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有批閱不完的奏章和文件,內容大略是長江水患告急、百姓流離顛沛、蘭州大旱、牛羊無水枯渴而亡、屍臭綿延數百里……
歸結起來,一是水滿成災,一是水虛招禍,兩相比較都是上天為難人。
而蒙古喀爾喀族日前呈表聯姻,意欲迎娶大清公主、格格為妻,這令胤想到開朗、活潑的和孝公主。
端敏和曉曉同歲數,皆是年方十六歲的芳華佳人。
而回部和西藏的藩王也派遣使臣前來洽談和親之事,似要藉著美麗多嬌的公主鞏固自己的地位,期望大清皇帝能減少賦收,免年年進貢。
父皇要他自個斟酌斟酌,若不反對就許了兩地使臣的要求,先立數位側妃。
雖然他已送走了一大半的妾妃、婢嬪,可怡心殿的女人仍嫌過多,若不是顧忌其中有十數名侍妾是籠絡各皇子的籌碼,他早一迸逐出了。
他不敢讓曉曉住進自幼生長的寢宮,就是怕褻瀆了她的清靈之氣,平白沾染污濁的淫穢氣味。
而太和殿是父皇賜予他處理公務的私人寢居,亦即是皇太子專有的御書房,兩側相連著十來間房,專供宮女、公公們休息,以便隨傳隨到。
唯獨書房後方是他的私人天地,有一人造天池,終年溫熱的冒著煙。
「曉曉,你很無聊嗎?」
打了個盹的趙曉風連忙睜大酸澀不堪的眼,以手背抹去嘴角的白涎,不好意思地拉著袖子磨墨。
「我知道悶壞了你,等我看完桌上這些奏章就帶你去上林苑賞花。」她這雀鳥的羽翼己叫他給扭曲了。
看完那堆山,那還要多久?「我不要看花,我想回恪恭郡王府。」
她想念小春、小月的嘻嘻哈哈,想念管家爺爺的嘮嘮叨叨,還有璃花閣的梧桐花。
「不准。」
「那我可不可以出宮上貝勒府找銀舞姐姐玩?聽說她生了個胖小子。」一定很可愛。
「她在坐月子,鋒貝勒不會准許毛躁的你靠近他妻子半步。」嗯!做得好,值得嘉獎。
趙曉風失望的吐吐氣。「夢雲姐姐真幸運,能乘船到外海看大魚噴水。」
「洋人說是鯨魚。」他們行得愈遠愈好,免得刺眼。
胤大筆一批,拒絕回族和西藏和親的提議。
「好羨慕哦!她們可以玩兒子和看魚,我卻只能磨墨。」啊!手指頭又沾墨了。
「你不想磨墨?」他一副好脾氣地寫下災銀五十萬,大開官倉放糧。
由於皇上日理萬機,夜寢美人膝,有些不太重要的奏章就放手給他這個皇太子處理,以訓練他獨當一面的果斷決策,以接續日後的大統基業。
而黃河年年水患,防不勝防,已派有工部侍郎前往疏浚,但績效未見改善,無法引疏長江之水,只能任由潰堤。
適巧康熙爺下江南遊玩去,此奏章才來得急;皇上手諭明白寫於其上角,命胤阿哥以急件處理,勒令即發放賑災銀南下,以解百姓之苦。
「你看池子裡的錦鯉多無助,小鳥兒在籠子裡垂頭喪氣,一個屬於天空,一個屬於湖泊,豢養使它們失去了天生的野性。」變成只是一群服從的活動鳥獸而已。
胤帶笑的眼眸轉為深沉,原來她並不若外在迷糊。「為什麼喜歡裝傻?」
「咦?我聽不懂。」她不笨呀!只是不愛習武、背書而已。
「宮裡這麼舒適,還住不慣吧!」是他多慮了,她是深海明珠,只在夜裡大放光彩,並非是山林野石,而是懂得生命的智者。
何必要個清淨靈仙看遍世間醜惡,只需悠閒自在地隨閒雲野鶴放縱,不理紅塵俗事,天地間只她一人。
塵埃向來是自招來。
「討厭得要命。」哎呀!墨又沾到小指了。
「討厭?」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竟讓她心生厭倦?
