是我帶你來的。」他未出之語是指她自個愛跟。
「我看你是自做聰明地把我當成某個人,我對這片土地沒有懷念。」她的眼神流露出冷意。
專注的安德烈以懷思目光望著她,「你很像她,百分之九十九。」
她也了解遺漏的百分之一是什麼。「一秒鍾的誤差足以改變全世界,說不准待會有顆核子彈往你頭頂落下。」
「無所謂呀!反正有你陪葬,吵吵鬧鬧上天堂也不寂寞。」他打趣的拔下一片葉子輕呼。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在地獄辦好了入境手續,沒法陪你上擁擠的天堂。」她也拔下一片葉子,只不過是揉碎它再抽出絲。
畢竟天主教國家信徒眾多,信上帝既得永生,天堂當然人滿為患,一波一波的「移民潮」早把天堂大門擠破,不少人還在雲層中排隊呢!
唐蓮華將絲搓成線狀放在口中咀嚼,一絲苦澀蔓延口中,飄飄然的感受令靈台一空,她不想背負太多沉痛的仇恨。
「哇!好苦,你怎麼吞得下去。」膽汁八成都比不上這種苦味。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欠缺磨練。」誰叫他有樣學樣的照做。
笨蛋獎章非他莫屬。
安德烈嚇得臉都黑了。「蓮花……呃!蓮華,你確定它沒毒嗎?」
「請叫我唐家教,我們沒那麼熟用不著喚得太親熱,而且它有毒。」屬於神經方面的毒素。
平時用以麻痺知覺,份量一多足以致命,差不多要取兩千片左右的絲脈。
「有毒你還讓我吃……」該死,她果真是蛇蠍心腸,害死人不償命。
「我有逼你吃嗎?自已找死我總不好阻止。」唐蓮華摘下另一片葉子打算嚼食。
「你瘋了,明知有毒還往嘴裡塞,你腦子在想什麼?」安德烈連忙揮掉她手中的葉片,氣惱她不愛惜自已。
沒人會嫌活著是件無聊事,將生命當做流砂般輕賤。
忽地揚鞭抽落無數青綠葉片,她笑得輕靈。「難道你沒嘗過薄荷,具提神醒腦的功效。」
片片飛葉如綠雪灑在她身上,他有些看呆了,久久才吐出一句,「你、騙、我。」
「我不必騙你,每種植物或多或少存有毒素,端看使用的人如何運用,過量或不足都會導致不良的後果。」適量則是救人良藥。
仙桂樹的葉脈專治偏頭痛和神經衰弱,果子有強胃清腸之功能,根部灑乾可泡茶,主要可預防血壓升高,外皮熬肉則幫助血液循環,無一不可入藥。
難得的是淺紫色小花具有醫治麻瘋特效,曾有一段時間她非常用心地鑽研這些花花草草,在那座與世隔絕的虛幻島上。
可是隨著卡魯姆的老邁和衰老,她成了族人敵視的對象,以為她吸收了卡魯姆的能力而壯大自己,其實卡魯姆的生命已走到終點。
在那日將到來前她主動的離開庇護處,後來的事她也沒興趣知道,卡魯族的興盛和滅亡與她無關,她只是一只過渡候鳥,等待寒冬的過去。
還有為了躲避那個人,她一輩子都懶得理會的家伙。
「沒想到你還懂植物的療效,真讓你唬過了。」安德烈大大的松了口氣,都怪她害他小題大做,像沒見過世面似的。
真不曉得他是怎麼成為生意人的,還是一樣的笨。「請別忘了我是家教。」
「啊!」他的確未在意這件事。「亞瑟和萊恩很難搞吧?」
唐蓮華輕松的笑笑,「比你好相處,相信我。」智商再高還是小孩子,不難擺平。
但是他……
「喂!你是什麼意思,我可是人人贊譽有加的金童、全球公認的好脾氣先生楷模,絕對可以得到一面優良獎章……」呸、呸、呸!她又亂塞什麼……樹莓?
嗯!滿甜的,這裡有樹莓叢嗎?
「一面自吹自擂的金牌是吧!你真是幼稚得可笑。」唐蓮華大笑的策馬往前奔跑。
「你等一等,那是蓋瑞奇家族的產業,我們未受邀請不得貿然進入。」雖然他常常不請自入。
「不,它是萊特家的土地,誰都不能霸占。」她輕聲地對著掠過耳際的風說道。
沒聽得很清楚的安德烈努力要吸納她的話。「蓮……唐家教,你跑遠了。」
「我還打算飛……」她忽然拉緊韁繩,馬首昂然立直,長嘶兩聲。
眼前兩點趨近的人影逐漸放大,她由依稀的輪廓認出兩人的身份,其中一人身上隱藏著邪惡魔法師的氣息,晦暗無比。
潛伏的記憶在一瞬間清晰,湧起的激烈情緒幾乎要沖破她自封的能力,一種人人渴求她卻恨得無能為力的第四空間力量。
「是費傑爾和瑪蒂黛,待會你別靠費傑爾太近,他是有名的女性殺手。」見色心喜,必獵。
「你在說自已嗎?」唐蓮華惡意的嘲笑。
安德烈不齒的一哼,「我可是有格調的高尚人士,少拿我和只求結果不問手段的浪蕩子比較。」
「是呀!你好偉大。」奇怪,她怎麼能忍受他的自大這麼久?
