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梟鷹在枝頭啼嗚,月光隱隱。
邪惡的力量在圓月滋長,化成一股仇恨的詭光,照向寂靜的古堡,無聲無息。
報復的心融聚成一條無邊的河,黑暗而冰冷。
兩道鬼祟的影子悄悄地在主堡外窺視,地面上的長影多了兩隻角在頭頂,他們提著重物,其中一人缺了條胳臂。
「我就不信燒不死你。」詭異的笑聲在夜裡特別陰森。
「你行嗎?」另一道女音在他身側響起。
「我沒讓你快樂嗎?伊諾坦娜。」德克燃起煙,火光照出他的臉孔。
「你只會想到那檔事。」她不悅的一哼。
他低沉的說道:「我若是不行,你會心甘情願成為我的妻子?」
「少說風涼話,你有把握叫他屈服嗎?」現在她更想要惡魔的身體。
臉上覆著紗布,伊諾但娜的眼中閃著誓在必得的決心,她要歐尼提斯成為她床上的禁蠻,日夜穿刺她永不干竭的密處。
見識過惡魔的力量,她的迷戀加深了幾分,傻了個女兒算什麼,沒人跟她爭男人更好,而臉上的傷便是付出的代價,要他來賠償。
「他很重視那個小妖婦,咱們一把火燒了她,看他還敢不敢與我們為敵。」其實他另有打算。
「可是,萬一……他要是知道是我們下的手,咱們還活得成嗎?」她心頭有點猶豫。
德克冷笑的說道:「放完火就走人,你想待著等人發現呀!」
「你知道她睡哪間房嗎?如果他們睡在一起呢?」一想到他身邊的女人,她就一肚子酸火。
是可惜了小美人。「不會的,我打聽清楚了,他們分房睡。」
「是嗎?」歐尼提斯不像是會禁慾的男人。
看出她的懷疑,德克為取信她說道:「你以為他不做那檔事嗎?歐尼提斯習慣完事後獨眠,沒有一個女人有本事改變。」
「你確定?」伊諾坦娜不安的再問一次。
「他是我兒子,我會不清楚他的習性?」儘管父子對立有一輩子之久。
「我也很清楚你的詭計。」他的心漏跳一拍,以為她看穿他的計謀。
「你看上他身邊的女人,想在她死前嘗嘗味道是不是?」天生下流種。
他乾澀的輕咳淹飾如釋重負。「知道就好,夫妻一場總要體諒體諒我。」
「不行,火一放就得走,我可不想因為你的好色而受牽連。」一點聲響都有可能驚醒沉睡的惡魔。
「碰一下下呢?」他放作垂涎不已的色相。
「你活得不耐煩別拖我下水,我還想多活幾年。」嗟!狗改不了吃屎。
德克很遺憾的提起煤油。「好啦、好啦!我忍個把個鐘頭,回頭再找我的新情婦樂樂。」
「還想玩,蘿娜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她美麗卻叛逆的女兒。
他們身後一棵大樹旁有個人影僵了一下,將自己隱藏得更徹底。
「是她自己想不開,又不是我逼迫她去上吊。」德克說得很心虛。
「哼!還想瞞我,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下的種,當我是傻子呀!」她只是不撕破臉明說罷了。
樹後的人大受震撼。
「呃!怎麼扯到我身上,她懷的是惡魔的孩子。」她知道些什麼?