「以前在恪恭郡王府有小春、小月和管家爺爺跟前跟後地說這不可以、那大失禮,現在……唉!我好可憐喔!」
從不歎息的無憂女孩不快樂了。
那一句輕輕淡淡的歎息聲,擰疼了胤的心。「有人欺負你?」
「不是。」她淡淡說道。
「那為何自怨自艾哩?」錦衣玉食樣樣不缺,她還不滿足?
「我好寂寞。」說著,趙曉風的眼中少了生氣,這令他一驚。
「是賺伺候的宮女太少嗎?我立即要查公公多派些人來陪你。」他揚手吩咐殿前太監去張羅。
寂寞是一種虛無,是一種可怕的病,但又找不到症頭,就像心口破了個洞,怎麼塞也塞不滿,茫然得不知身是誰。
而通常,他用女人的身體來打發一時的空洞,疲憊的心會因為勞累而獲得暫時休息。
見母后為了爭奪父皇的寵愛與各宮妃子鬥狠,將全部心思都投注在排除異己、裝扮自己上,努力地維持逐漸色衰的容貌以免失寵。
但後宮美人眾多,誰有幸能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短暫的恩愛期一過,母后也落得和先她入宮的嬪妃一般處境。
若不是懷有了他,此刻少得令紅顏白頭的寵幸怕是虛幻,她根本早被遺忘在深宮內苑,與半百宮娥數著日子話當年風光。
所以,他成了政治籌碼。
他從未一日享受過母愛的滋味,有的是母舅權欲的奉承嘴臉,和母后拿他當牽制後宮美人的武器,以及眾多排斥及嫉妒的目光。
而手足雖多卻各自猜忌,鮮少有交心的兄弟情義。
幸好他擁有四位忠誠的下屬兼好友,陪他度過動盪不安的宮廷生活。
寂寞便是一切代價所堆積的果實。
「不要啦!胤哥哥,宮裡的人都好嚴肅,我會怕。」趙曉風連連揮手阻止,忘了手中握著一隻墨石。
「曉曉,你灑到我了。」他為之失笑地望著一大片迅速污沁的黑漬。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兩手齊下要搶救地一拭。「呃……好像更糟糕了。」
胤抓住她慌亂揮動的雙腕,拉坐在大腿上。「別急,不礙事。」
「可是……」她好差勁吶!笨手笨腳的,本來只有一邊黑污,經她一擦,整件錦衣都毀了。
她愧疚地將臉埋在他的頸窩,無辜的墨石被丟棄在書桌一角。
「沒關係,污了洗淨就好,不過是一件衣服罷了。」好香,她身上有一股雪花的味道。
清新如梅。
趙曉風摟著他的頸項一咽。「我要回恪恭郡王府等男姐姐,這裡不好玩。」
「皇宮內苑不比尋常人家,你多忍耐一下。」久了自然就會適應。
「不要,我討厭皇宮,討厭被關在冷冰冰的地方,我會死的。」她無助的嗚咽。
胤語塞地拍拍她的背。
紫禁城成了她口中的大冰牢,世人恐怕不認同吧!但他無力反駁。
只有住在高牆裡的皇族才體會得出她的辛酸。
「在這裡,我都不敢大聲說話,因為回音會招來別人鄙視的目光,每天還要學習一大堆規矩,一個做不好就惹人笑話,身上就像綁了四根線,手腳都無法自在的擺動,我好難過。
