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快幫幫桐兒,師兄要打我。」一見靠山來了,穆桐趕緊躲在洪姬身後。
暗紅色的衣衫、橘紅色的襦裙,穿在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婦身上,著實有些唐突。但是穿在白髮童顏的洪姬身上,反而襯映出她的華容雍雅,有點塞外高人的味道。
「桶子,你出手傷人在先,後又出言不遜,甚至摔破人家姑娘的藥瓶,你令為師的十分失望。」洪姬瞭解情字總是教人失去理智。
「是她先搶我的師兄,我才出手教訓她一下而已。」她是一時衝動嘛!穆桐繼續辯道。
「既然稱師兄就該知長兄如父,父親教訓女兒是天經地義的事,我該幫你嗎?」洪姬看著自己不知悔改的劣徒。
從剛才她就一直觀察石拓身側的女子,所以遲遲沒有露面,而隱身在竹籬後。
所謂美人,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為心,而眼前的女子正是美的化身。
洪姬更從她冷然絕麗的嬌顏中看出她出身不凡,眉宇間散發一股英氣,眼神中藏著深沉的智能,絕非一般市賈商女。尤其是她一舉手一投足間皆散發傲然的氣質,應是長居於領導之位,桶子在她眼裡,大概就像桶子的名字一樣——木桶一隻。
「師姑,你人在此,石拓不敢僭越。」對於洪姬,石拓向來敬重。
「你言重了,石頭。是師姑教徒不嚴,得罪了這位姑娘,我代劣徒致歉。」洪姬抱歉地彎下腰。
石拓不堪洪姬行此大禮,正想扶起她時,龍煙先一步開口。
「前輩毋需多禮,這可折了晚輩的壽。我年長於令徒,自不與小輩一般見識。」
嗯!言行得體,必出大家。洪姬不禁好奇地問:「姑娘貴姓?師出何門?仙鄉何處?」
「晚輩姓龍名煙,系出龍門,來自杭州。」
杭州!洪姬有些訝異,「莫非姑娘是斜劍山莊的龍煙,四冰美人之一?」不過她的美貌果然堪稱絕色。
江湖傳聞,杭州的斜劍山莊有四位出色的女總管,人稱四冰美人,她們的武藝傳承自龍門,以龍為本姓,煙、霞、雲、霧為名。所以她一聽到系出龍門又住在杭州,立即想到斜劍山莊的四冰美人。
「江湖上小小的稱謂,徒惹前輩笑話了。」龍煙發覺眼前的老人家比黑水溝、白死屍有見識。
「傳聞若是不假,劣徒剛剛那兩招上不了檯面的小招式,應該傷不了你。」洪姬笑著說道,眼神散發睿智之光。
有意思。龍煙也回道:「傳聞不一定是真,我資質駑鈍,難登大雅之堂。」她覺得和聰明人對話很過癮。
洪姬難得遇到好對手,可以與她在口舌上爭鋒。「謙虛是一種美德,過度的自謙就有些矯情。」
「前輩的修持令晚輩汗顏,請前輩千萬不要嫌棄。」龍煙揚起一絲詭笑,絲毫不在意她暗諷自己虛偽。
果然夠膽識,龍門出身的女子皆不凡,洪姬真開了眼界,自己的徒弟若有此女一半修養,她就不怕後繼無人了。
「師姑、煙煙,你們到底在講些什麼?我聽得糊里糊塗的。」石拓有被忽視的隔離感。
洪姬和龍煙相視一笑,頗有相見恨晚的味道,在眼波交流之際,已成忘年之交的好友。
龍煙說:「石頭,你太沒禮貌了,還不請前輩進屋。」她心想,笨石頭,他要是聽得懂,她在道上的日子就白混了。
「可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不喜歡和她有隔閡,想知道所有的她。
「你說要聽我的話,現在呢?」
石拓此刻才發現,他被「聽話」的承諾給綁死了。他悶悶地說:「我聽你的。」
★★★
秋末時分,風隨著季節的流轉而帶著涼意,大地染上深秋的顏色,山嵐披著淡淡薄暈,景色顯得蕭颯淒然,像位慵懶的仕女,梳頭無力起常遲。
微涼不熱的好天氣,白雲彷彿觸手可摸,天青得知大海般清澈。