望著少了一截的手臂,那份切膚之痛他矢志討回。
「你直接說是她未婚夫奈爾的種不是更有力。」伊諾坦娜小聲地說道。
「也有可能啦!蘿娜同時和兩個男人上床,是誰的孩子根本分不清。」
黑影氣憤的握緊手心,真想跳出去說他那段時間沒碰蘿娜。
「忘記把你算計在內了吧!你是她第一個男人不是嗎?」她親眼目睹了一切。
那年蘿娜十三歲,已發育得十分美麗,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一日,她帶蘿娜參加卡夫人的宴會,和朋友多聊了兩句,以致疏忽了女兒的動向,不一會兒工夫就不知跑哪去了,她只好提著裙擺找人。
不意在花園的草叢邊聽到細微的呼救聲和男人粗嘎的喘息聲,她好奇的撥開一瞧,女兒被一個全身赤裸的男子抱騎在身上。
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怔仲地見他一抽一送,把種子撒在蘿娜體內,然後從容不迫的著衣離去。
於燈亮處,她看清了那張臉。
「你知道還願意嫁給我?」原來他以為的秘密早已不是秘密。
伊諾坦娜輕蔑的說道:「因為你是個好情人,可以滿足我的需求。」
「無恥。」
這句話不是發自德克的口,一張悲憤的臉露於月光下,奈爾走出樹後。
「你們是我見過最下流、無恥的父母,慈藹的形象偽裝不了了吧!」
「奈……奈爾,你怎麼出現在這裡?」兩人訕然一訝。
「蘿娜是你害死的。」他瞪向毫無悔意的德克。
曾經,他敬重他。在格威特家族,他們叔侄的感情十分融洽,並聯手對抗同一個敵人,只因他剽竊格威特家所有的一切,是個令人心寒的惡魔。
結果,真正的惡魔是他的親叔叔。
「呃,奈爾,蘿娜是死在這裡,頸上的長鞭是惡魔纏勒的;與我無關。」德克猶自狡辯。
「是你把她推向惡魔懷中,你才是惡魔。」可恨,他被蒙蔽了許多年。
原本,他是來憑弔蘿娜的幽魂,沒想到理清了一些事實。
那日聽了歐尼提斯的話,他無法接受的狂奔出堡,車子棄於城堡外不顧,顛覆的話題叫他快逼瘋自己,不能相信可愛、甜美的蘿娜是個蕩婦。
不意,他遇上藍道家的馬伕,詢問之下一切事情才明朗化,原來馬伕是她第N位情人,兩人偷情已有一段時間,即使當時她已決定和他訂婚。
大受打擊的他去小酒館喝了一夜的酒,可是愈喝愈清醒,他不能瞭解蘿娜為何要輕賤自己,她是個好女孩。
「你強暴了她,斷送她美好的青春,她只好選擇墮落,沉淪在惡魔懷中,因為她覺得污穢。」是了,這便是理由。
德克不是味道的斜脫。「別告訴我,你連她一根指頭都沒碰過。」
敢教訓我,無知小輩。
「一對正在交往的情侶當然會有肌膚之親,何況她是我的未婚妻。」奈爾說得很恨。
「蘿娜的奶子很大吧!而且叫床聲非常美妙。」德克露出神往的淫色。
「你……卑劣,你不是人。」可憐的蘿娜,死得好無辜。
「人死都死了,難不成你想替她守節,哈……」德克放聲的嘲笑他假仁假義。
蘿娜死後沒多久,他就和一大票女人來往,如今是英國社交界最有名的風流浪子,誰信他對死人有情有義。
「噓,小聲點,你忘了今夜的任務了嗎?」伊諾坦娜緊張的輕噓。
「是,我差點搞砸了,」不知羞恥的德克不加掩飾惡行,「奈爾,你很恨歐尼提斯吧?」
「可是我更恨你。」恨不得殺了他,但是英國是有法治的國家,不像以前可以處以私刑。
德克訕訕然的輕笑。「咱們的恩怨改天再算,眼下先教訓一下你的頭號大敵。」
「你要傷害歐尼提斯?」奈爾瞧見他少了一隻胳臂,而另一手提的是……煤油?
「只是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不會傷他半分。」德克的眼底有著血腥。
奈爾不是傻瓜,豈會輕易相信一個偽君子。「他是格威特家族的族長,你不能動他。」
「你不是恨他搶走你的地位,我們合作扳倒他,下一任族長就是你。」德克說著體面話。
「非法得來的權位和惡魔有何差異,我不屑同流合污。」奈爾不為所動,不受利誘。
德克翻臉無情的一喝,「既然要裝清高就滾遠些,不要妨礙老子辦事。」
「我沒看到則已,但是我撞上了就不允許你為非作歹。」何況裡面還有一位他心儀的女子。
「少唱高調,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手段,斷臂之仇我一定要報。」德克提了煤油就要往城堡裡走。
奈爾挺身阻擋。「你最好放棄,不然我會大聲呼喊。吵醒堡中所有的人。」
「你存心跟我作對?」他使使眼神暗示伊諾坦娜行動。
「我只做自己應該做的事,你不會得逞的。」人該光明磊落,不使卑劣手段。
德克突然狡猾的一笑。「事事不能盡如人意,老天順了我就順不了你。」
「你在胡……」話到口邊,一陣痛楚襲向腦後,奈爾稍微瞄了一眼,在黑暗侵入他的視覺前,他瞧見伊諾坦娜手上的木棍有血。
「真有你的,咱們合作無間。」德克諂媚地在伊諾坦娜的臉上一啄。
「少囉唆,快進去,我老覺得有好幾雙眼睛在看我們。」不知是錯覺還是做了壞事,心裡總是不踏實。
他嗤笑她的疑神疑鬼。「除非你見鬼。」
「別……別瞎說,這裡是出了名的鬼堡,上回咱們不就……」一想起她就渾身發冷。
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恐怖的情景,無形的鬼魅以猙獰的面孔包圍著他們,尖銳的利爪劃破空氣,發出淒厲的嘶吼聲在她面前張牙舞爪。
怕了;真的。
那種刺痛的冷寒入了心,至今仍餘悸猶存,久久惡夢難消;她一想到就手腳冰冷,忙找貂衣裹身。
要不是德克一再慫恿、保證,再加上她實在不願放棄俊美如惡魔般的歐尼提斯,糊塗事豈會一樁接一樁做,還以木棍傷人。
奈爾流了一地的血,不知有沒有事。
德克的手微顫,「少……少說些嚇唬自己的話,安靜點就沒事。」
「你想奈爾死了沒?」她不想成為殺人兇手呀!