「而吃東西原本是件快樂的事,可是一桌數十道菜實在太浪費,而且在吃之前還要用銀針戳來戳去,我寧可上城西大街吃個窩窩頭來得自在。」
其實,也不是皇宮內苑不好,而是好得叫人吃不消。
一早起床洗個臉、換件衣服是件輕鬆的事,可是在一干宮女的堅持下,化簡為繁地非得磨蹭半天才出得了門。
本來還要穿上花盆底鞋,不過她穿上後,就一路跌跌撞撞,索性小性子一使便光著腳丫子任意行走,因此引來不少側目的蔑光,讓人更加難受,有種格格不入的排斥感。
這樣一舉一動都遭人「監視」的感覺悶得很,所以,她好想飛過那道牆,去呼吸自由的氣味。
「別任性,等我忙完了就帶你出宮玩。」胤端起阿哥的架子一訓。
趙曉風覺得委屈地扁扁嘴。「又不是我自己要來,你凶我。」
「皇宮有什麼不好?珍禽異獸,瑪瑙珍珠,還有一大堆人供你差遣。」
「你覺得她們是真心的在服侍我嗎?你看不到的時候,她們可是一張張嘲弄的笑臉。」她們當她是沒見過世面的村姑野婦,老用她聽不懂的言語在背後指指點點。
「我……」他一開口就被打斷。
「長白山上有更多珍奇的鳥獸,不怕生的任由我觀賞而不是珍藏,瑪瑙珍珠於我有何用,山上又用不著……」
「閉嘴!」胤凌厲一喝,止住了她的喋喋不休和怨言。
「你吼我?」
冷吸了口氣,他緩下語氣說道:「是我疏忽了,沒注意到下人的態度。」
「她們都對我好壞,說什麼我是成不了鳳凰的烏鴉。」她好傷心,她從來就沒有當鳳凰的意願。
烏鴉不好嗎?還不是一樣棲息在枝頭上。
「我會懲罰她們為你出氣,以後便沒人敢在我背後搞小把戲。」他知道那是女人的妒心作祟。
原本伺候他的宮女都妄想能得到他的一夕憐愛,以提升在宮裡的地位,進而母憑子貴地成為他的侍妾,甚至是側妃。
殊不知,他雖縱慾卻從不留龍種,與他有過一夜恩情的女子都必須飲下去胎的藥水。
而大部分他寵幸遇的宮女會轉送給官中侍衛,另一小部分未被寵幸遇的宮女才得以留置太和殿伺候。
他不會讓自己過去的女人傷害她純潔的心靈。
可沒想到萬般計量,她還是受了無形的傷害。
「為什麼要說為我出氣呢?是你帶我進宮,是你讓我不自由,你不該讓我為你背罪,那是不對的事。」
男姐姐說他是壞阿哥,果真不假,明明欺侮人的是他,卻還遷怒旁人。
為之一愕的胤深深的望著她。「曉曉,你不喜歡我嗎?」
她頓了一下,偏過頭思考。「我喜歡在恪恭郡王府出現的胤哥哥,不喜歡在皇宮裡不快樂的胤阿哥。」
「不快樂?!」我?
「恪恭郡王府的胤哥哥會笑會生氣,比較像個人,可是皇宮內的胤阿哥老是皺著眉,上揚的嘴角像是壓著千斤石,笑得好不真心。」
他微之一悸地軟下嚴厲,輕手撫觸她圓潤的唇瓣。「我也不喜歡皇宮裡的胤阿哥。」
「真的?!」哪有人會不愛自己呢!真奇怪。
「我一生下來就是個阿哥,即使不願亦無從選擇。」此時他才深覺身為皇子不是幸福而是枷鎖。
江山真的美麗嗎?
胤頭一回審視自己的心態,大清有眾多皇子,真無一人可擔起重任,非他不可?
是他自負還是自大?