「煙煙,你喜歡吃野雁還是山雞肉?」石拓趴在草叢,低聲地問著身側佳人的喜好。
「都好,看你獵什麼,我不挑食的。」側躺仰望天,在樹底下納涼的龍湮沒有意見。
說到殺人她可以面不改色地痛下狠手,但對大自然孕育出的生命,她反而起了崇敬之心,若非逼不得已,絕不輕易奪取它們的生命。所以她涼涼地待在樹底下,此等破壞大自然平衡的罪行,就由「聽話」的石拓去執行。
「待會我們再摘些野菜、山菇回去,順道看看溪裡竹簍裡逮了什麼好魚貨,可以再做頓大餐。」石拓說道。他愛死她的好手藝,每一道菜經過她的手,立刻變得美味無比,害他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了。
同樣的食物不一樣的烹調法,竟有如此天壤之別,石拓終於瞭解他以前烹煮的手法錯得太離譜,原來煮熟的食物可以像新鮮的原貌,不一定要焦黑才算熟透。
「石頭,你準備養豬嗎?」她好笑地問。野菜、山菇、魚蝦?他還真會享受。
「養豬!咱們要養豬嗎?我明天就下山買豬仔回來養。」他以為她想養小豬。
龍煙在心底重重地歎息。「我不是這意思。」
天下男人何其多,她怎麼會挑上個大智若「愚」的男子,是她壞事做太多的報應?
「你不想養小豬?」他低下頭思忖一下。「可是山豬凶殘難馴,很不好養。」
養……養山豬?!真該說他聯想力佳,還是說有創意。養山豬,她又不是嫌日子缺乏「異味」。她沒好氣地說:「我不想養小豬,也不想養山豬,連你我都不想養。」當她是什麼,畜牧大王?
「我又不是豬。」石拓不服氣地抗議。
「你不是豬,為什麼長了一個豬腦袋?」她還覺得說他長了一個豬腦袋會侮辱到豬的智能,至少它知道自己的下場。
「哪有?」他下意識地摸摸後腦。
還狡辯。她閒閒地說:「那我請問你一下,你打算餵飽一莊子的人是吧?」
「沒有呀!就你、我和師父們而已。」還有老是霸佔他心上人的師姑,以及老是來插一腳搗蛋的師妹。石拓不愉快地想。
前兩天師姑一進屋就和煙煙熱絡地聊個半天,好像兩人是失散已久的親人般,完全把他冷落在一旁,害他鬱悶得差點內傷。好不容易師父回來了,她們才稍停歇。
本想他可以獨佔她一會兒,但人算不如天算,穆桐一雙怨恨的眼睛直盯著他們打轉,好像他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是天下第一大惡人。然後不管他們走到哪裡,她就像影子一樣地跟著,監視他們有無-禮之處,他真是快被煩死了。
龍煙知道他故意少算了兩人。她轉過頭說:「那再請你回頭看看,我們得花幾天工夫才能把那堆『山』填平?」接著手一揚,指向十尺以外的獵物堆。
石拓順著她纖纖食指望去,不好意思地乾笑。「我想每樣獵物經過你的烹調後,就變得好吃,所以……」他忘了估算食物量,只是一味地攫取看得見的獵物。
她皺著眉說:「你當我是什麼?煮飯婆還是女傭?」想累死她呀!一頭鹿,兩頭羊、三隻肥碩的灰兔、兩條腕粗的青竹絲、一串倒串的大山鼠,更別提山筍、野菇等山菜。
而他還不知足地想獵野鴨、山雞,捕捉魚蝦蛤蚌來下菜,這要是在二十世紀還有冷凍框可以冷藏食物,可在大唐盛世也只有任其發臭長蛆。這貪心的男人,只為一逞口腹之慾。
「你別生氣嘛,煙煙,我再獵只雁就好了。」他好想吃熏雁排,那是她的獨家料理。
「你要是不怕重死儘管去,不要指望我幫你扛著『山』走。」龍煙覺得動物們有些死不瞑目。
「不會的,我才捨不得你身上沾染動物的氣味和血跡呢!」雖然這堆「山」有些龐大,但他自信扛得動。
「那就好,我瞇一下眼,你決定要把整座山搬回去時再喊我一聲。」她道。
「哦!」他突然俯下身啄了她唇一下。「我動作很快的,你可不能睡得太沉。」他怕山中的蟲子會咬了她。
「嗯!」龍煙不再理會他,閉上眼假寐。