「嗟,女人的力道有多大,用來打蚊子還差不多。」他倒希望奈爾一命嗚呼,少了個壞事的傢伙。
伊諾坦娜驚僳的看著奈爾,「可是血……」
德克不耐煩地用腳踢踢躺在地上的他。「走吧!他死不了。」
「喔!就來了。」
一前一後的兩道人影進入城堡。
白煙裊裊中浮現出一高一低的虛影,男得英俊無儔,女的艷美無雙,兩人黯晦的臉上有著淡淡離愁,似要遠行。
「一個惡魔,」女孩輕輕地吐出一句。
男人冷淡的回道:「我不否認。」
在隱約中,奈爾瞧見蘿娜美麗的身影,噙著淚向他告別。
只是,記憶一下子如白霧晃過。頃刻——他遺忘了蘿娜的面容,在心的一角空出純白,不再有恨。
火,興奮的燃燒。
在夜的襯托下,它顯得無比神聖而美麗,燃盡一切的罪惡和醜陋,還以原來的平靜。
但是對於堡中某人而言,絕對不平靜,而且是處於盛怒中,他無法饒恕始作俑者的惡意戲弄,尤其是在他的城堡內。
「說,是誰幹的?」
一身濕淋淋的歐尼提斯滿腹怒火,發上的水珠不斷往下落,狼狽得有如落井的鷹,逞不起威風,低聲嘶嗚以示不滿。
望著一室清爽、閒適的「客人」,他覺得自己像傻瓜,站在眾人面前接受恥笑。
為什麼他們可以一身乾淨的坐著喝茶,沒有濺到一絲絲水波,而他卻得遭水劫,在自己的城堡中享受「淋浴」的滋味?
「你把地毯弄濕了。」霍香薊忍不住要提醒。
「閉嘴,女人,我不想殺了你,」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心思關心爛地毯。
「我只是好意……,呃!你繼續生氣好了。」她很想笑,憋得肚子好痛。是的,火在不到半個小時內便熄滅,但不是因為搶救得宜,而是新設的消防系統起了最大功能,一有警訊立刻啟動防範措施。
由於是私下裝設,沒有一個人告訴一堡之主,不是不告知,而是每個人都以為別人會說,結果在不知曉的情況下,他首當其衝的迎向一波波水花,成為新系統的唯一受害人。
大家的默契配合得太完美無缺,所以才有餘興節目以茲娛樂。
「是誰裝的?」歐尼提斯目光忿忿地一掃在座的「人種」。
一夥人不理會他的問話,討論起茶點的滋味。
「你們……太囂狂了。」眼球一轉顏色,杯子、盤子在半空中聚會。
「喂!你有病呀!於麼打擾我們吃……早餐。」凌晨一點半,是早了些。
金玫瑰對男人的評價停留在比較賤和不賤的階段,要不是因為他是香香的男人,她才懶得搭理。
「好興致哦!你們在『我的』城堡中倒是怡然自得。」到底誰才是主人?