人,可以有不同的活法。
像她。
「所以我才覺得你很可憐,不聽男姐姐的叮囑陪你進宮來呀!」她要走其實也很輕易。
雖然武功不濟,但輕功行呀!不怕跑不贏他。趙曉風在心底得意這點。
男姐姐?喔!他都快忘了這根刺。「想不想出宮玩?」
「可以嗎?」她小聲、興奮地問道。
「有何不可。」瞧她此時的小臉多明亮。
「你的……公事不用處理嗎?」她指指一桌的奏章,渴望的眼神透著一絲不確定。
「人總要休息,我可不想累死在一堆公文中。」他輕笑地點點她的鼻頭。
她高興地跳起來歡呼。「走走走,我們去王大嬸的攤子吃豆腐腦。」
「等等。」他出聲拉住她急躁的身子。
「你後悔了?」小小的光亮倏地從她眼底消失。
「總得讓我換下這一身衣服吧!」胤好笑地比比她糊塗釀下的傑作。
嬌憨的趙曉風露齒一吐舌。「骯髒的阿哥一定很引人注目。」
「你……」霎時,他被她這不經意的小動作給吸引住,眼神熾熱地盯著她的唇。
「你在看什麼?我臉上很髒嗎?」她反射性的要用一手墨去撫摸臉頰。
而胤輕巧的一握將之放在嘴上一啄。「我要吻你。」
「嗄?!」
「閉上眼睛,我的小花貓。」她澄淨的眼眸令人自慚。
「喔!」
她聽話的合上無邪的眼眸,不解世事的仰著頭,當他溫熱的軟唇貼上她的處子甜口,她驀然一驚地張開口,隨即他的滑蛇便順勢攻佔了丁香舌,與之交纏不休——
火之熨處,情愫運轉,入了心。???
「走慢點,小心撞了人。」
一出宮門,趙曉風的世界豁然開明,像只不安分的小兔,睜著圓亮的大眼睛瞧著人來人往的市集,無一刻安定的橫衝直撞。
雀躍的心一直有一抹古怪,她偷偷回覷始終微笑以待的尊貴男子,胸口怦怦然的直跳。
原來嘴巴碰嘴巴叫做吻,感覺很奇妙。
男姐姐還說不准他的手接觸她身體的各部分,包括寒毛,那嘴巴算不算呢?
好討厭哦!她似乎喜歡上他吻她的感覺,舌頭還可以吃來吃去,現在嘴巴裡都是他充滿陽剛味的涎液久久不散,好羞人。
男姐姐說不可以喜歡上他,因為他會傷女人的心。
那麼愛呢?應該沒關係吧!
「曉曉,別邊走邊吃雪花栗子糕,嘴角沾到白芝麻了。」胤此刻不是阿哥,而是疼寵她的平凡男子。
趙曉風沒有女孩嬌態地伸舌一抹。「好好吃,你要不要吃一口?」
「好。」
他吃的不是她手中的甜糕,而是直接吻上她的唇。
「你……你欺負我啦!」她羞赧地遮著面,逃避路人不以為然的注目。
「是你要我吃一口,我不好拂逆你的好意呀!」他狡猾地眨一眨眼。
「人家指的是雪花栗子糕,又不是我的嘴。」她不服氣地撒嬌說道。
胤氣定神閒地拉起她的手閒逛。「下回記得說清楚,不然我很吃虧。」
「你哪有吃虧,這……這種事姑娘家……姑娘家才吃虧。」趙曉風含含糊糊地叨念著。
「是不是在偷罵我呀!壞女孩。」胤暗笑在心,她的一字一句他都聽得分明。
她陡地抬頭瞪他。「男姐姐說得一點都沒錯,你是滿清最壞的阿哥。」她才不是壞女孩。
「噓!我們說好出宮不喚我的稱謂,你不乖呀!小花貓。」他俯在她耳邊一喃,給人曖昧的聯想。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咦!不對,我在生你氣,怎麼反過來向你道歉!」她好像受騙了。
他忍下大笑的衝動,一表正經地摸摸她的頭!像在撫順貓咪的毛髮。
「曉曉是溫柔、善良的好姑娘,一定不忍心生我的氣。」
「我……」被他這麼一說,趙曉風頓時洩了氣。「你好無賴哦!」
「可是你就是喜歡我。」他自信滿滿地輕擰她的鼻頭。
她啞口無語的低下頭。
好像有一點被他吃定的感覺,是她太天真了,還是他城府過深?總覺得不安,卻仍迷迷糊糊地順著他的心意。
男姐姐肯定會罵她笨,說她不懂得強硬說不。
「是耍雜技的,你來瞧瞧。」胤以凌人氣勢為她開路,眾人紛紛一讓。
不認真的一瞟,趙曉風說了句氣死人的話。「好爛的功夫。」
「你說什麼?敢瞧不起我顏嬌嬌。」一道嬌小的身影,倏地由十層疊椅上縱身而下。
「我……我沒有。」趙曉風嚇了一跳,往身側的胤懷中偎去,怎麼有個女人突然跳下來?