石拓深深地注視她半晌,在她四周布下蚊蟲不敢靠近的暗香,揚起手中的弓箭,準備獵殺十尺外的水鴨。
過了好一會兒,石拓正得意捉到一隻小銀貂要送給龍煙當寵物時,抬頭一望,當場傻住了。
小山變……大山了!他記得隨手賣弄了兩下,怎麼會……這下一定會被煙煙罵死,說他什麼浪費山林資源、破壞生態的什麼食物鏈。他想這下不知又要被龍煙冠上什麼罪名。
「發呆不會讓你要聰明。回魂吧!石頭。」龍煙瞧他半晌不說話,狠狠地用樹枝抽他手臂。
疼痛感讓石拓回過神。他滿懷罪惡感地說:「煙裡,你知道我有時候做事不用大腦,你答應我千萬別生氣。」
「千萬則生氣?」她狐疑地瞅著他心虛的表情。「我從來不生氣,我的修養是與生俱來的。」
「真的不生氣?」他再一次心顫地問道。
「不生氣。」她以微笑面對他的無措。
石拓祈禱最好如此,接著養足了勇氣伸手一指。「我不是有意要違背你的叮囑,而是……嗯……它們自己跑來送死。」在她的瞪視下,他幾近無聲地辯解。
「很好,你做得太……太好了。」龍煙皮笑肉不笑地冷哼,氣得聲音都令人不寒而慄。
「我知道你很生氣,你罵我吧,不要憋在心裡難受。」他實在怕極了她嚴厲的眼神。
憋?她從不將情緒憋在心底悶壞了自己。「我沒生氣,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氣?」
石拓心想她氣得牙齒咬得嘎嘎響,不用眼睛看也知道她在生氣。可是他沒膽子說出口。
「你不要生氣啦,下次我會斟酌一下,不會再濫殺動物。」他覺得好可怕,她的眼睛浮現紅絲。
龍煙忍不住大吼。「我不是在生氣,我是在冒火,冒火的意思你知道吧!」
石拓傻傻地點點頭,而引發她另一波的怒氣。
「你還敢點頭?生氣已經不能表達我有多火大,你是豬來投胎呀!你知道後代子孫為什麼會看不到麒麟,都是因為你這種人。」嚥了口口水,她繼續開罵,「你想趕盡殺絕嗎?山裡面沒有動物嬉鬧還叫做山嗎?你這個笨蛋,小心動物來報仇。」
麒麟?!那是什麼動物,可以吃嗎?他不解地想,「煙煙,要不要喝口水再罵?」
「你!氣死人還驗不到傷。」她能怎麼說?明知道她在生氣,他還不怕死地問她要不要喝水。
「你真的不要喝水?」他看她臉都氣紅了,也許喝口水可以退退火氣。
龍湮沒好氣地斜睨他,搶過他手中的水袋一飲然後說:「你打算如何處置這堆『山』?」
「煙煙,你比我聰明,你來決定就好。」光要宰殺、剝皮就得耗上一下午時光,石拓連想都累。
「我現在終於瞭解能者多勞的意思,我寧可這一刻突然變笨。」她的聰明可不是用在這種「小事」上。
「煙煙……」他哀求地叫她。
她真的要奄奄了。她生氣地說:「別叫了,我想一下。」
哦!這一堆獵物,若醃成肉乾她嫌懶,不醃成肉乾她也沒胃口天天吃肉;擱在荒野任其腐爛又太浪費,總不能把這些半死不活的動物放回山林吧,這樣它們也是死路一條。
除非把整村子的人……人,有主意了。她吩咐道:「石頭,你去找根長一點、粗一點的竹竿,再找些籐蔓,要結實不易斷的那種。」
「找這些東西要做什麼?」石拓不解地問。
囉唆。她瞪他一眼,說:「我說去找就去找,待會你就知道。」
當她用命令的口吻說時,他即閉上嘴巴不再發問,因為他是「聽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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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市集圍了一群人,他們爭相向街口聚集好買山產野味。
但真正吸引他們目光的焦點並非那些野味,而是那對才貌出眾的「商人」。男人是驚艷地欲一窺芳顏聞得粉味,女人則嬌羞故作姿態,想引起那俊俏男子的青睞。且最重要的是那美麗女子做生意的手法及口才,令人大開眼界不願離去,甘心掏出銀兩來購買。