「你才知道,我本來就是世間少見的好男人。」對婚姻市場而言,他是最搶手的「商品」。
果然是自大狂,真想使用魔法讓他在地上爬。「我不想見他們。」
「小姐,你說得太慢了,早三分鍾還來得及『逃生』。」他取笑的拉住她的韁繩,避免她不顧道義地先走為快。
「安德烈-霍華,你更是叫人厭惡的家伙。」小時候就該把他摔死,省得日後仇越積越深。
「彼此彼此,你也不見得多討人喜歡。」趕都趕不走的米蟲,一天照三餐供應還得提供下午茶和宵夜。
得寸進尺。
「可你喜歡我。」胸有成竹的笑容叫人看了刺眼,唐蓮華不懷好意。
氣急交加的安德烈極力反駁,「見鬼了我會喜歡你,你根本在胡說八道。」
「那你干麼對我言聽計從,口是心非的像個蠢蛋?」這時若是打道雷會不會引起教廷的注意?
「幸好我是不打女人的男人,否則你會因羞辱我而直接下地獄。」該死的女人,他絕對不會喜歡她。
絕對不會。他強調地在心裡添了一句。
可是真的不會嗎?
他的心正發出他不願接受的聲音,一點一滴侵蝕他的堅持,連他都懷疑自己口中的話,而他不甘心去深究。
她,太欺人了,可惡的深海鯊魚。
「安德烈,好久不見了,忙著賺錢呀!」高昂的男聲顯得興奮。
兩匹馬對著兩匹馬,風雨欲來。
※※※
「卡魯姆,你最好告訴我貝姬的下落,否則休怪我毀了神廟。」
發白如霜,骨瘦如柴的老婦撐著一口氣跪著,口中念念有詞的祈禱,希望能為卡魯族保留最後一絲血脈,她是夠老了。
看盡四季的替換,眼見族人的凋零,她所守護的卡魯族幾近滅亡,活著不過是時候未到。
如今是時候了,偉大的卡魯神終於允諾了她的願望,從此卸除了她在人世間的使命還歸塵土,這副老軀殼可以功成身退了。
「我在說話你有沒有聽見?少給我裝聾作啞,我曉得你能與她心靈相通,互傳信息。」他一定要得到她。
匡啷的破壞聲讓老婦撐起垂下的眼皮,「回你的幻魔森林,迷咒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哈哈……迷咒山的卡魯族人早已死得一乾二淨,你還死守著它干什麼。」卡魯神保護不了他們。
黑暗的力量早悄悄的侵入,不知死活的卡魯族還在為立誰為下任族長而爭論不休,趁虛而入的他不費吹灰之力地一舉消滅。
現在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奪取貝姬體內的能源,她是他的黑暗之後,他非得到她不可。
死亡,將是另一個開始,他所愛的人將踏著血腥之路回返,與他重逢。
日與月,黯然無光。
「我守著土地的靈魂,你無法玷污它。」神聖的靈士呀!我將與你融成一體。
「盡管吃土吧!我要貝姬,你聽清楚了沒?」他抓住老婦稀疏的發往泥土一按。
「你得不到她,永遠也得不到她,她是第二個青雪。」他渴望一生一世卻得不到的癡戀。
「卡魯姆,你讓我生氣。」他的愛呀,他不允許有人再度破壞,他要變成世界最厲害的魔法師。
被甩出去的老婦笑得安心,血由口角溢出。「為患之人難以善終,我看到了你的末日。」
「你……你胡說。」他心裡極度不安,她的預言一向很准。
「我可愛的孩子會有她正確的歸處,你只是她生命中小小的絆腳石。」不足放在心上。
「卡魯姆,你這可惡的老太婆……啊——」
湍急的力量擊向他,來不及防備的胸口中了一記,整個人飛向身後的巨石,吐出一大口鮮血,他知道自己傷得很重,魔法無法在短期間治愈他。
一道狂風突起,在他瞠大眼之際將他卷向半空中,旋呀旋地拋擲在幻魔森林的高樹頂端,他已無力喚來風魔脫困,靜靜地等著力量回復。
「孩子呀!卡魯族就剩你一人了,要多保重。」
老婦雙目一閉地風化成灰,一縷牽掛隨風飄向遙遠的英國。
我來道別了,孩子。
風拂過,是清冷的味道。
迷咒山的心空了。
它在低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