「你還敢狡辯,明明是你說我功夫很爛還不承認。」江湖兒女多驕縱,顏嬌嬌更是其中之最。
趙曉風微微一縮地說道:「我指的是功夫不夠俊,又不是說你。」
她對事不對人,是無心之詞。
「你還在侮辱我?表演者是我,你以為誰聽不懂你的嘲笑。」顏嬌嬌咄咄逼人的食指差點戳到她的額頭。
「胤哥哥,我有嘲笑她嗎?」那功夫真的不好嘛!簡直就像她三歲時學基礎的扎馬步。
胤朝她一笑,隨即面色一整地冷肅。「姑娘未免盛氣凌人,當真天下沒能人嗎?」
「我……我是一時氣不過嘛!公子別和小女子一般見識。」顏嬌嬌一見他的俊逸容貌和尊貴氣度,就嗲呢的嬌柔幾分。
「你的功夫是很爛,說實話不犯法吧!」做作!他毫不留情的批評。
眼底一惱,她把怒氣轉嫁在他身側的趙曉風。「再不濟也勝過愛說大話的無知賤人。」
「你該死!」胤舉起手要擊向她的天靈蓋,忽地一隻小手求情的包住他一根手指。
「胤哥哥,是我不好,你別生氣。」她不要他因她一時失言而殺人。
眼神轉柔,胤一味的疼寵。「曉曉絕對不會有錯,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姑娘。」
「你剛剛說我是壞女孩。」她反應極快地重複他先前說過的話。
他為之一哂,接不下話。
一旁遭冷落的顏嬌嬌可不許有人忽略她,從南到北耍著家傳武學混飯吃,幾時能遇著如此出色的男子?她一顆心全偏轉向他。
嫵媚的理理雲鬢,她故作嬌羞地搭上胤的手臂,露出自以為迷人的狐笑。
「爺兒難得來看奴家的表演……」
「放手!」胤不假辭色地斥喝她。
嗄?!表情一愣,顏嬌嬌當沒聽見地更加在他手臂上挑撫,「奴家一向敬仰英雄好漢,所謂英雄配美女……」
「無恥。」
他內力一使,攀著的人兒隨即飛跌出去,圍觀的群眾連連拍手叫好,當是行走江湖表演中的一項。
一口血含在嘴裡硬吞下肚,顏嬌嬌滿臉跋扈。「你敢傷了我!」
「小小一個無知賤人我還不放在眼裡,殺你會弄髒我尊貴的手。」意思是不屑。
「你……」她怒極地指向趙曉風。「她還不是小家子氣地裝白癡討人歡心,我會比她更不堪?」
容貌嬌艷,身段窈窕,一雙鳳眼微帶春色,被人吹捧慣了的顏嬌嬌一向自視過人,不曾為男人動過心,驕蠻得令人生畏。
她原本是武師的女兒,因家道中落而賣藝以求溫飽,一心巴望釣上個多金的富家子弟好終止流浪的生活。
剛才她在一層層的椅子上頭,瞧見人群突然散向兩旁,一位氣度宏偉的男子出現在眼前,她當場芳心暗許地滑了一下手。
適巧那礙眼的女人無意的一句給了她機會,她順勢藉故教訓而靠近,心想他是識貨人,應該會拜倒在她的羅裙之下,誰知——
這口氣她嚥不下,非要索討不可。
「你真的很不怕死。」胤的臉色出現駭人殺氣。
她一驚,退了兩步。「各位鄉親父老,小女子不過出來討個生活,你們來評評理,我的武功真的很差嗎?」
顏嬌嬌一個梨花春帶雨,兩眼盈淚滿眶地振動群眾情緒,狡猾地營造出悲苦女子的假象博取同情。
週遭儘是不識武學的平民百姓,又以男子居多,一見她淚眼含波的媚態就酥了心,不明就裡一頭熱,鼓噪的以言語聲援起來。
不過胤兩道冷冽的視線一掃,眾人立即噤聲不語地吞了吞口水,面露懼意。
「你的武功不是差,而是爛得丟人現眼。」想在他面前使手段?