「這位美麗的小嬸,買三送一,機會只有一次,錯過可惜呀!」
滿臉皺紋的大娘一聽龍煙這麼說,心喜地馬上掏出碎銀,買了三隻野雁附送一隻肥山鼠回去,沿途笑嘻嘻地逢人就說她是美麗的小嬸。
「這位強壯又有男人味的大哥,羊肉補氣,讓你吃了以後妻子會天天叫你哥哥哦!」
長滿橫肉的中年大漢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黃板牙,豪氣地一口氣買下半隻羊,在龍煙「崇拜」的眼神下扛回家。
「鹿角補精,蛇湯養顏,毛皮可以縫製成靴子,香袋能送給心上人當定情物。大叔、大嬸、小姑娘手腳得快些,遲了就沒得買了。」
龍煙一邊吆喝一邊不吝嗇地對著客人微笑招呼,左腳不忘踢踢蹲在地下切肉秤兩的石拓,要他動作俐落些,客人等著要帶回去呢!
不一會工夫,大部分的獸肉及野禽銷售一空,只剩下黏著肉的骨頭……
「頭骨煮湯鮮味十足,肋骨燉冬瓜,消暑、退火又美顏,大骨慢熬別有風味,小孩骨質長得直又挺呀!」
哇!這煙煙也太會撈錢了吧!連骨頭都賣錢。石拓一聽,實在不敢相信。
而經她巧口一說,原本剩下無幾的獸骨連渣也沒剩下,全被人搶購一空。
石拓張口結舌,無法置信才一刻鐘,所有的獵物都賣光了,連骨頭都有人搶著買,實在是不可思議。
「你好厲害哦!煙煙,一斤羊肉喊到一兩銀子還有人買。」原本一兩銀子至少可以買三、四斤羊肉。石拓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要太佩服我,這就是做生意的手法,要懂得購買者的心理,舌頭多沾點蜜,財源自然滾入懷。」掌握住人性的弱點再加以利用,這就是商人的本色。她當然要海削一筆,才不會枉費她從山上一路陪著他扛下山的辛勞。
「你會不會賣太貴了?這些獵物平時的價碼好像沒那麼高。」他覺得自己很「奸商」。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勾,你有看我勉強別人嗎?他們一個個可是笑著離開哦!」對她而言,賣貴多出來的錢是「服務費」,畢竟她說了不少違心話,將來下地獄要拔舌,現在理所當然要收些報償,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是兩相愉悅的事,她不介意做做好事。
「好多銀子,我們賺了多少?」石拓張開大掌接住龍煙數落的銀兩。
「大概四、五百兩吧!不太多就是。」她個人偏愛數銀票,因為薄薄的一張紙,易帶又不佔空間。
四……四、五百兩?他瓦罐裡的銀兩都沒那麼多。石拓驚訝極了,突然想到一事,便問:「對了,我們把獵物都賣了,晚上吃什麼?」
石頭就是石頭,龍煙搖搖頭說:「你手上捧的是什麼?」
「銀子呀!」這是什麼問題?她不會連銀子都不認識吧!石拓不解地想著。
「銀子可以幹什麼?」
他瞟瞟她。「銀子可以買東西呀!煙煙,你是不是中暑了?」他擔心地摸摸她的額頭,怕她熱昏過頭。
「中暑的人是你。」她挪開他的大手,用很正經的表情說道。「金錢萬能,你想有錢會沒飯吃嗎?」
對哦!銀子可以買東西吃。石拓這才領悟,可是又想到一事。「師父呢?」
「一餐不吃餓不死人的,他們也該學著餵飽自己肚皮。」她不在乎地說。老人家少吃一點才會長壽。她從沒見過那麼令人不屑的老頭,一天到晚混吃等死啥事也不做,游手好閒地當「飯桶」。
兩個老頭表面上說得很好聽,說是要教她一些防身武功,結果只扔給她幾本殘破的秘籍,要她照著上面練就算了事。實際上是想賺個免費的菲傭。
但她可不是笨石頭,豈能任由人牽著鼻子走,不餓他們一兩餐,還以為天下都隨他們意思走呢。