「自己人不用客氣,我們很有自覺性,不用人招呼。」她盯著頭上夠不著的楓糖杏仁餅。
少了點心,熱茶似乎也失了味。
「容我卑微的請問,那位值得讚揚的偉大人士在何方?」忍著氣的歐尼提斯兩眼森厲。
六隻手,不,是七隻食指指向一旁正在打盹的雙胞胎。
「推卸責任請找夠份量的替死鬼,不要把我當笨蛋耍。」兩個孩子能在一座城堡內裝設灑水系統?歐尼提斯滿臉不信。
「嗯哼!偏見會害死人。」孩子的媽黎紫苑投以悲憫的一視。
「你這個男人疑心病真重耶!你以為我們閒著沒事做,無聊到替你的狗屁城堡改造一番呀!」金玫瑰按捺不住的開口。
「你……」金玫瑰嫵媚地撩撩發。「不信問問你的女人,她還幫忙遞扳手呢!」
「香兒?」歐尼提斯用不敢相信的語氣問道。
小人玫瑰,陷害我。霍香薊睨了一眼好友,「他們是比一般小孩聰明了些。」
她只不過幫忙遞個扳手而已;又不是偷渡消防裝備,居然把箭往她腦門射,太不夠意思。
「嗯——」歐尼提斯不滿地輕嗯。
「呃,泛兒、蜜兒是所謂的天才兒童,明年要跳級高中了。」外帶無與倫比的好奇心及不可預測的破壞狂。霍香薊在心中補充。
聽到自己的名字,亞蜜揉揉眼睛,可愛的問一聲。「批鬥大會開完了嗎?」
「批鬥大會?」歐尼提斯詢問的眼神毫不放過每一張泰然的臉。
「未來姑丈,你在生氣嗎?」好奇怪,人的眼睛怎會有兩種顏色變換?值得研究。
「這……我……」他不懂該如何應付小孩子的問話,吞吞吐吐的瞪向一群抿嘴偷笑的大人。
亞蜜天真的說道:「你在怪我和泛兒沒燒掉城堡呀!我們可以補救。」燒比救簡單。
嗄!她在說什麼?歐尼提斯感到難以署信,「你們把孩子當魔鬼培育嗎?」居然要補燒一座城堡。
不過這倒提醒了黎紫苑,此計不失為一勞永逸的辦法,大家都安心。
「格威特伯爵,你愛香香嗎?」開始了,她在布陷阱。
所有人都抱持著看好戲的心態,每當她語意誠懇。表示得像正常人時,那顆詭詐的腦袋便已運行。受騙而不敢聲張,自認倒霉的摸摸鼻子,敗興而歸。
她是個陰險的女人,這是眾人的心聲。
「我沒有必要回答你,這是我和香兒的事。」歐尼提斯不習慣把感情攤在太陽底下一即使現在是晚上。
黎紫苑笑了,笑得令人發毛。「你想娶香香吧?」
「你到底想問什麼,直截了當的說明白。」他最難以應付拐彎抹角的試探。
「今日的一場火災證明,你有很多致命的敵人,我們不放心香香跟著危險的你。」
歐尼提斯眉頭一皺,不悅的沉下臉。「不勞費心,我會保護她。」
「閣下目前的狼狽樣令人質疑,你何不先拿條毛巾擦擦一身的水。」看似關心,實則諷刺是黎紫苑的拿手戲。
「你是個惡毒的女人。」歐尼提斯恨得咬牙切齒,香兒有這樣的朋友,難怪不懼怕他。
和這群大小惡魔相比,他顯得善良多了。
「詆謾解決不了事情,閣下依然是危險人物,你不怕感冒嗎?」
瞧他水珠亂用。
「你說話一定要前不接後,莫名其妙地竄出一句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嗎?」歐尼提斯快被她怪異的思考方法給搞得錯亂。
「我是擔心香香還未嫁人先守寡。」黎紫苑不禁在心中大歎,做人真難,好意被曲解。
他暴怒地眼一皆。「你在詛咒我?」
「我在陳述事實。」
先點火,再滅火,不死不傷,只會痛。
「苑兒.你別要弄他了,大家都困了。」霍玉薊不忍妹子投來的求救目光,開口緩和氣氛。
困?天方夜譚。
那一雙雙圓睜的晶亮瞳眸閃著興味,他們相信真正的高潮在後頭。
黎紫苑略微抱怨的瞟了霍香薊,又接著對歐尼提斯說:「格威特伯爵,你想擺脫惡魔之名嗎?」
「你有辦法?」他用著嗤鼻的語氣發問,不信任女人的能耐。
「看你能犧牲到何種地步。」她一副不強迫的模樣。
霍香薊握緊歐尼提斯的手,意思要他妥協一回。
「你要怎麼做?」他盡量不表現出不屑,妥協只是為了心愛女子的請求。
「你得死。」
「什麼?」一道轟然聲乍響。
於是,一場已熄的火再度焚燒,火光嘩嘩直透天際。
當地救火中心連續出動了上百輛消防車,動員千名人力搶救了三天三夜,在週末來臨前,英國當局發佈一則消息:格威特伯爵宅邸發生大火,無人生還。
格威特伯爵死於一場無名火災中。
消息像風般擴散,傳遍整個歐洲,好奇的英國人民扶老攜幼,人手一台相機,懷著戒備和畏懼一窺鬼堡風貌。
有人繪聲繪影的傳說,傾毀的廢墟中有一道銀白影子晃動,他在找尋他的城堡。
在盛暑的季節有這麼一則流言——惡魔死了。