異想天開。
「是嗎?會比她爛?」顏嬌嬌凡事要與人爭強,了心要將他身側女子給扳倒。
美人多妒心,不甘屈就。
眼一冷,他陰鷙地說道:「十個你都抵不上她的一根頭髮。」
「欺人太甚,有本事你叫她舞弄兩招,空口說白話只會惹人奚笑。」她才不信一個瘦巴巴的小驢蛋會武功。
「沒必要。」她是什麼東西!敢要他的曉曉以武取悅這些市井小民。
胤不是擔心小娃兒技不如人,而是不高興將她美好的一面展現在眾人面前。
她是他的私藏,絕不與人分享。
「我看是軟泥巴裝閨女,沒有那口氣就別吭聲,徒惹人笑話。」顏嬌嬌打蛇隨棍上,硬要咬上一口。
「你是灶口點火,愈燃愈熾。」小小的賣藝女也敢挑釁,不知死活!
要不是不以阿哥身份出遊,她豈有命大放厥詞,早已當街立斬。
她用譏誚的口吻斜蔑趙曉風。「你屬烏龜嗎?敢說不敢承擔。」
「我……我不想讓你難過。」和男姐姐相比,她的武功是差多了,但是和一般習武者相較,三流招式尚不輸人。
辣佬佬是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放眼江湖的新一代盟主還不及她的一半,身為她的徒弟,素質當然不至於太過虛浮,好歹十招學個一招就夠闖蕩了。
她呢!雖是招招都會、招招不精,但是應付場面的一招半式倒還練得有些火候。
因為師父會「考試」,她怕師父太傷心收了個懶徒弟,所以刻意背了幾招以緩和師父的怒氣,免得老是怪罪白髮因她而長。
「少吊高話,你別摔成碎觀音才是。」哼!憑她會有什麼好身手。
趙曉風好聲好氣的說服胤,笑笑地走向中間。「抱歉了。」
她純粹腳勁一一將椅子往上踢,再使傲人輕功躍上,單足立於十張椅子的一腳,贏得滿堂喝采。
妒恨萬分的顏嬌嬌不甘被她搶走風采,暗地取出腰際風凌鏢一射,趙曉風翻身一閃地踩著鏢面一點,身形如雪花飄落般瀟灑立於地面。
「對不起,讓你難看了。」趙曉風是真心地不想出風頭。
「你在譏笑我。」她含恨的咬著銀牙。
「不,我……」
「曉曉,咱們上北大院聽說書去,別讓不自量力的蠢女人擾了興。」胤倏地一出手,快得無人知地廢去顏嬌嬌賴以維生的武藝。
「說書?!」
眼一亮,趙曉風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往北大院走去,無暇顧及顏嬌嬌突然虛軟的身子跌落在地,一口紅血由嘴角溢出。
這是得罪大清皇子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