「煙煙,這麼多銀兩怎麼辦?我的手放不下了。」石拓捧者銀兩皺眉,不知該往哪擱。
「放不下就找個東西裝嘛,難不成你想捧著它走?」她心裡歎了口氣,看著這不知變通的大石頭。
石拓為難地說:「我手捧著銀子怎麼找?而且本來也沒料到要下山,所以身上沒銀袋。」
龍煙歎息地朝天翻翻白眼,沮喪得想拿石頭敲敲他腦袋。「沒錢袋不會買呀!你手上的錢不能用嗎?」
「捧著銀兩去買錢袋會不會很奇怪?」他突然問。
是很奇怪,但她不會告訴他,丟臉的人是他。「走吧!前面有位賣雜貨的小販,應該有賣錢袋。」
龍煙拉著他的手臂。走近賣雜貨的小攤販,老闆一看見客人上門,馬上笑臉迎人,一雙細長的鳳眼直盯著石拓手上的銀子涎笑。
「爺兒、姑娘要買些什麼?胭脂、水粉、珠釵應有盡有,還有這絲絹可是波斯進口,絕對物美價廉、包君滿意!你瞧瞧這玉,翠得多剔透……」
「錢袋。」龍煙簡單地說。
小販愣了一下,以為他聽錯了,繼續吹捧他貨物的精美。「這紅巾可是大漠公主的最愛,還有……」
「我說錢、袋。」她強調地說。
「錢……錢袋?!」小販這才注意開口的女子竟如天仙般美麗,先前他的眼睛全被銀子給佔滿了。
龍煙比比石拓手上的銀兩。「給我一個可以裝這些俗物的錢袋。」
俗物!小販眼睛張大如牛眼,心想這些俗物……銀兩若是他的該有多好。「姑娘要什麼款式的錢袋,我這裡有……」
「裝銀子的錢袋。」她不耐煩地打斷小販的長舌。
小販短促地笑笑。「這只錢袋可好?」他拿出手工精細的繡花錢袋。
龍煙看了看錢袋大小,再看看石拓手中的銀兩。「應該可以。石頭,把銀子放進去。」
生意人嘴巴總是比較甜,小販一看到兩人親密的舉止,不忘奉承兩句道:「爺兒好福氣,您的娘子美如天仙,夫妻一定恩愛到百年。」
「她不……我……」石拓尷尬地不知怎麼解釋,只能微紅著臉注視著佳人。
「我家相公說我長得很平凡,和天仙差得遠,他也不會因為你的巧言而多給小費。」
龍煙不留情地冷冷丟下幾句,她最討厭胡亂臆測的讚美詞,那聽起來非常刺耳不誠懇。
「嗄?!」小販聞言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張大嘴杵在原地。
龍煙隨意地扔下等值的銀子,她不想看小販發愣的蠢樣,接著將錢袋塞入石拓懷中,挽著他的手轉身離去,沒注意到他的臉因為她說了「相公」兩字而泛著幸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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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陽樓賓客絡繹不絕,幾乎座無虛席,龍煙利用特權上了二樓的貴賓席,因為迎陽樓是斜劍山莊名下的一家酒肆。
酒菜陸續上了桌,全是石拓從未看過的精緻美食,他不由得憂心一問:「煙煙,這會不會很貴?」
龍煙不在意地說:「不貴,你儘管吃吧!」是不貴呀!掌櫃的可不敢向她要飯錢。
以她在斜劍山莊的地位,行經各地的商號無不小心款待,生怕一個怠慢得罪了她會影響到自己的飯碗,無不使出看家本事討好她。而迎陽樓也不例外,掌櫃的極盡諂媚之能地端上拿手好菜來款待貴客。
「真的不貴嗎?我看樓下的人只點幾樣菜就好幾兩銀子。」石拓算算那幾兩銀子可是夠買一袋米吃上一個月。
「根據規矩呢,樓上比樓下高所以很危險,因此價錢便宜了一大半,你不知道嗎?」她用訝然的表情唬弄他。
「怎麼可能,你沒有騙我吧?」石拓倒覺得樓上視野佳,還可以看看窗外的風景,哪有什麼危險性。
「我就是騙你這塊大石頭。你哦,要機伶點,不要被人賣了還傻呼呼地替人數錢。」他還真信呀!笨蛋。龍煙提醒道。
石拓溫柔地執起她的手。「我甘心被你騙一輩於,有你在,沒人賣得了我。」
她纖纖素手輕輕敲了他額頭一下。「你吃定我了是不是?小心我第一個賣了你,看你怕不怕。」
「不怕,你捨不得賣了我。」他只怕配不上她的聰穎慧黠。
「你倒挺自信,說個我捨不得賣你的理由。」她想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而來。
「我很聽話。」他很委婉地說出他惟一的優點。
她當場怔了一下,噗哧地笑出聲,因為他的確說中她的心坎事。「好吧,我委屈點買你終身,兔得你被人騙。」
「煙煙……」石拓動容地凝望她粲笑的容顏。
「龍總管,長安有信來。」
兩人正沉溺在無聲的言語中,莫名地冒出一陣粗嗄聲壞了這份心靈交融的美麗氣氛。
「明掌櫃,你不能等我用完膳再來打擾嗎?沒人教你用膳禮儀嗎?」她沒好氣地說,一聽是長安,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捎來的訊息。
明正禮恭敬地立於一側。「這是急訊,所以屬下一看見龍總管就立刻呈上。」
「急訊?」龍煙不屑地冷嗤。「拿來吧,反正向景天那痞子就是見不得我清閒幾天。」
「是。」明正禮呈上後立即退下。
一見他退下,龍煙則將所謂的急訊擱在一旁並不急著拆閱,反而慢條斯理地享受食物美味。
「煙煙,你不看信嗎?」那個男人好像敬她為主。石拓對她的舉動感到疑惑。
「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早看晚看都差不多。」她好整以暇地說,反正信又不會飛掉,早知道就不下山,這樣他們就找不到人轉交,自然會向斜劍山莊的另一批閒人求助。
「呃……煙煙,你……你們……呃,我是說他叫你總管,總管很大嗎?」石拓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總管大嗎?應該是吧!至少屬於斜劍山莊的商行都得聽她的。「說是總管,光看字面上的意思不難理解,就是什麼都管的大雜工,最好每日十二個時辰全年無休。」龍煙自嘲著人人羨慕的地位。
「雜工?可能是我看那位掌櫃很尊敬你,當你主子似的。」有權力這麼大的雜工嗎?難道她又耍弄他?
「我家小姐才是他的正主,我是跑腿的小廝,因為我的靠山夠硬,他不得不尊重我。」她解釋道。
其實她是自謙了,誰不知斜劍山莊的四冰美人享譽天下,聰明才智更勝男子,個個皆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
「喔!這樣嗎?」他不太相信她的說辭,但是無妨,只要她肯留在自己身側,她說什麼他都信。「你還是先看信。」
「無趣的傢伙。」龍煙不甘不願地抽出信紙閱讀起來。
煙:
王妃病情有變,疑似中毒,目前正極力搶救。李-日前中了埋伏,身受重創。請速回長安。
倘若你不想送李-出殯,就早點到長安,我能力有限,怕保不住你義弟一條小命。
被你拋棄的向景天急召
「唉!我從不去找麻煩,怎麼麻煩老是找上我?」她是麻煩搜集站嗎?她真想仰天一歎。
「煙煙,這信上的李-就是你提過與我長相雷同的男子?」石拓覺得這名字真的好熟悉。
「嗯!」
「你要回長安嗎?」
「不回去不成啦,誰教我沒事去認個義弟。」她當時原本想少個麻煩沒想到卻變成多個包袱。
「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石拓直覺認為,李-與他的身世有很大的關連。
「我本來就要帶你去。別忘了,你的終身已被我買下來。」她笑著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